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拆遷改變命運
拆遷改變命運,尤其對那些面朝黃土背朝天、生活沒什么指望的農(nóng)民來說。 白家山村地處中州城北郊,從來就不是什么富裕之地,村子附近原來的那個亂葬岡就能說明一切。兩年前,救人于水火的開發(fā)商來了,村民們雖然失去了傳統(tǒng)、丟掉了耕地、山林,但他們野雞變鳳凰,不僅住上了高樓,還有了拆遷補償,一下子踏入了小康社會。 可總有些人,他們懷著這樣那樣的目的不想拆,或者是不想痛痛快快的拆。這些人,統(tǒng)一被稱之為“釘子戶”。 當然釘子戶也是不同的,有些人是為了財,有些是為了利,還有些是為了別的。 比如白家山村最后剩余的七戶人家,他們是最后的釘子戶,也是最堅決的。一句話,金錢搞不定。 開發(fā)商不想這片地白白的荒掉,于是想了各種各樣的辦法,甚至請來了黑社會。可惜,釘子戶里有一位曾經(jīng)的大佬,他們只對峙了五分鐘就撤走了。不僅不要一分錢勞務(wù)費,而且揚言免費保護這幾戶人家,不限時間。 因此,這七戶人家雖然被一片廢墟、瓦礫包圍,卻沒被斷水斷電,仍能正常居住。 “白叔,可你們?yōu)槭裁床幌氩鸢。俊蓖蹼p寶下午沒事,在白金龍店里喝茶閑聊。 “七叔不拆,我們就都不能拆。”白金龍透過老舊的窗戶,望著湛藍的天空,“這是村子里的規(guī)矩?!?/br> 七叔就是那個晚上總在路口燒紙的老人,他燒的紙上面總是要寫上一些禱告的文字。 “七叔?”王雙寶認識那個老人,“他老人家很厲害嗎?” “他是我們的族長,”白金龍摸出支煙點上,“現(xiàn)在人大多不講究這個了,但我們不一樣?!?/br> 在過去,族長的權(quán)力很大,一些偏遠的地方,族長甚至擁有生殺大權(quán)。 “七爺爺也得八十多了吧,”王雙寶還是不甚了了,“族長是不是解放前封的?” “九十三,”白金龍撣了撣煙灰,“其實是六十年代大饑荒年間村里秘密推立的,上頭不知道?!?/br> “他老人家原來是干什么的?”王雙寶猶豫了一下,也點上支煙。 “算命先生?!卑捉瘕埲酉聼燁^,起身進了廚房。 白七爺能當上族長,首先他必須是宗族里的長支后代,即長房長子長孫這樣一個傳承順序。他在饑荒年間被秘密推立,里面應(yīng)該有些不可言說的事情,當然也可能與他的職業(yè)有關(guān)。 王雙寶在外面抽著煙喝著茶,只聽的廚房里一陣丁丁當當剁rou的聲音,想來白金龍正在為晚飯做著準備。他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便準備起身告辭。 “白叔!我先走了啊?!蓖蹼p寶站起身來吆喝一句??赡軓N房太吵,白金龍沒聽見。 王雙寶走到廚房,輕輕掀起簾子,正想再說一次時卻看到了不一樣白金龍。 現(xiàn)在還是陰歷五月初,天氣還沒真正熱起來,可這位白大廚卻光著膀子在砧板上揮舞著兩把菜刀。王雙寶一來被精湛的刀法吸引,二來他看到了白金龍背后栩栩如生的紋身。 那是一頭餓狼,呲著獠牙,滴著血。兩只狼爪高舉著,似要隨時撲上來。其中一只狼爪在他脖頸位置,這也許就是白金龍經(jīng)常下意識地整理領(lǐng)口的原因。 回到宿處已是晚飯時分,王雙寶意外的發(fā)現(xiàn)邊小福已經(jīng)準備好了飯菜,正好黃強在等他歸來。 “喲,”王雙寶伸手捏了片rou放嘴里,不住地贊揚,“小福你還有這手藝呢,不賴嘛?!?/br> “大部分都是我做的?!秉S強撂下手機,拿過個馬扎,“就知道你這個點兒回來?!?/br> “嘿嘿,我哪有這本事,”邊小福不好意地撓頭,“都是班長做的?!?/br> 其實黃強很感謝王雙寶能去值夜班,現(xiàn)在整個保安中隊都傳得沸沸揚揚的,好像商業(yè)街三江樓附近已經(jīng)成了一片修羅場。在謠言四起的情況下,有些東西越傳越邪乎,以至于談?wù)呱儯瑳]有人敢在夜里去那里。 “趙隊很欣賞你,”黃強給他倒上一杯酒,“好好干,很快就能升官了?!?/br> 保安員的工資很低,但是班長就一樣了。如果能升到中隊長,到趙保全那個級別,工資就比較可觀了。 “對了,”王雙寶大口的吃著菜,“強哥,你知道附近有個女瘋子嗎?長得可嚇人的那個?!?/br> “就是小福說的那個吧,”黃強抿了一口酒,裝出見多識廣的樣子,“知道啊,也不知是從哪來的。尤其是晚上神出鬼沒的,冷不丁能把人嚇死。” “咦,我怎么沒見過?”王雙寶奇道。 “想碰到她也不容易,”黃強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她一般是黃昏到黎明這段時間出現(xiàn),你要么在睡覺,要么在夜校,錯過了?!?