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和lily站在玄關(guān)，兩個人很認(rèn)真地互相看了對方一眼，lily悄聲道：“你要是想說什么，上車再說吧，我這也糊涂著呢?！?/br>
    這時只聽門口傳來一陣熱鬧的寒暄聲，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很熱絡(luò)地和張明燕打著招呼，英語的語音語調(diào)直接而硬朗，然后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張明燕手里捧著一個小箱子，帶著一個女孩走了進(jìn)來。

    女孩看樣子是個中國人，個子很高，似乎有著歐美人的骨架，身材非常傲人，一身小麥的膚色曬得很亮，上身是一件白色的露臍裝，下身是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白色毛邊熱褲，光著腳穿一雙猩紅色的低幫跑鞋，恰到好處地顯示出她纖細(xì)柔美的腳踝。她披散著一頭長長的黑發(fā)，在她裸露的肩頭閃動著微光的，是她戴著的一對大的出奇的銀色耳環(huán)，而兩排潔白的牙齒，在一雙性感的嘴唇里時隱時現(xiàn)。

    如果用四個字，來形容陳默對這個女孩第一面的印象，那就是“天生尤物”，如果用六個字來形容，那就是“真是天生尤物?！?/br>
    張明燕笑著說道：“克里斯汀娜是來給我送快遞的，她就是海斯堡你們見過那位何女士的女兒，這個快遞又搞錯地址了?！?/br>
    “這是我弟弟在北京的大學(xué)同學(xué)?！睆埫餮鄬死锼雇∧日f道。

    女孩熱情地“嗨”了一聲，伸出手來擁抱陳默，陳默一下有些呆住了，緊接著僵硬地抱住了克里斯汀娜，一股溫暖的熱帶香水的味道，弄得陳默的鼻子癢癢的，緊接著，女孩又去擁抱lily，lily比她矮了不少，只能雙手環(huán)抱住她的腰。

    這時只聽車道上，響起了一聲關(guān)汽車門的聲音，可以聽見一個腳步聲漸漸向門口走來，這腳步聲堅定而有力，不慌不忙地來到門前，直接開門走了進(jìn)來，一個高個子的男人出現(xiàn)在了玄關(guān)門口，他看著陳默和lily，輕快地說道：“今天好熱鬧啊，有客人嗎？凱瑟琳？”他問著張明燕，聲音是男低音，悅耳而動聽。

    陳默認(rèn)出來這個男人，就是走廊上照片上的男人，看樣子他經(jīng)常去健身房，剪裁合體的西裝下面，肌rou把襯衫撐得很鼓，他的兩鬢已經(jīng)有些斑白，眼角也有了深深淺淺的皺紋，但還是顯得很有男性魅力。

    張明燕說道：“真巧，你也回來了，這是張然在北京的大學(xué)同學(xué)，這次來加拿大玩的，想看看張然?！庇謱χ惸蚻ily說道：“這是我的先生，方醫(yī)生。”

    陳默和lily向方醫(yī)生點頭致意，方醫(yī)生很熱情地說道：“怎么，這就要走了嗎？”

    “是的，我們也呆了不少時間了，也該走了?！标惸f道。

    說著，陳默和lily就和方醫(yī)生和克里斯汀娜一一道別，往門口走去，張明燕把手中的小箱子，在玄關(guān)的一角小心地放好，說著：“我送你們?！本秃退麄円黄鸪鰜砹?。

    張明燕和他們來到匝道上，陳默看見車庫的門打開了，一輛藍(lán)色的沃爾沃s90停在那里。張明燕看著“北京雪人”，問陳默他們道：“這就是你們的車?”

    陳默點了一下頭，說道：“在機場租的，我們還說打算開著它，穿越整個加拿大?！?/br>
    張明燕不置可否地笑笑，看著陳默他們進(jìn)了汽車，然后向著他們揮揮手，目送著他們離開。

    陳默看著后視鏡里的張明燕，禮貌地微笑揮手，再往后，是走出別墅門口的克里斯汀娜，她扭過頭，正在和走到門口的方醫(yī)生說著什么，緊接著，隨著陳默駛出匝道，門口的人一下就消失不見了，然后是那幢灰色的別墅，最后是那棵巨大的懸鈴木，在陳默后視鏡的視野里，越來越遠(yuǎn)，不一會兒，也消失不見了。

    lily坐在陳默旁邊，兩個人似乎都話要說，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這下要想找到張然，可就困難了。陳默終于先開了口。

    “他jiejie，怎么和他就沒有了聯(lián)系呢？而且，好像也沒怎么去找過他?！眑ily好像還是對張明燕剛才的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覺沒覺得，張然和我們在一起時，是不是和他在家里，是不太一樣的？”陳默想了想說道。

    “其實，我去他家的時候，就隱隱地有種感覺，他們家里好像有哪里不對頭，沒想到，到他jiejie這里，那種感覺更強烈了，特別是，他jiejie在說起張然的時候，那種感覺——”lily在找著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

