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他們是問不出來了，我叫她去了樂坊，”王蒨弄不明白，“這究竟有什么可遮掩？難不成是有人比我們快了一步？”

    王翊面色凝重，安慰她：“不會的?！?/br>
    第54章 囚夢   快醒一醒，她不喜歡這個夢?！?/br>
    桐葉聽了公主的吩咐，午宴散去，快步往樂坊去了。

    王翊夜里就要動身前往邊關(guān)，她回府收拾軍甲物件，拉著衛(wèi)慎回去了。王楚碧倒是想留在三妹府中歇息，只無奈二人剛躺到塌上，宮里頭的江喜又來尋人，說是江總管在找她。

    王楚碧從塌上起身，穿上鞋罵罵咧咧：“這死閹黨沒了本宮是不成了嗎？就不能讓本宮好好歇息?！?/br>
    江喜賠笑：“是，是，公主說的是，都怪咱們做奴才的無能?！?/br>
    今日是三公主生辰，江善是有眼色的人，平白無故不會來叨擾，王楚碧罵了兩句，在婢子在著手上收拾整齊，還是出了門。江喜跟在公主一行人的后頭，給王蒨弓腰：“實在是對不住三公主……總管備了禮，夜里一同送來?！?/br>
    王蒨搖頭：“宮里事務(wù)要緊，公公快請去吧。”

    望著jiejie的背影，王蒨才感到自己有些疲憊。喬杏扶著她回了寢房，珠玉金釵卸下之后，王蒨怎么也睡不著。

    李意行不知去了哪里，她放心不下，叫來喬杏問他的蹤跡，喬杏笑嘻嘻地，說世子好似不放心表哥，跟著他一同回了太傅府上。

    王蒨點(diǎn)頭，看了外頭的天色：“桐葉該到了吧，待她回來記得叫醒我?！?/br>
    喬杏應(yīng)下了，拉下薄云小窗，用墨色的綢布遮住了外頭的白光，王蒨躺在床上，這才有了些許睡意。她側(cè)著身，想起桐葉那邊打探消息還不曾回來，睡得很不安穩(wěn)。

    多數(shù)時候她總是閉眼就睡沉了，眼前是例外，從前哪怕是在李意行身邊她也能心安理得睡到翌日大亮，可隨著她回了洛陽，參與的、知道的事情多了些，就不如以往那般好眠。

    王蒨幾乎是半夢半醒，下意識又縮成一團(tuán)，隱有安神的香味飄在廂內(nèi)，終于墜入夢中。

    她的夢里一片胭霞麗色，睜眼就能看見微弱的光穿過云母貼片的窗戶，落在她的籠子上。王蒨掙扎著動了動身體，攀扶在鐵籠邊上，隨著她的動作響起了鎖鏈聲，有一條沉重的玄鐵鏈子拴在她的腳踝處。

    她想了很久，才憶起這是前世的籠子。

    愣神的片刻，不遠(yuǎn)處傳來風(fēng)鈴碰撞的聲響，她的思緒不曾回巢，身體卻更先一步地蜷縮著抱成一團(tuán)，希望自己不那么引人注意，可動作間，腳踝上的鏈子被拖拽著，發(fā)出“嘩啦”的動靜。

    李意行推開門，含著笑意走到她眼前。

    他先是看了一眼交錯在籠中的腳鏈，又看了看滿目驚懼的王蒨，笑意淡了幾分：“餓了么？我?guī)闳ビ蒙拧！?/br>
    王蒨看不得這幅虛偽的樣子，頓時就想罵他，卻控制不了自己的身軀，只能感到有熱淚從雙目中涌出，唇中也只有微弱的啜泣聲。

    李意行見她哭了，沉眼拿出鑰匙，打開了籠子，驅(qū)身入了進(jìn)來，將她拉到懷里輕哄：“公主別哭了，待此事了后，你將我關(guān)起來也好，打我也好。”

    他的手順著她的小腿，又將她腳踝處的鐵鎖打開了，將人一同抱出了籠子。

    王蒨只能感受到自己在哭，流了很多眼淚，她害怕他，畏懼他。如今他笑起來只讓她遍體生寒，從前怎么會認(rèn)為那是溫柔？李意行不動聲色地掌控著她的一切，將她打造成了他最愛的玩偶，他又怎么會不喜歡呢？

    意識到自己的被困在了前世的身軀中，這個夢讓王蒨心底的恐懼又鉆了出來，她看著李意行將她抱在膝上，動作輕柔地幫她擦干眼淚，又喂她吃飯。

    前世的最后，二人含恨糾纏，本就消瘦的他更是容止冷淡，凈長的手指拂過她的唇，低聲：“張口?！?/br>
    王蒨無能為力地張開了嘴，在他溫柔的眼底看到了一絲變態(tài)般的饜足，而她快要吐出來了。她在心底不斷告訴另一個自己，不能這樣，不可以被他控制，逃開他身邊，永遠(yuǎn)不要回來。離開李意行，她的人生還有千千萬萬種可能，繼續(xù)留下來，她就一輩子都只是木偶。

