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姜冕咳嗽一聲,耐心解釋道:“雖然小殿下模樣是有些不夠英武,但,他確是個男兒,阿笙meimei不要誤會。” 美人jiejie搖頭:“可是……” 接著,姜冕回頭將我從大腿上扒拉下來,再將我定到一邊,眉眼間都是肅穆,訓(xùn)誡道:“雖然知好色則慕少艾乃人之常情,但是殿下遠(yuǎn)未到知慕少艾之年,何況殿下身為儲君,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譬如讀書習(xí)字學(xué)看奏折?!?/br> 完全聽不懂,我把頭扭到一邊,“哼,可是美人jiejie答應(yīng)了。你不能阻止我們相愛?!?/br> 姜冕將自己身形穩(wěn)了穩(wěn),側(cè)身搶過投入忘我的崔舍人的紙筆,“起居注這個就不要記錄了?!?/br> 崔舍人一呆:“那會有失史實的公正……” 陸詹事也咳嗽一聲:“崔舍人,你可知陛下今日下了幾道旨意,分別是什么精神么?” 崔舍人痛苦地蹲到一邊反省去了。 孫洗馬欲開口,碰著陸詹事投過來的忠君為國的目光,一時話語全咽下了。 解決了后顧之憂后,姜冕非常勉強(qiáng)對我道:“殿下,臣絕不敢阻止你跟任何人相愛,不過,你得知道什么叫相愛?!?/br> “父皇和母妃是相愛么?” “是?!?/br> “三皇叔和顧西圣是相愛么?” “是?!?/br> “曜國大長公主和簡太師是相愛么?” “是。” “我和美人jiejie是相愛么?” “是……嗯?不是!” 姜冕沉了沉氣,將我凌厲看著,十分決絕道:“看來殿下挨板子后并不需要臥床休息,那就把近日要讀的《詩三百》抄寫三遍,抄不完來領(lǐng)戒尺三百下!”一派冷酷無情。 我呆呆地看著他。 陸詹事小聲咳嗽,“少傅,這個是不是太多了?” 孫洗馬終于忍不住湊過來:“姜少傅息怒,殿下年紀(jì)必然不能夠搶得了少傅這位阿笙meimei……” 姜冕凌厲未消的視線將他一掃,“孫洗馬就把殿下下一階段要學(xué)的《春秋左氏傳》隸書抄寫五遍吧。” “……”孫洗馬轉(zhuǎn)頭抱住了一株苦楝樹,默然飲泣。 陸詹事還要再說什么,忽然沉吟道:“啊對了,今日的賬本還沒看,既然殿下已經(jīng)尋到,就交給姜少傅了,以及這位姑娘似是遠(yuǎn)道而來,不如就安排在姜少傅的留仙殿里暫住吧。我先走一步?!?/br> 還是美人jiejie心腸慈悲:“羨之哥哥,元寶兒還小呢,不要罰得太重了!” 我脈脈地看向她。 姜冕將我的目光阻斷,旋即換了一副語氣:“我既做了太子少傅,就要擔(dān)起教導(dǎo)重任,實不敢叫他書未讀幾卷便先染了不良習(xí)氣。對了,阿笙meimei,你怎么會在這里?可是找我有事?” 美人jiejie頓時便被話題拐走了,面現(xiàn)愁容,上前一步拉住了姜冕,已是含了哭腔:“羨之哥哥,我舅舅他被下了刑部大獄……” 姜冕吃驚不小,將她阿笙meimei扶?。骸澳阍醪辉缯f,究竟怎么回事?” 美人jiejie梨花帶雨愈發(fā)楚楚動人,抬頭向姜冕一望:“自然要等你們把太子殿下的事情處理完。你在東宮做太子少傅,我本不該來打擾,在西京等你就是。可舅舅突然身陷牢獄,母親心急如焚,我們在上京又沒有別的倚靠,只能尋你幫忙,替我們打聽一下,舅舅犯的究竟是什么罪,有沒有可以挽回的地方,我們好打點(diǎn)一二?!?/br> 姜冕略感疑惑道:“你是如何入的東宮?” “是舅舅在大理寺的上司,大理寺卿杜大人安排我入宮尋你的?!?/br> 姜冕沉思:“你舅舅是大理寺官員,居然被下了刑部大獄,看來此事非同小可,只怕連大理寺都牽涉其中。