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ejie放心，你照顧姐夫就好，此事便包在我身上好了?！饼嬊锼器镆恍?，似乎很是信心十足。

    第二日，龐秋水依照慣例進宮，在太后殿里服侍太后用過早茶，又陪太后閑聊了一番后，又繞道去了一趟勤政殿，帶著兩個宮女在大殿的臺階下候著。

    隨著三聲下朝的鼓聲，一眾著朝服的官員依次從大殿里退了出來，龐秋水急忙低頭行禮，待最先出來的一群高官大員走得差不多之后，她眼角迅速瞟到一個高挑的身影，急忙輕聲喚道：“宋公子?！?/br>
    宋濂原本正在同禮部侍郎江大人說話，忽然聽見一道甜甜的聲音喚自己，立刻精神一震，轉(zhuǎn)頭看到不遠處的宮裝麗人，忙辭了江大人，快比走到龐秋水身邊，微笑道：“龐小姐叫我？”

    “叨擾宋公子了?！饼嬊锼橆a帶著一陣淺紅，屈膝福利，聲音甜得猶如一汪化開的水，“今日太后娘娘要留我在宮里用午膳，現(xiàn)下有幾分空閑，不知有沒有那個薄面，能邀宋公子去御花園里坐坐?！?/br>
    “自然無不可。”瞧著龐秋水嬌羞的模樣，宋濂也覺得心都要酥了，答應(yīng)都來不及，哪里還有拒絕的道理。

    龐秋水時常出入宮闈，是太后跟前的紅人，又因長得漂亮，即便沒有什么封誥在身，也博得了華京中不少青年才俊的愛慕，其中便有這位儒林館的掌院宋濂。

    為了追求龐秋水，宋濂曾經(jīng)下過好一番狠功夫，光是紓解情意的文章就寫了不知凡幾，自問要比其他追求龐秋水的貴公子們送的金銀玉器之物要風(fēng)雅得多，可龐秋水對他依舊是那副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現(xiàn)下龐秋水居然主動相邀，看模樣還是特地在朝堂前等著自己，不禁讓他心花怒放，護花使者一般陪著龐秋水來了御花園。

    御花園里花團錦簇，兩人一路走一路聊，終于走得累了，要入涼亭坐下休息的時候，宋濂忽然聽見龐秋水嘆了一口氣。

    那聲音凄婉，聽得宋濂一陣不忍，急道：“龐小姐為何嘆氣，可是宋某有什么失禮的地方？”

    “沒有，同宋公子無干。”龐春燕掏出一方錦帕來擦了擦眼角，“不過是見著宋公子，忽然想起家中弟弟昨日被一名外地來的舉人欺辱之事，有些意難平罷了。”

    “竟有這等事？”宋濂一愣，“即為舉人，當(dāng)以讀書為己任，如何能做出欺辱別人的勾當(dāng)，當(dāng)真是有辱斯文，我身為儒林館的掌院斷不能坐視不理，事情到底如何，龐小姐能否與我細說一番？”

    龐秋水心道機會來了，便三分真七分假地將林沖與寧淵之事說了一遍，不過在她嘴里，林沖變成了一個騎著馬不小心沖撞了別人的馬車，卻被馬車眾人以舉人身份威脅漫天要價勒索大比銀錢的憨厚小子。

    “竟然仗著舉人身份訛詐，當(dāng)真是豈有此理！”宋濂聽得義憤填膺，當(dāng)即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此等無賴，我儒林館如何容得下他，定要上奏大提學(xué)，將他從舉人名冊中除名才好！”

    “宋公子這樣，倒弄得我好想是故意來找你告狀的了?！笨匆娝五サ哪?，龐秋水急忙安撫道：“此事已經(jīng)過去了，我也想息事寧人不再去計較，宋公子即便是為著我考慮，也不要太去為難人家，寒窗苦讀不容易，興許對方也只是一時誤入歧途，宋公子若是有心的話，幫著提點二句便成了?！?/br>
    “龐小姐如此之理，也希望那小子能夠感恩。”宋濂雖然嘴上這般說，可心里卻已經(jīng)暗自起了打算，竟然有人惹得龐小姐不快，那邊真是同他宋濂過不去。

    寧淵在客棧里住了兩日，便在城西尋到了一處宅子，因城西那地方大多聚集著平民，宅子相對來說要便宜些，即便不寬敞，不過住著他們一家倒也綽綽有余了，將家安在這里寧淵還有另一重的考慮，住得離城東的那些達官貴人遠一些，也能躲過不少煩心事。

