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節(jié)
二人從后院繞到前院,入了待客的正廳,正廳里正背對他們站著一位錦衣華服的貴公子,一身暗紅色緞面外袍,領(lǐng)口和袖口的地方還各自鑲嵌了一圈華麗的墨狐皮,頭發(fā)用一方白玉冠仔仔細(xì)細(xì)的盤著,顯露出白皙修長的后頸。 “聽聞世子有事要見本殿,本殿可是詫異得很?!彼究招襁€未走入廳堂,聲音卻已經(jīng)傳了進去。 華服公子聽見聲音,緩緩將身子轉(zhuǎn)了過來,露出孟之繁一張飄逸儒雅地臉,微微躬身道:“四殿下,之繁這廂有禮了?!?/br> **** 皇宮里,因為替月嬪求情,被許多人稱贊為孝感動天的四皇子,那股贊嘆他知禮守孝的熱乎勁還沒過去,一則新八卦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橫掃宮廷,幾乎是在剎那之間就取代了司空旭的一切贊揚之聲,并且其被宮人們津津樂道的程度,也大大超過了前者。 八卦的源頭已無從可考,反正皇宮里那樣多的宮女太監(jiān),沒事就喜歡窩成一團交換談資,漸漸地,這番細(xì)說四皇子與月嬪之間懷有私情的八卦不僅成為了宮人們最喜歡私下談?wù)摰氖拢€傳得有鼻子有眼,仿佛是真的一樣。 八卦中言,魯氏月嬪與四皇子司空旭其實早已互生愛慕情緒,奈何一個是妃嬪,一個是皇子,偷情不方便,于是司空旭便裝作認(rèn)月嬪為義母,讓自己能堂而皇之地進出伏月殿,使兩人的這番不倫jian情燒得更加干柴烈火。而此次月嬪遭難,司空旭為之求情,所為的根本不是什么母女情分,不過是男女之情罷了。 這樣的說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認(rèn)可,當(dāng)初司空旭因為月嬪的死,在養(yǎng)心殿前傷心過度而哭暈,是被許多宮人目睹了的,大伙原本還在奇怪,他們又不是親生母子,司空旭認(rèn)這位義母也一年都不到,至于傷心成這樣?與其說是因為孝心而悲傷,還不如說是因為jian情更合情合理一些。 謠言有一個共性,就是再是捕風(fēng)捉影的謠言,傳得久了,也會讓人信以為真,直到有一天,司空旭被皇帝急招入宮,兩人在養(yǎng)心殿里都說了些什么話外人不知道,可等司空旭出來時,除了臉色難看得仿佛一塊石頭外,其左臉頰上,還有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這回連傻子都能猜出來,那巴掌印必定是皇帝打的無疑。 如今月嬪已死,死無對證,而皇帝的那個巴掌印,等于是坐實了司空旭身為皇子卻睡了父親妃嬪一事,一時間將這番謠言又推上了一個新高峰,直到這時,皇后殿內(nèi)才不痛不癢地傳來了一道懿旨,不允許宮人們再議論了。 以往要是宮內(nèi)出現(xiàn)這種議論皇室成員的謠言,掌管后宮的皇后殿一定會第一時間傳下禁令,而司空旭的這樁流言鬧了這么久,皇后殿都安安靜靜,只等皇帝發(fā)怒之后才頒下懿旨,等于是將皇后的態(tài)度擺在那里了,謠言雖然被消滅,可上至官員下至宮婢,都一個個暗地里開始嘲笑起司空旭來,他曾經(jīng)在養(yǎng)心殿外苦心營造出的那一番孝感動天的形象,自然而然也跟著蕩然無存了。 就在這樣一番鬧騰的氛圍中,這一年的年關(guān)總算是不期而至。 華京驛館內(nèi),一大清早,呼延元宸便帶著閆非打扮齊整地出門坐上了馬車。 大年三十的華京城里顯得十分安靜,即便是白天,許多店鋪也未開張,大家都窩在家里準(zhǔn)備晚上的團圓飯。