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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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何夕的回答很快,快得像是早就期待這個問句很久很久:“他很好,您放心?!?/br> “他是太平區(qū)最好最年輕的廚子,每次出外場都能開價到上千塊,餃子館里有五六個幫工,每天沒有被包席面的話,他的工作并不多。爺爺已經(jīng)把店徹底放手給他了,在太平區(qū)很多jiejie都喜歡他……”沈何夕把所有好的都挑揀給了何勉韻聽。 每次出外場他都要忙到半夜才回來,有五六個幫工是上次差點溺水之后才加了三四個人,在太平區(qū)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的臉,喜歡他的錢,但是沒人喜歡一個啞巴。 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是個啞巴。 送走了何勉韻,沈何夕仰臉躺在床上,心里酸的一塌糊涂。 爸爸和mama之間是真的相愛的,也許現(xiàn)在的mama也愛著哈特先生,但是從她失落的表情里可以看出,她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我比mama幸福的多。 至少我已經(jīng)挽回,至少我還能補救自己從前的莽撞和鋒利。 我還可以盡一切辦法治好哥哥。 “喂,老田,上次說的幾家工作都在什么地方?” ************ 腐國的雨來的特別勤,自春始到冬盡,摩天大廈和極具英倫風味的紅磚小巷都浸泡在綿綿的涼雨里。 在沈何夕的眼里,這些淅淅瀝瀝的雨沒有故國江南細雨的纏綿也沒有北地春雨的生機,只是讓這個繁華又嚴守距離的城市,更顯得肅冷典雅,就像是那些為女士開門時后退一步的紳士。 就在這樣的一場雨里,剛剛從圖書館出來的沈何夕跑回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門廊里的窗子開著,幾枝金色的郁金香被水汽蘊養(yǎng)得更加嬌嫩,泰勒太太穿著深褐色的長裙,正在給窗前的小幾搭上繡著玫瑰團的新桌布。 “您好,泰勒太太?!鄙蚝蜗ξ⑿χ蛩蛘泻?。 ”cici小姐,如果你有時間,一會兒一塊來喝下午茶吧,我這里有剛烤出來的紙杯蛋糕?!碧├辗蛉藢χ约何ㄒ坏臇|方住客提出了邀請。 十分鐘后,擦干頭發(fā)換了衣服的沈何夕敲響了泰勒夫人的門。 紅茶里飄著紫色的玫瑰花苞,泰勒夫人在自己的被子里還加入了奶油。 紙杯蛋糕還是微溫的,小小巧巧地放在銀色的盤子里,讓人一看就覺得精致可愛。 泰勒夫人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像是專門用來刻畫了“端莊”二字的教科書,盡管沈何夕早就覺得她根本不像表現(xiàn)出來的這么嚴肅古板,還是要感嘆一句,所謂泰晤士河畔的淑女,徐志摩筆下的夕陽下的金柳,大概也就是這樣的一副情態(tài)吧。 雖然青春不再,但是美的風韻只會隨著時間而沉淀。 銀色的餐具被繡著玫瑰的桌布映襯著,淡金色的燭臺放在棗色的有著原生木紋的厚重柜子上,窗開著,潮濕的空氣拂過郁金香吹來。 這一切都在壁爐柔和火光的映襯中變得溫暖。 不論泰勒夫人到底是怎樣性格的人,沈何夕感謝她這一刻給她提供的溫暖,在這樣的下午一個人呆在房間,無論怎樣,對于一個開始有點想家的人來說,都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嘗嘗歐洲人的蛋糕,原料沒那么豐富,但是口感是非常細膩的?!?/br> 沈何夕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所謂“原材料豐富”指的是那次吃的包子。 點心和主食完全是兩回事吧。 沈何夕已經(jīng)放棄解釋東西方就餐文化間的差異了,只能決定下次有時間做一點中式點心給這個隱形吃貨屬性的老婦人嘗嘗。 順便也要感謝她那天晚上幫自己照顧凱瑟琳和弗雷德到了深夜。 輕輕咬一口蛋糕,先是咬碎了烤到恰到好處的干果,蛋糕在烘焙之前被點了一點糖漿,就在干果的下面,在品嘗到的瞬間有那種從房間里看到陽光破云而下的驚喜。 