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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二姑娘在線閱讀 - 第6節(jié)

第6節(jié)

    忠叔一愣,忙道:“既如此,姑娘怎把月例銀子發(fā)了,還放了賞?”

    鳳娣道:“攘外必先安內(nèi),千里之堤毀于蟻xue,外頭還沒怎么著呢,咱們自己先亂了營,還用人家想什么陰招兒,咱自己就把自己收拾了,若咱們里頭固若金湯,外頭再大的風浪,也能抵擋一氣,不至于立時潰敗,更何況,再難,也不難在這點兒銀子上,如今府里人心浮躁,施以小惠若能安定人心,這點兒銀子又算得什么?”

    余忠自是明白這個理兒,只如今府里正缺銀子使,這么一來又出去幾千銀子,那五萬兩的賬可怎么個著落。

    想到此,余忠不得不提醒二姑娘一句:“姑娘您今兒在外頭可是許下了,小年結(jié)不清賬,人家可來砸咱余家的招牌?!?/br>
    鳳娣做出一副憂愁的表情道:“倒是說的,我這會兒也后悔呢,剛怎么就說了這樣的大話?!?/br>
    余忠一聽老臉都白了:“姑,姑娘您可別嚇我?!?/br>
    鳳娣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道:“忠叔莫怕,這些天府里事多,個個愁眉苦臉的,連點兒笑模樣都沒有,我是說笑話兒,逗您一樂呢?!?/br>
    忠叔苦笑一聲:“姑娘這一句可差點兒把老奴的膽都嚇破了,姑娘若心里有主意,盡早讓老奴知道吧,也省的我這兒睡不著覺?!?/br>
    鳳娣道:“藥庫里的藥材倒是值些銀子,只那是慶福堂的本錢,不能妄動,便咱們想動,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也賣不上價兒,想必延壽堂一早等著得咱們余家的便宜呢,這銀子還得從旁處里尋?!?/br>
    旁處?余忠愁的不行:“若之前,往哪兒拆掇個萬八千的銀子,也不叫個事兒,咱慶福堂的買賣戳在哪兒,上趕著借咱銀子的也有的是,如今可不成了,咱慶福堂給官府一封,又掛著人命官司,平常往來的那些親戚朋友故交,都恨不能躲咱八丈遠,就說老爺這起喪事,有幾個人來,世態(tài)炎涼,這人啊,好的時候瞧不出來,等遭了難才能瞧出人心來。”

    鳳娣見老人一臉憤懣,忙勸道:“忠叔也不用難過,人心本如此,生意場上誰不是為了一個利字,無利可圖的時候,自是比誰閃的都快。”

    忠叔嘆了口氣:“說起來太太手里應該有些存項,只怕太不肯拿出來?!?/br>
    這事兒鳳娣早就想過了,這么大的余家,太太便不管事也是當家人,怎么能沒點兒存項,卻讓她拿出來,比救余家還難,太太心里縱有余家,也是為著大少爺余書南,留著后手呢,哪里會淹在這里頭,這條道想都不用想。

    鳳娣道:“咱們冀州府里有幾家當鋪?”

    余忠道:“莫非姑娘想典當?便典當,咱們余家哪拿得出值五萬銀子的東西呢?”

    鳳娣笑道:“忠叔怎么忘了,咱們余家傳世百年靠的什么,祖上可也是一清二白的江湖郎中呢?!?/br>
    余忠愣了愣道:“姑娘莫非指的那三百張祖?zhèn)鞯乃幏??不成,不成,若說后頭庫房里的藥是余家的本兒,這藥方就是余家的命了,這命都丟了,還有什么,姑娘這個主意萬萬不能?!?/br>
    鳳娣道:“我又豈不知這些,只如今山窮水盡,勢必要從這上面討主意救急才是。”說著低聲在忠叔耳邊說了自己的主意。

    余忠眼睛一亮,卻又有些猶疑:“這般便使得,若傳出去,難免有損我余家的聲譽。”

