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然
季風照他說的做,他們時風門所修的不論是無限識海還是元靈通感都是可以自由開關(guān)的,否則會不得安寧,而且五感極其敏銳,哪怕是一滴水落下砸在石頭上,也會很吵。 風銀手按在他的印堂xue,注入一道細緩的靈流,季風瞬間覺得那股莫名的疲憊消失了很多。 身體的感覺清晰起來,他發(fā)現(xiàn)胸口處有微微的溫熱,一時在水中的事回想起來。 那時胸口是灼燒著的,難道是因為若木之花? 風銀看著他失神,問:“怎么了?” “哦,沒什么,胸口又燙了?!?/br> “,,,” 季風反應(yīng)過來,不禁笑道:“怎么啊,你又不信,你知道若木之花在我這里的吧,”他抬手指了指印記的位置:“它就印在我胸口,時不時燙我一下?!?/br> 季風關(guān)閉了無限識海,那股子沒由頭的不安消散了,話語中又恢復了先前的調(diào)笑。 “好奇嗎,想不想看一下?” “不想?!?/br> 風銀看向那個柴火堆,畫了個火符便升起騰騰的火焰,周圍一時亮起來,橙黃的火光照在兩人的臉。 季風:“不想?那你真是天垣獨一個?!?/br> 見風銀不語,季風又問: “你一直住在雪蒼,知道若木之花嗎?” “知道。” “那天垣十二年前的舊事呢?” “知道。”風銀簡潔干脆。 話問到此,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季風反而不想再問了,換了個話頭, 問:“雪蒼山是什么樣的?” 風銀看了他一眼,仿佛是奇怪他突轉(zhuǎn)的話鋒。 季風道:“我很好奇,雪蒼山神隱世外已逾百年,那里會是個什么樣的地方,能長出一個你?!?/br> 火堆越燒越旺,噼里啪啦的往上竄苗,風銀看著張牙舞爪的火舌,良久才出聲:“雪,無垠的雪。” 綿延萬里,銀光一片,蒼茫無涯,冰封一切生機,掩埋紛攘紅塵。 季風的目光跟著風銀,像是也陷入莽荒的雪原,道:“那你一個人,應(yīng)該挺孤單的吧?” 風銀一怔:“孤單是什么感覺?” 季風沉吟一番道:“就是你站在山上,看著視線之內(nèi),除了雪還是雪,沒有生機,沒有顏色,周遭空曠,遼闊,偶爾幾只飛鳥略過,長長的叫幾聲,你不會覺得好很多,反倒覺得時間又被拉長了?!?/br> 風銀神色淡淡的,眼里映著火光:“你會有這種感覺嗎?” 季風挑挑嘴角道:“偶爾會有吧?!?/br> “可你身邊總有很多人?!?/br> 季風自嘲一笑:“是啊,我走到哪里,都有很多人?!?/br> 風銀:“即便這樣,還是會感到孤單嗎?” 季風抿了抿唇,反問:“你有沒有試過閉眼聽風的聲音?” “嗯?” 季風閉了閉眼,但此時洞中并沒有風。 “我自小靈脈斷絕,知道不能再和師兄們一起修煉后,我就常常以個人往外跑,那樣挺好的,我早就想出去游山玩水了,我是時風門的小少爺,即便不修煉又怎樣,一樣可以逍遙自在,誰也不能對我怎么樣,我每到一個地方都會發(fā)現(xiàn)很多新鮮有趣的東西,每天都有意料不到的事發(fā)生,你看現(xiàn)在,我們不就莫名其妙的坐在這個不知道在哪里的山洞聊天嗎,世上之事大多如此,在我們頭頂?shù)倪@篇蒼穹下,世間的一切都在運行,山川河流,陰謀詭計,我以為,我會找到我自己,,,” 山洞靜靜的,只有巖壁的水滴答滴答落下的聲音。 風銀:“后來呢?” 季風吸了口氣:“后來,如此這般,一年,兩年,三年,到現(xiàn)在,我才慢慢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在我生命之外,向前一步,我在世中,退后一步,那都是別人的歡喜,一切都在我眼前,卻不在我生命里?!?/br> 風銀看著他,眼眸微動。 季風:“我從未覺得,歲月為何這般綿長,蹉跎了這么久,也不過十載光陰?!?/br> 季風是一個好動的人,但鮮少有人知道,他最喜歡坐在山頂,靜靜的聽風的聲音,癡迷于溫和的風將他包裹的感覺,因為只有這樣一切才不會顯得那么寂寥,他以為他能釋懷,可畢竟生在時風門,修界名門大派,無法修煉驚艷世人獨一的元靈術(shù),到底意難平。 “直到那天在鬼節(jié)遇見了你,我第一次產(chǎn)生了想要靠近的想法。” 話落風銀一怔,“為什么?” 季風看了看他,輕松一笑:“大概是覺得,你和我是一樣的人?!?/br> 風銀垂了垂眼,避開他的視線,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慌張。 怎么可能,不會一樣的。 季風語調(diào)一變,音色上揚道:“所以啊,你一定要來臨夏定居,你也見識過臨夏人有多熱情了吧,最適合你這樣的冰雪小少年。” “,,,” “衣服干了就走吧。”風銀起身道。 