    快醒一醒，她不喜歡這個夢。

    王蒨恨不得打翻食案上的一切，可她只能默默接受李意行賜予她的東西，不知不覺中，極端的壓迫讓她再次嗚咽，那種深入骨髓的膽顫又回來了，王蒨哭得傷心，終于從夢里醒來。

    小窗邊的墨色綢緞不曾掀起，房內(nèi)還是一片陰暗不明，唯獨(dú)床邊靜坐著的男人，身上穿著雪色的衣裳，過于刺目。

    王蒨猶如夢中，僅看到那人清美熟悉的輪廓就已心中生懼，但此刻她不受制了，趁著那股恨意，她反手拿起枕邊暗藏的匕首朝他刺過去。

    誰也沒有言語，李意行只是稍微抬起頭，直到那把匕首靠近他的臉頰，他才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

    腕間真實的觸感讓王蒨驚喘一聲，那匕首歪了幾分，劃過他的耳后，插入雕花的柱上。

    “……如果要?dú)⑽?，下次別再對著我的臉，”李意行亦是顫抖著，接過那把匕首，“你夢到什么了？”

    王蒨回過神，知道這還不是時候，坐在床上久久不語。李意行很有耐心，等了半晌，見她不說話，起身點(diǎn)起白蠟，罩上了六色蓮燈罩，蓮花就映照在了墻壁上。

    他在燈邊，忽而道：“阿蒨，過來幫把手?！?/br>
    王蒨抬眼望去，方才匕首劃過的地方，在他耳下和頸后拉開了一條口子，猩紅色的血爭先恐后地往外蔓延，落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我瞧不到后面。”他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從容不迫，好像二人不曾起過爭執(zhí)。

    王蒨走到他身后看了一眼，刀口走到他頸后時，被按入了幾分，從深度來看，應(yīng)當(dāng)會留疤。她木著臉走到外面，找霖兒要來了紗布與傷藥，霖兒看著仍舊漆黑的房內(nèi)，沒敢多問，連忙將東西東來，還打了盆熱水。

    王蒨回了房里，站在李意行身后，看著鏡中的他：“夢到你將我關(guān)在籠子里的事?！?/br>
    他虛偽的神情終于有了變化：“是害怕么？”

    王蒨也想硬著骨氣說不害怕，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對李意行早已不再恐懼退避，今日方知，過去的事永遠(yuǎn)不會放過她。這個人純善的外表下永遠(yuǎn)是骯臟罪惡，只不過他太善于偽裝，王蒨分不清他的真真假假，永遠(yuǎn)提心吊膽。

    她的沉默是有形的，刺入了李意行胸口，他看著她：“是我不對，以為那樣能關(guān)住你?！?/br>
    王蒨不欲再聊前塵舊事，催促他：“你自己快收拾好，夜里還要來人。”

    “可我看不清后面?！崩钜庑辛闷鸢l(fā)，皮rou翻卷的傷處讓王蒨別開眼，她最害怕這些。

    李意行將血污洗去了，又涂上傷藥，王蒨幫他裹上紗布，她稍微收緊了動作，幫他止住血。李意行看著自己脖間的白色，笑著說：“阿蒨只要再用力一些，就能把我勒死了?！?/br>
    “你死在我府上，是怕你阿耶還不夠懷疑我么？”

    王蒨坐回床上，看李意行神色怔忪，他自嘲：“也對。”

    瞧他那幅模樣，好像被她殺了真的很高興似的，王蒨問他：“我若殺了你，你不恨我？”

    李意行不知自己是否該說實話，他笑：“我想與阿蒨同生共死?！?/br>
    “前世沒見你自盡?！?/br>
    “……”不知是否因失血，他的臉色有些慘淡，“那是為了找到與你轉(zhuǎn)世的方法?！?/br>
    王蒨將匕首擦干凈，嘲諷道：“是啊，你多得是手段，連死人都能被你拉回來。”

    李意行不敢再惹她生氣，湊到她身邊：“阿蒨從前最怕刀劍無眼，如今竟能執(zhí)刀傷人?！?/br>
    他伏在她裙邊說話，烏色的發(fā)流瀉在她膝上，像是前世她哄他入睡的姿勢。

    李意行到底還是受了傷，包扎后整個人透露出一股脆弱的氣息，他近乎是跪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討好讓王蒨感到幾分怪異的熟悉。她穩(wěn)住心神，瞥見他瓷白的面頰，半分血色也無，忍不住道：“你不清楚緣由嗎？能否出去，我不想看到你?！?/br>
    李意行本以為他被阿蒨刺了一刀，她會對他有幾分好臉色，畢竟她是最心軟的人。可她不僅眉眼冷淡，甚至叫他出去，完全不曾把他卑劣的順從放到眼里。

    他抬起頭，終究沒有出聲，站在屏風(fēng)后換了身衣裳，推門而出。

    王蒨在床上坐了沒一會兒，才大夢初醒一般，藏好匕首，又將綢緞放了下來，明亮的光線一下敞進(jìn)房里。外頭天光大好，她睡了約莫一個時辰，桐葉也該回來了。

    喬杏和霖兒看見房里的動靜，連忙行禮進(jìn)來，將地上沾著血跡的衣裳收拾起來，王蒨厭煩道：“趕緊燒了?！?/br>
    喬杏與霖兒對視一眼，伏身而出，王蒨又去洗沐一番，回來時由霖兒幫她更衣挽發(fā)。

