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程潛才不搭理他,揮手間細(xì)霜成了一個漩渦,底部銳利如冰錐,直抵周涵正眉心。 周涵正萬萬沒料到他小小年紀(jì)下這樣的殺手居然連一點(diǎn)猶豫都沒有,怒喝一聲,三思扇被海風(fēng)吹得顫似篩糠,扇邊的雷火之力卻明顯被漫天冰霜壓制。他猛一揮扇子,一口氣險些難以為繼,才剛召喚出一道含著雷鳴的罡風(fēng),將逼到面前的冰錐沖開,下一刻,那些冰碴竟仿佛潮水一樣去而復(fù)返,轉(zhuǎn)眼就重新匯聚,竟有越打越強(qiáng)之勢! 周涵正連連后退,一邊無頭蒼蠅似的用真元沖擊身上莫名其妙的禁制,一邊狠狠地盯著程潛:“小鬼,勸你凡事不要做絕,否則必然后悔?!?/br> 程潛聽了簡直想笑,心道你橫行霸道的時候怎么不拿這句話自勉一下? 他手捏御劍訣,霜刃劍離弦之箭似的追向周涵正,卷起的水汽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聲勢驚得一邊眾人都是目瞪口呆。 周涵正硬著頭皮頂上,驚雷與凝霜當(dāng)空碰撞,“轟”一聲,撞出了地動山搖之勢,此刻,程潛的真元比被聚靈玉壓抑的周涵正充足,又剛剛頓悟海潮劍要訣,他連喘息的余地也不給對方留。 周涵正連擋三擊,當(dāng)場悶出一口老血來。 程潛這“殺人滅口”果然沒有一點(diǎn)水分,盡管接連三劍險些將他真元抽空,他也毫不在意,仗著自己有聚靈玉,再次強(qiáng)提一口氣,縱身躍起,伸手抓回霜刃,將數(shù)年壓抑與仇恨全都按在了這一劍里,眼看要將周涵正斃于劍下。 周涵正的瞳孔幾乎縮成了一個針尖,他情急之下將三思扇脫手丟了出去,同時咬牙掐起一串極其復(fù)雜的手訣,方才晴空萬里的天色驟然陰沉下來,濃云滾滾如煙,奔騰而來,周涵正拼著寶扇不要,堪堪阻了程潛片刻,只聽一聲裂帛之音,那風(fēng)雷涌動的扇子難當(dāng)上古兇劍之威,當(dāng)場被霜刃撕成了兩半,破破爛爛地落在了地上。 那周涵正無論如何也沖不破周身禁制,狗急跳墻,竟以自己血rou之軀為引,引來了九天神雷! 程潛殺紅了眼,天威罩頂,他卻連頭都不抬,全心全意地只有宰了周涵正這一件事,將其他都置之度外了。 一邊的嚴(yán)爭鳴才剛剛將那兩個蒙面人挑翻在地,聽見動靜回頭一看,當(dāng)即嚇了個魂飛魄散。 他將腳下那把豁牙露齒的破劍速度加到了極致,一陣風(fēng)似的插入戰(zhàn)局,一把將程潛攔腰截住,順勢撲到了一邊,天雷幾乎擦著他后背而過,嚴(yán)爭鳴感覺周身汗毛都被那風(fēng)雷引動,炸了起來。 荒島一時巨震,連滄海也受了驚,地面豁然多了一道焦黑的大坑。 嚴(yán)爭鳴一時被電閃雷鳴晃得聽不見也看不清,只憑著感覺摸到了程潛的衣領(lǐng),一把抓在手里,咆哮道:“你他娘的要干什么!” 程潛的情況比他也好不到哪去,只感覺大師兄胸口在震動,完全沒聽見說了什么,于是吼了回去:“叫喚什么?我聽不見!” 嚴(yán)爭鳴狠狠地在他后腦勺上打了一巴掌,程潛方才那一劍險些脫力,這會又沒有防備,愣是被他一巴掌糊地往前重重地一點(diǎn)頭,腦門磕到了嚴(yán)爭鳴的肩上。 可他還沒來得及抬頭,那只方才行兇的手卻又不容置疑地按在了他的后腦上——嚴(yán)爭鳴將他牢牢地按在了懷里。 一時間,嚴(yán)爭鳴的手緊得發(fā)顫,好像噩夢初醒,又仿佛是劫后余生。 世上再沒有什么,能像這臟兮兮的血rou之軀一樣,給他這樣大的慰藉了。 他心里忽然涌起千言萬語,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像是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什么,同時又不由得茫然,未及理順,雷聲轟鳴已過,程潛這煞風(fēng)景的東西揉著后腦勺推開了他,對嚴(yán)爭鳴已經(jīng)恢復(fù)的聽覺宣布道:“我還沒宰了那姓周的呢,回頭再跟你說?!?/br> 嚴(yán)爭鳴:“……” 雖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要說什么,但是被一下噎回去的感覺還真是挺銷魂的。 