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賭約
小院的西廂房里,沈其音和宋思珞大眼瞪小眼,互相打量著對方。 說起來,這不僅是兩個女人第一次打交道,甚至連正視彼此,也是頭一回呢。 沈其音看著眼前這個皇室貴女,毫無疑問的心理疾病患者,心里的第一個念頭居然是:好漂亮! 五官精美自不必說,膚若凝脂,墨染青絲,似乎這具身體上就不存在什么瑕疵。眼角下的淚痣?那不是瑕疵,而是點睛之筆。就像是畫上題詩,倍增韻味。 但要沈其音說,宋思珞最勾人的地方,不,應(yīng)該說最勾男人的地方,是她半藏在眼底的瘋狂。這抹瘋狂,添在一個美人身上,就變成了勾魂奪魄的毒藥。 也許有人并不認(rèn)同,但沈其音堅信她的這套理論。要問為什么?她只需報出一串名字即可:武則天,李裹兒,蘇妲己,海倫,克里奧帕特拉,伊麗莎白巴托里……這些或偉大,或墮落的瘋女人,哪個不是美得禍國殃民?哪個不讓男人們魂牽夢繞? 強烈的欲望和莫測的心思構(gòu)成了女人的瘋狂。而危險和神秘,又恰恰是男人們最難抵御,也最想征服的——這些,在歷史書上都寫得清清楚楚。 宋思珞的美,沈其音自認(rèn)不如。但這也正是她需要的。到底要怎么使用和治療宋思珞,沈其音心里,已經(jīng)有了最合適的方案。 而宋思珞那邊,想法就簡單多了: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jì),對面那顆小腦袋里,怎么就裝了那么多的故事呢? “你是來講故事,做說的?” 宋思珞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哥說你閑著無聊,讓我來陪陪你。我說我不會陪人,只會教訓(xùn)人,他也同意了。這不,我就來了?!?/br> 沈其音打開了她帶進(jìn)屋來的包袱,里面有一副圍棋,是她為了搞定宋思珞才去買的。當(dāng)然,這只是第一步。要怎么一步步把宋思珞帶出家門,她已經(jīng)全想好了。 “圍棋?真夠簡陋的?!彼嗡肩蠛苷\實地鄙夷著,“你就想用這個教訓(xùn)我?” “不,圍棋太慢,我們下五子棋。賭點彩頭。敢嗎?” 沈其音早就盤問過宋知璃了,從這個當(dāng)哥哥的口中得到了不少有用的消息。比如宋思珞歌舞俱佳,喜歡惹人注目,不服輸又好斗之類的……所以,拿賭賽激她,還是比較容易得手的。 果然,宋思珞的眼中燃起了小火苗。 “有何不敢?要什么彩頭?賭血如何?輸了就放一碗血!” 還真是夠瘋的! 沈其音面色如常,輕描淡寫地回絕道: “放血作甚?好喝?。坎暑^我早就想好了。” 沈其音拿出紙筆,寫上了兩人的名字,然后拋出了她早就定好的規(guī)則; “贏一局記一分,一直累加。彩頭可以用積分來換。我這邊的彩頭:三分,我給你講個你愛聽的故事;五分,我給你做一道你肯定沒吃過的好菜。你那邊嘛,三分,你給我弟弟唱首歌,五分,你就給他跳支舞?!?/br> “哈哈哈哈!”宋思珞放肆地大笑,“讓我唱歌跳舞?那傻子聽得懂,看得懂嗎?” “哼!這瘋子能不能唱好跳好,還不知道呢?!鄙蚱湟袅⒖谭创较嘧I。 “你說誰是瘋子?” “你說誰是傻子?”沈其音笑著眨眨眼,一點都不惱怒,“你到底是想接著對罵?還是棋盤上見高低?” “好?。≠€就賭!不就是唱歌跳舞嗎?權(quán)當(dāng)我效仿古人對牛彈琴好了。還怕你不成!” 賭局已成。不再廢話,兩人各執(zhí)黑白,立即開始了廝殺。 沈其音當(dāng)然不是什么棋圣,五子棋水平也就一般。之所以用這個來賭,也不是想贏多少。事實上,如果有必要的話,放水輸幾盤才更符合沈其音接下來的計劃。 結(jié)果兩個人你來我往,一直下了二十盤。最后的積分是八對十二,宋思珞贏了。沈其音對這個結(jié)果還是比較滿意的。 “好了,你欠我一歌一舞。你的積分就湊個整數(shù)吧,是想換一道菜兩個故事?還是兩道菜一個故事?” 宋思珞的俏臉上滿是得意,她甩了甩有些酸澀的手,說道: “你能做出什么好菜來?還是我從沒吃過的?哈哈哈哈哈哈!罷了罷了,就嘗你一道菜,聽你兩個故事好了。” 那囂張的口吻,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已入甕中啊。 沈其音心里樂開了花,但臉上還要擺出不服氣的憤然: “贏了幾盤棋而已,尾巴還翹到天上去了?五子棋就算你厲害,明天咱們換個別的繼續(xù),敢不敢?” “有何不敢!倒是你,先把我的菜和故事還清。記住你自己說的話,菜得是好菜,故事得是我愛聽的——別給我講那些勸誡說理的酸腐故事!” “放心吧,今日晚飯時你在房中等著就是。