第21章
第二十一章退婚 來福將二小姐勸走后,依舊呆在花園中,不慌不忙的喝著茶,剛剛泡好的碧螺春,嗯,時間剛剛好。 一柱香的時間已過。 大門又再次發(fā)出暴烈的摧枯拉朽聲音。來福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緩緩走向前門,再次打開了大門。 門口,三位“貴賓”已在日上三竿的毒日頭下曬成了三顆鮮艷的熟蝦籽兒。七月的夜風(fēng)雖已微涼,預(yù)告著秋日的到來,但這日益毒辣的秋老虎卻更勝炎夏。 那肖夫人已然被曬得七竅冒煙兒,及至那蛤蟆臉小廝不緊不慢的再次打開門,又慢條斯理稽首鞠躬時,肖夫人已經(jīng)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開身側(cè)兩個丫鬟,肥碩的身子一步蹬上臺階,圓球一樣,堵在門口,厲聲問道:“這就是你們安家的待客之道?將客人扔在門口就不管了?” 那蛤蟆臉小廝依舊不卑不亢,完全無視來自眼前這rou球兒的壓力,聲音依然謙和: “肖夫人請見諒,我們安府占地頗廣,是以一來一回耽誤了些時間,肖夫人這邊請?!?/br> 來福一回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那肖夫人滿腔怒氣仿佛盡數(shù)彈射在了一團(tuán)棉花上,發(fā)不出回音又咽不下肚去,只好恨恨的跺了下腳,跟在來福身后大踏步地走進(jìn)了安府。 來福將肖夫人一行引進(jìn)了客堂,一推門,一股塵灰味道撲面而來,來福往旁邊一讓,肖夫人直沖了個正著,“咳咳咳咳咳”,肖夫人被嗆得一陣狂咳,她伸出圓胖圓胖的手來回?fù)]著,那股難以按捺無名火終于再次被撩撥騰空: “你們安府到底什么意思?” “請肖夫人見諒,我們安家已經(jīng)許久未曾有人到訪了,您先稍坐,來福這就給您泡茶”,那蛤蟆臉的丑小廝依然是那種平淡的語調(diào)。原來,這就是二小姐那據(jù)說跟她“關(guān)系不一般”的貼身小廝?果然不是省油的燈。肖夫人初初進(jìn)門就連番吃癟,心下已是極其不悅,那丑臉小廝卻越發(fā)和顏悅色,氣得肖夫人一甩白眼兒,喉間清晰的發(fā)出一聲,“哼”,徑直走進(jìn)了客堂。 那客堂里桌椅茶座盡數(shù)落滿灰燼,肖夫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來福已經(jīng)禮數(shù)周全的退出了客堂,順便貼心的關(guān)上了房門,那肖夫人身側(cè)的兩個丫鬟趕忙湊近她身側(cè)低低嘟囔著什么,間或有什么“窮酸”啊、“落魄”啊之類的詞語隱隱飄出。 三個女人一臺戲。 站在客堂門口的來福嘴角揚起一個輕蔑的笑,搖搖頭,徑自去泡茶了。 又過來大約半柱香時間,有人推門,款款而入,是安夫人,她身后跟著低頭托著茶盤的小廝來福。 安夫人溫溫柔柔的向肖夫人行了一個半蹲禮,道著歉: “肖夫人大駕光臨,老身有失遠(yuǎn)迎,還讓肖夫人久等至此,老身失敬!來福,怎地如此失禮?也不招呼肖夫人坐下?存心讓人家笑話我們安府不懂禮數(shù)嗎?” “是,來福知錯。只是來福一見肖夫人,便知夫人是通情達(dá)理之人,定不會怪罪來福年幼失儀,是以,怠慢了夫人,還望夫人恕罪?!眮砀W鲂》蜖睿溲赞o之懇切,形容之乖巧,讓肖夫人那一直沒順暢的惡氣生生憋在了當(dāng)胸,一口老血死活噴不出來,高,實在是高。 肖夫人知道自己不是這腹黑小廝的對手,不欲與之纏斗。眼見那安夫人視灰塵如無物般一屁股坐在了她左手邊的太師椅上,那肖夫人只能強(qiáng)忍著不快,也一屁股坐到右邊椅子上去。 “來福,上茶?!卑卜蛉藲舛ㄉ耖e的吩咐道。 “是?!眮砀仨樄郧傻拇饝?yīng)道。 “讓肖夫人見笑了,自我家老爺過世以來,仆從盡皆遣散,老身一直在佛堂中靜修,只剩我這遠(yuǎn)房的外甥,因父母雙亡無家可歸,留在了這里,這些時日,上上下下全賴他打點,照顧著我母女兩個,雖則我安府不比往昔,但到底也是事務(wù)繁雜,他這招呼不周也是情有可原,老身在此替他向夫人賠罪了?!?/br> 安夫人說著,舉起手邊的茶盞,向肖夫人一敬,而后一飲而盡。 “來福這孩子,手藝不錯,這茶泡的與別處不同,肖夫人可以嘗嘗看?!?/br> 肖夫人端起了自己手邊上好的哥窯青瓷,眼睛余光一撇,茶碗周圍灰塵滿布,生生把茶碗的立足處挖成一個明亮的圈兒,肖夫人這口茶是死活進(jìn)不去嘴了,出于禮貌,她抿起薄唇,略略拂過,象征性的嘗了一口,接著忙不迭放下了。 來福在一旁細(xì)細(xì)打量著這肖夫人,心底里暗嘆,青陽人民果然是智慧過人啊,那句老話咋說的來著?“有好漢,無好妻;丑男人,娶花枝”。眼前這肖夫人,這噸位,足足能裝上兩個安夫人不說,那銀盤一樣的圓餅?zāi)樕希瑓s生著一副極其不成比例的五官,小鼻子小眼兒小薄唇兒全都聚在了銀盤中央,就這尺寸,怕是安在二小姐那張快瘦沒了的巴掌臉兒上也嫌富余,大自然造物果然是沒有什么道理可言啊,當(dāng)然,月老的紅線貌似更沒什么道理可言。 正當(dāng)來福在不動聲色的打量肖夫人時,那肖夫人也在細(xì)細(xì)打量這安氏主仆。那安夫人看年歲與自己不相上下,但那身材倒是一如少女般窈窕,怪不得能生出大小姐那般絕色的女兒來呢,只是可惜,怎么就許人了?留下的這二小姐,唉,坊間流言,雖說不可全信,到底有些道理,都怪老爺和老頭子,凈拿自家兒子的婚姻做慈善。這蛤蟆一樣的丑小廝即便是二小姐的表哥,那也只是他們自家才知道的事兒,那關(guān)于二小姐的坊間流言多不勝數(shù),卻讓我兒該如何自處? 思及此處,肖夫人終是一咬牙,清了清喉嚨,準(zhǔn)備說明來意。 “安夫人,這些時日,我家老爺和老太爺因店鋪事務(wù)繁忙,一直未能及時探望。得知安老爺英年早逝,我家老爺和老太爺也是惋惜得緊,天妒英才,可惜啊可惜。”說著,拿起手邊的絹絲手帕裝模作樣的拭了一下眼角。 “本來,我也應(yīng)及早來吊唁,但奈何我家華兒這幾月正去齊州府參加科考,為娘的我,著實擔(dān)心得食不下咽,人也清減許多?!毙し蛉擞质昧艘幌卵劢?。 “卻不想,昨日我家華兒飛書來報,他已高中秀才,我肖家?guī)状鷨蝹?,就他這么一根獨苗,不想我兒竟如此爭氣,為我肖家光耀門楣,我這為娘的也是與有榮焉?!毙し蛉四且浑p小小的老鼠眼中精光畢現(xiàn),可見是真的很開心了。 安夫人放下茶盞,靜靜看著趾高氣昂的肖夫人,不發(fā)一言,等她下文。 “本來我兒衣錦還鄉(xiāng)后,待二小姐成年,自當(dāng)與其完婚,只是這二小姐……” “哦?二小姐?”安夫人一張?zhí)耢o的臉上寫滿了求知欲,“二小姐又如何了?” “唉,這話本不應(yīng)有我來說,安夫人這些時日只在佛堂中不問世事,怕是不知道,外面已經(jīng)是腥風(fēng)血雨了。” “哦?此話怎講?” “這……安夫人怕是不知道,外面的人如何傳言二小姐與這來管家之間的私事兒吧?” “哦?有何私事兒呢?” “這……”肖夫人被安夫人的天真打敗了,她有些無力,“就是說,令愛跟她的貼身小廝之間不清不楚?!?/br> “肖夫人,這話說得可有憑據(jù)?” “這……”肖夫人再次被安夫人的無邪噎住了,“這坊間已經(jīng)盡是傳言,說是……說是我兒尚未娶親已經(jīng)是綠了頂巾?!?/br> “哦,原來如此啊”,安夫人做恍然大悟狀,“所以,肖夫人來我安家意欲何為呢?” 安夫人突然一個回馬槍,殺得肖夫人措手不及。 “我……我……我……” “我來替肖夫人說吧,我家齊兒與小廝私通,不守婦道,犯了七出,肖夫人依據(jù)此毫無根據(jù)的傳言便欲休棄我兒,可是如此?”安夫人笑得如春風(fēng)和煦,溫溫柔柔地說道。 “……” “還是說,我家老爺一去,我安氏沒落,肖夫人覺得我安家配不上你肖府,又不便落人口實便拿我齊兒做槍頭,是也不是?”