呼延元宸坐在馬車?yán)?,摸了摸懷中的一個錦盒,嘴角不禁露出一絲笑,轉(zhuǎn)而望向了窗外。 馬車轉(zhuǎn)過街角,在一方不算氣派卻絕對很有分量的朱紅大門前停住了,門上兩個“趙府”的大字十分蒼勁有力,一瞧便能看出寫字之人有一身精湛的武藝。 閆非上去叩門,又對應(yīng)聲出來的人遞了請?zhí)?,那下人掃了一眼帖子,趕忙將門拉開,走到馬車前恭敬道:“王爺來了,我們將軍早已在里邊久候多時了?!?/br> 呼延元宸這才下車,攏了攏后背華貴的狼皮披風(fēng),大步步入府中。 瞧著呼延元宸似乎是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樣,閆非有些想笑,不過作為一個合格的護衛(wèi),他還是沒笑出來。 趙將軍府的建筑格局十分附和軍人作風(fēng),什么都是直來直去的,倒也省了不少彎路,呼延元宸跟著領(lǐng)路的下人徑直來到了后院,隔了老遠(yuǎn),他便瞧見了他想找的人。 寧淵今日并沒有穿平日常穿的青色衣衫,而是換了一襲白衫,頭發(fā)照舊是用發(fā)帶簡單綁著,手里執(zhí)著一根纖細(xì)的樹枝,正在同一身材高挑的青年比劍。 青年劍術(shù)瞧上去十分高超,同樣是一根細(xì)樹枝,在他手里仿佛變得千變?nèi)f化起來,好在寧淵雖然招式比不過人家,勝在動作靈活,內(nèi)功也身后,身子靈巧地上下翻飛,一時倒也能同對方斗個旗鼓相當(dāng),衣袂飄飄的模樣也敲得呼延元宸有些發(fā)怔。 “哎,呼延大哥來了?!敝苁酥粋€木盆從后邊走來,瞧見呼延元宸,不禁道:“少爺來了有些時候了,閑得無聊,便同二少爺比比劍,對了,少爺還說今日這里都是熟人,讓呼延大哥你別老掛著那副面具,怪寒顫的?!?/br> 說完,樂呵地端著木盆走向不遠(yuǎn)處的水井邊,開始打水。 呼延元宸露出一絲干笑,這才取下了臉上的銀面具,走上前去,而此時寧淵與趙沫的比斗已經(jīng)到了高潮處,趙沫挽了個劍花,竟然抓住寧淵一記極為微小的破綻,樹枝險險擦過寧淵的手背,蹲在了他咽喉的位置。 “我的好弟弟,我瞧你內(nèi)功是不錯,可這劍術(shù)修為上實在是差得遠(yuǎn)了?!壁w沫笑了一聲,扔掉手里的樹枝,“你若是愿意虛心地跟我學(xué),我卻是可以傳授你幾招的?!?/br> 寧淵翻了一記白眼,道:“見過得寸進尺,卻未見著得寸進尺后還像你這般狂妄自大的,方才我是手滑了不算,這回不比劍了,看掌!”說罷右手順勢而起,就這么朝趙沫臉上拍了過去。 趙沫似乎早料到了寧淵會有這招,腳步一退,信心滿滿想要躲開,怎的眼前忽然花了花,寧淵的手掌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個高大的身影橫在了眼前,“早在六皇子府便見過趙將軍武藝精湛,呼延某也向討教一番,將軍小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168章 溫馨年夜 從前在江州的時候,趙沫就聽寧淵說過呼延元宸武藝高超,只是那時他不通武功,不過也是一笑而過。 后來他和趙氏離開江州,回到京中的外祖家,又在外祖引薦下參軍,才發(fā)現(xiàn)自己練武的根骨竟然極佳,那些軍中教頭所教的招數(shù)他完全一點即通,很快便學(xué)會了一身本事,也靠著那身本事,打遍軍中無敵手,十分迅速就成為了軍隊里風(fēng)頭最盛的年輕將軍。 大概是高處不勝寒,發(fā)現(xiàn)軍隊中的同輩人再無一人是自己的對手之后,趙沫不禁有些空虛起來,至于其他人,顧著臉面,趙沫也不好胡亂找人比試。 