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jié)
傻瓜,我們一家人是皇帝用來控制喀什慶的質(zhì)子,皇帝可不得對我們“好”? 女人的心是個沒有夾層的大衣柜,什么都一股腦兒地丟在里邊兒,大公主漸漸想起了小時候的諸多不順,越發(fā)覺著自己命苦:“我是庶出,你是嫡出,我和人吵架,回去還得被母妃罰,你和人吵架,回頭你弟弟就上前把人揍一頓!我……我都被他揍過……老疼了……我告訴父皇,父皇不僅不幫我,還罵了我一頓……嗚嗚……你們諸葛家……欺人太甚……” 諸葛汐無語,怎么又扯到鈺兒的頭上去了?再說了,那些是多少年前的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諸葛汐遞給她一方帕子:“擦擦臉,讓孩子們看到多不好!” “不要你假惺惺!”話雖如此,大公主卻毫不留情地拿過諸葛汐的帕子擦了眼淚又擦了鼻涕,爾后氣呼呼地還給她,惡心死你! 諸葛汐是覺得蠻惡心的,她用食指和拇指捏過一片邊角,給了華容拿著。華容麻利把臟帕子收在一個專門的荷包里,面無表情。 諸葛汐在軟榻旁的冒椅上坐好,華容識相地退到門邊,隱匿了自己的氣息,幾乎沒有存在感。 大公主嗚嗚咽咽,哭聲減弱。 諸葛汐拿起佩戴在腰間的香囊,翻來覆去似乎在看,眼神卻有些空洞:“云欣你覺得我漂亮嗎?” 大公主酸溜溜地道:“這不是廢話?除了水玲溪,我就沒見過和你一般好看的人!” 諸葛汐低沉著嗓音道:“如果我告訴你,再好的皮囊也留不住男人的心,你信不信?” “什么……意思?”大公主豎起耳朵,八卦因子開始在體內(nèi)無限增長! 諸葛汐看了大公主一眼,似嘆非嘆道:“人總是不珍惜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你生了五個孩子,便覺得孩子不稀罕了,寧愿毀了生育能力也要駐顏以求美貌,而在我看來,如果老天爺給我一次做母親的機(jī)會,我變成丑八怪也甘之如飴。” 這是諸葛汐頭一次在大公主面前敞開心扉承認(rèn)自己的脆弱,大公主似乎覺得自己沒那么不幸了,她不明白向來驕傲的諸葛汐怎么會跟她說這種話?她眼神一閃,戳了戳諸葛汐的肩膀:“你……你沒事吧?” 諸葛汐惆悵地道:“都說紅顏未老恩先斷,宮里的那些妃子不美嗎?但與你父皇長情的又有幾個?男人要變心,女人再漂亮也無濟(jì)于事,所以我勸你,丟了這些腌臜東西,沒了丈夫的心你還有孩子們的天倫,人要懂得知足?!?/br> 大公主這下是真真感受到諸葛汐的異常了,她遞過身子,仔細(xì)端詳著諸葛汐:“喂!你和姚成沒什么事吧?”憑心而論,她雖嫉妒諸葛汐,也無數(shù)次幻想過如果姚成也成為花間浪子,諸葛汐會氣得痛哭流涕的畫面,但她并不希望這些幻想成真,姚成是她心目中的最后一方凈土,如果姚成都變了,她對男人就徹底絕望了,她還指望著把喬旭改造成第二個姚成呢! “公主,門外有個mama求見,說是姓錢。”秋女官在門口稟報道。 諸葛汐的臉色微微一變,姚成不是派了人送冷薇回府嗎?怎么錢mama還在?難不成冷薇沒走? 大公主感受到了諸葛汐的厭惡,臉色也跟著一變,莫不是之前喬旭聽到的風(fēng)聲是真?姚成和諸葛汐的表妹……攪在了一塊兒?大公主的第一反應(yīng)是:暢快?。≈T葛汐也得與人分享一個男人了;第二反應(yīng)是:嗚嗚……好男人真的死絕了…… 大公主傷感了許久,不耐煩地道:“不見!本公主在會貴客!誰也不見!” 秋女官又道:“她說冷小姐身子不適,想請公主幫忙叫個大夫。” 諸葛汐的心一抽,什么請大夫?不過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好讓姚成去看她,順便公布二人的關(guān)系!不要臉的女人!冷家和姚家都在極力壓制這種丑聞,她倒好,非得鬧得人盡皆知! “傳本公主懿旨,冷小姐金枝玉葉,侯府大夫醫(yī)術(shù)淺薄,實在不敢為冷小姐診病,派軟轎將冷小姐送回冷家!”大公主冷聲吩咐完,狠拍軟榻道,“小妾就是矯情!”態(tài)度十分明顯,不支持冷薇做平妻! 諸葛汐微微一愣,聽大公主的口氣,分明是猜到了什么!看來,這件事很快便要傳開了……不知父王知道了會怎么辦。 