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女人生孩子便是如此，且息怒?！奔以讋裎康?。

    接到消息趕來的城主等人也紛紛勸慰，這些人站在雪地里，頭上肩上已落滿了雪，目中的擔憂和期盼不是假的。

    不僅如此，城內(nèi)還設了祭臺，有臉上繪了妖魅花紋的巫女正在臺上吟唱祈福，臺下四周跪滿了男女老幼，額頭上抹了血，嘴唇張合，也隨著巫女吟唱，他們都期盼著封主夫人此胎能生下大子，生下他們未來的小主子。

    雪在下，古老的吟唱聲在云霄之上回蕩，靡音蕩蕩，虔誠無比，然而這些都沒有用了。

    城主夫人從殿里走出來，兩手上沾滿血跡，看著立在外面的公子重就滿面凝重的問：“主上，夫人昏厥了，孩子必須馬上弄出來，否則便會憋死在肚子里，主上，請速速定奪吧?！?/br>
    “我要姣！”沒有停頓，沒有絲毫的猶豫，擲地有聲，城主夫人卻站在那里沒動，不可置信，磕磕巴巴道：“主上，這、這不合規(guī)矩?！蹦挠胁灰獌鹤右说?，她活了半輩子從沒見過像主上這樣的男人。

    “沒聽懂嗎，我要姣！去，弄死那個孩子，救活我的姣！我要她，要她活生生的?！惫又爻吨ぷ右缓?，城主夫人身軀一抖，慌忙應喏。

    殿內(nèi)，昏厥的呂姣被烏掐醒，當睜開眼便聽到了公子重的吼聲，眼淚一霎就落了出來，她驀地攥緊烏的手，雙目漲紅，“烏……烏……”他要我，他要我呢。

    烏懂得了呂姣想要說的話，感動的淚流滿面，“夫人，加把力氣，加把力氣吧?！?/br>
    “嗯！”望著站在床榻四周干著急的女人們，知道這些人她一個也指望不上，現(xiàn)在生死攸關，她只能靠自己，但經(jīng)過一日一夜后，她已沒有丁點力氣，她需要吃東西。

    “烏，我要吃。”

    “有?！睘醴銎饏捂念^，靜女立即端了滿滿一大碗荷包蛋來喂。

    三兩口吞下一個，不覺滋味，再吃第二個時便知少油缺鹽，當再吃第三個就覺得難以下咽，但她還是要吃，只有吃飽了得了力氣，孩子能活下來，她也能活下來，他們一家三口才能和和美美的生活在一起。

    一口氣吃掉六個，力氣緩緩回來，呂姣一把推開靜女再要喂來的勺子，猛一咬牙，雙眸湛湛，狠道：“再來！”

    “好，再來?！背侵鞣蛉藶楣又氐倪x擇所感，呂姣的勇氣所動，在熱水中洗干凈雙手，再次查看產(chǎn)道。

    其余圍觀的夫人們也是一樣，她們雖不負責接生，但站在一旁都幫著鼓氣。

    殿外，當再次聽到呂姣的喊叫聲，忍無可忍將要闖進去的公子重猛的抬起了頭，盯著緊閉的門縫，雙目重現(xiàn)神采，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血流噴涌漲疼的心口。

    一座東窗大開的宮室里，窗下鋪設著厚厚的獸皮褥子，褥子上放著矮幾，矮幾的兩側跪坐著兩個妙齡女子，一個手肘抵著窗臺，笑靨如花，一個淌眼抹淚，滿面愁容。

    “妧，你是希望她生下孩子，還是就此死去？”手指將吹進室內(nèi)的冰晶雪花捻成水，妍拄著頭回望。

    妧驀地停止哭泣，傻傻看向妍。

    妍輕蔑的睨她一眼，轉眼又看向窗外銀白天地，“在我面前就不必做出這副乖順模樣了吧，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難道還不知道？妧啊，你定是和我想的一樣，恨不得她立即死了?！?/br>
    妧輕輕擦去自己頰邊惶恐的淚，牽了牽嘴角，垂下眼低聲道：“那是jiejie，我不想她死?！辨羲懒?，最有可能搶到主母之位的必然是妍，妍比姣更難對付，與其便宜了妍，倒還不如主母是姣。

