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少傅也痛苦，太醫(yī)哥哥也痛苦，因為他最心愛的一件長衫被少傅卷走了。

    我們在湖泊邊安營扎寨，護(hù)衛(wèi)們輪流看守四周，親衛(wèi)挖坑添柴，御廚炒菜煮飯。

    我則拒絕了太醫(yī)哥哥燒水洗澡的提議，執(zhí)意要跳進(jìn)湖水里進(jìn)行十幾日來的首度大清洗，太醫(yī)哥哥卻是執(zhí)意不肯讓我露天沐浴。

    少傅將四周看了一看，讓護(hù)衛(wèi)們走遠(yuǎn)些，避開此處地段，又親自拿樹枝探入水底，測量水深，再拿樹枝比了比我的身高，放心地表示本太子不會被淹死，可以洗一洗。

    說完，少傅便要迫不及待下水去，擱了卷來的衣裳和毛巾在岸邊草地上，便開始解頭發(fā)。

    太醫(yī)哥哥怒道：“姜冕，這里是你洗還是元寶兒洗？”

    “一起洗?！闭f完，我就開始解衣服，表示非常不介意。

    太醫(yī)哥哥一回頭就見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自己扒得只剩了肚兜，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撿起少傅卷來的那件長衫就要來把我裹起來。我從他手底下滑走，表示要開始脫肚兜了。

    “住手！”反應(yīng)過來的少傅頓時嚇得抖落了頭巾。

    太醫(yī)哥哥也是驚恐過度的模樣。

    我也被他們嚇到了，“洗澡不脫衣服的么？”

    “不脫！”二人異口同聲。

    我驚呆了，難道從前我的洗澡方式都不對？

    看我呆住了，太醫(yī)哥哥迅速分析眼前形勢，率先轉(zhuǎn)向了少傅：“姜冕，元寶兒要洗澡，你在這里不太方便，你往東邊百丈遠(yuǎn)的地方去洗?！?/br>
    少傅也迅速回神，眉頭一擰，表示無法茍同：“柳牧云，元寶兒要洗澡，我在這里不方便，莫非你就方便了？你先往西邊百丈遠(yuǎn)的地方去?！?/br>
    “呵，笑話，我能放心你跟元寶兒一起？”

    “說得好像我能放心你跟元寶兒一起似的。”

    “姜冕，你是讀書人，男女授受不親應(yīng)該比誰都清楚，何況你是元寶兒的少傅?！?/br>
    “柳牧云，莫非你不是男人？”

    “我是太醫(yī)，不一樣?！?/br>
    “是太醫(yī)又不是太監(jiān)，哪里不一樣？”

    “……太醫(yī)沒有什么不方便之說，何況元寶兒還是我看著長大的，她小時候我沒少給她洗澡?！?/br>
    “無恥太醫(yī)！這樣不要臉的話你都說得出來！你個戀童癖！我果然沒有看錯你！”姜冕氣憤不已，撈起樹枝便要戰(zhàn)太醫(yī)。

    太醫(yī)趕緊止戰(zhàn)：“慢著，元寶兒呢？”

    二人一回頭，就看到了泡在水里拿毛巾擦洗身體的我。

    二人同時抬手，將對方的眼睛捂住。

    “柳牧云，你若偷看一眼，我詛咒你世間一切最慘烈的事！”

    “姜冕，你若偷看一眼，天涯海角我必叫你嘗盡七大劇毒！”

    最終我還是脫了肚兜拿在手里兜水玩，邊洗澡邊玩水，看到岸邊兩人的奇怪舉止，聽到他們的奇怪言論，感到很是驚奇：“少傅，太醫(yī)哥哥，你們怎么不來給元寶兒洗澡？眉兒又不在，元寶兒又不會洗……”

    “不準(zhǔn)去！”

    “你也不準(zhǔn)去！”

    “這么大的人了，居然不會洗澡！”

    “金枝玉葉，皇家獨(dú)苗，何須自己洗澡，不是說了么，從前一直都是我給元寶兒洗的……”

    “你閉嘴！”

