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雨落，前殿里點燃了燈燭，火光璀璨，當趙衰抱著新酒來找公子重時，遠遠的就聽見了殿堂里傳來的鐘磬鼓瑟之樂，走到門口就看見，里面正有舞姬翩翩起舞，公子重、姬商并先軫等人正在飲酒，每個人的身畔都偎依著一個麗色美人，有的酥胸半裸，有的檀口微張，還有的已然被壓倒了躺在地上一起一伏，再看主上等人，都已是目光迷離，神態(tài)醺然像喝醉了酒。

    他大驚，忙奔入殿內(nèi)。

    “主上！”“嘭”的一聲，他懷中所抱酒壇掉在地上滴溜溜打了個轉(zhuǎn)才滾到一旁去。

    公子重笑著一瞇眼，樂淘淘向他招手，“趙衰啊，你來，你來的巧，來，喝酒，喝酒?！?/br>
    “主上，你們這是怎么了？”趙衰推了推公子重，倏忽使勁吸了口氣，就聞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香氣。

    “云夢香？！”四下一看就在風(fēng)口下，高幾上找到了一個青玉香爐，里面正有煙氣不斷的往外冒。

    一邊拿酒水澆滅了香塊一邊咬牙切齒道：“是誰為主上點了此香，實在該死！”他乃是學(xué)富五車之人，少年時好雜書，曾在一卷竹簡上看到過對于這種香的描述，云夢香，以yin羊藿、仙茅、紫河車、香草四種草藥制成的催情香塊，乃是從周幽王的王宮中流傳出來的yin|亂之物，因此物有迷亂心智的作用為上層貴族所厭棄，早些年便被禁止流通使用，是誰把這香給主上點的？！

    趙衰心中頓起怒火，狠戾的目光挨個將在座之人一一掃過，當看見這些人里面唯一一個清醒的姬商時，驀地定住，冷冷道：“姬商?！?/br>
    姬商摸摸鼻子站起來，也不搭理趙衰而是踢踢身旁的家宰道：“快別裝死了，快起來和我一起把你們主上扶進內(nèi)殿去?！?/br>
    “你們？”趙衰愕然。

    家宰整整歪掉的發(fā)髻站起身道：“且先讓我安置好主上再與你細說?！?/br>
    說罷就和姬商一起把公子重弄進了內(nèi)殿，隨后家宰又叫了武士進來，把殿堂里這些神志不清的謀士并舞姬們搬到別處去。

    “給他找個女人，剩下的我就不管了?！笨粗又靥稍诖采蠝喩韌untang，姬商心虛的后退幾步，嘿笑道：“那個，這幾天我就不回來住了，等他氣消了我再來給重賠罪。”

    家宰一把抓住姬商的手臂，慌張道：“那可不行，事兒是您挑的頭，您不能撩開手就不管了啊，主上若是醒來會剝了臣的皮的。”

    姬商使勁把家宰的手拿開，一溜煙跑出去，喊道：“你以為他不敢剝我的皮嗎，家宰你自求多福了。”

    “哎，哎，您回來。”家宰跟在后頭追，追至姬商跑沒了影兒，家宰嘴上還是一個勁的喊“您回來，您回來啊”，可他早已住了腳，面上毫無慌張恐懼之色。

    趙衰抱臂在胸淡淡的看著家宰做戲，道：“卷耳兄好高明的手段，連姬商也被你利用了?！?/br>
    家宰笑了笑，上前來牽住趙衰的手往外拖拽，“你與我來，我細細和你說?！?/br>
    趙衰往內(nèi)殿瞅了一眼，道：“既已做下了，你還是盡快給主上塞一個女人過去吧，聞了這種香后若沒有女人很是折磨?！?/br>
    “這你放心，我急著把你拖走又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讓女人進去?！?/br>
    趙衰何等聰慧的人，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道：“那女人是……”

    “主上身份何等尊貴，若非貴女，豈不是玷污了主上。走走走，咱們?nèi)ヅ蕴幷f話?！?/br>
    他二人一走，不久后就進來了一個頭戴紗帽的女人，悄無聲息的進了內(nèi)殿，脫了衣裳，光光的身子往公子重身上一貼，不需那女人動作，公子重就如一頭發(fā)|情的野獸立即將女人壓在身下，不過片刻就傳來了女人的吟哦男人的粗吼。