你也別忘了欠我的歌舞,給你一天時間準(zhǔn)備,明晚再開新局之前,我和弟弟可就要驗看了?!?/br> “一言為定!” 沈其音偷笑著離開西廂,回到了前院她和沈其羽的房間里。 前院的房間本就是留給仆役居住的,一間屋子兩張床,好在地方還算寬敞。跟癡愚的弟弟同住一屋,沈其音也沒什么抵觸,還能方便照顧呢。然而此時除了沈其羽,房間里還有另一個人在。 只見沈其羽和宋知璃湊在一張小桌旁邊,各拿紙筆,寫寫畫畫。 “怎么不去院子里畫?太陽底下可比屋里頭亮多了?!?/br> “外面怕有風(fēng),都給吹散了。”宋知璃答道。 “那為何不去你的東廂房,那邊地方還大。這里好歹是女兒家的閨房,宋少爺就這么隨便進(jìn)出,不大好吧?” 宋知璃停下手來,有些無奈地?fù)蠐项^,解釋道: “我也是這么想的,可是你家阿羽不肯過去。我想著這活計還是兩人一起做比較好,只好在此間叨擾一下了?!?/br> 沈其音嘆一口氣道: “算了,就這般做吧。我看看,畫了多少張了?” “已經(jīng)畫完兩套出來?,F(xiàn)在這套畫了四十多張,就差幾張福祿壽,還有鬼牌了?!?/br> 順著宋知璃的手指望去,只見沈其羽的床上已經(jīng)鋪滿了同樣大小的方形卡片,正在進(jìn)行自然風(fēng)干。 沒錯,沈其音正在壓榨兩位免費勞動力,來給她制作撲克牌。 這東西不僅要用來釣宋思珞,還可以放在東云樓,給等位的人打發(fā)時間。 她相信,再過幾天,十月初一,東云樓重開之后,門前一定會大排長龍,日日不絕的。 誠然,在那之前還有許多困難需要解決。但如果連她自己都沒有信心的話,又怎么能將那些愿景變成現(xiàn)實呢? 而唯一讓她感到猶疑的是,在這個大工程里,應(yīng)該讓沈其羽扮演一個怎樣的角色。 作為沈家碩果僅存的主人之一,沈其羽理應(yīng)參與其中。另一方面,沈其音相信這也有助于他恢復(fù)靈智。宋思珞的事及時地給她提了個醒。需要找點事做,治療心病的,并不是只有那瘋女人一個。 “阿羽,累不累呀?” 沈其音走到了弟弟的身后。 “不累。” 沈其羽沒有抬頭,也沒有停手,依然認(rèn)真地在裁好的硬紙上寫著數(shù)字,畫著圖案。手邊有一支墨筆,一支朱筆,不時替換。 想想還真是一個忙碌的上午,有的人下了整整二十盤五子棋,有的人畫了足足百多張撲克牌。眼看時近晌午,沈其音決定良心發(fā)現(xiàn)一下,搞個犒軍!……順便試吃一下連福學(xué)做的新菜。 “走,跟我去酒樓飽餐一頓,回來再接著畫!” “那思珞和父親怎么辦?他們肯定都是不愿出門的?!彼沃︻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可能會餓肚子的親人。 “昨天不是讓你買了些點心回來嗎?給他們先湊合一頓。等晚上我來給大家做大餐!” 宋知璃頗猶豫了一番,內(nèi)心掙扎全寫在臉上了。直到沈其音口出戲言,說他中午吃個飽,晚飯可以把自己的那份分給別人,宋知璃這才點頭同意。 這個純善的皇族啊,是不是呆氣得有點可愛了? 誰知搞定了宋知璃,沈其羽那邊又出了狀況。 “jiejie,能帶上……小墨嗎?” 沈其羽可憐巴巴地哀求著。 下館子都要帶著貓的,在這個世界里,恐怕也只有沈其羽一人了吧。也難怪小墨會那么粘他,都是慣出來的! 不過沈其音還真不好拒絕。 現(xiàn)在的她,正是有求于墨大人的時候。要確保東云樓的蔬果供應(yīng),非得仰仗小墨的靈脈和丹草廬不可。有了這層需求,小墨在沈家的地位一下子達(dá)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自己去大吃特吃,把喜愛熟食的墨大人留在家饞著?這種事,現(xiàn)在的沈其音還真不敢干。 唉,反正要去的是自家酒樓,帶著就帶著吧。 沈其音終于點了頭,可把沈其羽高興壞了??匆姷艿苡H昵地抱著小墨,那如膠似漆地樣子,沈其音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唯一不開心的就是宋知璃了,他可不太喜歡這只被稱作小墨的黑貓。并不是因為什么黑貓不祥之類的說法,而是因為這貓撓過他。就在前幾天,他摘番茄去賣的時候。而且不止那一回,之后每次看見小墨,宋知璃都能從那雙閃亮的貓眼中感受到敵意。 真是怪了,宋知璃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到底何時得罪了一只貓? 也許,這就是沈姑娘說過的……氣場不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