    見他們遲遲不來給我洗澡，我只好把自己放在水里泡著，百無聊賴的時候，又鉆進(jìn)水底泡著，拿肚兜裝水底的鵝卵石。

    一顆、兩顆、三顆……六十一顆、六十二顆、六十三顆……

    頭頂嘩啦一聲巨響，有個黑影沉降下來，發(fā)絲和衣衫都被水流沖出了波紋的模樣，波紋水草中探出一只手臂，往水底打撈過來，準(zhǔn)確將我摟住。

    又一聲嘩啦，我被撈在臂彎里，涌出水面。身邊落湯雞一樣不斷從頭頂?shù)嗡娜舜罂诖瓪?，好像很不擅水底呼吸，正是少傅?/br>
    一件外衫瞬間將我裹住，同樣下到水里的太醫(yī)哥哥要從少傅臂彎里將我接手。少傅喘完氣后，沒有理會太醫(yī)哥哥的意圖，順勢將我進(jìn)一步裹進(jìn)衣衫里，就要帶往岸邊。

    我抗議道：“元寶兒還沒有洗完澡！”

    少傅敷衍了事：“已經(jīng)洗過了?！?/br>
    我扭頭轉(zhuǎn)向太醫(yī)哥哥：“元寶兒還沒有洗干凈?！?/br>
    打濕了衣衫的太醫(yī)哥哥建議道：“元寶兒可要太醫(yī)哥哥幫你洗？”

    “好！”

    “不準(zhǔn)！”少傅冷然打斷。

    走到淺水區(qū)，少傅才將裹著寬大衣衫的我重又放進(jìn)水里，指了指這個水域，劃分：“這一塊，元寶兒自己在這里洗，那一塊，少傅去那邊洗，岸邊，柳太醫(yī)上去?！?/br>
    太醫(yī)哥哥當(dāng)即反駁：“憑什么我不洗？”

    ……

    最后水域被劃分為三塊，三人分開，各洗各的。

    我又淪落到自己洗的境地，依舊是洗了個囫圇澡。

    漫漫征途，首度令我感受到了求生的艱難。

    回營地后，我吃下許多晚飯，最后被少傅奪下飯碗才作罷。

    一覺睡到天未亮就被拖了起來上路，我哀傷地望向越來越遠(yuǎn)且早已消失在地平線上的京城，深切感受到了做太子的不易，尤其是做一個長途跋涉深入敵軍的誘餌太子。

    作者有話要說：一不小心又隔了這么久。。。

    ☆、第68章 待我君臨天下許你嫁

    一路南下，一邊風(fēng)餐露宿，一邊途徑各州縣。

    本太子駕臨，自然少不得對各州縣衙門進(jìn)行慰問，對沿途百姓進(jìn)行安撫，召集官僚及百姓護(hù)衛(wèi)自己州縣，不屈服于叛軍，不畏懼于暴民。凡有勾結(jié)反賊者，必連坐三族。安撫流民有功者，朝廷亦有重賞。

    起初沿途官員們雖對我們接待殷勤，對待流民依舊是睜只眼閉只眼，能不管就不管，將我發(fā)出的號令視若耳旁風(fēng)。

    被當(dāng)做空氣的我抱住少傅大腿嚶嚶求助：“他們不聽我的話怎么辦？”

    少傅嚴(yán)肅道：“首先，你說話的時候要有氣勢，這包括表情動作語氣諸多方面，不過這點(diǎn)你已經(jīng)裝得有七八分神韻了，要是表情不那么呆的話，就有十分你父皇的神韻了。其次，你要當(dāng)即施行，恩威并施，給他們舉個例子?！?/br>
    我又問少傅：“什么叫舉個栗子？”

    “挑出個別具有代表性的事例和人物，該賞的立即賞，該罰的立即罰，賞罰分明，令行禁止?！?/br>
    于是我就拿云州刺史舉了個栗子，該刺史罔顧前來投靠的流民，不僅不予安撫，反倒強(qiáng)行驅(qū)趕，無視本太子的號令。本太子便在一個風(fēng)和日麗的上午，在皇家護(hù)衛(wèi)的簇?fù)硐拢绽U了該刺史的告身及官印，并杖罰二十軍棍，打得他重新認(rèn)識了傳聞中的傻太子。

    百姓們圍觀了小太子杖罰大刺史，本小太子又當(dāng)即安撫了百姓及流民，允諾他們良民皆有田可耕，平日皆有賑濟(jì)糧米發(fā)放。不夠的田地，著令刺史開墾荒地，救急的時日，開放州縣倉儲。根據(jù)招撫流民的數(shù)目決定當(dāng)年免除賦稅的比重。一切賬目需錙銖必較，清晰可依。平亂后，自有御史前來巡查，若有作假，必押送京師刑部重審。