季風意識被拉回來,忙一拍手道:“對對對,我都給忘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找人。” 季風拍拍衣服起身,跟上風銀湊近低聲道:“你考慮一下啊?!?/br> 風銀:“,,,” 季風往水潭看了看,道:“我們在這兒坐了這么久,也沒見到勾蛇的影子啊,它難道把我們給忘了?” 風銀點頭,“我們被卷進來之后,它便順著潭底的水道出去了。” “那正好,我們先將那些修士找到,不出意外他們應(yīng)該和我們一樣,被漩渦卷進洞里,或許這邊有通向山洞外的出路。” 季風摸了摸身后,拿出一把扇子,手掌一抬,兩片扇骨脫落飛出,互相繞著飛舞了一下便向山洞探去。 “小魚兒能感應(yīng)到活人的氣息,我們跟著它走吧。”季風收好自動聯(lián)結(jié)成一片的七骨折扇 山洞較寬,兩人走來里面并不覺得逼仄,只是越走越黑,很難視物。 季風抬手捻出幾朵花照明,幽幽的,顯得有一絲詭異。 忽然季風腳下才到一個硬物,熒光聚集過去,季風看清,是一具尸體。 “尸體怎么會在這里?”季風疑問,靠近一步看清了尸體身上的傷痕。 “這里還有一個。”風銀道:“不是修士?!?/br> 季風道:“應(yīng)該是先前遇難的商隊了,你看他們傷口都不深,也沒有中毒跡象,不像是妖邪所致,奇怪。” “嗯,更像是兩人互相撕咬而死?!?/br> 季風借著熒光看清尸體身上的抓痕和咬痕,點頭同意,就著手將尸體鼓大的眼睛合上,猙獰的面色一下子緩和許多。 風銀突然問道“你可有什么十分懼怕的東西?” “嗯?怎么突然這么問?”季風起身。 “我怎么會有害怕的東西,膽子大著呢,你放心,這里要是有什么鬼魅啊詐尸啊,我肯定擋在你前面。”說完還給風銀投過去一個盡管放心的眼神。 “是嗎?”風銀挑眉看他。 季風含糊道:“當然,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風銀:“記得來之前那股籠罩在霧氣里的邪氣嗎?” 季風回想起來,一時明白過來:“所以說,除了勾蛇,洞里還有更厲害的妖邪,難怪,勾蛇向來只窩在老潭里修煉,從不主動出去禍害人,如今怎么胃口突然這么大?!?/br> “是妖相?!憋L銀的聲音低低的傳來。 季風不疑有他,心中一驚,腦筋飛轉(zhuǎn): “惘極境的結(jié)界破了?” 隨即又立刻否定:“不,不可能,所以是妖相控制了勾蛇,讓它去抓人?” 風銀:“應(yīng)該是,妖相不僅能蠱惑人,也能蠱惑妖。” “那那些人,難道都已經(jīng),,,” 風銀繼續(xù)往前走,否定道:“不會,即便是妖相,胃口也沒有這么大,它讓勾蛇不斷的抓人,只有一種可能。” 季風一頓,幽藍光線映照出他微縮的瞳孔:“它想化魔?” 風銀點頭:“不錯,以人血設(shè)陣化身成魔,煉出人形?!?/br> 自從百年前閬風人鎮(zhèn)守惘極境開始,天垣已經(jīng)極少出現(xiàn)這樣的事了,季風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你方才為何問我有沒有懼怕的東西?” 風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看向他,道:“妖相無形體,是一團魔障之氣,它會制造幻覺,勾起人最深的恐懼,幻化為恐懼本身,讓人的意識陷入無盡深淵,同樣也會勾起人心底的欲望,凡恐懼,貪念,嫉妒,愧疚都是它的養(yǎng)料?!?/br> 難怪,季風會突然做起那個夢,在船上,在水潭邊,他都隱隱的感到不安。 “所以那兩個商人也是這么死的嗎?” 風銀:“嗯?!?/br> 季風眼神一滯:“可是人怎么會沒有欲望呢?” 凡俗之人,誰沒有七情六欲,怨恨嗔癡。 風銀走在前面,想也不想道:“修道之人,心性定力都比較強,沒那么容易被迷惑?!?/br> 季風:“,,,” 對不起,是我這個廢物拖后腿了。 風銀停住腳,轉(zhuǎn)身看著他,一雙眼睛如幽潭泛著點點星光,似有笑意:“你放心,若遇到妖相,我一定擋在你前面?!?/br> “?。。。。?!” 季風心里罵了一句,一時心情復雜。 不知是為方才風銀眼底難以捕捉的意味動容,還是震驚冷冰冰的小和尚竟然會開口嘲諷。 洞中水潭邊,堂子楓摸出幾瓶藥罐,遞給面前的三個修士。 “給,你們,先處理傷口吧,休息一下,再去找其他人?!?/br> 山洞光線暗,看不大清人臉,只依稀能從嗓音辨別出應(yīng)該是個少年,說話略微有些磕巴。 陳璋接過堂子楓遞來的藥瓶道,抱怨道:“都這么久了,也沒繞出這個山洞,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你一個人,他們不會已經(jīng)逃出去了吧,幸好這每個洞口連接的地方都有水,不然還沒走出去就渴死在這里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