周涵正本來就被聚靈玉壓抑,又接連受傷,最后以身引天雷,經(jīng)脈近乎全毀,就算程潛方才脫力時聚靈玉效用已過,他也癱在地上爬不起來了。 他滿口的鮮血,吊起三白眼,死死地盯著向他走過來的程潛,喉嚨里竟只能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幾次三番企圖爬起來,又重新摔回地上,筋骨分明的手指死死地扒在泥土中,留下數(shù)道血印,看起來分外可怖。 可惜程潛鐵石心腸,面對這人,既不會心軟也不會害怕,他徑直走了過去,打算一劍結(jié)果了周涵正。 然而就在這時,周涵正嘴角突然露出了一個惡鬼一樣的笑容,袍袖中有什么“嗚”地一聲響,程潛眉頭一皺,驚覺不對,下一刻,他身后傳來了凌厲的風(fēng)聲。 程潛明知要躲,卻因方才用力過猛,此時已經(jīng)力不從心—— 他后心一陣劇痛,有一只手從他后背捅到了前心,自胸口處洞穿而出。 第48章 有時候,某一轉(zhuǎn)瞬會變得特別漫長,長得像是過不完一樣。 人活一輩子,可能總要經(jīng)歷幾次這樣特殊的漫長,比方說死到臨頭的時候。 程潛的霜刃本能地劍鋒向后,飛到了半空,直到他扭頭看見身后人的臉——韓淵。 韓淵突然跑到他身后有很多理由,或許是想看熱鬧,或許是想踹那周涵正一腳,逞幾句口舌過過嘴癮……沒有人會防備他。 此時,他的四師弟眼中是與青龍島上那些散修們?nèi)绯鲆晦H的血紅,熟悉的臉上被黑氣籠罩,五官都扭曲了,他似乎將全身的真元全都集中在了這一只手上,用力太過,指骨已折,他卻不知道疼。 島上那些中了畫魂的散修也一樣——別說是疼,他們連死都不知道。 程潛滿臉錯愕地盯著韓淵,感覺真元與生命力全都順著胸口的破洞往外涌,連帶著漏出去的還有他滿心的喜怒,堵也不住,掙扎也不住,再怎樣難以置信也不住。 韓淵毫無知覺地回視著他,而后猛地將手從程潛胸口里抽出,一手血rou濺在臉上,他木然地看著程潛倒在自己腳下。 程潛一直緊緊地盯著他,四肢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臉上那點(diǎn)血色似乎都往眼圈處聚攏而去,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過去十幾年,有生以來一切背負(fù)不動的苦痛與怒放般的歡喜,此時都成了褪色的瑣碎,落入了“命該如此”的一捧荒唐里。 終于,本已經(jīng)架在韓淵脖子上的霜刃劍劇烈地顫動了一下,凡鐵似的掉在了地上,只劃破了韓淵一層淺淺的油皮。 這變故如兔起鶻落,所有人都懵了,直到水坑率先一嗓子哭出來,嚴(yán)爭鳴才如夢方醒,他保持著方才半跪在地上的動作,四肢卻好似灌鉛,整個人僵成了一塊石頭,連站也站不起來。 一向兔子膽的李筠卻一時腦熱,將島上那些散修的可怖狀都忘了個干凈,竟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一把推開了韓淵。 韓淵被他推得往后一錯摔了個跟頭,他卻也不知道爬起來,目光空洞地往那一歪,要不是胸口還起伏,他簡直好像一具新鮮尸體。 “小潛,小潛……”李筠的視線都被眼淚糊住了,無措地跪在程潛身邊,一只手漫無目的地在自己身上摸來摸去,似乎是還抱著一絲僥幸,企圖翻出什么能救命的東西。 程潛側(cè)躺在地上,像一條干涸垂死的魚,可能是因為聽見了李筠的聲音,他已經(jīng)微微渙散的瞳孔突然如回光返照一般重新有了一點(diǎn)神采,隨即,霜刃劍詐尸似的騰空而起,擦著李筠身邊而過,險些將李筠臉上的淚水也凍成冰,徑直沒入了身后周涵正的天靈蓋里。 這劍與這人仿佛真應(yīng)了那句“男兒到死心如鐵”。 周涵正掙脫聚靈玉已經(jīng)是勉強(qiáng),再拼命催動以前下在韓淵身上的“畫魂”,基本已經(jīng)算交代了,最后挨了這樣一下,一代禍害,終于就此塵埃落定。 程潛與霜刃有特殊的感應(yīng),周涵正死在他的劍下,他不用查看,心里也有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