今年年關(guān),他奉了母親趙氏的意思,請寧淵一家人到府上來過年,自然不會放棄這個可以和寧淵切磋一把的機會,只可惜寧淵內(nèi)功不低,招式卻不精,并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也沒打過癮,這個關(guān)頭呼延元宸冒了出來正和他的意,瞧見呼延元宸揮來的手掌,他喝了聲“好”,想也沒想便捏起拳頭迎了上去。 拳掌相交,趙沫瞪大眼睛,只感覺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道從呼延元宸的手臂上涌來,他抵御不住,身子居然朝后仰飛了出去,退了足足有一仗多遠(yuǎn),他才侃侃抓住一根回廊的立柱停下。 見呼延元宸松了松拳頭,還欲迎上來,趙沫趕緊舉起雙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認(rèn)輸!” 呼延元宸一愣,頓住步子,似乎不太理解這才過了一招,何以趙沫投降得如此之快。 “明知道贏不了,我還比什么?!壁w沫一面搖頭一面解釋了他的疑惑,“到底是一力降十會,呼延兄這番力氣當(dāng)真可以直接將我吊起來打上一頓了,還怎么比?!?/br> “當(dāng)真是個慣會見風(fēng)使舵的小子,碰到?jīng)]你厲害的,就得寸進尺,碰到比你厲害的,就立馬認(rèn)輸,當(dāng)真是要將天底下所有的便宜都占盡了?!睂帨Y走上來沒好氣地道:“我瞧呼延就該一拳頭砸得你滿地找呀。” “身為親兄弟竟然如此涼薄,好生沒有天理?!壁w沫擠出一副受了委屈的表情,還要說話,那邊趙氏卻從轉(zhuǎn)角處走了過來,朝他們的方向喝了一聲:“別杵在那里胡鬧了,還不快過來幫你外祖的忙!” 趙沫立刻像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悻悻應(yīng)了一聲,又對寧淵招招手,轉(zhuǎn)身朝著趙氏的方向走去。 “你怎的這般早便來了,不是告訴你只消晚上卡著飯點過來便行了嗎?!睂帨Y這才轉(zhuǎn)過頭來對呼延元宸說話。 “寧少爺有所不知,咱們少主已經(jīng)是晚來了許久了?!焙粞釉愤€未說話,閆非卻在一邊插嘴道:“少主他天不亮就起了身,又是沐浴又是挑衣裳,大清早早飯都來不及用就說要過來,好歹是被我拉住了?!?/br> 寧淵噗嗤一笑,“不過是頓年飯罷了,你居然這般看重,難道你住在驛館里吃的都是豬食不成。” 趙氏做主要請寧淵一家過來一同過年,寧淵想著年下團員的時候呼延元宸卻要一個人冷冰冰呆在驛館里實在不是滋味,便讓趙沫打著將軍府的名頭下了一張?zhí)尤ンA館,也一并將呼延元宸叫來,畢竟過年就是要人多才熱鬧。 “你明知我不是為了吃,現(xiàn)下這么說可是在有意揶揄我?”呼延元宸又不蠢,一面窘迫的同時,一面也看出了寧淵眼角的笑意,假意生氣道:“若不是為了同你見上一見,我早便承了你們皇帝的帖子入宮去吃宮宴了,想必那里的珍饈美酒也要比這里好很多吧?!?/br> 寧淵料不到呼延元宸將話說得這樣露骨,不禁臉色一紅,呼延元宸有段日子沒見著寧淵臉紅的模樣了,心里一時有些癢癢的,不禁上前一步,張開手輕輕將人抱住。 “這可是在別人家里?!睂帨Y象征性地掙脫了一下,可聞著呼延元宸身上一股極淡的香氣,想著兩人之間別說安寧,連相處的時間都很少,不禁也安靜下來。 其實他會讓趙沫今日將呼延元宸也找來,不也正是為了想和他多呆一會。 兩人靜默了半晌才分開,都沒說話,過了一會寧淵才道:“正好你力氣大,原先有個我的差事,現(xiàn)在想來交給你做卻正好?!