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驪姬欣喜,又不急不緩的道:“怕是想圖謀晉國吧,而世子申又時常對人言妾蠱惑了您,怕是想以妾為引,禍及君上您啊。妾死不足惜,只是想著萬萬不能讓世子申的計謀得逞?!斌P姬當下從獻公懷里起身,跪在一旁哀泣,“君上,請賜妾一死,如此也好絕了世子申的謀劃。” 獻公感動莫名,慌忙將驪姬摟至懷內,安撫道:“我一日都離不得你,怎舍得將你賜死,快別說這樣的話。若申有不軌之心,寡人將其廢黜便是了。”此時獻公的內心已然動搖,并伴著些微恐懼。 驪姬見此又道:“昔日幽王不殺太子宜臼,放他去往申國,申侯連通犬戎,在驪山下將幽王殺死,立宜臼為王,是為平王,為東周始祖。到了今日,幽王的惡彰顯,誰又說過平王什么,竟還有人說平王的好壞,認為殺死幽王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君上啊,您雖不懼惡名,但妾恐您有殺身之禍,妾不想您死。” 遂又哭倒在獻公懷里,悲悲切切,好不真心。 獻公道:“愛妾莫要驚慌,我自有主張,這晉國上下有我的軍隊與威望,不是申一時半刻能抵得上的,來日方長,我自有主張?!?/br> 這夜就此過去,又過幾日,又是一日夜深人靜,一個被窩里睡正是夫妻交心的好時候。 想著那日在獻公心里種下的猜忌與恐懼,驪姬便試探著道:“太子久居曲沃,為什么不把世子申召到王宮里來呢,就說是妾想見世子,妾想用對世子申施加恩德的方法來化解世子申對妾的不滿,希望來日世子成為晉國國君的時候,能寬宥妾,給妾一個容身之地?!?/br> 獻公不置可否,但也并沒有阻止,驪姬遂召世子申。 世子申應呼而至,先見獻公,叩拜問安,獻公已對這個兒子生了很深的嫌隙,并不愿意和他說話,當即就令他去見驪姬。 此時驪姬已準備好了豐盛的酒食rou糜招待世子申,言語之間甚為歡喜,世子申并不是個機敏的人,相反的有些愚孝蠢笨,他之所以在曲沃能博得好名聲,大部分的功勞都要歸于他的岳丈杜原款,此次來都城,杜原款并未隨行,故此并沒察覺到任何異常,及至次日驪姬又設宴款待,世子申不疑有他,再度來赴宴,言談之間,世子申甚至覺得驪姬并不如市井傳言那般是個禍亂宮闈的妖姬,而是一個溫柔體貼,敏言聰慧的好女子。 可他卻不知道,就是當夜,驪姬便向獻公哭訴道:“妾原想挽回世子申的心,故此設宴款待,卻沒想到世子申竟對妾無禮。” 獻公忙關切惱怒的問,“那個孽子,他對你做了什么?” 驪姬哭道:“當時酒至半酣,世子申忽然湊近妾旁,戲妾言‘我父已老,寂寂深夜時,還能拿母親怎么辦呢’,妾很憤怒,不知用什么話來反駁,就沉默不語。不想世子申又言‘昔日我的祖父老了就把我母親齊姜留給了我父親,現(xiàn)在我的父親老了,也一定會留下什么,不是你又是誰呢’,話落就要來握妾的手,妾羞憤欲死,當即命人將世子申趕出宮室。君上若是不信妾的話,妾明日再召世子申來王宮,與他在花園中同游,君上可隱蔽在暗處觀看,必有所得?!?/br> 獻公眉眼一轉,當即便道:“善。” 翌日,世子申果真又來,驪姬事先在自己的發(fā)髻上密密實實的涂了一層蜂蜜,整治春季,百花盛開之時,驪姬不過在花叢中稍站片刻,便引得蝴蝶蜜蜂紛紛涌來叮嚀,驪姬假作慌亂,哀求世子申為其驅趕,世子申不疑有他,因心中尊驪姬為母,便上前來揮袖為其盡心驅趕,遠遠的躲在暗處觀看的獻公卻登時怒黑了臉,因為在他那個角度看去卻是世子申正撲到驪姬身上欲行禽獸之事。 