    夜宴要更莊重些，豐美的云絲被小心梳起，王蒨無心觀摩，待桐葉一進(jìn)來，就問她：“如何？”

    桐葉支吾著：“公主，問到了，就是不大吉利?！?/br>
    “什么不吉利？”王蒨都死過一回了，半點(diǎn)不在乎這些，“你說，到底是什么事？究竟有沒有那樣的人？”

    “公主，”桐葉先一步跪在地上，“奴婢去打聽了樂坊的樂人jiejie，昨兒夜里有個倌人投井自盡了，樂坊怕沖撞了公主，才瞞住此事?！?/br>
    “可是個啞巴？”

    “是，”桐葉點(diǎn)頭，“聽說那啞巴從前也是能開口的，得病才啞了，平日就在樂坊做些雜活，幫忙搬東西……”

    王蒨聽著她的話，面色愈發(fā)不好。

    第55章 好吃   有這樣好吃么？

    李意行去了王蒨的書房，站在柜前細(xì)看。

    聞山從喬杏那兒聽了些風(fēng)聲，急急忙忙往書房里趕過來，見世子禮服整潔，脖頸間纏繞著白色的紗布，事情做不得假，他還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上前詢問：“世子，可有請郎中看過？”

    李意行聽到他的問話，拿下柜間的一本古籍翻閱：“無意碰到了，小傷并不礙事?！?/br>
    聞山步履躊躇，不肯退下，畢竟脖頸是致命處，傷在這里，難免惹人生疑。李意行大概也意識到了，抬了抬下巴，告訴他：“下去吧，夜里就好了?！?/br>
    夜里還有宴聚，聞山聽他這樣說，才堪堪松了口氣。

    “不用往族中回報?！鄙砗蟮氖雷佑珠_口，“這里的一切事宜，不用報?！?/br>
    聞山立馬站直身子，不知道世子是從何時察覺，他悄悄打量世子的面色，李意行低斂著眉眼，沒有半分怒態(tài)，甚至平靜地有些反常。

    既如此，聞山也不敢問下去，連忙應(yīng)下，待退出房門，才撒開腿跑遠(yuǎn)了。

    另一頭，換好衣裳的王蒨正提著裙邊走，她的裙子很重，走起來十分艱難，氣喘吁吁。幾個婢子追在她后頭，王蒨焦急道：“快去問，問阿姐和二姐什么時候能過來?！?/br>
    她聽說那人投井自盡，下意識認(rèn)為是被人先一步發(fā)覺，逼供至死。

    王蒨幾乎不敢想象后果，她仔細(xì)問了桐葉，為何會自盡，何時發(fā)現(xiàn)的尸體。桐葉是借著幫樂人回去拿胭脂的名頭前去，能夠問的少之又少，自然沒有結(jié)論，只知道人是半夜不見了，今日一早才尋到尸首。

    王蒨左盼右等，待到天黑，才總算等到王楚碧。

    王楚碧與江善一同前來，不知忙了什么，王楚碧比走之前更累，江善扶著她進(jìn)來。

    此刻還沒有旁人，王蒨領(lǐng)著二人往客房走：“那個人……那個人自盡了?！?/br>
    江善跟著她們，自然聽到了談話，王楚碧抬起眼：“自盡了？”

    王蒨還不曾從驚疑中回神，她臉色蒼白地點(diǎn)頭。

    王楚碧走進(jìn)客房里，看了看三妹，又轉(zhuǎn)眼望向江善，笑了起來：“聽見沒有？方凌這就自盡了，是怕我找他，還是怕我不找他？”

    江善神情莫名，又似悵然：“公主……”

    “無論如何，他死得正是時候，”王楚碧躺到椅上，“袁家人對京中大小事無巨細(xì)，我原本還不明白，原是在花樓有內(nèi)應(yīng)，正發(fā)愁從哪里找證據(jù)呢?！?/br>
    王蒨癡癡地坐著，還不曾反應(yīng)過來：“阿姐，就……這樣？”

    江善幫王楚碧開了口：“方凌本就死不足惜，一條人命而已，大公主自不放在眼里?！?/br>
    “他是為了阿姐自盡的么？”

    王楚碧支著額頭，艷麗的眼中不自覺流露出一絲凌厲，她對王蒨道：“是與不是又如何，與我們要做的事半點(diǎn)干系都沒有，三妹謹(jǐn)記，政事為重。我一早有了預(yù)料，你今日可曾差事婢子前去詢問？”

    王蒨連忙點(diǎn)頭。

    “李家人也會發(fā)現(xiàn)吧？”她早就知道自己被人盯著，尤其是王蒨，但王楚碧順?biāo)浦郏^續(xù)道，“這個方凌死前見過一個人，你猜猜是誰？”

    與花樓有關(guān)，她還認(rèn)識，王蒨腦中鉆出一個人：“那個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