    妍冷眼看了妧半響兒，嗤笑出聲，“姣啊，蠢死了，我若是她早把你弄死了事。你可是一條冬眠的蛇，冬去春來，總有一日會咬人的?！?/br>
    “我是蛇？”妧做出一副詫異無辜模樣，看了妍一會兒也道：“我看你才像蛇，像石頭縫里的毒蛇?！?/br>
    兩姐妹相互瞪眼置氣，少頃，妧道：“我是真心把姣當成了jiejie，信不信由你?！?/br>
    妍嗤笑道：“我信不信有何要緊，只要你那好jiejie信了。我溫順的妧啊，你說姣可信了你？”

    妧漲紅了臉，雙眼里也彌漫上一層淚，強調(diào)道：“我是真心待姣，我是真心的?！?/br>
    妍淡挑細眉，冷眼瞧她，直把妧瞧的心虛才轉開目光。

    妧，頗有狗急跳墻之勢，收起楚楚淚光，冷冷道：“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當我不知道嗎？但我不會拆穿你?！闭f罷，就瞪著妍。

    妍笑了，坐直身子，覆上妧的手背，“好meimei，你放心便是，你的我也不會拆穿。公子重也是你我的夫主，憑什么只有她一人獨享。”

    這話說進了妧的心坎上，重重一點頭，紅著眼睛回握妍的手掌，“妍，我和你不一樣，我認命，知道夫主喜愛jiejie尤甚，我并無那些妄想，我只想要一個孩子罷了。以后，我依舊會對jiejie畢恭畢敬，妍，我和你不一樣?！?/br>
    妍瞇了瞇眼睛，冷聲道：“妧，何意？”

    妧站起身，擦干眼淚就走，臨出門前轉頭看著妍道：“總有一日呂姣會看到我對她的依賴和忠心，總有一日她會用到我，我會成為她的臂膀，妍，我和你不同，我和你是不同的?！闭f完，徑自離去。

    妍冷笑低喃：“和我不同？你以為你又是什么好人。連同那呂姣，大家不過都是一樣的，唯一的區(qū)別是她是原配嫡女，有幸以正妻的身份嫁了過來罷了。你認命，我卻不認命?！泵佳弁T口一斜，驀地看見妧扶著門框而站，正笑盈盈望著她。

    “你……”

    “我？”妧捋了捋垂落在胸前的青絲，“我是想告訴你，既然你不認命，那便聰明些，不要用我用過的招數(shù)。咱們各行其是，且等著，且看著。”

    “你！”妍氣的抄起矮幾上的銅爵就猛擲了過去。

    而妧，早施施然甩袖離去，眉眼之間都是嘴仗打贏了之后的快意。

    “吱嘎——”

    正袖著手，跺著腳等在院子里的人們都停止了動作，整齊劃一的盯了過來，尤其公子重，一雙熬紅的眼睛登時明亮起來。

    城主夫人抱著一個用虎皮褥子包裹住的小東西站在門檻內(nèi)，笑的合不攏嘴，一雙細長的眼睛掃向眾人，高聲宣布道：“夫人生了大子，是大子。”抬步要將孩子送到公子重懷里，由他托起以示家臣，但他卻繞過城主夫人鉆進了產(chǎn)房。

    殿里，血腥味殘存，躺在床榻上的人兒猶如水洗一般，蒼白的一張小臉，眼睛閉著，靜悄悄的沒有生機，他慌了，忙奔上前來握住呂姣的手，低聲呼喚，“姣?！?/br>
    原本已是累極了，眼皮沉沉睜不開，這會兒卻不由自主睜開來，看著這個陪了她一日一夜的男人露出了一抹笑，飄乎乎的卻足以安慰他慌亂的心。

    于是，就那么，他也傻傻的還她一笑，緊握的雙手，都在不言中。

    女婢們抬來了一架鶴立青松的屏風，擋去了躺在床榻上的呂姣，城主夫人把孩子抱了回來，跟在她身后進來的還有城中的貴族們，男男女女，臉上都是收不攏的笑。

    公子重抱起自己的孩子，瞧著這么一團皺巴巴如猴子的小東西笑了，城主夫人亦笑著催促道：“主上，為大子取名吧，當著咱們蒲城貴族的面?！?/br>
    公子重沉吟片刻，緩緩舉起虎皮包裹住的小東西，當著屬臣們的面，鄭重宣布，“雪。雪，便是大子，大子名雪，公孫雪。不日將建宗廟，立祖宗牌位，造我蒲氏姬姓的族譜，將大子寫入族譜之中。”

    “大子名雪，雪即是大子?！辟F族們連連復述幾遍，少頃，紛紛歡呼，喜不自禁，奔走相告。

    屏風內(nèi)的呂姣聽到了，滿心的歡喜，歡喜著閉上了眼，入睡，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