    “就好像，不是自己的弟弟，是一個朋友什么的之類的，是嗎？”陳默接著她的話道。

    “對，就是那種你可以說算是關(guān)心，也可以說，算是義務(wù)的那種?！眑ily話音里有點迷茫。

    “算了，也許在國外呆久了，人家和別人相處的方式就是這樣的，只是我們不習(xí)慣而已?！标惸蛔杂X地聳了聳肩。

    “真是搞不懂，”lily厭煩地玩著自己的發(fā)梢，“看來，你找張然這事，還真不是那么容易的?！?/br>
    “不是還有他溫哥華的地址嗎？再說，他老婆的應(yīng)該也在那邊的?！北M管陳默自己說得很篤定，但是他好像也沒有什么把握。

    “算了，不想了，反正這次出來，主要是散散心的，找到他是我們運氣好，找不到，也沒有辦法。”lily在副駕上坐直了身子，看了陳默一眼，笑著道：“剛才你和那個姑娘擁抱的時候，心里突突亂跳來著吧？”

    “我？沒有啊，入鄉(xiāng)隨俗啊，得跟人家抱一下啊，要不顯得咱多不熱情?！标惸槐菊?jīng)地道。

    lily做了一個類似“見你的大頭鬼”之類的表情，“你們男的真的沒勁，得了便宜還賣乖?！彼貌恍嫉恼Z氣說道。

    “真的是很熱情啊，這個風(fēng)俗習(xí)慣好?！标惸坪踹€沉浸在和克里斯汀娜的那個擁抱之中。

    “好好開車吧你，”lily用自己的小包，狠狠地拍了陳默一下，說道：“美得你都不知道往哪開了吧？想想咱們接下來干點什么？這聊了一下午，都聊餓了，也該找地兒吃飯去了?！?/br>
    “干什么？咱們這是自駕啊，你想去那里咱們就去那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一句話的事?！标惸f得極為豪爽。

    “好，你說的啊，去湖濱區(qū)，看著夜景，看著湖，吃龍蝦?！眑ily興高采烈地說道。

    “沒問題啊。不過啊，”陳默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聽說這里麻辣口味的龍蝦做的不錯，尤其是小個的，你不嘗嘗？”

    “是龍蝦！龍蝦！不是麻??！”lily氣得又拿起包要拍陳默，陳默笑著連連告饒：“開車呢開車呢，注意安全?！?/br>
    陳默和lily開著車來到了多倫多的湖濱區(qū)，這里高樓大廈云集，各式餐館林立，顯得十分繁華，也有不少中餐館，陳默他們看著店門口的中文招牌和進(jìn)進(jìn)進(jìn)出出的人流，感覺還真挺像回到了北京的三里屯。

    lily眼看著一家家的餐館從眼前駛過，不停地催促著陳默道：“你趕快找個地方停車啊，這又過去一家。”

    陳默盯著前方的車，說道：“我也得找得著地方啊，這邊停錯地方，罰的錢夠你吃好幾只龍蝦了?！?/br>
    最后，陳默還是在一個有著一只紅色龍蝦招牌的餐館附近，找到了一個停車位，兩個人停好車下來，陳默對lily說道：“今天就算是慶祝我們在加拿大的第一天了啊，我請你。”

    lily微笑著道：“反正咱倆的錢統(tǒng)一歸你保管，你就是記花賬也沒人審你?！?/br>
    陳默在那里叫屈，“都是會計啊，你這么說，可太有損我的職業(yè)道德水平了。”

    “我相信你的職業(yè)水平，但是道德，”lily把自己的墨鏡拉到鼻梁下邊，“可真是不敢說?！?/br>
    兩個人說笑著進(jìn)了餐館，興致勃勃地地點了一個龍蝦牛排套餐，lily吃龍蝦，陳默吃牛排。在兩個人等著上菜的時候，lily喝了一口水，突然對陳默說道：“你覺沒覺得，不單單是張明燕，我覺得她丈夫，還有那個什么克里斯汀娜，好像也有點怪怪的。”

    陳默眨了眨眼睛，時差的影響，讓他感覺到了沉重的倦意，他打了一個哈欠，說道：“回去你開吧，我這兒有點而犯困了?！?/br>
    “好，回去我開，哎，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是不是??？”lily窮追不舍地問道。

    “我們這是找張然，人家的事情，誰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陳默找侍應(yīng)生要了聽可樂，想提提神，“再說，這是國外，人家有人家的生活方式，就好比她們家門口那柜子和大碗，看著不搭但是擺在一起，還是很有格調(diào)的。”

    “這話你說了就跟沒說一樣，有格調(diào)的東西，未必就是幸福的啊?！眑ily擺弄著手里的刀叉道。

    “而且，你看到她們家墻上的照片沒有？”

    “怎么了？”陳默強打精神地問道。

    lily低聲說道，“她們家給我的感覺，好像，只有這些照片才能證明這是一個家，所以才排了滿滿一走廊，如果沒有了這些照片，似乎住在那里的就是陌生人一樣，每個人都太彬彬有禮了，感覺不太真實。”