她再看向一臉憤憤不平的長公主,頭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軟弱公主也有剛強(qiáng)正直的一面,好吧,以后她會少討厭她一點點…… 大公主湊近諸葛汐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諸葛汐的眼眸一瞪:“是不是???” 卻說和諸葛汐道別后,水玲瓏并未直接回往尚書府,而是去往了馮晏穎的院子,她記得上次她問阿訣是否聽說過江南董佳氏,阿訣的臉色當(dāng)即便是一沉,她不禁好奇,莫不是阿訣認(rèn)識董佳氏族的人?且,關(guān)系不怎么好?董佳雪和族里斷絕了關(guān)系,若非偶然撞見阿訣的異樣,水玲瓏想她這輩子大抵會與前世一樣,選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馮晏穎辭退了原先的大夫,把智哥兒和佟哥兒送入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說自己有些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孩子,請婆母幫忙照料幾天,姚大夫人自然十分樂意,并另請了大夫給佟哥兒治病。 馮晏穎得了空閑,派人通知姚霂晚上回房歇息,姚霂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是以小青落了單,眸光有些幽暗。 馮晏穎擺了一盤棋,和水玲瓏盤膝坐在竹席上,身側(cè)的青鸞銅鼎內(nèi)燃了清甜的蘇合香,裊裊輕煙升騰,屋子里霎時有了一種仙氣。 小青靜立一旁,心有不忿。 馮晏穎落下一顆白子,語氣如常道:“我想吃核桃酥餅,你去做一份過來?!?/br> 核桃酥餅的工序復(fù)雜死了……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面上卻恭敬地笑道:“是,二少奶奶。” 小青走后,水玲瓏把手里的黑棋放入盒子里,開門見山道:“二少奶奶,你來自江南,可聽說過董佳氏?” 馮晏穎握著棋子的手就是一抖,目光沉沉地看了水玲瓏一眼,垂下眸子道:“江南有名的富戶,在江南如雷貫耳。” 馮晏穎的表情不正常!水玲瓏眨了眨眼,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有個被逐出家門的女兒,名叫董佳雪?” 啪! 馮晏穎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里…… 水玲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馮晏穎的院子,門口,阿訣再次遞給她一盒子江南糕點,并禮貌地說了許多客套話,但水玲瓏一句也沒聽進(jìn)去,她機(jī)械地把食盒遞給枝繁,然后面無表情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出了尚書府,鎮(zhèn)北王府的馬車已然在等候,此時夜幕深深,繁星無幾,天空的云層厚重如鐵,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像負(fù)了一世坎坷。 諸葛鈺從泉州歸來,先回府洗漱了一番,隨即聽探子稟報了她的行蹤,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姚府接她,可瞧,她怎么跟丟了魂兒似的? “玲瓏!”諸葛鈺走向她,輕聲喚了一句。 枝繁忙給諸葛鈺行了一禮,諸葛鈺淡淡擺了擺手。 水玲瓏抬眸,木訥地看了看諸葛鈺,隨后走到他跟前,在他詫異的注視下,緩緩靠進(jìn)了他懷里。 諸葛鈺心頭一喜,這個小女人總算對他動心了!但很快他察覺出不對勁了,往常他一靠近她她就炸毛,今兒怎么會主動投懷送抱? 他抱著水玲瓏上了馬車,將她放在柔軟的榻上,枝繁在車轅上問道:“世子爺,大小姐沒事吧?奴婢進(jìn)來服侍,可好?” 水玲瓏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諸葛鈺淡淡地道:“她沒事,這里有我就夠了?!?/br> “是?!敝Ψ惫Ь吹貞?yīng)了一聲,拽緊食盒,看向了前方。 