那杜大人愿意幫你,恐怕也是冒著風(fēng)險?!?/br> 美人jiejie眼里閃著光彩:“羨之哥哥,我就知道你能一眼看清上京里撲朔迷離的事情。杜大人說他不便出面,所以找太子少傅幫忙的事,就得我自己入宮?!?/br> 我插入正聊著天的二人之間,也沉吟:“原來是舅舅出了事啊,我這就去刑部幫jiejie救出舅舅。” 轉(zhuǎn)頭便走。 姜冕無奈道:“請問太子殿下知道刑部大門在哪里么?為師準(zhǔn)你走了么?” ☆、第7章 世家公子的酒囊飯袋 雖然在姜少傅的嚴(yán)格勒令下,我被扛回了雍華殿,但在我不屈從強(qiáng)勢的執(zhí)意要求下,姜冕終于讓步,將他的南笙meimei與我安頓在了一處。 于是我便得以一面趴在大殿內(nèi)養(yǎng)傷,一面憂傷地啃著少傅端到面前地上擱著的果子。我未來的太子妃就坐在離我不遠(yuǎn)處,與我的少傅促膝相對,你一言我一語聊得旁若無人。 “說到底,究竟你舅舅是因何事下獄的?”姜冕斟了一杯茶,推到南笙面前,“你別急,事情我一定會幫你的。” 南笙猶豫片刻,捧了茶杯,靜靜道:“卿月樓花魁兩日前被發(fā)現(xiàn)死在她臥房……” 姜冕手里茶盞蓋子嘩啦掉落地上,語聲頗驚:“卿月樓卿歌闕?” 南笙頭一抬,牢牢盯住我少傅,“羨之哥哥認(rèn)識?” 姜冕毫無察覺地微嘆:“有過一面之緣,不想如此紅顏薄命,可是情殺?” “羨之哥哥想必很替她惋惜?” 姜冕繼續(xù)嘆:“是啊,如此曼妙一佳人。” 我分明瞧見我的美人jiejie比我還要哀傷的樣子,凝視少傅的眼神滿是酸楚,“羨之哥哥來上京才幾日,就……就去過卿月樓了?” “這幾日也足夠去卿月樓了。”姜冕誠懇回道。 南笙圓睜俏目,“姜冕!” 察覺不對味,少傅才回過神:“???” 我早已挪移到了他們附近,蹲地上撿起少傅亂扔的茶蓋,直起身義正辭嚴(yán)道:“姜冕,你知道哪里錯了嗎?” 少傅視線一轉(zhuǎn),轉(zhuǎn)到我身上,“哪里錯了?” 我對他如此沒有悟性深感失望,“你去什么樓,怎么可以不帶jiejie去呢?她很生氣了!下次去的時候,一定要帶上我,我就可以原諒你?!?/br> 他仿佛突然意識到了聆聽我講話的錯誤決定,直接便將我無視了,“去那里趴著抄書,果子不許吃。再把你方才叫過一句姜冕的補(bǔ)上,多抄一遍。”說罷,視線又回到美人jiejie身上,目光誠摯,若有所悟,“阿笙,下回我定帶你一起去卿月樓?!?/br> 南笙默默看他一陣,嘆口氣,“罷了,世家公子的毛病,你是一樣不落。只是如今做了太子少傅,可不要教你弟子染上這些風(fēng)氣。” 姜冕不認(rèn)同道:“即便我是世家公子里的酒囊飯袋,我也教得元寶兒?!?/br> 我摟著茶蓋問:“那舅舅呢?什么時候救舅舅呢?” 姜冕恍然:“阿笙,你怎么從卿月樓開始就歪到了這里?對了,卿歌闕之死跟你舅舅有什么關(guān)系?他身為六品大理寺丞,沒有嚴(yán)查此案導(dǎo)致刑部指摘么?” 南笙似乎懶得與他爭論誰先歪的問題,半垂著頭,仿佛看不到希望一般,“卿月樓發(fā)現(xiàn)卿歌闕意外身亡,情急之中,直接向離得最近的大理寺報了案。那日正是舅舅當(dāng)值,舅舅受理了此案,卻未上報。卿月樓花魁身故的消息不脛而走,第二日朝堂上,刑部侍郎直接向大理寺卿詢問此案進(jìn)展。大理寺卿卻以為此案由刑部負(fù)責(zé),自然全然不知。陛下對兩司如此推諉十分震怒,當(dāng)庭質(zhì)問,這才牽出我舅舅隱瞞案情不上報的前因?!?/br> “即便你舅舅失職,頂多扣俸降職,怎會被押解到了刑部大牢?”