    “你也有這個感覺？”陳默的困意頓消，拿起剛送過來的可樂，喝了一大口?！拔揖褪怯X得不自在，挺別扭的那種感覺?！?/br>
    “我現(xiàn)在覺得，張然離開這里，不是那么簡單的了。”陳默又喝了一大口可樂，“你想啊，他和咱們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就是開心，不高興就是不高興，從來不藏著掖著的，而且他人也聰明，也知道如何與別人相處，不會到頭來，和自己jiejie處得，還不如咱們吧?！?/br>
    “那也難說，人都是會變的，”lily說道，“那，咱們什么時候去溫哥華？”

    “我這邊的行程，”陳默從包里拿出自己打印的行程，“溫哥華是最后一站了，咱們在多倫多呆兩天，然后去尼亞加拉大瀑布，接著呢，北上，走這里的‘楓葉大道’，經(jīng)渥太華，蒙特利爾，然后南下，去哈利法克斯見江如畫，看完我meimei，咱們就從原路返回，回到蒙特利爾，接著就是橫穿整個加拿大，經(jīng)過班夫國家公園，卡爾加里，到達(dá)溫哥華，呆兩天，還要走一段那里的海天公路，然后就回北京了?！?/br>
    “聽著這路就夠長的了，你覺得咱們倆能走下來嗎？”lily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已經(jīng)開始華燈初上的街道。

    “我能堅持的東西不多了?！标惸粗吐暤卣f道。

    “你去溫哥華，是不是還要見那個，莊羽？”lily沒有聽到陳默的回答，自顧自地問道。

    “嗯?！标惸粗虘?yīng)生端上來的大盤龍蝦和牛排，“我給她回了郵件，她還沒給我回，能不能見到，就看緣分了。”

    陳默和lily這一頓吃得是心滿意足，lily到最后連刀叉都放到了一邊，直接上手了。陳默看著她的樣子，說道：“你說說，要不是這趟出來，我哪能看見你吃得這么心花怒放啊?！?/br>
    lily滿不在乎地說道：“我現(xiàn)在想明白了，一個人呆著也有一個人的好處，不用考慮別人的感受，也不用顧忌對方的想法，自己開心就好，這樣的自己最真實，也最放松。”

    陳默點點頭，說道：“是這個道理?！彼蛔聊?，又覺得不對，“哎，你這話不對啊，什么叫一個人呆著啊？你對面這還一人呢?！?/br>
    “你？你就算了吧，反正我們倆都這么了解了，懶得在你面前裝了?！眑ily咬著雪白的龍蝦尾，偷偷笑著說道。

    “好啊，是這樣啊，”陳默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不過這樣也好，大家都難得不用裝什么大尾巴狼了。”他舉起面前的水杯，說道：“預(yù)祝我們下面的旅途順利?！?/br>
    “嗯，祝我們旅途順利?！眑ily笑著拿起杯子，和陳默碰了一下。

    “那，我們什么時候去大瀑布？”問道。

    “你不是還想在多倫多玩兩天嗎？明天去登塔，去湖邊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博物館什么的?！标惸€在對付他那塊巨大無比的牛排。

    “我想去逛逛這里的商店?！眑ily看著陳默，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世界上的商店各種各樣，只有逛商店的女人都是一模一樣的。”陳默笑著說道。

    “我想買兩件衣服，好像我的衣服帶的不太夠。”lily的樣子很認(rèn)真。

    “而且借口都一模一樣?！标惸^續(xù)笑著說道。

    lily笑了起來，“知道你還說！”她輕輕拍了一下桌子。笑罵著陳默道：“結(jié)賬，走人，回去睡覺，我也得倒倒時差。”

    “我還沒吃完呢，等等我，你先讓他拿賬單。”陳默嘴里塞滿了牛rou，含混不清地說道。

    lily要了賬單，侍應(yīng)生拿過來帳單時，又拿來了兩塊元寶形狀的幸運餅給陳默和lily。

    lily看著幸運餅說道：“真是想不通，咱們吃飯從來沒有這東西，偏偏國外吃飯，說給這幸運餅是中國的風(fēng)俗。”

    “你看看你的餅里說了什么了？”陳默很感興趣地問道。

    lily拿起幸運餅，拿出里面的紙條，讀了一遍，不由得笑了起來，陳默看著她的表情，問道：“上面說什么了？”

    lily笑著道：“你看看這中國話的英語表達(dá)，這幸運餅也是絕了。”

    陳默拿過紙條一看，也笑了，因為上面寫的居然是中國的一句古話：女子無才，便是德。

    “是這么翻譯的嗎？”陳默笑著問她道。

    “不這么翻還能翻成什么？”lily拿過陳默的幸運餅，說道：“讓我看看你的?！彼眠^幸運餅，興致盎然地打開紙條看了一遍，這回她沒有笑，又把紙條細(xì)細(xì)地看了一遍，好像這張幸運紙條，讓她想起了什么。

    陳默拿過自己的紙條?？匆娚厦鎸懼何乙詾椋矣肋h(yuǎn)不會長大，我以為，可以永遠(yuǎn)這樣任性下去，但是現(xiàn)實，就像一場你人生的棒球賽，轉(zhuǎn)眼之間，就到了，你向命運擲出最后一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