獻公登時大怒,從旁竄出,拔劍就砍,世子申此時倒還不蠢,慌亂之下連滾帶爬躲到一側,跪地求道:“君父何至于此?”此時此境,他竟還不知道自己入了旁人的陷阱之中。 驪姬一把抱住獻公的大腿,一邊讓人將世子申趕出王宮一邊哭道:“妾一召見世子申,世子申就有了殺身之禍,那么旁人都會以為是妾要殺世子申,外邊傳言的妾已是禍國的妖姬,妾千方百計也洗脫不了,此番您再趁此殺了世子申,那妾的死期就不遠了啊?!?/br> 獻公這才收斂怒氣,然而此時獻公心里已生了對世子申的殺心,此番不過還需要一個正當?shù)睦碛闪T了。 又過數(shù)日,獻公去往翟恒這個地方田獵,驪姬與優(yōu)施再度商議過后,使人假傳君上之諭到曲沃,對世子申道:“我夢見你的母親齊姜向我哭訴了,她說她在那邊苦于饑餓沒有食物吃,我現(xiàn)命你即可祭祀齊姜?!?/br> 齊姜乃是世子申的生母,世子申一聽母親沒了食物吃,當即自責的落了淚,齊姜在曲沃有別祠,世子申當即設祭祭祀,并依照規(guī)矩將祭祀之后的rou胙美酒送到王宮給獻公享用,而此時獻公在翟恒田獵尚沒有回來,驪姬便將鴆入酒,毒藥涂抹于rou胙上,等獻公回來之后將世子申獻胙與酒的事情如實告訴了獻公,獻公便欲嘗酒,驪姬卻跪下道:“酒食皆來自于外,妾怕有什么意外,君上妾稍等,讓妾先一一嘗之,妾若安然無事,君上再品嘗不遲?!?/br> 驪姬乃是獻公的愛寵,哪里舍得讓她以身犯險,遂即攔下驪姬,讓內侍牽了一條犬來,將rou胙扔給犬吃,犬吃后,當場吐沫而亡,獻公登時怒而恐懼,拍案哀呼道:“天啊,天啊,這晉國原本就是你的晉國,我老了,旦暮便死,為什么你就不能等一等呢,現(xiàn)在就要弒殺于我?!?/br> 激動之處,他連寡人也不自稱了。 大哭過后,獻公登時召來諸大夫,當時具有實權的里克托足疾,平鄭父托病疾沒有來,國丈狐突因年老閉門不出,其余大夫皆至,獻公將世子申所做之事一樁樁一件件攤開來講給他們聽,并言道:“亂臣逆子,寡人必殺之?!?/br> 群臣都有眼睛,心知肚明,獻公乃是蓄謀已久,鐵了心要殺世子申的,都不敢為世子申說話,而當此時獻公寵臣東關五就出列道:“世子申無道,臣請?zhí)婢饔憽!?/br> 遂即獻公命東關五為主將,梁五為副將,率兵車二百乘,討伐曲沃。 值此多事之秋,狐突老大夫雖閉門不出,但卻使人時刻關注著朝事,得知了此消息,心知世子申去后,倒霉的必然輪到公子重,遂即將此事使人秘告世子申并杜原款,杜原款道:“rou胙留在王宮中多日,必然是驪姬將毒藥涂抹上去的,這明顯是誣陷。世子不若上殿自辯,朝堂之上必然有明理之臣,也好過現(xiàn)在束手就死。” 世子申哀道:“你不是我,你不明白我長久以來的心情,被君父猜疑,我是居不安,食不飽。我若自辯而沒有明理之人,反而增加了我的罪名。若有幸遇到明理之臣,有人愿意為我說情,然君父又維護著驪姬,未必加罪于她,而我又惹得君父傷心,還不如我死以報君父生養(yǎng)我一場的恩情?!?/br> 杜原款抹淚勸阻,諫言道:“不若投奔別國,再圖后計如何?” 申絕望道:“君父不查明我有罪無罪就征討于我,我背負著弒父之名出逃,人都以為我類鴟鸮(chi,xiao)。若我有幸逃了出去,把所有罪責歸咎于君父,人必以為君父是惡君,我若在諸侯面前彰顯君父的惡,必然被諸侯恥笑。內困于父母,外困于諸侯,我已無出路了。為了脫罪而背棄君父,我這一輩子也別想回國了,我的下場不過是在逃亡中死去,早也是死,晚也是死,還不如現(xiàn)在成全自己殺身成仁?!?