從上到下,從甜脆到香軟,富有層次的味道從上到下壓進了嘴里,對于沈何夕典型的東方味蕾來說,甜有點過,香有點膩,但是這時再喝下一口調(diào)配好的玫瑰紅茶,味道融合在一起也就只剩了恰到好處。 泰勒夫人看到年輕女孩兒臉上露出享受的笑容,唇角淡淡地勾起了一個弧度, “可惜沒有司康餅,rou松和沙拉醬也用完了,不然我還可以做三明治給你嘗嘗。雖然沒有你那么奇妙的廚藝,我也可以請你品嘗一次老式的下午茶。” 泰勒夫人搖了搖頭表示遺憾,然后贊美道:“在食材使用的廣度上,華夏人真是令人驚嘆,各種各樣的蔬菜,各種各樣的rou類,還有動物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幾乎都能使用到,太神奇了。” 沈何夕微笑著說:“這也不應該叫食材使用的廣度,而是發(fā)現(xiàn)美食的角度,在這一點上,華夏人確實比別的民族都付出了更多的時間?!?/br> “角度?”泰勒夫人微微挑了下眉毛,似乎對這個詞表示不解。 “即使一樣的材料,東方烹飪的多變性也比您想象的要豐富的多,您介意讓我用一下您的廚房么?”站起身,沈何夕覺得還是用事實說話比較快。 土司,沙拉醬,rou松,雞蛋,魚排,蔬菜,西方人用最簡單的方法把它們疊加在一起,變成了風靡全球的三明治。 可是,如果只剩了土司和一根香腸一枚雞蛋,大概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頓煎一煎就能吃的、再簡單不過的早餐。 平底鍋里起一點微油,香腸切成薄片放進去炸到滋滋作響,吐司用刀尖取下中間部分,把相框一樣的外部放進鍋里,煎出了香味的香腸就堆在吐司中間的空里。 一枚雞蛋,在沈何夕的手里轉(zhuǎn)了一圈再舉在鍋子上,“啪”剔透的蛋清嬌嫩的蛋黃就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香腸上。 鍋里的溫度已經(jīng)很高了,蛋清在一次次的起泡中漸漸發(fā)白,蛋黃軟軟地顫動了兩下,最后掙扎不過,不情不愿地開始被白色包裹。 捻了一點鹽,細細地灑在雞蛋上面,鍋子被拎起來一顛,已經(jīng)融為一體的土司和雞蛋在半空里翻了個身,又落了回去。 吐司煎蛋放在白色的骨碟盤子里,盤子的一角還有沈何夕在煎蛋的時候隨手用芹菜葉子拼出的楓樹林。 一面金黃酥脆,一面軟綿可口,咬一口有雞蛋的鮮嫩還有香腸的咸香rou感。 “無論還剩什么材料,都要把食物變成自己能力所及的美味的東西,這就是東方人的飲食角度?!?/br> 泰勒夫人笑了,這次是她今天露出的最暢快的笑容:“cici,你真是一個神奇的姑娘,你生長的國家,也一定充滿了奇妙的人和事。” 這個簡單的土司蛋征服的不僅僅是泰勒夫人的腸胃,更讓她從此正視了這個黑色頭發(fā),白皙瘦削的東方女孩兒。 前幾天這個女孩兒自己跑出去找弟弟的時候,泰勒夫人還曾經(jīng)覺得她莽撞,但是得知她受傷之后還背著弟弟往回走,又覺得她是真正的勇敢。 現(xiàn)在看來……泰勒夫人覺得,這個東方女孩兒的智慧并不弱于她的勇氣,勇敢善良又有智慧的人,在哪里都是值得尊敬的。 “不過……”看著沈何夕一臉華夏式沉靜的樣子,泰勒太太忍不住還想挑戰(zhàn)一下,“這些被取出的面包怎么辦?”七八厘米見方的白色面包芯兒,總不會就這么扔掉吧? 沈何夕沒說話,她把一點白糖灑在面包上,又放上了切碎的草莓丁兒,手指極靈活的捏轉(zhuǎn)了幾下,把面包卷成了小卷兒,外面裹上倒了點牛奶的蛋液和面包碎又在鍋里煎了幾分鐘。 “草莓蛋卷?!?/br> 蛋卷兒被改刀成了兩厘米大小的小塊,從外到里依次是金黃,奶白,新鮮的粉紅紅,酸甜的草莓搭配蛋香奶香十足的外皮。 …… 當沈何夕離開泰勒夫人家的時候,泰勒夫人鄭重地對她提出了邀請,邀請她參加下個月泰勒夫人自己舉辦的下午茶會。 標志著這位驕傲的婦人對沈何夕真正的認同和接納。 ☆、蛋包飯 周日上午10點,沈何夕穿著毛呢大衣搭配格子圍巾,手里還拎著自己的簡歷一臉惆悵地出現(xiàn)在了“熊貓餐廳”的門口。 沈何夕真心不想當廚子,不想進廚房,不想在餐廳打工,但是這家新開的餐廳提供的工作,是她目前能找到的性價比最高的。 一個小時4磅,小費也可以自己留下,時間可調(diào)性大,對于外國留學生來說是相當優(yōu)厚的條件了。 田婉孜說,這家店的老板只想雇傭幾名來自華夏的留學生,因為老板本人也是華夏人。