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往城南走，張銘特意走在秦游身后，和他錯開半個肩頭，單用手指路。至于秦游為什么不坐轎子，張銘表示他也不知道，走路期間他也引著秦游說話，套到了些訊息，當(dāng)然作為回報，秦游也知道了張銘是來清河學(xué)館求學(xué)的，不過張銘避重就輕的本事比他強些，別的重要信息他一概不知。

    張銘了解到，秦游確是兩個多月前到此地履新的，他是去年的新科探花，本來和第四、第五、第六名的成績相同，但屬他的長相最為俊俏，被欽點為折桂探花郎，秦游這人有些特別，提到自己因為長相出色才當(dāng)上探花時沒有半點尷尬，反而得意的很，他出身亦不錯，是江南道那邊的某產(chǎn)糧大戶家的公子，不知怎么得罪了吏部的人，以往，金榜題名的前十位只要家里略作打點，都能輕輕松松留在翰林院做編修，一點點的熬資歷，一路往上升官，他卻被人下放到此地來。

    兩人一路上你來我往，談不上說說笑笑，但彼此交談還算自然，就到了張銘家那間酒肆門口。

    時辰已經(jīng)晚了，琳娘站在門口，探出了一個頭，等待張銘歸家，見他回來，一時激動，就急走幾步，拽住了他衣角，嗔道：“拖到這么晚，也不叫人送信回來，我們都已經(jīng)吃好了，你就一個人喝湯吧?！?/br>
    張銘摸摸她頭發(fā)，輕聲解釋道：“遇見了這位秦兄，我們交談的晚了些，我喝湯倒是可以，不過他要喝酒?！?/br>
    琳娘這才注意到張銘身邊的秦游，一時尷尬，匆忙行了個禮，就跑回屋里去了。

    秦游見琳娘生的清秀可愛，但一團稚氣，就笑問張銘：“你倒是機靈，先前還叫我大人，這下改喚我秦兄了，方才那位是令妹？”

    張銘眨了眨眼睛，“我是獨生子，那位是我妻子?！?/br>
    秦游大驚：“你才幾歲，就已經(jīng)成婚了？”

    “今年十七，我們鄉(xiāng)下人家成婚早再正常不過了。秦兄，咱們別站在風(fēng)里，進去坐下吧?！?/br>
    張銘去了廚房找人幫他燙酒，秦游坐在張家店里，趁張銘不在細細打量起他這店里的裝飾，這間酒肆不大，墻壁一看就是新漆的，只放了六張桌子，但桌上都鋪了深青色的桌布，中間筷筒里的筷子都是清一色鐵木的，還有三個瓷蓋兒小竹筒，想來是放調(diào)料用的，不過如今還店沒開張，里面都是空的。這樣看來，真是樸素又清雅。

    嚴氏白日里教了青青做酒，一個沒留神，結(jié)果她孫子自己玩的時候摔了一跤，頭上磕破了層油皮，琳娘為著這件事深覺對不住她，就沒讓她幫忙。嚴氏只當(dāng)她和張銘少年夫妻，大約有什么體己話急著講，露出個會心的笑，回房去了。

    張銘走進廚房，見只有琳娘和青青在，他們前幾日買了新的瓷器，琳娘猜到秦游大概不是普通人物，就自己做主將瓷器拿來溫酒用，她正垂著頭在給涼拌干絲擺盤，旁邊盤子里已經(jīng)裝了兩碟鹽水花生和咸魚干。張銘不打擾她，對青青做了個手勢，示意她先端著盤子出去。

    等到青青走出廚房，張銘走到琳娘身邊，將她垂下的頭發(fā)捋起來，琳娘抬頭一看是他，就隨手拿了塊糕點塞進他嘴里，“快吃?！?/br>
    張銘嘴里塞了糕點，一時噎住，連本來想調(diào)戲她都不成了。等他好不容易吞下嘴里東西，琳娘擺盤也弄好了，她把盤子交給張銘，吩咐道：“既然來了客人，你快去招待吧?！?/br>
    唉，娘子這樣不解風(fēng)情，為夫的只能先去應(yīng)付秦游了。

    秦游見張銘回來，忙招呼他道：“快來，你家這酒溫的好，花生米炒的也香?！?/br>
    張銘見他露出這樣的少年心性，不由露出了個真誠的笑，他五官動起來的時候，那上挑的眼尾看起來風(fēng)流的很。秦游這時放松極了，就瞪大了眼睛贊道：“我還以為自己容貌夠好了，原來你才是那‘城北徐公’！”

    張銘好一陣琢磨，才想起來‘城北徐公’是哪位，原來是中學(xué)課文《鄒忌諷齊王納諫》里的大配角——城北頭號帥哥徐某某。秦游這話不僅贊張銘長的好，還不著痕跡的將自己捧成了鄒忌，臉皮真是夠厚的。他心里默默的鄙視秦游這人說話愛舞文弄墨，面上倒是作出副羞慚樣，道了聲：“慚愧慚愧。”