/br> 主意已定,世子申當即給狐突寫下一封密信,信中道:申有罪,不敢愛死。雖然君老矣,子少,國家多難。伯氏(即指狐突)努力以輔國,申雖死,死而無憾。 最后一筆落成,世子申悲苦淚流,憤而拔劍自刎。 杜原款阻攔不及,只能撲在世子申尸體上痛哭失聲。 世子申之妻杜氏抱著孩子趕來,見世子申已死,杜氏沒留一滴淚,拾起劍來,自刎殉情。 一夕之間,杜原款送走愛婿愛女,頓時鬢生華發(fā),仰天悲號。 宮室之中,孩啼傷鳴,浸滿悲傷,令聞之落淚。 翌日東關五、梁五率兵趕到,得知世子申已死,便囚了杜原款回朝,并稟報獻公道:“世子申自知罪無可恕,已先死了?!?/br> 獻公遂讓杜原款證世子申之罪,杜原款乃是性情高潔之人,當即大呼道:“原款之所以成為俘虜,不是因為貪生怕死,而是因為要證明世子申的清白。胙留在王宮中多日,誰又能證明那毒不是驪姬事先涂抹上去誣陷世子申的?!” 躲在屏風后聽政的驪姬當即厲聲道:“原款口出惡言,何不速殺之!” 獻公有心維護驪姬,當即命金殿兩旁力士用銅錘重擊杜原款頭部,杜原款登時死去,那黑沉的大理石地面上白的、紅的交織在一處,腥味濃郁,群臣一見驚駭,無不顫顫發(fā)抖,再無人敢言。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是根據(jù)《東周列國》寫的,其中有大山君自己的理解和翻譯,甚至為了使情節(jié)通順,時間上情節(jié)上都有少許改動。歷史黨,考據(jù)黨們請多多包涵。 一千個人心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世子申之死,也是大山君心里的一個哈姆雷特,肯定會和正史有所出入,親愛的們見諒哈。 鴟鸮:指貪惡之人。鳥類的一科,頭大,嘴短而彎曲。吃鼠、兔、昆蟲等小動物,對農業(yè)有益。鵂鹠、貓頭鷹等都屬于鴟鸮科。也作鴟梟 第53章 出奔 世子申之死疑點重重,根本經(jīng)不起推敲,加之世子申在曲沃時仁慈賢孝之名廣播,被諸多大夫所推崇,東關五由此自知已被群臣所厭,甚至知道此時此刻說不得已有看不慣他所作所為的賢臣義士準備刺殺于他,心內顫顫,進而想到這些年來世子申與公子重的關系情深義厚,深怕嫉惡如仇的公子重會回來找他麻煩,甚至弄死自己,越想越害怕,當即決定去尋梁五定計。 梁五是一個比東關五陰狡多倍的人物,二人商量半宿,遂即決定去找優(yōu)施。 將世子申逼死一事,明面上是驪姬一手所導,可二五卻知道這里面絕對少不了優(yōu)施的功勞,甚至隱隱覺得,作為世子少傅的里克將軍之所以在關鍵之時犯了“足疾”,那都是優(yōu)施的緣故,因為在此之前有人看到優(yōu)施二出二進里克的府邸。 優(yōu)施乃獻公最寵的歌舞伎,有自由出入王宮的資格,得知二五要來拜見,遂即讓信任的內侍傳信出去,讓二五去他在王宮外的私宅里等著,他為獻公舞過之后便來尋他們。 二五知道那私宅,他二人若想加官進爵之時,便會將搜集而來的各色寶物悄悄送進那宅子,幾天過后就能心想事成,屢試不爽。 這宅子不過兩進,里面屋舍寥寥,多的是鳥蟲花木,又開辟了一條溪流繞屋宇盤桓,用于曲水流觴,春季來此便如置身飛泉流瀑,鳥語花香的天然山谷之中,嗅一嗅滿腔清香,瞧一瞧,雙目便如被靈泉洗過,心境都為止一清。 但此時的二五兩人卻無那個閑心欣賞,跪坐在溪水之畔正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