    鳳娣把手爐抱在懷里搓了搓:“忠叔這就執(zhí)拗了,做買賣需講誠信,那是對著咱的主顧,卻也有句話叫無jian不商,若對什么人都誠信以待,哪還能賺到銀子。”

    忠叔想了想還是搖搖頭:“姑娘這個主意雖好,恐行不通,當鋪收當,必要驗貨,哪里能騙的過去?!?/br>
    鳳娣道:“這個忠叔放心,我自有應對之法,你且跟我說說,咱們冀州府里能輕松拿出幾萬銀子的當鋪字號,我好再斟酌。”

    余忠跟著老太爺老爺數(shù)十年,自然對冀州府的買賣家了如指掌,這會兒鳳娣一問,便如數(shù)家珍的說給了她:“若說做當當這行買賣的,咱們冀州府小本經(jīng)營的不算,能有數(shù)萬流水的,算起來也就三家,一家是東街的李家當鋪,有些年頭了,掌柜的李萬方,是個尤為jian猾之人,且跟延壽堂的夏守財占著親,故此他家自是不成,西街上的榮昌當,也是幾十年的老字號,掌柜的跟咱們老爺先頭倒也有些交情,平日也常一處吃酒,只這回兒老爺?shù)膯适?,從頭到尾都不見他,恐也不會念過去的交情了,還有一家南街的孫家當鋪,卻是比東街的李家西街的榮昌加在一起的本錢都大前頭鋪面,后頭賬房院子,足占了南街的大半條街,這還只是個分號,根兒在京城,聽見說跟前頭的孫閣老有些干系,三個月前孫閣老壞了事,給萬歲爺革職抄家,孫家這字號也就落到了一個姓許的手里,也不知什么來路,說的一嘴官話。”

    鳳娣聽了眼睛一亮:“就這個南街當鋪了,忠叔明兒咱們?nèi)プ咭惶恕!?/br>
    春桃伺候著大少爺吃了燕窩粥,看著躺下睡了,才從臨風軒出來,剛進東正院,就見幾個丫頭婆子湊到西邊兒廊下,一個個面帶喜色,竊竊私語,一見她來忙住了嘴。

    春桃哼了一聲道:“知道你們心里長了草,恨不能這會兒就家去過年,可今兒才臘魚初三,早著呢,二姑娘心慈,惦記著咱們底下人,咱們既得了主子的賞,可不更該精心伺候著,且收收心,別瞧著二姑娘心慈面軟的,就縱著性子懶散了,昨兒在這兒你們可都瞧見了,周勇家多大的體面,二姑娘板起臉來照樣發(fā)落了去,你們自己掂量著吧?!?/br>
    幾句話說的幾人一窩蜂散了,春桃這才進屋,王氏剛吃了飯,歪在炕上,瞧見她進來,先問了大少爺那里可好,才又道:“你可說咱們這位二姑娘怎么想的呢,府里如今這般艱難,她倒如此大手大腳起來,不止發(fā)了下人的月例錢,還放了賞,柜上的流水沒了,就賬房那點兒銀子,哪擱得住這么折騰,外頭可還有五萬的帳呢,莫不是真惦記庫里的那些老底兒了?”

    春桃給太太換了盞新茶道:“我瞧二姑娘這招兒是邀買人心呢,她一個姑娘家剛主事兒,若想服眾必要恩威并施,昨兒周勇家那檔子事兒可算立了威,今兒又施下恩,如今咱余府上下哪個不念二姑娘的好呢,只她到底年紀小,思慮不周全,光顧著前頭顯擺自己的本事,就忘了后頭還拉著帳呢,她若想動庫房里的老底兒,不說太太這兒攔不攔著,余忠第一個就不能答應?!?/br>
    王氏眉頭蹙了蹙:“今兒想想,我倒有些后悔了,她一個連門都沒出去過的姑娘,縱有些個主意,如何就能主這么大的事兒,把余家交在她手里,豈不荒唐。”