諸葛鈺握住水玲瓏柔若無骨的小手,俯身親了親她額頭,她沒反應(yīng),他又用長了薄繭的指尖細(xì)繪她掌心的紋路,癢癢的,為水玲瓏抽回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諸葛鈺越發(fā)疑惑了,平日里她跟吃了火炮似的,今兒怎么軟得像跟棉條?她該掄起枕頭朝他砸過來,罵他混蛋或禽獸才對。 水家的親事他聽說了,她很聰明,找了水冰冰勝任太子妃之位,但同時他也明白,她這么做絕非為了嫁給他,而是單純地不想嫁給云禮。 那么,她這么不高興,是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逃脫了太子府的牢籠,卻仍得跳進(jìn)鎮(zhèn)北王府這個火坑? 幾個呼吸的功夫,諸葛鈺的腦海里已閃過一道又一道思緒,片刻后,他握了握拳頭,從暗格里取出一道明黃色的圣旨塞進(jìn)了水玲瓏的懷里。 水玲瓏這才終于有了些許反應(yīng),她打開圣旨,對著燭火一看,如心底投入了一顆頑石,激起千層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___有子,名____,俊秀篤學(xué),才智過人,至今未曾婚配,特許水家千金水玲瓏為其正妻,望二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欽此——” 沒有署名賜婚給誰,也就是說……她想嫁誰便寫誰的名字?!她知道鎮(zhèn)北王府向皇帝要的定是一道賜婚圣旨,卻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隨便你吧,你愛爭就去爭,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誰爭贏了,我就是誰的戰(zhàn)利品。” “你說都是些什么混話?誰把你當(dāng)戰(zhàn)利品了?你一開始就是和我議的親!” “錯,不是我和你議的親,是尚書夫人和鎮(zhèn)北王妃議的親?!?/br> “你沒反對?!?/br> “反對無效。” “水玲瓏我告訴你,想擺脫我,你就是在做夢!” “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沒想過擺脫任何人?!?/br> 諸葛鈺望向別處,狀似隨口道:“趁我沒反悔,趕緊收好!” 水玲瓏把圣旨卷好,緊緊地抱在了懷里,心里有些五味雜陳,片刻后,她道:“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如果想用這種法子感化我,那你可太天真了。我利用人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又怎么會因一張能決定終身大事的圣旨而動容?你別到時候反悔,對我先jian后殺!” 諸葛鈺剛喝進(jìn)口里的茶就因為她最后一句話而噴了出來,什么叫做先jian后殺?他看上去有那么邪惡? “水玲瓏你說你腦子里整天裝的都是些什么?爺要上你,直接把你娶回家天天上!還用得著費盡心思給你弄一道解除婚約的圣旨?”一通口無遮攔的話,諸葛鈺自己都紅了臉。 他講的是“解除婚約”,這么說……他是真心給她自由了。水玲瓏瞇眼一笑:“多謝你了,諸葛鈺?!?/br> 只是給了你一張自由契約而已,爺可沒說放過你!諸葛鈺促狹一笑,又道:“我通知手下的人改了口,水敏玉無罪釋放了?!?/br> “嗯。”也該放了,畢竟水航歌歸家了。 諸葛鈺看了看她,“你在姚府到底受了什么氣?” 姚府…… 馮晏穎說,“我娘就叫董佳雪?!?/br> 水玲瓏當(dāng)時整個人都驚呆了,馮晏穎的娘為何也叫董佳雪?是巧合嗎?還是說……她的娘親在嫁給水航歌以前曾經(jīng)生下過一個女兒?于是她繼續(xù)追問:“你娘……被趕出董佳一族了嗎?” 馮晏穎點頭:“是啊,我爹窮得很,他們不同意我娘嫁給她,暗地里給我娘說了一門親事,對象是江南的另一富戶之子,名喚鄧愛常?!?/br> 一模一樣……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聽得馮晏穎苦澀地道:“后來,我娘在家中絕食抗議,我祖父祖母便給她灌了軟骨湯,每天派丫鬟強(qiáng)行給她喂粥,只等著成親那天抬上花轎。