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桃花源入口相連的地下暗室里,凌云釉與卞松月并肩而行,烏婆婆在前面引路,室內(nèi)只透進來狹小得一兩道光線,屋內(nèi)是什么擺設(shè),都照不分明。 忽然卞松月驚呼一聲,她反應(yīng)極快,指尖刃向腰側(cè)斜插過去,凌云釉聽見小孩子“咯咯”笑聲,忙將卞松月往后拉了一步,“怎么了?” “被什么東西咬了一口”,卞松月探手摸出一個藥瓶,將藥粉倒在傷口。 “漂亮jiejie,嘻嘻!”童音清脆歡愉,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卻越加滲人,凌云釉頭皮發(fā)麻,什么都看不見,太被動了,方才轉(zhuǎn)彎時,透過微弱光線,她發(fā)現(xiàn)墻內(nèi)嵌進去了一個暗槽,暗槽上放了燭臺,那這里面必然有火折一類的東西。 凌云釉從頸窩里拈出螢火蠱,手向上一抬,螢火蠱順勢飛起,靠著凌火蠱在黑暗中散出來的光,凌云釉找到一方火折,點燃蠟燭,豆大的一點火光照亮了她們所在之處。 卞松月道,“那老婆子不見了?!?/br> 她們跟丟了烏婆婆,那老婆子也沒有等她們。 燭火亮起來,卞松月就想去看剛剛咬她手指的是什么東西。卻見一個七八歲的稚童扎了一個沖天揪,眉間點了一顆紅艷艷的朱砂痣,正搖頭晃腦地沖她們咯咯咯得笑,顯得童真又頑皮。 卞松月生平最恨熊孩子,反手甩了他一巴掌,那稚童被打了不哭也不鬧,還是咯咯咯得笑著,卞松月心頭火起,抬手準備再抽他一耳光,手腕忽然被凌云釉握住,她不悅得回頭,“你干什么? 凌云釉松開手,“你好好看看這孩子?!?/br> 卞松月目光再次移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這孩子只露出了一個頭,脖子以下都被裝在一個及膝高的瓷壇里,她吃了一驚,“口子這么小,這孩子是怎么被裝進去的。” 凌云釉讀過史書,心里有了猜測,“有一種酷刑,叫人彘,傳聞漢高祖的寵妃戚夫人,被呂后斷了手足,挖出眼珠,熏聾兩耳,藥啞喉嚨,投入廁中,折磨至死。這孩子……“ 凌云釉不忍再說,卞松月聽得咬牙切齒,“是什么豬狗不如的東西發(fā)明的這種刑罰?!?/br> “jiejie”,稚童止了笑,圓滾滾的眼睛里淌下兩行眼淚,“求求你們,殺了我吧!” 這孩子不知受了多少苦,顯然已被這暗無天日的折磨挫盡了活下去的希望,所以此刻求死不求生,凌云釉心中不忍,連厲來心黑手狠的卞松月都不忍下手。 “這孩子是不是生得很漂亮?我第一眼見著就喜歡?!?/br> 凌云釉與卞松月聞聲雙雙回頭,烏婆婆去而復(fù)返,拄著一根通體烏黑的龍頭杖,杖上掛了一盞油燈。凌云釉微微定了定神,心知這孩子是被這惡毒的老婆子制成了人彘,當(dāng)成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玩物。 畢竟還是個六七歲的稚童,凌云釉與卞松月都做不到無動于衷,凌云釉體會過生不如死的日子,知道那是什么感覺,有心助這孩子解脫,指尖刃只需在那孩子纖細的脖頸上抹一道,就能幫他結(jié)束這潦草又痛苦的一生。 哪知她手輕輕一動,就被烏婆婆察覺,烏婆婆冷笑起來,“你殺了這一個,還有下一個來替他,桃花源里養(yǎng)了不少活潑亂跳的娃,只是都不如他長得俊,這個沒有了,我再做一個出來就是。” 凌云釉想到吸食人血的徐嬤嬤,源源不斷的殺意從心底冒出來,不等她有所動作,一只紫色的蝴蝶翩然飛過眼前,她忙看向卞松月,卞松月嘴角微微含笑,“先殺了那小孩,再殺這個老婆子?!?/br> 兩人竟然想到了一處,紫色蝴蝶停在稚童頸邊撲騰著翅膀,孩童雙目緩緩合上,嘴角綻出一抹解脫的笑容,轉(zhuǎn)瞬就沒有了聲息。 不同于紫蝶上一次殺人,孩子看起來十分安詳,仿佛并未感受到絲毫痛苦。 ”兩個不知死活的臭丫頭,我要剝了你們的皮送去給艷三娘做美人扇。“烏婆婆手背上青筋冒起老高,面上一層黑氣愈深,提起龍頭杖重重剁在地上。 密密麻麻的黑蟲子從角落里爬出來,頃刻之間,匯成黑壓壓的一片蟲海,凌云釉從未見過這種陣勢,心下慌亂,端起燭臺欲要往地上擲去。 卞松月及時制止她的動作,“這老婆子長得這樣丑,竟然還是個懂蠱術(shù)的,你站到我背后來,我來會會她?!?/br> 凌云釉心下稍定,站到卞松月背后。 卞松月抽出骨笛放到嘴邊,一段古怪的小調(diào)從骨笛中逸出來,最前一撥爬到卞松月腳邊的蠱蟲忽然間東竄西竄,個頭大的把個頭小的撞得倒掉了一面,四只纖細的小腿在空中蹬個不停,本來只朝一個方向前行的蟲陣被這段小調(diào)擾亂,蠱蟲們跟沒頭蒼蠅一般東奔西撞,登時一片混亂。 趁卞松月與烏婆婆相斗之際,凌云釉觀察起這間暗室的布局,她們進來的那道門已經(jīng)遭人鎖死,環(huán)視一圈都沒看到其他出口,想起她方才驚慌之下差點拿燭臺去燒蠱蟲不由驚出一身冷汗——屆時屋內(nèi)起火,她和卞松月都會被燒死在里面,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骨笛驟然變調(diào),蠱蟲們停下來不再胡亂沖撞,紛紛朝向烏婆婆那方爬去,烏婆婆慌了陣腳,恐懼后退,卞松月蔑視一笑,指尖變化加速,笛聲也變得高昂起來。 凌云釉見形勢逆轉(zhuǎn),轉(zhuǎn)過身,端著燭臺對準石壁,一寸一寸摸過去。入口必然在這石室當(dāng)中,既然不是明著開的門,那必定是一道暗門,是暗門就一定會有開門的機關(guān),機關(guān)十有八九就在這石壁之上。 凌云釉順著石壁摸過去,不小心碰掉了掛石壁上的連弩,她本不想管它,轉(zhuǎn)而想起她身上就一把“鳳微”與指尖刃護身,連弩算是武器裝備,適合遠程射擊,用于偷襲再好不過。況且連弩是木質(zhì),又比弓箭小巧,也方便攜帶,就躬身去撿。 起身時,順道瞥了一眼卞松月那邊的戰(zhàn)況,蠱蟲已經(jīng)爬上了烏婆婆的小腿,卻并未攻擊她,烏婆婆栽了這么大一跟斗,不殺了她們勢必不會罷手??葱M蟲奈何不了卞松月,一定會換別的招。 這老婆子始終未與她們動手,想必是不會武功,打不過她們,蠱蟲傷不了她們,那還有什么可以用來對付她們的? 暗門可以有機關(guān),那這石室里會不會也有能夠殺人的機關(guān)? 這可大大不妙了,凌云釉朝卞松月大喊,“別磨嘰,用你那紫蝶殺了她?!?/br> 卞松月可不愿意那毒婦死得這般輕巧,有意要驅(qū)使蠱蟲折磨她,凌云釉見她不聽,心下焦急,烏婆婆身上已被蠱蟲圍得水泄不通,只露出一雙眼睛,分外可怖。被蠱蟲爬了一身,卻似乎并不驚懼,貼著石壁朝右慢慢挪動。 凌云釉舉起連弩,對準烏婆婆連發(fā)四支箭矢,箭矢破空而出,卻并未射中烏婆婆要害,眼看就要摸到機關(guān),烏婆婆肩上忽然一痛,鮮血嘖嘖流出,她眼里驀地翻出驚恐之色,先前并不攻擊她的蠱蟲聞到鮮血的味道,紛紛興奮起來,一股腦得往傷口里鉆。 烏婆婆連連喊叫,喊聲凄厲,卞松月收起骨笛,拍手咯咯笑著,那老婆子叫得越痛苦,她聽著越高興。 凌云釉問,“那些蠱蟲不是她養(yǎng)的嗎?為何會反噬主人?” 卞松月面上興奮之色未退,心情大好,人問什么她就答什么,“你以為蠱蟲是以多勝少?蠱蟲養(yǎng)得好的,一蠱可抵百蠱,這些都是下等蠱。這老婆子貪心不足,一口氣養(yǎng)了這么多,又并未馴服它們,蠱蟲天性嗜血,聞著血腥味哪還忍得住?!?/br> 烏婆婆通體發(fā)黑,已經(jīng)失去了呼吸,想是到死都未能明白“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她雙目圓瞪,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