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韓淵咬咬牙,險些被他這一眼瞪出了眼淚。 這時,地面涌起千萬條蕭蕭劍氣,嚴爭鳴佩劍已折,一時間飛沙走石、乃至于周遭風雨全成了他手中鋒銳,當空匯聚成了一支亂七八糟卻無可當其銳的巨劍,一劍將彤鶴紅云與魔龍黑霧之間的聯(lián)系斬斷。 隨即近乎浩瀚的劍氣將天地分隔兩端,當空扼住那沖天的妖氣,竟在不傷水坑的情況下,緩緩地將那團不祥的紅云推回了地面,逼至水坑周遭三丈以內(nèi)。 接連十道符咒從李筠手中拋出去,每一道符咒落在水坑頭上,她身上的大火都消退三分,十道符咒落下,奄奄一息的彤鶴終于化成了一個背負雙翼的少女,意識全無地蜷縮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滾滾雷鳴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漸次遠去。 韓淵露出了微微松了口氣的神色,下一刻,他又毫無預(yù)兆地變了臉,手臂變成布滿龍鱗的利爪,一爪子抓向程潛的后心。 周遭氣息一變,程潛已經(jīng)在風聲怒吼之前反應(yīng)過來,他反手便是一劍,方才攔過天劫的霜刃上還帶著雷火余力,與龍爪一撞,頓時火花四濺。 韓淵臉上有若隱若現(xiàn)的龍鱗閃過,剛要說什么,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號角。 那號角比尋常軍號悠長曠遠,空洞低回,似有千軍萬馬般浩然的不可一世,韓淵眉目微動,臉色變了變,隨即露出一個森森的輕笑:“喲,把狗招來了,小師兄,那我可得走了?!?/br> 他說完,猛地一推霜刃,指甲刮在劍身上發(fā)出讓人牙酸的響動,韓淵一錯身要走,程潛的劍卻不依不饒地追了上去,“嗆啷”一聲,再次與龍爪針鋒相對。 程潛一字一頓地說道:“心魔入道,你的心魔是什么?” 韓淵面色驀地一變,反手將黑云抓在掌中,一回身狠狠地推到程潛胸口。 程潛猝不及防,驟然被那魔氣逼退了一丈多遠。 這么一起一落,韓淵已經(jīng)再次擺尾為魔龍,落在了半里之外。 “與其打聽我的心魔是什么,”那巨龍轉(zhuǎn)過臉來,韓淵的人面從巨大的龍頭上一閃而過,落在一個猙獰又嘲諷的笑容上,說道,“你不如去問問掌門師兄的心魔是什么——就怕你敢問不敢聽?!?/br> 說完,魔龍騰著黑云徑直往北方去了。 那邊號角聲傳來的方向傳來幾聲呼嘯,接著,幾道強光從四面八方打入空中,好像是什么人在互相發(fā)信號,李筠上前一步,將手附在水坑的翅膀上,將她這靶子一樣的翅膀緩緩地收了回去,任勞任怨地將她背在身上,問道:“怎么回事,來的是誰?” 程潛從空中落了下來,一身血跡沒擦干凈,腳步踉蹌了一下,被嚴爭鳴一把托住,低聲斥道:“慢點?!?/br> 年大大才要走過來和他打招呼,便被唐軫開口打斷。 唐軫道:“別寒暄了——陰陽號和七色火,這是天衍處的人,碰見他們恐怕有麻煩,先跟我走?!?/br> 李筠望向嚴爭鳴,程潛忙介紹道:“我忘了說,這位就是唐兄——唐軫?!?/br> 嚴爭鳴聽了,當機立斷道:“有勞道友,走!” 一行人飛快地跟著唐軫離開了原地,他們腳程極快,不過幾個起落,已在數(shù)十里之外,唐軫輕車熟路地將眾人帶到了一座破廟中,未敢停歇,先借李筠的朱砂在破廟周遭布了個陣。 唐軫博聞強識,看得出是浸yin陣法多年,不過半柱香的工夫,破廟已經(jīng)隱藏了起來。 李筠將水坑放下,如饑似渴地上前幫忙,程潛和嚴爭鳴一人靠著一邊的門板幫他們護法,同時也在默默地調(diào)息。 這一年中秋之夜,過得真是再兵荒馬亂也沒有了。 