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jié)
作者有話要說: 第140章 高郁落難 在皇帝出聲之前,屋子里一時沒人敢說話了,所有人都是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表情。但即便這樣,皇帝依舊半瞇著眼睛,側倚在龍椅上不言不語,而那張紙條,則在他手指尖不停打著轉。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屋子里的氣氛沉得像一塊石頭的時候,寧淵才聽見皇帝輕聲道:“這紙條,當真不是你夾藏在筆桿里的,而是有人陷害于你?” “小人惶恐,但此事確與小人無關?!睂帨Y俯身又叩了一禮,實誠道:“那支筆確實是小人的不錯,可因最近小人慣用的是老師贈與的一支暖玉筆,這支竹筆已經(jīng)有段時間不曾用過了,開考之前也將其借給了一位儒林館的同僚,并未帶在小人自己身上,皇上明鑒,一支都不曾帶在身上的東西,小人又如何靠其作弊?” 事已至此,寧淵還是不愿意相信那個老實巴交的齊牧云會陷害自己,想著他或許也是遭人利用,這件事處處透著蹊蹺,可也只有應付過眼下的難關,才能抽出身來查探到底是什么人費盡心機也要這般興風作浪。 “皇上,既然如此,不如將寧舉人口中的那名同僚招來對質如何?!迸赃吜⒖逃腥诉M言道:“如果寧舉人所說屬實,這支筆他并未帶在身上,那么必定是有人陷害無虞?!?/br> “有道理?!被实埸c點頭,又看了身邊的太監(jiān)一眼,太監(jiān)會意,從寧淵嘴里問到了齊牧云的名諱,立刻又帶著隨從匆匆去領人了。 片刻之后,齊牧云便被一臉膽怯地帶了上來。他像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跪下后,只怯生生地抬頭看了皇帝一眼,就立刻將身子伏了下去,渾身抖得如同簸箕一般。 齊牧云這樣的膽小脾性也算是他的一個特質了,周圍許多學士都知道,立刻便有人出聲寬慰道:“你不用害怕,皇上招你過來不過是問你一些事情,你照實說便是?!?/br> 齊牧云這才點點頭,雖然依舊白著一張臉,卻止住了抖。 皇帝不愿意多動嘴皮子,只輕咳了一聲,立刻有太監(jiān)走到齊牧云身邊,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對他說了一通,才問道:“齊舉人,你應當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寧舉人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還望你給圣上和周圍諸位學士大人一個明白話才好?!?/br> 齊牧云木訥地應了一聲,忽然側過頭,看了寧淵一眼。 寧淵也正望著他,目光很淡,仿佛在打量著什么事不關己的東西,卻又仿佛看進了他心底,被那樣的目光看著,齊牧云居然又開始了顫抖,“我”了半晌,終于咬緊了嘴唇,壓著聲音道:“沒有這回事……” 聽見他話的那一剎那,寧淵就把目光收了回去,重新望著眼前的地面,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只是在他心里,那些唯一的僥幸也跟著煙消云散了,齊牧云顯然也是這場陰謀的一環(huán),看來從早晨到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一切,都是一場陰謀。 “你說沒有這回事?”學士們面面相覷,立刻有人出聲問道:“你的意思是他沒有將那支筆交給你過?” “沒有?!痹诰o張地說出了第一句話之后,齊牧云似乎也喚過了那股勁,變得有些平靜下來,繼續(xù)木訥地道:“我和寧舉人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他沒有理由會將隨身的東西交給我,而且我這人的個性在場許多學士和儒林館的同僚們都知道,我是從來不會撒謊的?!?/br> “齊舉人,你可要想清楚,你說的話到底是不是句句屬實?!瘪R學士一臉嚴肅,卻擋不住眼底的得意,一面輕撫著自己的山羊胡,一面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你的一句話,很有可能決定寧舉人的命運,我勸你還是好好想想再開口不遲?!?