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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六爻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嚴(yán)爭鳴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盯著程潛問道:“霜刃你也舍得給我?”

    程潛二話不說,抬手將霜刃拋進(jìn)了他懷里:“拿去?!?/br>
    嚴(yán)爭鳴拉開劍鞘,劍刃上冷肅肅的寒霜撲面而來,他煩悶的心情頓時好了,嘴角不由自主地提起了一個春風(fēng)化雨的小彎,可是還沒等笑開,嚴(yán)爭鳴又想起當(dāng)年程潛提著這把霜刃,可是“人在劍在、劍失人亡”的。

    他不由得有些出神地想道:“無論我問他要什么,他都能這樣痛快地拿來給我么?”

    這又甜又苦的念頭一閃,嚴(yán)爭鳴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嚴(yán)爭鳴幾次三番進(jìn)入掌門印,將童如及其下場都盡收眼底,對這位誤入歧途的師祖感情很復(fù)雜,尤其察覺到他對師父似乎還有些不合適的綺念,一方面,嚴(yán)爭鳴對童如有種微妙的同病相憐,一方面,他又將自己對自己的那點(diǎn)厭惡投射到了童如身上,縱然知道是無理遷怒先人,卻也不知該如何克制。

    如果程潛是他的長輩或者兄長,那么嚴(yán)爭鳴心里會好受很多,他心意赤誠一片,充其量也就覺得自己有點(diǎn)離經(jīng)叛道,說不定還會任性地厚著臉皮黏上去,萬一被逐出師門,那就更好了,干什么都無所顧忌。

    可惜不是,程潛是他從小帶大的師弟,身份稍微一顛倒,就什么都不一樣了,哪怕是赤誠一片的心意也成了不該有的念頭,他身為掌門,如果真的勾搭師弟誤入歧途,那就真是再怎么赤誠也見不得光,再怎么深情也摻著說不出的狎昵與猥瑣。

    “我配么?”嚴(yán)爭鳴在心里充滿厭惡地尖酸了自己一句,一聲不吭地將霜刃還給程潛,眼見唐軫他們已經(jīng)做好外圍陣法,便默默地站起來進(jìn)了破廟里。

    留在原地的程潛一個頭變成兩個大,感覺大師兄的毛簡直順不過來了。

    躲在破廟里的年大大見嚴(yán)爭鳴進(jìn)來,連忙屁顛屁顛地跑上前來搭話道:“前輩!”

    他當(dāng)時被程潛甩下,又有一個六郎等著他救命,迫不得已回了明明谷,不要錢地給他爹灌了好大一碗迷魂湯,睜眼說些什么“程長老有意收我為徒,我得跟著他去歷練”之類的鬼話,好不容易再次獲準(zhǔn)離開明明谷,成了唐軫的小跟班。

    雖說是扯謊坑他爹,但年大大企圖拜入程潛門下之心確實(shí)一直沒死,尤其親眼目睹了扶搖派一場師門大戰(zhàn),之前的那一點(diǎn)不死心幾乎變成了心馳神往,玩命地跑上去對未來師伯獻(xiàn)殷勤:“晚輩明明谷年大大,拜見前輩?!?/br>
    嚴(yán)爭鳴正陷在深深的自我厭惡里,懨懨地掃了年大大一眼,迅速形成了對此人的第一印象。

    “擋路狗,爹有病?!彼搿?/br>
    年大大察覺到未來師伯的目光好像不怎么友好,一點(diǎn)也不像程潛描述的那么隨和,便硬著頭皮在自我鼓勵道:“前輩高人的脾氣大多不怎么樣,不必介懷——鍥而不舍,金石可鏤,我年大大將來一定會成為一方大能!”

    嚴(yán)爭鳴愛答不理,年大大便拿出了他和程潛的相處之道——別人不理他,他就自己喋喋不休地講了下去,從他是如何崇敬“程長老”,到如何從谷中偷溜出來,鬼鬼祟祟地跟蹤了程潛一路,怎么死皮賴臉,又怎么處心積慮地混在唐軫身邊云云,聽得嚴(yán)爭鳴眼角跳個不停,出離憤怒——懷疑此人對程潛不懷好意。

    他覺得自己心懷不軌,全天下人就都一樣心懷不軌,嚴(yán)爭鳴腳步一頓,猛地扭過頭去,完全不在意什么以大欺小,劍修一身威壓毫不吝惜地碾過去,不分青紅皂白地質(zhì)問道:“你對我?guī)煹苡惺裁磮D謀?”

    年大大:“……”

    他想向未來的師伯剖白一下自己將來一定會努力上進(jìn)、孝順尊長的心跡,可惜被壓制得頭都抬不起來,兩股戰(zhàn)戰(zhàn),一個字也說不出。

    嚴(yán)爭鳴:“說!”

    年大大心里淚流成海,他第一次見到活的劍修,感覺以后再也不想見第二個了——劍修真是太可怕了!

    這邊的動靜終于驚動了正在和唐軫攀談的李筠,李筠暗嘆一聲“好丟人啊”,連忙上前拉開快把小修士嚇得尿褲子的大師兄,一邊安撫年大大道:“門派內(nèi)雜事頗多,掌門脾氣不好,年公子不要見怪。”

    一邊又心力交瘁地將嚴(yán)爭鳴拉到一邊:“你發(fā)的哪門子瘋?”