    治完云州，接著又拿幽州舉了個栗子，如此這般接連治完六個州，沿途再無抗命官員，地方官民也都認(rèn)真聽我的話了。

    少傅點(diǎn)著頭對我道：“這就叫威信，懂么？”

    “略懂?！蔽矣謫?，“那威望是什么？”

    “威信積累多了，就是威望?！?/br>
    “那威望積累多了呢？”

    “威望積累多了，若是尋常人，就離身敗名裂不遠(yuǎn)了，譬如鄭太師之流。若是儲君，那就離君臨天下不遠(yuǎn)了，譬如元寶兒?！?/br>
    我神采奕奕地望著少傅，“等元寶兒君臨天下了，少傅會成為什么？”

    少傅警惕地看我一眼，“待你君臨天下了，為師自然要功成身退?！?/br>
    我暗戳戳地打量少傅的身段，暗戳戳肚內(nèi)思量，少傅功成身退，退在路上萬一遇見土匪，被搶去做了壓寨夫人怎么辦？那我必然要率兵力前去營救少傅，梨花帶雨的少傅必然就會依在我心口，哭訴離別我后的悲慘遭遇，并表示今后無法離開我了……

    思緒飄到這里，頭頂一個栗子落下來，伴著少傅的痛斥：“口水都流出來了，你在想什么齷齪的事情？”

    我將蕩了一蕩的眼神克制了一下：“少傅可以做太傅啊，還可以做元寶兒的……”

    “做你的什么？”少傅全神戒備。

    我正色：“首輔大臣啊。”

    ※

    一個多月后，我們終于來到了裴元帥的陣地。

    曾經(jīng)的天下兵馬大元帥，如今的朝廷叛軍，這時他已自降為將軍，不受朝廷元帥之封。

    當(dāng)然，我是作為天子使者來談判的，自然，是被作為俘虜給擒獲的。

    囂張的叛軍直接就把我和少傅給綁了，一點(diǎn)談判的誠意都沒有。不過好在我的親衛(wèi)一部分留在了一里之外的駐地，萬一我不幸殉國了，他們也好及時逃回去稟報消息。

    我和少傅被餓了三天后，我把綁我的繩子給咬斷了，險些吃下去，眼睛冒著綠光，看什么都像是食物。一口咬上少傅后，少傅忍痛把我喚醒，告訴我，他不是食物。我勉強(qiáng)看清少傅后，放過了他，出了營帳，一口咬住了一個守衛(wèi)。守衛(wèi)的慘叫聲引來更多的守衛(wèi)，最后驚動了他們的將軍。

    聽說俘虜里出了一個食人族，整個叛軍隊伍都驚呆了。

    守衛(wèi)們擔(dān)心我會對他們進(jìn)行食人攻擊，機(jī)智地扔給了我一個大饅頭，我在袖底用太醫(yī)哥哥給的銀針試了毒，再分了一半給少傅，少傅又分了一半給我。

    最后，我被押解去面見裴將軍，由大將軍裁定生死。少傅強(qiáng)烈要求把他也帶上，被守衛(wèi)拒絕了。我安撫少傅，不用擔(dān)心。

    啃著饅頭進(jìn)入了將軍營帳，一眼瞧見裴柬在伏案看地圖，兩邊是森嚴(yán)的親衛(wèi)。

    聽見腳步聲，他并沒有抬頭。

    我一面吃著得之不易的饅頭，一面想著他為什么要反叛。

    許久后，他終于看完地圖，抬頭賞賜了俘虜一眼。

    頓時，他就愣了愣，揉了揉眼睛，不確定地試探著叫了一聲：“元寶兒？”

    我咽下一口饅頭：“裴大哥，是我?！?/br>
    裴柬放下地圖，繞過案桌，來到我面前，依舊不可思議：“真的是你？你怎么會在這里？”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因為有正事要辦，便將我拉到一邊，“一會兒再跟你詳聊?！闭f完，沖著帳外喊道：“食人族呢，怎么還不帶上來？”

    我走到他面前，“我已經(jīng)來了?！?/br>
    裴柬又將我拉到一邊，“我知道你來了，一會兒再詳談?！庇譀_外面喊道：“食人族帶上來！”

    我再走到他面前，指指自己，“我來了?！?/br>
    “我知道你……”又要將我趕到一邊去的裴大叔忽然間似乎明白了什么，轉(zhuǎn)過頭盯著我，“你……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