闭f完便帶著呼延元宸朝后院的方向走。 趙府的后院此時正是最熱鬧的地方。 老趙將軍日子過得簡單,府里幾乎沒什么下人,大多是短工,碰上這樣的年節(jié),短工自然休假回家過年去了,因此留在這大宅子里的都是熟人。此時的后院差不多是個露天廚房,周石袖子綁得老高,手里揮舞著兩把菜刀,在一塊巨大的砧板上用力剁著rou餡,白檀白梅兩姐妹說說笑笑地在水井邊洗菜,趙氏與唐氏坐在另一邊,手指靈巧地包著餃子,寧馨兒也跟在一邊學(xué),包出來的東西雖然形狀奇怪,好歹也學(xué)得認(rèn)真。 至于趙沫,則揮舞著一方大木槌,在那打年糕。 “原本我是要同哥哥一起打年糕的,正好你來得早,可以幫忙?!睂帨Y一邊說,一邊拿起另一個大木槌抵到呼延元宸面前。 “你這小子莫非是要偷懶不成?”年糕粘性大,打年糕也是個苦差事,趙沫連外袍也脫了,還沒打多久,已是滿頭的汗,在那憤憤不平道:“哪有我們賣力氣,你在那休息的道理?” “沫兒哥哥,不如你來和我哥哥換一換,我哥哥來打年糕,你來做年夜飯的掌勺如何?”寧馨兒聽見趙沫的抱怨,沖他一笑,她從前一直叫慣了“茉兒jiejie”,現(xiàn)如今知道了趙沫是男兒身,一時卻改不了口,便索性叫成了沫兒哥哥,趙沫起初還糾正過幾次,后來見寧馨兒屢教不改,便也隨著她去了。 “你是掌勺?”趙沫聽得一愣,看著寧淵道:“你什么時候有了掌勺的功夫了?” “我哥哥自然什么都會,才不像沫兒哥哥你,就只能做些賣力氣的活?!睂庈皟簩w沫做了個鬼臉。 “馨兒!年紀(jì)不小了,還這般沒大沒小的?!碧剖虾浅饬藢庈皟阂宦?,又對寧淵道:“今日便辛苦你了,實在是我同二夫人好些日子沒見,想多聊一會。” 呼延元宸驚異地看著寧淵,他認(rèn)識寧淵這么久,還是頭一次知道寧淵居然會做飯。 其實寧淵的廚藝也是從上一世帶來的,從他單獨在行宮看守書院,沒有人照顧飲食起居時開始便嘗試著自己做飯吃,后來到了這一世,遇見舒氏后,只要呆在家里閑暇無事,舒氏在廚房里做飯,他便會打打下手,順便學(xué)上兩招,舒氏廚藝十分高超,連帶著也將他做飯的本事又往上提了一兩層,就算比不過專業(yè)的廚子,跟唐氏比起來也可算是不相上下了。 這邊呼延元宸同趙沫一左一右打起了年糕,那便閆非也頂過了周石剁rou餡的差事,讓周石能騰出手來給寧淵打下手,白氏姐妹也已經(jīng)將所有的食材都洗好了,一個幫著生火,一個則切菜,瞧著這邊的一方露天大灶已經(jīng)架了起來。寧馨兒也沒再繼續(xù)包餃子了,轉(zhuǎn)而湊到爐灶旁邊看新鮮。 寧淵除下外袍,將袖擺挽到手肘之上,動作十分嫻熟地刷起了鍋。大周一般的年菜規(guī)矩是二十道,十葷十素,寓意十全十美,雞鴨魚rou也是樣樣俱全,寧淵這邊大刀將排骨剁成大塊,放入沸水中熬煮,這邊則在炒鍋中下油,將白檀已經(jīng)切好的各類食材丟入鍋中爆炒。 呼延元宸就算在打年糕,可一雙眼睛壓根沒放在那坨已經(jīng)被打得軟綿綿的糯米上,而是看著寧淵直發(fā)楞,就連那便剁rou的閆非也停了刀子。炒鍋里邊火光沖天,寧淵好歹也是練武的,手上力氣比一般廚子可打得多了,近乎兩尺余寬的大鐵炒鍋,他一只手就能抬起來,上下抖動讓鍋內(nèi)的食材和調(diào)料充分?jǐn)嚢杈鶆颍谷贿B鍋鏟都用不著,至于另一只手,則抄起一雙長鐵筷,迅速將已經(jīng)在熱水里滾過一遭的排骨拎出來,周石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撤去了燒著滾水的煮鍋,改為在灶面上鋪了一層銅網(wǎng),燒火的白檀也極有默契,用力顧了兩下風(fēng)箱,一時間火苗蹭地冒了起來,映紅了寧淵的大半張臉。 “這是……”呼延元宸輕輕皺起眉頭,看著寧淵將那便炒鍋里已經(jīng)炒好的菜裝盤,重新往鍋里倒油,趁著油還未燒熱的當(dāng)兒,將那些煮得半透的排骨盡數(shù)丟上鐵網(wǎng),一面用火苗靠著,一面往上邊撒上各式各樣的香辛料。 很快,一股獨特rou香便在院子里飄開了,這香味呼延元宸熟悉得很,他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是一道大夏的名菜炙烤羊排。 這道菜在大夏很有名,只要是逢年過節(jié),老百姓家里都會做,甚至傳到大周之后,不少以特色聞名的酒樓也會將這道菜掛出來當(dāng)招牌,只是那些酒樓做出來的所謂炙烤羊排,呼延元宸吃過之后大多只覺得虛有其表,因為他們往往是拿生羊排直接上火烤制,為的是保留rou香,這樣做出來的確是鄉(xiāng),但和大夏本地的比起來一點都不正宗。 夏人吃這道菜,重點并非在品嘗rou香上,而在于大口吃rou的快感與香辛料對舌頭的刺激感,周人做這道菜,因為生rou烤制的緣故,rou質(zhì)會很緊,自然沒辦法大口吃,所以他們上桌前都會切成很小一塊,還會配上蘸醬,將好好一道粗獷的菜肴變得無比文雅,以適應(yīng)大周本地文人雅客之類的口味。 呼延元宸原是很喜歡這道菜的,只是在大周吃過幾次之后,便因為不正宗而沒有再吃了。但寧淵現(xiàn)在的做法,卻是地地道道大夏當(dāng)?shù)氐淖龇?,先將羊排用水煮過保持rou質(zhì)的酥軟,再大塊大塊地上網(wǎng)炙烤,撒上濃厚的香辛料,只是這味道聞起來,就和呼延元宸從前在大夏吃過的一模一樣。 不止呼延元宸,同是夏人的閆非見著鐵網(wǎng)上被火舌添得滋滋作響的羊排,口水都快滴下來了。 “餃子包好咯!”寧馨兒忽然拍起了手,趙氏和唐氏一人捧著一盤餃子,往另一口煮著沸水的鍋里傾倒,而此時趙沫試了試年糕的彈性,朗聲道了一句,“年糕也好了!” 寧淵一人掌勺,動作也很快,在羊排烤制的那段時間里,他雙手掌著兩口鍋,幾乎是在同時炒著兩道菜,在那邊唐氏出聲說餃子已經(jīng)煮熟的同時,十九道菜,九葷十素已經(jīng)盡數(shù)下了鍋,在大圓桌上排成兩個好看的圓形,最后一大盆香氣四溢外焦里嫩的炙烤羊排上桌,則占據(jù)了桌子最中心唯一的空位,拼出了一桌十葷十素,正兒八經(jīng)的年菜。 時辰,也剛剛好到了寅時。 眾人依次入席,老趙將軍自然是坐了主位的,趙氏和唐氏分列兩邊,再下來就是一眾晚輩,一桌子人包括下人都沒有一個外人,倒真有年夜飯,團圓飯的氛圍。眾人先喝了一碗熱乎乎的年糕湯,又吃了一小碟餃子,老趙將軍端起酒杯說了一通祝酒詞,宣布開席后,寧馨兒卻是動作最快的一個,三下五除二便伸出筷子,叉走了整排羊排中rou最細(xì)最嫩的一大塊,那塊rou本事閆非看見的,結(jié)果他一個大男人速度卻輸給了一個小姑娘,只能坐在那里干瞪眼,惹得周圍一陣哄笑。 寧馨兒搶到了最后的rou,卻沒有自己吃,而是相當(dāng)體貼地插到寧淵碗里,甜甜道:“今日哥哥最辛苦了,好東西應(yīng)該留給哥哥吃?!?/br> 寧淵伸出手指在寧馨兒額頭上點了一下,望著碗里的rou,卻沒有動筷子,反而將碗往身側(cè)一推,推到了呼延元宸面前。 呼延元宸愣了愣。 “這羊排的烤制方法我是新學(xué)的,從前又未做過,也不知道你吃著慣不慣?!睂帨Y一面說著,語氣聽起來十分平和,眼神卻有些閃爍。 呼延元宸訝異道:“這是你新學(xué)的?” “哼,也不知道哥哥干嘛要對你這個大個子這么好。”