/br> 馬學士這番話,表面上是在給寧淵幫腔,語氣卻立刻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滿,這不明擺著是在用一種威脅的語氣讓齊牧云做偽證嗎? “我……我說的都是真的……”齊牧云好像真的害怕起來,可并沒有反口,結結巴巴道:“我,我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殺頭的,又怎么敢在皇上面前胡言亂語……” “齊學士在儒林館里是出了名的老實人,個性又膽怯,是萬萬不敢撒謊的?!?/br> “那么就是說,是這寧淵在說謊無虞了?當真可惡,自己徇私舞弊便罷了,還要將別人牽連進來,若是耽誤了別人齊舉人考試可怎么好。” “高大人當真不信,推掉那謝長卿,以為收了個好弟子,怎料是這樣一個不堪的貨色,當真丟盡天下讀書人的臉面?!?/br> 周圍的學士們立刻開始竊竊私語起來,說的話也越來越難聽,驀然間卻被一道怒喝打斷:“事情還沒查清楚,你們像一群長舌婦一樣胡亂嚼舌根做什么!寧淵這孩子我信得過,他肚子里的墨水可是實打實的,又可比多此一舉來作弊!”田不韋在旁邊忍了這么久,終究是忍無可忍的開腔了。他平日里在翰林院就是個要人人繞道的臭石頭,脾氣古怪了些,卻也是個耿直性子,聽見這群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家伙唧唧歪歪個不停,自然火氣不小。 不過他這一吼也有點效用,那些議論的人好歹是表情難看地閉了嘴,可只有一個人除外。 “田大人息怒,諸位同僚也不過是關心則亂罷了,可覺得沒有要詆毀寧舉人和高大人的意思。”馬學士道:“不過這件事的確處處透著蹊蹺。寧舉人說將筆借給了齊舉人,可齊舉人又矢口否認,他們二人到底誰在說謊實難判斷,我便問一問寧舉人,你將這筆借給齊舉人的時候,可有旁人目睹,可為你作證?” “當時我二人身在考場外的鬧市,周圍應當有不少人目睹?!睂帨Y輕聲道。 “可是鬧市中人來人往的,壓根不知道誰看見了,誰又沒看見,這人海茫茫的,要去哪里找證人。”馬學士搖了搖頭,“也罷,既然如此,我卻還有另一個方法,不如現(xiàn)下將寧舉人上一場考試的試卷找出來,同那張紙條上的筆跡略作比對,若筆跡不同,那紙條自然與寧舉人無關,諸位覺得如何呢。” 這番提議倒也有理,得到了不少人點頭,在皇帝揮了揮手表示允準后,立刻有學士在剛收上來的一疊試卷中翻找,很快便抽出一張寫滿了字的試卷出來。 那學士不敢怠慢,立刻將試卷呈上交給了皇帝,眼下既然皇帝在場,便誰都沒有評判的資格?;实哿嘀菑堅嚲碇粧吡艘谎?,又看了看手中紙條上的筆跡,忽然一聲怒哼,將兩樣東西揉成一團,砸到了高郁面前,“你自己看!” 皇帝的這番反應讓所有人的心又跟著跳了一下,從之前開始就一直沒說話的高郁也眉頭緊鎖,他將那個紙團撿起來,慢慢打開,發(fā)現(xiàn)寧淵試卷上的筆跡,的確和那小紙條上的字跡有七八分像,只不過因為紙條上面積狹小,字也寫得十分玲瓏,只能說是像罷了,并不能斷定一樣。 但此時這個“像”,卻已經(jīng)能決定很多事情了。 “皇上,臣依舊不相信寧淵能做出這樣的事?!备哂粢琅f想替寧淵辯解,“自己這種東西完全是刻意模仿的,何況這張紙條被發(fā)現(xiàn)時也并沒有在寧淵手中,可見他在上一場考試時也沒有作弊,皇上明鑒,斷不能因為有小人作祟,而誤了忠良?。 ?/br> “高大人,你這話本殿卻不愛聽了?!彼究招裨诖藭r輕哼一聲道:“你的意思是,父皇現(xiàn)在在聽信小人之言而誣陷忠良了?可本殿當真疑惑,從剛才到現(xiàn)在所發(fā)現(xiàn)的種種證據(jù)都指向了是寧舉人在作弊,事實已經(jīng)這般明顯了,高大人卻依舊一口一個誣陷,何況模仿筆跡這種事情尋常人可做不來,有是誰肯費這樣一番功夫,去誣陷一個小小的舉人?” “這……”高郁向來不擅長這類口辨之事,一時啞口無言,而寧淵,也一點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都沒有,只是在司空旭說話的時候,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莫名讓司空旭覺得脊背有些發(fā)寒,他立刻對視過去,寧淵卻又重新將頭埋下了。 “高郁,你執(zhí)掌翰林院多年,也從未有過什么錯漏之處,朕從前也是十分信任你的,不過朕是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有時候信任,也是催生污穢的毒瘤,你在為自己和你的好徒弟辯解之前,好好看一看那紙條上的內容吧!”皇帝在此時終于坐正了身子,一字一頓道。 高郁聽了皇帝的話,立刻開始細看那紙條上的內容,越看越覺得詭異,因為紙條上面所寫的,與這次春闈考試的題目竟然一般無二,全是來自那本古籍《枯草集》! “這是怎么回事?”高郁驚疑道:“春闈題目不是皇上昨晚才決定的嗎,為什么會有人提前探知,而寫在了這張紙條上?” “你這是在問朕了?”皇帝一面說著,竟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們道:“朕也愿意相信是自己想錯了,你好歹也算是老臣,不大可能晚節(jié)不保地做出這等事情,可如今發(fā)生的事實,又由不得朕不相信!你知道此事真正讓朕生氣的是什么嗎,不是你的徒弟夾帶私條做些舞弊的勾當,而是高郁你!”皇帝伸出手,遙遙指著高郁的鼻尖,“而是你!膽大包天,竟然妄圖用些小手段左右圣意,讓朕按照你的想法來出題!” 高郁被皇帝連珠炮一般的話說得整個人都愣住了,對著皇帝滿是怒容的臉,他只愣愣道:“皇上,臣惶恐,你說的事情,臣為何完全聽不明白?” “哼,月嬪那里的一本枯草集,是你故意交給她的吧?你知道朕當天夜里會去月嬪處留宿,也知道朕每日就寢前都有看書的習性,便出言蠱惑月嬪將書放在床頭,好吸引朕的注意對不對?當時月嬪告訴我那本書得自你之手,我尚在奇怪為何你會將這樣一本晦澀難懂的古籍交給宮婦研讀,但是隔天,朕在上書房又看到你呈上來的枯草集時,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朕立刻就明白了!” “臣……臣沒有……”皇帝的話讓高郁一頭霧水,他什么時候做過這些事情了?但很快又被皇帝打斷,“你閉嘴!朕也愿意是自己想錯了,朕也不愿意相信你這樣的老臣會晚節(jié)不保做出這樣的糊涂事,所以朕才故意用那本枯草集來出題,為的,便是今日來好好看看,你還能弄出什么名堂,結果你竟然如此地讓朕失望,你的徒弟,果然夾帶含有枯草集內容的私條!你便是料定了朕會受你的蠱惑,算準了春闈試題會來源于你三番兩次呈上來的那本枯草集,才這樣篤定地幫助自己的徒弟作弊,是也不是!” 原來是這么一回事。 在高郁被皇帝質問得啞口無言的時候,寧淵心里一直懸著的一塊石頭,卻在此時落了下去。 在這之前,他一言不發(fā),并非是不想反駁,而是一直沒弄清楚編造此事的人到底在打些什么名堂。因為按照寧淵對皇帝的了解,皇帝個性向來敏感多疑,而徇私舞弊這件事,無論是紙條的來源,還是齊牧云的證詞,亦或是紙條上的筆跡,都實在是漏洞太多,甚至有些刻意,按照皇帝的脾氣是不會那么容易相信的,如果皇帝不相信,反倒認定了這是一場陷害的話,那么制造這起陰謀的人便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不光得不到任何好處,興許還會將自己搭進去。 但現(xiàn)下情形卻不一樣了,原來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不過只是一場刻意營造的情景而已,那些人要坑害的也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師父高郁。 這樣呼延元宸在昨日悄悄告訴自己,馬學士在上書房外的一番小動作,加上皇帝剛才所說的話,全部串聯(lián)在一起,這件事便說得通了。他們借助月嬪的手,借助馬學士的手,先讓皇帝對高郁產(chǎn)生懷疑,最后再栽贓給自己一個舞弊的名頭,好讓皇帝的那番懷疑坐實,讓皇帝認定了高郁是為了幫助自己贏得春闈,刻意左右圣心,妄圖徇私舞弊。 看來謀劃整件事的人,對皇帝的性情完全了如指掌,知曉在沒有鐵證的情形下,皇帝唯一相信的只會是自己的懷疑和判斷,并且現(xiàn)在他就很有手段的,讓皇帝相信了自己的懷疑和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