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來訪 七月流火,暑熱漸退。 久無人跡的安府門口,迎來了一位稀客。 一位身披棗紅色絹紗滿身珠光寶氣的胖夫人出現(xiàn)在安府門口,身后還跟著兩個同樣著煙羅輕紗的丫鬟,來勢不可謂不洶洶。 胖夫人一回頭,右側(cè)的一個稍胖些的丫鬟走上前去,“咣當(dāng)咣當(dāng)”砸門,久未與人手掌親密接觸過的安府大門不堪重負(fù),“啪”地一聲,門板上不滿的裂了一條細(xì)細(xì)的縫兒。 一盞茶的時間過后,有人踢踢踏踏走來開門,那老朽的大門“吱呦”一聲,仿若腰間盤椎突。 一張面無表情的蛤蟆臉出現(xiàn)在門口,將那仍準(zhǔn)備再次拼命拍門的胖丫鬟嚇了一大跳,未幾, “鬼啊……”胖丫鬟大跳著躲到胖夫人身后,方才趾高氣揚(yáng)的氣焰一下子被澆得半點兒火星兒也無。 又是這個表情,有沒有點新意?來福有些無奈的摸摸鼻子,在安府呆了快兩年,這個反應(yīng)他見得眼睛都快長繭了。 “請問您是……?”從來不失禮的來福謙和的看著眼前這三位……“貴客”,平靜的問道。 胖夫人左側(cè)略瘦的丫鬟走過來,說,“這是我們家肖夫人,我們家是城東肖家”,語氣頗為倨傲。 城東肖家?城東有幾個肖家?自然是那個“大名鼎鼎”的肖家,來福心下有了計較,繼續(xù)不失禮數(shù)的對三位“貴客”說,“三位在此稍待,請容我稟明我家夫人?!?/br> 說完,干脆麻利的一關(guān)門,直把眼前三位“貴賓”甩在了門外,大眼兒瞪著小眼兒。 “怎么了?來福?誰來了?”二小姐披著一件薄薄的白色披風(fēng)站在不遠(yuǎn)處。 “沒什么,幾只胖老鼠卡在門洞里了,您快回去歇著吧,這里有我呢”,來福一邊輕輕把二小姐往回趕一邊安撫她,如今的二小姐怕是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了。 端午那日,二小姐急火攻心,一口鮮血噴出,眼瞅著就直挺挺往后倒去,來福再顧不得什么禮教大防,推開擁擠的人群,大喊著“小姐,小姐”,拼命的擠了過去,堪堪在二小姐將要后腦著地時撲了過去,撐住了二小姐昏死疲軟的身子。 他默默的背起二小姐,轉(zhuǎn)身欲離去,一場鬧劇而已,何必浪費(fèi)時間? 卻不料那師爺依然陰惻惻的不依不饒:“喲,這都直接上手了?大人您看,德財老爺沒說錯吧?” 安德財一張胖臉從煮熟的蝦子直接晉級成煮熟的豬肝,狼狽不堪的擦著滿頭滿臉的汗,一回頭,惡狠狠得瞪了那趙登一眼,那趙登則是一副饒有興味的看戲狀,黝黑的臉上閃現(xiàn)出一股難得的滿足,一身皂衣仿若點燃了火焰般,殘忍而愉悅,正欲再說些什么,卻見,那背著二小姐的丑小廝慢慢回身,眼神從安德財?shù)节w登再到賈府尹,慢慢逡巡。眾人突然皆感芒刺在背,一股冰凍般的惡寒涌上心頭,壓迫感瞬間縈滿這方公堂,圍觀的百姓不自覺的后退了幾步。 然而之后,那丑小廝卻扭過頭去,再也不看眾人,只是緊了緊身上仍昏迷著的二小姐,喃喃丟下一句,“憑你們也配?臟了我的手”,而后目不斜視的大踏步轉(zhuǎn)身離開。人群自動給他讓出了一條道路,或許是被那少年那股冰凍的殺氣給鎮(zhèn)住了吧?直到少年背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圍觀者們才嘰嘰喳喳發(fā)出陣陣私語,眾人只是指手畫腳,卻并無一人敢上前去。 這一切二小姐都不知道,她也不必知道,這是來福背著她一路走回安府時唯一的念頭。 回家后,來福將二小姐放到床上,伸手搭在她的脈上。她的脈短促而急進(jìn),中間是不是空跳幾拍,好在沒什么大礙,真的就是急火攻心,來福長舒一口氣,將薄被蓋在了二小姐身上,轉(zhuǎn)身離開了。 待得二小姐醒來時,已是月上中天。來福恰此時端著一碗貌似很苦的湯水推門而入:“我料二小姐此刻也該醒了,是以去給小姐熬了碗藥?!?/br> 二小姐一看那黝黑的湯汁,一陣陣苦腥氣撲面而來,她想起了父親曾經(jīng)的藥湯,本能的抗拒著。 來福卻很堅持,他說,他粗通藥理,知道二小姐此刻雖然只是心力損耗過度以致急火攻心,但是那愁緒滿懷引發(fā)的郁結(jié)卻是難消,“您也不希望老爺在天之靈看見二小姐這個樣子吧?他只希望您好好的活下去,不要辜負(fù)老爺?shù)男囊?,好嗎??/br> 二小姐捧著那碗苦苦的湯汁,眼淚一顆顆,安靜的,滴了進(jìn)去,末了,她一仰頭,就著這咸澀的味道一口氣把藥灌了進(jìn)去,好苦的藥,苦味直達(dá)心底,令人終身難忘。 后來,一向壯如牛犢從小不知病痛為何的二小姐徹底被撂倒了,來福說,她只是郁結(jié)太久了,思慮過重,放開自己的心懷,慢慢就會好的,當(dāng)然,每天依然是一碗苦到讓二小姐懷疑人生的藥湯陪著。習(xí)慣了以后,二小姐倒是漸漸愛上了這苦苦的滋味兒,甚至后來,能略略在喉口處品出一絲絲甜味兒來,來福說,這叫自虐成狂。 最熱的夏日時光,二小姐卻無法跟來福再去海灘瘋玩兒,只能悶在家里,每天與來福去荒草叢生的花園中對弈,那花園里的荒草在這個夏日里肆無忌憚的野蠻生長,已經(jīng)漫過院墻,直至兩人高了,那些原本名貴的花木卻早已被荒草擠占了生存空間,死生不知了。 二小姐每日里看著這滿院荒草,常常詩興大發(fā),奈何胸?zé)o點墨,只得作罷。但是,那桿洞簫倒是吹得越發(fā)好了起來,她漸漸開始理解,父親為何喜歡在月下獨(dú)奏,那白日里無法對人言的陰郁思緒總會隨著飄零的樂曲化風(fēng)離去,人也會疏朗許多。只是每到夜里,她摸起洞簫想要獨(dú)吟一曲時,總會被來福制止,他說,夜里不可吹洞簫,易招鬼祟。幾次勸誡無果后,來福也只得搖搖頭,由著二小姐去了。 少年人到底元?dú)獬渑妫谶@樣日復(fù)一日的平靜生活中,二小姐的身體開始漸漸恢復(fù)。時間倏忽而過,七夕已至,卻不料,在這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的相會之日里,二小姐那名義上的“準(zhǔn)婆婆”卻突然殺上門。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