不過因為原因不能明說,所以招聘的范圍就是在留學生們的口中口口相傳……奇怪的是這家店想要招的女服務生一直沒有著落。 “你來應聘服務生的么?”清甜的聲音從沈何夕的身后傳來,轉(zhuǎn)過身,她就看見一個女孩兒笑容甜甜地走了過來。 看見這個女孩兒的一瞬間,沈何夕著實覺得自己被驚艷了一把。 烏黑的長發(fā)披在肩膀上,淺褐色的眼睛像是一泓幽幽的泉水,五官的輪廓看起來像是東方人,膚色也是極其細膩的象牙白,但是偏偏有一種現(xiàn)代審美中推崇的西方的分明棱角和高傲風情。 精美到不帶一絲煙火氣的臉龐,寬松的寶藍色線衣露出一點鎖骨,下面是一條灰色的牛仔褲,明明是再撲通不過的搭配,穿著她身上頓時有了精靈闖入人間的夢幻感,擱在十幾年后簡直是全民女神的節(jié)奏。 這樣的女孩兒又擁有這樣的氣質(zhì),讓人覺得對她有一絲不敬似乎都是褻瀆。 沈何夕沐浴在對方自帶的強大圣光中,微微點了點頭:“我來應聘兼職服務生”。 “你今年十六?還是十七?”漂亮的姑娘走到她的身邊,然后……抬起手拍了一下沈何夕的屁股。 “這胸這屁股平的,你來過大姨媽了么?”這句話,她換成了中文——口音里帶了點鼻音也帶了點軟糯的江南氣。 都怪這個看臉的時代,明明女孩兒對第一次見面的自己說的是略帶了猥瑣氣的句子,沈何夕的心里卻完全生不出一點的惡感。 但是就算沒有惡感,沈何夕也不是會讓人白白占了口頭便宜的人。 “我發(fā)育地晚了點,今年十七?!鄙蚝蜗δ恼{(diào)轉(zhuǎn)目光平視前方,正好從對方的頭頂看了過去。 嘖,這個身高也就不到一米六吧。 “你發(fā)育地似乎太早了,嚴重影響骨骼發(fā)育。”沈何夕像對方一樣隨意地說道。 回答她的是女孩兒的笑聲:“有性格,我喜歡!ok!你我要了!進來簽協(xié)議?!?/br> “哦?你說的算?”沈何夕奇異地也覺得這個女孩兒似乎很和自己的胃口。 女孩兒挑了挑眉,語氣十分之帥氣霸道:“當然。這家店是我的。我叫蘇仟,英文名好像是叫mary,老外叫我mary·su,你可以叫我蘇仟或者老板,這家店還沒開始營業(yè),就缺你了?!彼峙牧伺纳蚝蜗Φ募绨?。 此時的店里確實沒有客人,兩個男人一坐一蹲地在餐廳里。坐著的男人胡子拉碴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樣子,他正在餐桌前無所事事地翻著雜志,另一個蹲著的要年輕些,他正在靠近廚房的地方清點恒溫箱里的飲料。 “好啦,又招來了一個兼職的,這下應該不缺人了吧?通知小鹿和小陳,我們明天就開始營業(yè),就這么愉快地決定了。” “缺!”中年男人抬頭看了一眼沈何夕又低下了頭,那一瞬間的表情相當之憂郁。 蘇仟相當漢子地拍了一下桌子:“不就是周一周四周五晚上還有周日缺人么?加上她不是正好么?你憑什么說不行?!?/br> “不好,”胡子男頭也不抬地說,“她胸不夠大?!?/br> 蹲在墻角數(shù)飲料的黑瘦男人也跟著默默點了點頭。 沈何夕覺著自己從到了這家店的門口開始就進入了另一個次元,這家店只看胸不看人么?怎么從里到外散發(fā)著猥瑣氣? 別說叫熊貓餐廳了好么?改叫流/氓餐廳好么?這一群家伙都是猴子請來的逗比么? “哦……這樣啊……”蘇仟做思考狀點了點頭,轉(zhuǎn)身看向沈何夕,”周一、周四、周五晚上你都有時間吧?每天晚上從五點工作到晚上十點,你的工作是下單端盤子,洗碗有專門的洗碗工,試用期每小時4磅,過了試用期看你表現(xiàn)再加,收到小費歸你自己。好了,沒有問題我們就簽合同吧?!?/br> “當然沒問題?!睂ΜF(xiàn)在的沈何夕來說,什么逗比都沒有每周80磅的收入重要。 “我抗議!”依然不抬頭的中年男人揮了揮手要表達自己的反對意見: “你說想看帥哥,所以招到了帥哥,黑豆說想看蘿莉你就招到了小鹿,我說想要大胸美女……你給了我一個搓衣板!不公平!抗議!” “搓衣板”一臉無辜地看向年輕的女老板。 “我是老板,我說的算?!碧K仟看也沒看那位中年男人一眼,進了柜臺拉開抽屜拿了一份合同出來。 “哦,對了,你叫什么?”蘇仟這才想起來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我?沈何夕?!?/br> “唔,好名字,只比我的差一點。” 女孩兒刷刷刷填完了用人單位的資料,遞給沈何夕讓她看看沒問題就簽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