    剛進城就遭遇了林沖那一茬，已經(jīng)讓寧淵十分明白，華京中不是你不去招惹別人，不代表別人不會來招惹你，要想安心度日，就得學(xué)會遠離是非。

    搬好家那一日，寧淵安頓好事務(wù)，便出門逛了逛，不自覺走到呼延元宸曾經(jīng)的質(zhì)子府附近，那處宅子已經(jīng)被改建成了惠民屬，一名穿著青色官府的官員坐在門口，一面在身前的小幾上做著登記，一面給面前排隊的老人們分發(fā)米糧，寧淵在不遠處看了好一會才離開。

    為什么會特地到這里來，寧淵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緒，他分明知道呼延元宸已經(jīng)不在這里，可潛意識里還是覺得，如果到這來，也許能見到那個人也說不定。

    他不覺得這樣的心緒是想念，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工夫擁有空閑去想念什么，或許他只是有些累了，或者……有些寂寞而已。

    儒林館是統(tǒng)管全國舉人的地方，最高長官為大提學(xué)，與翰林院大學(xué)士同級，下設(shè)兩名副提學(xué)，每年秋闈后，為了準備第二年的春闈，全國各地的舉人都會陸續(xù)來到京中，將名冊登記到儒林館，平日里也大都會來儒林館相互研討學(xué)問，以求精進，同時拜讀儒林館收藏的各類經(jīng)卷典籍，好在春闈時能金榜題名，進士及第，混個一官半職，光宗耀祖。

    只是每年春闈能提中進士的舉人很少，年復(fù)一年下來，儒林館在冊的舉人就累積成了一個極為龐大的數(shù)字，日子久了，一些覺得自己考中進士無望之人，會主動返鄉(xiāng)，但大多數(shù)人還是留了下來，頗有一種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氣魄，甚至熬到了花甲之齡，依舊在這耗著，因此不難在儒林館中看到許多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和年輕學(xué)生們互相爭論的畫面，場面頗為喜感。

    將安居的事情打理好后，寧淵便照例帶著自己的名冊來到儒林館登記，負責(zé)領(lǐng)路的仆役帶他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大提學(xué)的房門外，扣了扣門，得到答復(fù)后，將門推開。

    屋子里有兩個人，坐在桌臺后邊的老人模樣瞧上去十分嚴厲，蓄著長長的白須；而桌前站著的青年則十分清俊，身材欣長，風(fēng)骨卓著，從里到外都透著一股書卷氣。二人都身著官服，看樣子應(yīng)當(dāng)都是儒林館里的官員。

    仆役打開門就躬身推了下去，寧淵理了理一擺，上前對著桌案后的老人行禮道：“江州府亞元寧淵拜見大提學(xué)。”說完，恭敬地呈上了自己的名冊與公文。

    聽見他的名字后，屋內(nèi)兩人都動了動容，老人的臉上是驚訝，而青年則多看了寧淵的側(cè)臉一眼，目光中竟然帶著一絲鄙夷。

    “你便是寧淵？”大提學(xué)許敬安看著寧淵道：“我早已聽高郁大人提起過你的名字，能考中亞元，想來學(xué)識不虛，高大人眼光不錯?！闭f到此處，許敬安拿起寧淵的名冊，眉毛一揚，“你已經(jīng)十七了？秋闈十六歲即可參試，去年你是沒考上嗎。”

    “去年因為祖母過世，學(xué)生在家守孝一年，未曾參考?！睂帨Y低眉順眼地答著。

    “原來如此?！痹S敬安點點頭，“我還聽聞江州府今年的解元謝長卿是個不世出的怪才，聽說他人也到了，只是我還來不及見上一面，江州府今年是出了兩個人才啊，只怕高郁那小子尾巴又要翹到天上去了！”

    許敬安和高郁把持著儒林館和翰林院，等于是大周全朝讀書人的領(lǐng)袖，平日里除了互相攀比，倒也是兩個老損友。

    “你是第一次來儒林館，想必許多地方都不熟悉，你旁邊這位是儒林館的掌院宋濂，也是去年皇上御筆親提的探花郎，他在儒林館里鉆研學(xué)問了兩年，細算起來也是你的師兄，便由他領(lǐng)著你在館內(nèi)逛逛吧?！痹S敬安指了指寧淵身邊的青年。