寧馨兒顯然覺得寧淵將她送的東西轉(zhuǎn)手又給了別人不太開心,俏生生道:“因為你要來吃年夜飯,哥哥專程找了京城里邊一個從夏國來的老師傅學(xué)這考rou的手藝,專門要烤給你這個大個子吃呢!” “你這丫頭,不說話沒人當(dāng)你是啞巴,年紀(jì)也不小了又沒有半點閨秀的模樣,哪家公子敢娶你?!睂帨Y臉色微紅,恨不得堵了寧馨兒的嘴巴,又拎起一塊羊排放進她的碗里。 “好吃!好吃!這完全和咱們燕京最地道的飯館做出來的味道一模一樣!”他們在這邊說話,那便閆非卻已經(jīng)吃開了,嘴里塞滿了rou,還不忘對寧淵比拇指。 “你怎的不吃?”寧淵看呼延元宸長久沒動作,不禁道:“算了,若是覺得不合口味也不用勉強?!笨蓜傉f完話,寧淵便覺得自己放在下邊的手背一個溫暖的手掌握住了。 那手掌寬大,有力,不留一絲縫隙地攥著他的手,寧淵抬頭看著呼延元宸的臉,發(fā)現(xiàn)呼延元宸也正側(cè)眼望著他,那一雙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跳著一團火,忽然間寧淵領(lǐng)悟到,如果不是周圍坐著這么多人,呼延元宸要對他做的事,恐怕遠(yuǎn)不止將手握住這般簡單。 “謝謝?!睂帨Y聽見他輕聲說。 他想了想,終究又是將頭低下去,語言十分貧瘠地跟著吐出兩個字,“不用?!?/br> 他們二人之間流動著的小氛圍,其他正處在年關(guān)歡騰氛圍中的人自然感受不到,桌上美食,杯中美酒,喝到正酣處,周石和閆非玩起了劃拳,并且戰(zhàn)圈很快擴大,連趙沫與老趙將軍也參合了進去,平日里不沾酒的白氏姐妹也喝得臉色酡紅,趙氏撥了些桌上的飯菜進一個單獨的碗里,放在腳邊,讓院子里聞香而來的幾只野貓也跟著大快朵頤,唐氏則不停糾正著寧馨兒吃飯的動作,卻總是被寧馨兒頂嘴。 沒有陰謀,沒有爭斗,只是單純一通親朋好友齊聚一堂的年夜飯,還有身邊一個靜靜握著自己的手,陪自己感受著這樣溫馨氛圍的人。 有那么一剎那,寧淵覺得自己仿佛是身處在夢境之中。 劃拳之戰(zhàn)最后是趙沫輸了,輸了便要受罰,周石沒大沒小地抱了一口鐵鍋來,讓趙沫綁在背上裝作烏龜?shù)哪?,繞著這院子跳上一圈。 趙沫滑稽的模樣讓寧淵忽然想到了多年前在江州的一次年夜飯,“可惜景逸兄不在這里。”他幽幽道:“我回來之后的第一餐年夜飯,他可是幫了我不少忙呢?!?/br> “你回來?”呼延元宸聽見了寧淵的話,卻沒明白他的意思,剛要詢問,半空中忽然傳來一聲高亢的鳴叫,原本正蹲在一棵樹杈上休息的雪里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了圍墻的墻檐,接著就見一道驚呼伴隨著一個人影,從墻檐上摔了下來,掉進了墻角的草叢里。 “隔墻有耳!”呼延元宸立刻起身,原本一桌子鬧哄哄的人也被這突然而來的變故驚得鴉雀無聲。 “誰這么大的膽子,竟敢擅闖將軍府!”背著一口鐵鍋的趙沫剛好跳到了那草叢附近,見著這一幕立刻拔身而起,也竄進草叢,三下五除二從里邊拎出一個人來。 只是當(dāng)眾人齊齊看清那人的臉時,不禁又愣住了,異口同聲道:“景世子?” 景逸臉頰漲成了豬肝色,畢竟爬墻角結(jié)果被抓包以他的身份來說實在是很丟臉的事情,腦袋埋得低低的,支支吾吾半天也沒吐出一個字,趙沫也放開了他,帶著驚奇的表情道:“大過年的,你為何會在這里?” “我,我……”景逸“我”了好幾聲,抬頭見著趙沫那身打扮,眼睛一直,指著他背后那口鐵鍋道:“你這又是個什么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