安夫人依舊是春風(fēng)滿面,卻句句如刀,將那肖夫人堵在了當(dāng)場,原來,這蔫兒壞小廝的腹黑盡皆安家真?zhèn)靼??如此,我兒更不能娶如此人家的女兒?/br> “我……” “你想說,是的,對嗎?”安夫人及時打斷她的話頭,站起身來,慢慢踱著步,悠悠說道, “我安氏一脈自古以來雖只是世代商賈人家出身,未曾富列王侯,但到底也是詩書繼世的人家,亦懂得娶妻當(dāng)娶賢,莫問妝奩的道理。況,我家女眷幼承訓(xùn)詁,這幾百年來還未有何不守婦道之人存在。我齊兒雖頑劣,于男女大防上受教于我家老爺與眾宗親,上不愧天,下不愧地,俯首皆無愧于列祖列宗,卻不知,因何會為人如此污蔑?” “我也只是……” “肖夫人也只是聽人說而已是吧?那今日,肖夫人此來,誤會可解?這小廝乃我娘家未出五服之甥,與齊兒分?jǐn)?shù)兄妹,卻不知兄友弟恭卻為人詬病是何道理?肖氏三代行醫(yī),應(yīng)也是飽經(jīng)世事之家,怎就如此看重那市井下作之言呢?” 肖夫人和來福同時倒抽一口涼氣,心底俱是一驚。 肖夫人悔不當(dāng)初,只道這孤兒寡母門庭冷落,那安氏素來安靜如雞,卻不料,她如此能言善道? 來福卻是滿眼崇拜,他只知這余氏夫人出身世代書香大族,未出閣時也是一代才女,今日一見,方知,原來大家小姐的戰(zhàn)斗力果非市井小民可比,就是可惜這二小姐,怎么既沒有遺傳到老爺?shù)娘L(fēng)骨,又沒有遺傳到夫人的睿智呢?生養(yǎng)一事兒,果然比月老的紅線更沒有道理。 那肖夫人被幾番搶白,一張胖臉已經(jīng)是由白轉(zhuǎn)紅,由紅轉(zhuǎn)黑,一雙手氣得盡皆哆嗦,顫顫巍巍指著安夫人,正欲發(fā)作,那安夫人又接上了。 “況,兩家親事乃是兩家老爺所定。我家老爺是已早亡,難道肖家老爺竟也不在了?何時竟輪得到肖夫人來越俎代庖?不知肖夫人此來,肖老爺和肖老太爺知也不知?” “肖少爺年方十六高中秀才,實屬難得,可喜可賀。只是我家老爺在世之時,年僅十二便已高中秀才,便是我余氏娘家,也不乏少年及第的英才,我齊兒自幼知禮明義,才高八斗,若為男兒,當(dāng)是不讓須眉,莫說秀才,便是那狀元也當(dāng)?shù)模恢?,肖夫人不滿我齊兒何處?” 那肖夫人被連番搶白,已經(jīng)是徹底失了耐性,終于一掌拍在桌上,打翻了那早已涼透了的碧螺春,一雙肥短豬爪指著安夫人,一雙老鼠眼中,射出深深的怨毒, “我看不上她什么?你當(dāng)你家女兒是個寶?我呸,誰不知道你家女兒成日里偷雞摸狗、不學(xué)無術(shù),鬼見愁一樣的長相,跟個搓衣板似的,都不知道能不能生養(yǎng)?你家老爺早中秀才,那還不是早死了?你娘家有錢有勢,讓他們幫你重新找個人改嫁???跟我這兒裝什么大家閨秀,我呸??纯茨銈兗?,要錢沒錢要勢沒勢,要什么沒什么的,跟我這兒裝什么大爺?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們家本來就看不上你家女兒,就是你家那死鬼安老爺在世時我們也不怎么樂意,要不是你家老爺?shù)腿滤那笾壹依蠣?,你?dāng)我家老爺原意做這個慈善?去你媽的,老娘今天就是來退婚的,你能把我怎么地?” “死肥婆,再說一句試試?”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 肖夫人尚未反應(yīng)過來時,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一巴掌,她抬眼看著眼前人, 傳說中的,嚇退鬼神的活閻王,二小姐! 作者有話說:藝術(shù)來源于生活,素材來源于經(jīng)歷,雖然很多經(jīng)歷并不見得那么開心,而因我個人文字水平有限,也無法將其中三昧完全展示,望各位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