    春桃挑了挑炕下的炭火盆子,讓火燒的旺些,天一黑,西北風刮起來,順著窗戶縫一個勁兒往里鉆呢:“太太想這些做什么,但能有第二個人,也不能交在二姑娘手上,不過死馬當活馬醫(yī)罷了,好不好的也就這樣了,說句不吉利的話,便余家過不去這關(guān),太太跟南哥兒,也有路走,大不了回咱們王家去,太太是王家的姑奶奶,少爺是王家的外孫子,還能讓人欺負了不成?!?/br>
    王氏道:“話是這么說,如今可還沒到這一步呢,算了睡吧,橫豎走一步看一步吧。”

    鳳娣剛進院門,就見鳳嫣在廊下立著正往這邊兒望呢,一見自己,忙著走過來道:“我這兒還說讓人前頭去瞧瞧呢,這眼瞅都掌燈了,怎還不回來,莫不是忙起來連晚上飯都忘了,快進屋吧,我讓人把飯溫在灶上呢?!?/br>
    說著姐倆牽挽著手進了屋,叫婆子擺飯上來,鳳嫣夾了塊rou放到鳳娣碗里:“我們家鳳娣辛苦了一天,吃塊rou補補。”

    鳳娣忍不住笑了起來:“辛苦什么,不過就在前頭閑呆著罷了?!?/br>
    鳳嫣道:“你別當我在后院就不知道前頭的事兒了,那些人堵在門口十來天了,哪這么容易走的,你不知道,早上我只擔心他們見了你要動粗呢?!?/br>
    鳳娣道:“那些人又不是來打架的,堵了府門十幾天也不過為了要銀子罷了,真動了粗,到時候鬧起來,咱們真賴賬,他們才怕呢?!?/br>
    鳳嫣瞧了她半晌兒,嘆口氣道:“若爹不去,也不會讓你一個女孩兒家拋頭露面管這些,我雖是jiejie,倒幫不上你什么,心里著實過不得呢。”

    鳳娣牽著她的手道:“這又不是打狼,還得牽三掛四的一塊兒去,有我出頭就行了,你在家也能幫上我啊?!?/br>
    鳳嫣忙道:“幫什么,快說。”

    鳳娣道:“你瞧我也不能總穿大哥的衣裳不是,你抽空給我做幾身外出的衣裳,鞋,鞋要里頭墊高,外頭瞧不出的,畢竟大哥是男人,比我身量高些,時候短還罷了,長了怕給外人瞧出破綻來?!?/br>
    鳳嫣道:“這事兒我可也想了一天,不止鞋,衣裳也要做點兒機關(guān)……”

    姐倆這里商量著吃了飯,又說了會兒話才睡下,轉(zhuǎn)過天一大早,鳳娣剛起來,余忠就匆匆來了,剛讓進堂屋,就道:“二姑娘快去前頭瞧瞧,夏家遣媒人來提親了……”08

    ☆、第 9 章

    “提親?夏家?哪個夏家?”鳳娣疑惑的問了句,鳳嫣臉色一白:“延壽堂的夏家?!毖訅厶孟氖刎旕T娣心里更迷糊了。

    鳳嫣咬著唇說:“去年延壽堂就來提過一回親,為他家的傻兒子?!鄙祪鹤??馮娣看向忠叔,余忠點點頭,鳳娣這才明白,延壽堂這哪是來提親,分明落井下石來了:“爹在的時候,都沒應他家的親事,如今更不可能,jiejie只管放心。”

    鳳嫣擔心的道:“你不知道,這夏家一肚子壞水,我只怕……”馮娣拍拍她的手:“對付壞人咱們就得比他更壞,你meimei我就怕遇上好人,最不怕遇上壞蛋,他越壞,我越有招兒對付他。”