    嚴(yán)爭鳴被他一拉,頓時回過神來,也意識到自己反應(yīng)過激了,張了張嘴,他一時有些無措。

    李筠覷著他的臉色,突然一陣心驚膽戰(zhàn),大師兄從小就偏心程潛,再加上程潛這么多年不知所蹤,回來以后快被掌門師兄捧在手里了,李筠雖然時常拿他打趣,卻大多只是開些賤兮兮的玩笑,并沒有十分認(rèn)真地往深里想過。

    李筠:“你……”

    嚴(yán)爭鳴不欲多說,轉(zhuǎn)身硬拗出了一臉若無其事,仿佛想急于逃脫什么似的迎上了唐軫:“我已經(jīng)聽小潛說過了,唐前輩,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兩人很快你來我往地客套起來,嚴(yán)爭鳴和外人打交道的時候總是很有掌門樣子,很有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只要他愿意,就能讓人一點(diǎn)也看不出他平時在門派里來回作妖的大少爺習(xí)氣。

    李筠當(dāng)著外人,勉強(qiáng)將心里亂七八糟的疑慮壓下,問唐軫道:“唐道友老遠(yuǎn)跑到南疆來,可是有什么要緊事?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幫上什么忙?”

    唐軫坦然道:“我的事想必你們也聽程潛小友說過,我身死魂未消,元神一直無處安放,又不屑入奪舍的邪道,只好四處找些新喪凡人之身做基,帶回去煉成自己的rou身傀儡,rou身傀儡不能支撐太久,合適的身體并不時時能遇到,前些年人間戰(zhàn)亂,我多攢了一些,尸體長久不好保存,所以特來南疆找一朵冰心火,沒想到趕上土蛟成龍?!?/br>
    話音一頓,唐軫微微苦笑了一下,說道:“想當(dāng)年,貴派韓淵道友還與我有過一面之緣,當(dāng)時他還是個沒有氣感的孩子。這些年人世際遇,也實(shí)在是……”

    嚴(yán)爭鳴沉默片刻,說道:“逆徒當(dāng)年學(xué)藝不精,中了jian人畫魂之術(shù),后來不知出了什么事,他一身兩魂,一半被魔物占據(jù)——說來慚愧,他自己的魂魄反而被那魔物壓制,若不是我?guī)熋枚虝旱貙⑺救私行?,恐怕魔龍連著天劫,今天我們都討不到好?!?/br>
    在場的人誰也不傻,一時間都聽出了他這話里話外的袒護(hù),嚴(yán)爭鳴三言兩語間將韓淵做得那些混賬事一推二五六,全落到了“不知名的占據(jù)他身體的魔物”頭上,看來將來是打算將人認(rèn)回來的。

    唐軫與唐晚秋雖然師出同門,性情卻南轅北轍,這唐軫心思技巧仿佛成了精一樣,嚴(yán)爭鳴剛一開口,他心里就有數(shù)了,說道:“哦?竟還有這樣的緣故么?不過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有些辦法,在下別的不行,倒是浸yin魂魄之道已久?!?/br>
    李筠忙道:“愿聞其詳?!?/br>
    唐軫:“兩魂一體,諸位想必是想留一去一,只是投鼠忌器吧?我那里倒是有一物,名叫‘牽魂絲’,能將人元神導(dǎo)入另一人紫府內(nèi),到時候你們想法護(hù)住貴派弟子元神,在紫府中將那魔物除去就是了。”

    嚴(yán)爭鳴先開始只是和他客套,聽了這話,心里不由自主地動了一動,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急切壓抑住,對唐軫客氣道:“我派門人屢蒙唐兄施恩,實(shí)在是……”

    唐軫可不是什么嘴上沒譜的人,他要么不說,此時既然自己提出來了,就是想要賣人情出借器物的意思。

    不知什么時候走進(jìn)來的程潛聽到這里,便說道:“南疆近來多事,你帶著這兩個小孩恐怕不安全,我?guī)熜炙麄冞€要去追四師弟……這樣吧,要是你不嫌我麻煩,我陪你去找冰心火?!?/br>
    程潛一點(diǎn)也不麻煩——朱雀塔崩,魔龍出世,此時南疆的大小魔修與各方勢力都在躁動,唐軫雖然淵博,但本人卻是個病秧子,身邊兩個人,六郎才十來歲,還沒入門,年大大那貨出門根本找不著北,指望不上,程潛肯護(hù)送他們一路,對于唐軫來說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程潛這是變著法地替門派還人情。

    嚴(yán)爭鳴聽了他這快刀斬亂麻的一番話,第一反應(yīng)就是反對,他絕不想讓程潛再脫離自己的視線,可是反對的話在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

    “難道我還能一輩子把他拘在身邊么?”嚴(yán)爭鳴心里想道,他默默細(xì)數(shù)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做下的蠢事和越來越不受控制的邪念,忽然覺得放他離開一段時間也好。

    程潛處事沉穩(wěn),很少主動招惹事端,何況修為早已經(jīng)今非昔比……

    嚴(yán)爭鳴面上微微猶豫了這么一下,唐軫便捕捉到了。

    唐軫識趣地笑道:“程小友不必這樣,你啊,待人太客氣,反而顯得生分——算來我與你們扶搖派很有些淵源,我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曾與同門一師妹四處周游,途中闖禍險些丟了性命,幸得貴派童前輩相救,在扶搖山小住養(yǎng)傷過一段日子,還認(rèn)得令師呢。到如今也算不清誰還誰的因果,我能耐有限,幫你們的也都是些舉手之勞,償報就不用了?!?/br>
    李筠方才胡思亂想過一番,此時手心出了一層薄汗,微微有些緊張地看著嚴(yán)爭鳴,仿佛討論的不是要不要派程潛護(hù)送唐軫一行這種小事,而是師兄大是大非的抉擇。

    嚴(yán)爭鳴一抬眼對上了他的視線,心里頓時微微一沉,灌滿了一腔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