我娘終日以淚洗面,再后來,我舅舅和舅母實在心有不忍,便給我娘喂了解藥。我娘用匕首抵住脖子威脅我祖母祖母,不讓她嫁給我父親,她就血濺當(dāng)場!” 她倒是沒聽董佳雪提過這樣的細(xì)節(jié),也很難想象一直溫柔寫意的董佳雪會有如此剛烈的一面。水玲瓏忍不住又問:“后來呢?” 馮晏穎的眼眶微紅,道:“后來我祖父、祖母自然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卻將我娘逐出了董佳一族,且不許她帶走家里的一分一毫。臨行前,我舅舅偷偷塞給了我娘一千兩銀子,我舅母把她陪嫁的茶莊給我娘,這才有了和姚家做生意的機(jī)會。哦,阿訣和玲玲就是我舅舅、舅母的孩子。我當(dāng)初得罪了鄧愛常,鄧愛常懷恨在心,終于尋到一次機(jī)會將救助過我的舅舅、舅母逼上了絕路,而族人因畏懼鄧愛常的yin威,哪怕收了我的銀子也不敢給阿訣和玲玲好日子過,所以阿訣特別恨他們!” 故事進(jìn)行到這里就跟董佳雪的完全不一樣了,董佳雪可沒嫁給一個商人,她嫁給了水航歌!婚前的情節(jié)驚人的類似,被逐出家門后又大相徑庭,這到底是為什么? 水玲瓏斂起翻飛的思緒,望向了諸葛鈺,正好撞進(jìn)一雙清澈無暇的眸子里,她睫羽一顫,遲疑著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諸葛鈺,你說,兩個人同名同姓,前面十五年的經(jīng)歷雷同,后面卻完全不同,這會是個巧合嗎?” 在問這話時,心底已經(jīng)有了答案。 諸葛鈺探出手拂去她嘴邊的一縷青絲,輕輕攏到耳后:“你是指你娘嗎?” 水玲瓏詫異的眸光“唰”的一下投向了他! 除夕夜他看到她娘的排位時便記住了那個名字,后來他又幫著她偷出大量董佳雪的嫁妝,而嫁妝的大半并非大周的東西,他心中疑惑,遂派人查了董佳雪的信息,一查,問題就出來了。即便她不問,他也會尋個何時的時機(jī)告訴她。 諸葛鈺拉住水玲瓏的手,水玲瓏沒有掙開,諸葛鈺的心底像有羽毛撓過,微癢且得意,他一本正經(jīng)道:“你知道你手里的那幅《觀音佛蓮》是什么嗎?” “什么?” “漠北皇室的藏寶圖?!?/br> 水玲瓏的睫羽又是一顫,藏、寶、圖? “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不多,你父親肯定是不知道的,他若知道也不會將它隨便跟那些金銀珠寶鎖一個箱子?!彼麤]說的是,他父王一直在尋找《觀音佛蓮》,他不清楚水玲瓏其實知道鎮(zhèn)北王想要《觀音佛蓮》,只是不確定自己手里的是否就是鎮(zhèn)北王想要的。 諸葛鈺把玩著水玲瓏白嫩的小手,享受地勾了勾唇,道,“大多數(shù)名族都有代表著名族信仰的圣物,漠北圣物消失已久,據(jù)說只有得到《觀音佛蓮》才有機(jī)會尋到它,漠北皇室此次覆滅,不完全是在戰(zhàn)場上輸給了郭焱,另一個重大因素便是泰氏一族放出消息,皇室弄丟了《觀音佛蓮》,漠北將永遠(yuǎn)尋不回圣物,遲早要遭到天神的懲罰,漠北軍心動搖,百姓內(nèi)訌,漠北皇室這才徹底走向了覆滅?!?/br> 水玲瓏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fā),也仿佛沒察覺某人正在占她的便宜,原以為前世的她掌握的信息夠多夠全面,而今方知自己一直都是井底之蛙。 諸葛鈺將她的小手合握掌心:“我們喀什慶也有屬于自己的圣物,它是百姓的信仰,它就代表著佛陀?!?/br> 水玲瓏蹙了蹙眉:“你說這些的意思是……” 諸葛鈺神色一肅,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娘或許不是真正的董佳雪,而是……漠北人?” 水玲瓏的瞳仁就是一縮! 諸葛鈺放柔了聲音,道:“你不覺著你的生活習(xí)慣一點兒江南風(fēng)格都沒有?”連性子也夠蠻。 “我……”水玲瓏剛要開口,安平在車轅上說道,“尚書府到了?!?/br> 諸葛鈺黑曜石般璀璨的眼眸微微一閃,鼓足勇氣,在水玲瓏一張一合的薄唇上咬了一口,這是他遠(yuǎn)赴泉州的利息! 水玲瓏惱羞成怒,一把推開了他:“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