姜冕不解道。 南笙艱難續(xù)道:“因為……舅舅私下扣留了最重要的直接案情線索,留在花魁尸首旁的魚符……” 姜冕道:“魚符?誰的?” “我舅舅。” 姜冕:“……” 南笙忙道:“羨之哥哥,我相信我舅舅是冤枉的,他不可能殺人的!” 我跟著點(diǎn)頭:“嗯,羨之哥哥,我也相信舅舅是冤枉的。” “難道是誰偷了他的貼身魚符?”姜冕形似自問,實則質(zhì)問。 南笙又垂頭:“沒有,是舅舅落在卿月樓的。” 姜冕:“……” “所以,舅舅既隱瞞了線索,又涉嫌謀害花魁,便被刑部拘了去,大理寺有包庇不作為之嫌。大理寺卿杜大人急于洗脫整個大理寺的嫌疑,但無法再干涉此案。若刑部最終定案,不止舅舅難保,大理寺也將全軍覆沒?!?/br> “大理寺與刑部素來不合,你舅舅還真會將把柄給人送上門?!苯釋霾韫嘞?,“我差不多知道了。你舅舅暫時不會被繩之以法吧?” “暫時不會?!蹦象贤掏掏峦碌?,“還有許多環(huán)節(jié)沒有查清,除非舅舅被屈打成招。我們該怎么辦才好?” 我趴在桌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聞言扭頭向姜冕:“羨之哥哥,我們快點(diǎn)把舅舅救出來?!?/br> 少傅望我一眼,“元寶兒兄弟,屁股不疼的話,去抄書吧,多加兩遍?!闭f罷,起身。 我迅速抱大腿:“卿月樓,我也要去。” 姜冕抽出戒尺:“有時候吧,一點(diǎn)小機(jī)靈總讓我誤以為是金元寶。我年紀(jì)大,你不要總這樣折騰我?!?/br> ※ ※ ※ 挨了三戒尺后,我如愿以償出了東宮。 一頂軟轎從側(cè)門抬了出去,轎子里,少傅靠在轎壁上,撐開了一柄剛剛借來的折扇,兀自裝風(fēng)流。我也撐開了一柄小扇,與他同步緩搖。 轎子晃蕩,將他一縷發(fā)絲從鬢邊晃下,又被扇底風(fēng)拂過眉目,我湊了過去,抬手從他另一鬢邊也扯下一縷,做對稱。瞇著眼笑了笑,我繼續(xù)搖扇。 姜冕在咫尺之地,轉(zhuǎn)目將我看了幾看,合扇抵著唇邊,憂愁道:“你這模樣怎么就不隨了你娘,專往你爹上靠呢?大殷就不能出個威武一點(diǎn)的陛下么?照這個趨勢長下去,我得辭官了?!?/br> 我嚷道:“你嫌父皇不威武?” “啪”的一聲輕響,他拿折扇封了我的嘴,“不許說出去?!?/br> 我把他折扇一推,湊到他臉邊,對著耳朵小聲道:“這是秘密么?” “嗯?!?/br> ※ ※ ※ 落轎后,少傅牽了我出去。方站定,頓時我就吃驚地呆住了。 大街上人來人往,店鋪林立,貨品繁多,各種氣息漂離不定,有脂粉的氣息,有食物的氣息…… 姜冕松開牽我的手,理了理衣襟,片刻后,“元寶兒呢?” 待他找到我時,我已然將一只艾窩窩從一家攤位上啃住了不放。 攤位老板娘叉著腰道:“這位公子,你家孩兒已將這一盤艾窩窩每個都啃了一口,你掏一只艾窩窩的錢恐怕說不過去吧,瞧您也是斯文人?!?/br> “咳,麻煩大娘將這一盤打個包。”姜冕摸出金絲繡錢袋,金銀錠子用扇子撥拉到了一邊,往攤位上倒零散銅錢,數(shù)也不數(shù)。 老板娘迅速打包,左右打量,“公子,我看您親自帶著閨女逛街,一定是家中娘子不夠賢惠,不如另聘一位淑嫻小娘子。老身有個侄女,正是二八佳齡,最是喜愛令千金這樣的俊俏乖巧小女娃……” 姜冕一手拎了一紙包艾窩窩,一手收回錢袋入袖,拿扇子敲了敲我腦袋,“我家娘子很賢淑,我們一家十分和睦,我比較熱愛逛街,另外,這是個俊俏小兒子,不是千金。” 說完,姜冕牽了我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