    “宋師兄?！睂帨Y側(cè)過身，又行了一禮。

    宋濂斜斜地打量了寧淵一通，心道這人長得眉清目秀，也懂的禮數(shù)，如果不是龐小姐先提點了自己，只怕還會被他蒙了過去，以為是個知書達理的家伙，原本自己還在想著怎么幫龐小姐出這口氣，不料正主轉(zhuǎn)天就送上門來了，當(dāng)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

    宋濂心里這般想著，面上卻十分大度地堆著笑，“寧公子見笑，你我同為儒生，不用這般客氣。”

    許敬安見他二人已經(jīng)打過招呼，便揮了揮手道：“我還有折子要寫，你們先行退下吧，寧淵，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皆可向宋掌院請教?！?/br>
    二人依次退出屋子后，宋濂也不客氣，立刻帶著寧淵在儒林館內(nèi)轉(zhuǎn)起圈來。

    “這里是靜思堂，供儒生們靜心作文章的地方，那是藏書閣，里邊的書籍可以隨意取閱，只是一天不得超過三冊，后邊是飯?zhí)茫總€舉人都可以在飯點領(lǐng)到飯食，銀子由朝廷下發(fā)所以不用自己花錢，再往前走便是講學(xué)場，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有翰林院的學(xué)士大人前來講學(xué)，平日里也有不少人在那里互相研究學(xué)問，那里也是舉人們最愛去的地方?！闭f完，二人已經(jīng)繞到了講學(xué)場的邊上，這真的是一處極為寬敞的院子，地面鋪著成塊成塊的方形石板，一塊石板剛好夠一個人盤膝而坐，而此時，講學(xué)場上正聚集著一群人，好像為著什么事情正吵得火熱。

    作者有話要說：

    113 寧淵拜師

    二人走過去，見爭論得最厲害的是一個白面書生和一個高大壯漢,似乎是在爭著什么名額的問題,寧淵側(cè)耳聽了一會，便聽出了來龍去脈。

    儒林館中每隔三個月便會舉行一次文試,算是舉人之間的小考,題目由皇帝親自來出，每次文試奪得前三甲的人除了賞賜,奪得魁首的人更有機會得到皇帝賜宴,不光能一窺天顏，甚至還能和皇上說上話。

    這樣的機會對于這些尚是舉人的書生來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入宮面見圣上,一旦自己在皇帝眼里留下了好印象,等于是距離飛黃騰達更近了一步，更有甚者，如果有舉人能連續(xù)三次在文試上奪魁，便可不必參加春闈，而直接由皇帝點名為進士，受封官職，大為長臉。

    那個同壯漢爭得面紅耳赤的白面書生，名叫張唯，已經(jīng)連續(xù)兩次在文試上得了魁首，可惜就在幾天前的第三次文試上，卻被人挫敗，只拿了個第二，眼看著就要一步登天的當(dāng)兒，卻這樣被刷了下來，換成誰都不會好過，于是張唯就在同自己走得近的幾個書生面前發(fā)了發(fā)牢sao，可這幾聲牢sao卻被路過此地的趙源，也就是那壯漢聽去了。

    張唯是儒林館里有些名聲的才子，而趙源，雖說也是舉人，卻是屠戶家庭出身，張唯看不慣趙源的粗俗，而趙源也看不慣張唯的狂傲，二人原本就十分不對盤，因此趙源就出言譏諷了那張唯兩句，就像是在燒熱的油里澆了一瓢涼水，嘩啦一下炸開了鍋。

    期初還只是兩人互掐，后來鬧得大了，竟成了書香世家一派和鄉(xiāng)野出身一派的互掐，才鬧成了現(xiàn)下這般狀況。

    宋濂身為掌院，對這樣的情形自然不能坐視不理，立刻上前喝道：“鬧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見宋濂忽然出現(xiàn)，原本吵吵嚷嚷的一群人立刻分開了，恭敬地向他行禮，只不過互相依舊大眼瞪小眼。儒林館大提學(xué)和副提學(xué)平日里忙著做學(xué)問，館內(nèi)大大小小的事情其實都是宋濂這個掌院在打理，因此這些舉人大都不敢得罪他。

    “宋師兄，既然你來了，我們便請你評評理?！壁w源將頭抬起來道：“這張唯，文才比不過謝長卿，輸了也就罷了，竟然還在背后嚼人家的舌根，做足了婆娘一般的小家子氣，當(dāng)真是丟我們讀書人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