這時,程潛忽然毫無預(yù)兆地開口問道:“大師兄,你那天在朱雀塔中被勾出來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第66章 嚴爭鳴身上的暗傷還沒有調(diào)理明白,驟然受到這樣的驚嚇,他頓時一口氣走岔,咳了個死去活來。 程潛嚴肅地看著他“梨花帶雨”快吐血的大師兄,感覺此事沒什么好諱莫如深的,便說道:“韓淵和我說,你的心魔我敢問不敢聽,我方才想了想,沒有什么不敢聽的,就算你打算欺師滅祖,咱們也沒有師和祖讓你大逆不道了,你就說吧,說出來或許能好些?!?/br> 多么會討人喜歡的一根棒槌啊…… 嚴爭鳴聽了他這一番義正言辭的話,頓時覺得心更窄了,他幽幽地看了程潛一眼,面部表情十分憂愁,盯著他那正直純粹的表情看了片刻,嚴爭鳴有氣無力地揮手道:“滾?!?/br> 臆想中的甜言與蜜語當真只是臆想,嚴爭鳴發(fā)現(xiàn)在殘酷的現(xiàn)實中,他跟程潛說過的最多的一個字好像就是“滾”。 程潛微微皺起眉,不明白他這又是哪來的一股邪火,于是按捺下心緒,十分耐心地勸解道:“大師兄,凡人整日柴米油鹽,尚且有想不開的時候,何況是漫長的修行之路上呢,一時鉆牛角尖沒什么。” “是沒什么啊,本來就沒什么,我說有什么了么?”嚴爭鳴心里有鬼,當即惱羞成怒地接連搶白了程潛三句,說完,自己也覺得自己這火發(fā)得十分沒有道理,于是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就不告訴你,走開!” 程潛:“……” 嚴爭鳴被他無知無覺的目光看著,越發(fā)怒氣蓬勃,盯了程潛看了半晌,心里想象著自己如何一把將程潛的腦袋薅過來,再如何聲勢十足地沖著他的耳朵大喊一聲“問什么問,老子的心魔就是你這混賬”。 可惜這樣的事,他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嚴爭鳴身外如被冰雪似的巋然不動,心里卻已經(jīng)反復(fù)無常、上躥下跳成了只大猴子。 最后,他一巴掌按死心里的大猴子,充滿理智地轉(zhuǎn)過了臉去,對程潛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在一場短得不能再短的夜談與一場長得不能再長的爭斗后,嚴爭鳴打算將冷戰(zhàn)持續(xù)地進行下去。 程潛沉默了一會,突然笑道:“那好吧,我不問了,反正我看你也沒事?!?/br> 嚴爭鳴斜眼看著他。 程潛道:“像你這么會自娛自樂的……” 眼看掌門師兄臉上又要山雨欲來,像是打算將他家法處置,程潛這輩子終于也識相了一回。 他一邊感慨著娘娘越發(fā)喜怒無常不好哄了,一邊從自己的長袖中摸出了一根細細的小棍,攤開手掌打開,那“小棍”拉長變粗,化成了一把金玉滿堂的劍——正是臨行的時候年明明谷主相贈的那把。 程潛將劍遞給嚴爭鳴,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討好說道:“你的劍不是折了么?先用這把吧,雖然不中看了些,但劍是好劍,回頭我再去給你尋把更好的。” 嚴爭鳴看了一眼,當即無比嫌棄地往旁邊一躲:“快拿遠點,傷眼。” 確實是有一點傷眼……程潛慘遭嫌棄,蹭了蹭鼻子,也不以為意——他大師兄紈绔當了這么多年,早已經(jīng)修煉成了個高級的紈绔,看不上這充滿土財主氣息的玩意也是正常。 程潛笑道:“要不然我把霜刃給你吧?!?/br> 嚴爭鳴聞言愣了愣,凡是練劍的,沒人能不被那寒霜四溢的寶劍吸引,哪怕它背著個“不得好死”的惡名,只是嚴爭鳴對它倒沒什么想法,因為他這些年對著那把劍光顧著睹物思人了,久而久之,每次見霜刃,他未曾動心,總是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