/br> “哦?!蓖蹼p寶恍然大悟。 他今天去白金龍店里就是為了問這事兒,聊到后來給忘了。 今天的夜校王雙寶及時趕到了,惠老師卻沒有到。她不在,原來的西方神話傳說只好停課一天,改成了一門新課-西方經(jīng)濟學(xué)。 “同學(xué)們好,”一個戴著厚厚鏡片的老師站在講臺上,開始了自我介紹,“鄙人姓馬,馬克辛。雖然與一款重機槍重名,但實際上,我還是很和善滴……” 面對這樣的老師,王雙寶很是無語。他倒不是對這個人的教學(xué)水平有什么意見,而是這個人就是星期天在公交車上利用敏銳的聽覺先是舉報了他,既而鵲巢鳩占的那一位。 “講到西方經(jīng)濟就不得不提到一個人,他就是凱恩斯??梢赃@樣說,如果沒有凱恩斯,那西方經(jīng)濟學(xué)這門學(xué)科要么不復(fù)存在,要么變得不成樣子……” 重機槍馬克辛在臺上講的慷慨激昂、唾沫橫飛,一看就是凱恩斯的忠實粉絲。 “那位同學(xué),”馬克辛講累了,喘口氣的功夫看到了不做筆記的王雙寶,“你對我有什么意見嗎?為什么不做筆記呢?” “報告馬老師,”王雙寶站了起來,明亮的燈光映在他的臉上,“我聽課純是為了興趣,不是為了考文憑?!?/br> “哦,”馬克辛推了推眼鏡,“你看起來有點面熟嘛。” “我是目擊證人。”王雙寶嘀咕了一句,坐下了。 沒想到馬克辛的聽力果然是驚人,王雙寶這一低聲嘟囔又被他聽到了耳中。他的眼睛一亮,想起了什么。 馬克辛后來講到了gdp,當他說到如何將gdp翻番時,做了個形像的比喻:“我們挖了一條溝,就產(chǎn)生了gdp,就是國內(nèi)生產(chǎn)總值嘛;怎么能讓它翻個番呢,其實很簡單,把這條溝再填上,就翻番了。有同學(xué)問了,如果再挖開呢?那么恭喜你,gdp又增加了一倍……” 這番話讓王雙寶聯(lián)想到了拆遷,拆遷不就是把原來的扒掉,而后再建新的嗎?這樣一拆一建,gdp就大大增加了,難怪各級正府會那么喜歡。 晚上值班的同伴變成了朱志偉,這是個來自膠東的小伙子。他口音很重,有點像夢里王端亭的聲音,這讓王雙寶時常覺得有親切之感。 “小朱,你去過嶗山嗎?”順利的簽完第一趟之后,王雙寶和小朱隨便的閑聊著,“那里怎么樣?” “去過啊,”朱志偉很健談,“那里是海上名山第一。山連著海,海連著山。泰山雖云高,不及東海嶗……” “有沒有修道的?”王雙寶擔心對方走得太偏,連忙打斷。 “修道?”朱志偉愣了一下,“倒是有個明霞洞,也有個小道觀,可那些不都是收香火錢兒的嘛?” “哦。”王雙寶明白了,對方說的是景區(qū),對真實的情況并不了解。 剛到午夜,朱志偉就犯了困。剛開始還裝模作樣的,到的最后,靠在床上就不想起來。 “小朱,快起來,”王雙寶眼望窗外,那輪月牙比昨天大了一些,“有人來了?!?/br> “誰?”朱志偉的反應(yīng)倒也奇特,他一個骨碌就翻到行軍床內(nèi)側(cè),做出一個隨時鉆床底的姿勢。 “說了是人,就是那個有殘疾的人,你不要害怕。”王雙寶是給他打個預(yù)防針,免得被嚇壞了。 那個身著灰色工裝、面相恐怖的中年女人又來了,她在外面躑躅了一會兒,直到王雙寶開門招呼她,才走了進來。 “姨,沒吃飯吧?!蓖蹼p寶取出晚飯時剩的飯菜,仔細擺好,“吃點吧,就是不熱了,喝口熱水。” “飽……”中年女人努力的擠出一個字來。 “還沒吃就飽了?”朱志偉見對方是人,放下心來,也開起了玩笑。 “吃吧,吃吧,”王雙寶遞給她雙方便筷子,“吃飽了再說?!?/br> 中年女人如同風(fēng)卷殘去般的將飯菜一掃而光,繼而把水杯也清空了。 “姨,你晚上住哪???聽說你就是晚上出來,白天你在哪兒?”王雙寶透過對方凌亂的頭發(fā)仔細的觀察著,這個女人在受外傷之前是應(yīng)該長得不錯。 “飽……”女人有點著急,可張開口又是這一個字。 “還是動手寫吧,”王雙寶想起那首《江城子》,“寫寫你的名字、住址、電話!” 一旁的朱志偉很有眼力界兒,連忙將紙筆遞了過來。王雙寶發(fā)現(xiàn)熱水不夠了,就去裝水燒水。 中年女人用僅存的右手費力的接過筆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這寫的是啥?”朱志偉瞇著眼睛讀著,“寶,是我。” “寶?”王雙寶踱了過來,“不是飽?這寶是什么意思?” 女人放下筆,用黑枯干瘦的手一動不動地指著他。 “寶!是我?王雙寶!” 王雙寶一下子目瞪口呆,沒想到這個中年女殘疾人竟然認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