    一句話說的鳳嫣忍不住笑了,給她整了整衣裳:“說的自己多壞一樣,跟夏家打交道,需的多留幾個心眼才是?!兵P娣點頭應了,站起來跟忠叔道:“走,我倒要見識見識這個夏守財怎么個壞法兒?!?/br>
    鳳娣在門外隔著檻窗先打量了這個夏守財幾眼,瞧著有四十五六,雖說是南邊人,卻一點兒秀敏勁兒都沒有,模樣真叫一個磕磣,掃帚眉,三角眼,兩邊眼皮都耷拉了,蒜頭鼻子,大嘴叉,配上滿肚子肥rou的五短身材,簡直就是煤氣罐成精,虧了那身蘇緞的袍子,穿在他身上,還不如披在母豬身上抬色呢。

    不過一雙眼倒是賊光四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鳳娣現(xiàn)在基本料定,余家如今這番禍事,或許有她爹前頭的引子,可主要的原因,還是在這夏守財身上,本來同行就是冤家,一條街上兩個買賣,慶福堂的買賣好,延壽堂的買賣孬,夏家沒個不眼紅的,不定是借著由頭勾結(jié)官府,想著辦了慶福堂之后,好處兩邊兒一分,豈不是白撿的好事兒。這個世上為了求財什么缺德事兒干不出來。

    鳳娣進來,夏守財都沒站起來,睜開一雙三角眼,上下打量鳳娣一遭,才慢吞吞的道:“這位想必就是現(xiàn)余家主事的大少爺了,真真是英雄出少年,余家老爺在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只可惜,如今的余家唉,難為大少爺了?!?/br>
    鳳娣笑了一聲:“夏世伯說笑了,只我余家慶福堂的招牌在,余家就沒有過不去的坎兒,有句俗話說的雖粗,卻最是有理兒,光腳不怕穿鞋的,我余家祖輩兒上就是個走江湖的窮郎中,能賺些這份家業(yè),一靠祖宗庇佑,二靠藥行里的朋友幫忙賜教,雖說如今有些家底兒,說到底兒還是個窮根兒,這窮還怕什么,飯都吃不上了,也就豁出命去了,誰跟我余家過不去,縱我余家傾家蕩產(chǎn),也不能便宜了仇家,有句話叫,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你敬一尺我還你一丈,可話說回來,你要是給我一巴掌,我這一腳過去,不要了你半條命,我都白姓了這個余?!?/br>
    夏守財驀地從椅子上坐了起來,他起來了,鳳娣卻緩緩坐下,忽的笑了起來:“說兩句笑話罷了,夏世伯可別過意,不知您這兒一早上來我余府,是有什么要緊事兒不成?”

    夏守財瞇起眼看著這位忽然蹦出來的大少爺,心里不禁琢磨,這是不是余慶來一早安排下的,什么自幼多病連屋都出不來,今兒一瞧歡蹦亂跳不說,這嘴頭子真真厲害,說起話來軟硬兼施,話遞過來了,還讓他抓不住把柄,這余書南別看年紀不大,本事卻真不容小覷呢,余家有這么位大少爺,恐還得想招兒。

    夏守財哈哈笑了兩聲:“不算要緊事兒,卻是一樁喜事,是想給犬子做媒,雖有媒婆上趕著說了幾個好人家的姑娘,我卻想著,終究要尋個門當戶對的,思來想去,想起你們家大姑娘尚待字閨中,年紀跟犬子也般配,便親自來上門求親,大公子若應了這門親事,咱們余夏兩家可就成了一家,你余家的難,我夏家也不能一邊兒瞧著不是,多的沒有,拿出個幾萬銀子的彩禮還不在話下。”

    門外頭鳳嫣的丫頭清兒聽了,心里撲騰了好幾下,絞了絞手上的帕子,心說這可不好,如今誰不知余家缺的就是幾萬銀子,外頭那些賬主,正等著結(jié)算呢,這兩天,二姑娘愁的不就是這個,這節(jié)骨眼兒上,夏家送了幾萬彩禮上門,雖說黃鼠狼給雞拜年沒按好心,可這救急的銀子,二姑娘能往外推嗎,真要是二姑娘應下,她家大姑娘這一輩子可都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