    庭院里，柳樹下，春日的黃昏，鳥兒叫喳喳，家宰道：“可不是我找的姬商，而是他找的我。據(jù)他自己說是為了主上的子嗣昌盛著想，可我知道姬商是被主母氣著了，有心要膈應(yīng)主母，我二人算是不謀而合。目的已是達到，你可滿意？”

    趙衰蹙眉道：“姬商列國行商，不用說那云夢香定然是他拿出來的了？”

    家宰點頭，“若非是他，給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給主上用此香?！?/br>
    瞧著家宰一副被逼無奈的表情，趙衰冷笑道：“如此，所有的責(zé)任你大可推給姬商了?！?/br>
    家宰同樣冷笑道：“可不是，連同你的那份責(zé)任也大可推給他?！?/br>
    二人冷冷對視半響，趙衰甩袖離去，家宰站在原處陰鷙的笑，揚聲喊道：“這還不算完，你可記得晚上要來前殿。”

    趙衰僵了僵身軀，咬牙道：“我還用你提醒！”心中早已后悔，不該莽撞找上家宰，但他一片誠心只為主上，天地可鑒。他也與主母無冤無仇，他只是想把主上從安逸中拉出來罷了，此時的主上唯一不需要的就是安逸，安逸最是能消磨一個人的斗志與雄心，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更不是他來投奔的目的。

    皎皎的月光透過窗灑落在窗下的矮榻上，色澤蒼白著，映著呂姣的臉，像一塊發(fā)著光的羊脂白玉，眼尾的弧線上挑，不曾睜開時給人乖巧的錯覺，當一睜開時，那一雙眼睛的媚色，無雙。

    此時的她窩在矮榻上，被一張毛茸茸的白狐皮淹沒，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臉，看起來脆弱極了，讓人心疼。

    靜女靜靜的站在一旁，也不知她站了多久，臉上淚痕斑駁，有著遮掩不住的悲傷，她沒有忍住，細潤的手指摸上了呂姣看起來疲憊的臉頰。

    已是睡過了晚膳，醒來不過就在這一二刻，察覺到臉上的微癢，還以為是自己那個安靜極了的兒子終于開竅也學(xué)會了調(diào)皮，未曾睜開眼就先笑了，唇角上揚。

    “兒子啊?！睗M足的喟嘆，可當她睜開眼卻看見了靜女落淚的眼，登時嚇了一跳坐直身子詢問，“靜女出了何事？”

    靜女連忙搖頭，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用的哭了，趕緊擦去淚痕，強笑道：“沒、沒發(fā)生什么事?！?/br>
    “那你為何落淚？可是你的夫主給你氣受了？”當即沉下臉來，道：“靜女你也是我的親人，我不會容許旁人欺侮你，便是你的夫主也不行?！?/br>
    靜女連忙擺手，“不、不，沒人欺負我?！彼艔垥r，烏走了進來，一看靜女那模樣就知道她沒能忍住，“靜女，去準備晚膳，夫人這里有我伺候。”

    靜女忙轉(zhuǎn)身離開，是落荒而逃。

    “靜女怎么了？”呂姣疑惑不解。

    烏沉默，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安靜的捧著鞋給呂姣穿上，面無表情的道：“夫人肚子餓了吧，奴扶您去用晚膳?！?/br>
    一個人奇怪可能是這個人的問題，可是當兩個人奇怪時，那就代表著有事情發(fā)生了，而且這件事情是和她有關(guān)的。

    “烏mama?！眳捂p喊了一聲。

    烏嘴唇一哆嗦，看著呂姣清亮的眼眸緩緩的，一字一字的道：“主，寵幸了妧夫人?！?/br>
    “轟——”仿佛一道雷當頭劈下，呂姣整個人僵在了原處，少頃才干啞著嗓子開口道：“你再說一遍?！?/br>
    烏一咬牙，望著呂姣道：“夫人，子嗣對一個家族來說太重要了，只靠您一個人，也實在單薄……”

    “不，不是這句，就是你剛才說的那句話?！?/br>
    烏以為自己活了半輩子堅強了半輩子，早已沒了眼淚，可此時瞧著自己從小養(yǎng)到大的小主子此般模樣竟也和軟弱的靜女一樣落下兩行淚來。

    “不，你不用說了。”呂姣一霎捂住心口，難受的蹲了下去，雙目錚錚，瞪到最大，容納滾滾的淚珠，死活不愿意落下來，澀然道：“現(xiàn)在呢，他們在干什么？”

    這個“他們”指的是誰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