    秦游原本有話要和張銘說，這時坐下了反而不再提正經(jīng)事，他見到張銘端來的紅燒豆腐及涼拌干絲，大為驚嘆：“這東西還是燕京流傳開的呢，貴的很，你家竟然會做？”

    張銘笑而不語，示意他吃。秦游夾了幾筷子猛吃，最后喝了一大口嚴氏先前釀好的清酒（張銘喝過的那種），說道：“還是這種做法好吃，金顯請我吃的那是什么狗屁不通?！?/br>
    他見張銘面上呆滯了一秒，就解釋道：“金顯，就是今天那個金四，呸，金勇的叔叔。”他對金顯做自己的副手這件事一直頗為不滿，連他是縣丞都不愿意提。

    張銘奇道：“難道還有什么特別的做法么？”

    秦游砸了咂嘴，剝了一?；ㄉ?，嚼了兩嚼，“我想想。”說著又喝了一口酒。

    張銘耐下性子等他回憶，秦游看他一臉好奇，就笑了笑，說道：“沒什么特別的，把龍眼大的珍珠敲碎，塞進嫩豆腐里，上蒸籠蒸，蒸熟了之后，把珍珠掏出來丟掉，吃那里面全是珠粉的豆腐，說是女人吃了皮膚會變好?！?/br>
    這是什么做法？張銘聞所未聞，珍珠粉涂在臉上會變白他聽說過，和豆腐這種平民食物放在一起，真的合適么？那口感，他光是想象就覺得夠黑暗料理了。還有“女人吃了皮膚會變好”的東西給一縣長官吃，這不是明擺著的諷刺么。這樣一想，他看向秦游的眼神就充滿了憐憫。

    秦游看張銘眼神不對，忙解釋道：“你想多了，現(xiàn)在的燕京風(fēng)尚，不管男女，臉都要越白越好，金顯請我吃那個純粹為了擺闊，他家占著這帶最大的珠場，一旬吃兩三粒珍珠還對付的起?！?/br>
    這下張銘臉上徹底寫上了個囧字，不過還沒等他再說什么，只聽得酒肆的門被人一推，孫琢回來了。

    他繃著臉，見張銘有客在，也不過點了點頭。他路過張銘身邊時，張銘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血氣，仔細一看，兩只拳頭上全爛了。

    這下也顧不上和秦游聊天了，張銘立刻攔住孫琢，又喊了聲琳娘。

    琳娘原本就躲在一邊看張銘他們吃的怎么樣，好不時添酒加菜，眼見到孫琢不對勁，又聽得張銘喊她，急忙就從角落里走了出來，待她看到孫琢手上的傷，驚呼了一聲：“你和誰打起來了？怎么弄成這樣？”

    孫琢對jiejie沒轍，只能老實答道：“跟人打架了，給我包一包吧。”

    張銘聽他這樣說，就招呼琳娘：“你快帶他去包，”又斜眼看了看孫琢：“我還有客，等會就來問你?！?/br>
    琳娘帶著孫琢上樓后，張銘這才有機會搭理秦游。

    秦游看了場熱鬧，即使被冷落了他也一個人吃東西喝酒十分自在，見張銘終于有空跟他說話，就不再賣關(guān)子，說起正事來。

    “我先前說有話和你說，原本還想和你多聊幾句，不過你家現(xiàn)在有事，我還是長話短說吧?！?/br>
    張銘一直就等著他說正事，聽他這樣說，就坐直了?！扒匦终堈f?！?/br>
    “你既然叫我秦兄，想和我套近乎，我就允了你這件事，下面和你說件事，你要是不愿意，只當(dāng)沒聽過，要是愿意，我就和你稱兄道弟?！?/br>
    “但說無妨?！?/br>
    秦游嘆了口氣說道：“我這也是病急亂投醫(yī)，不然怎么會甘于和你這小小秀才湊一塊，金顯為人行事，我看不過，也罷了，只是那個金四，他的一幫下手，jianyin擄掠，無惡不作，本官實在是想除了！”

    張銘奇怪他怎么說話這樣直白，仔細一看，秦游雙頰泛紅，隱隱有喝醉了的跡象。他頷首微笑，“那我這一介微末秀才又能做些什么呢？”

    秦游傻笑一聲，“你還真是什么都做不了，我就是看你這人還算有點章程，問你愿不愿意做我?guī)煚斄T了?！?/br>
    張銘沉默不語。

    “我看你這人，年紀(jì)輕輕，腦子比我好使，又有老婆，不像我，我這都二十了，老婆的娘家還不肯把她嫁給我！”

    張銘這下確定，秦游是真喝醉了。秦游的話讓他頗為心動，張銘沒有攀附他的想法，但若是能互相利用，也算不錯。他仔細盤算，秦游高中探花郎，于科舉一途自然有心得，以后可以向他請教，家里又有錢，不怕他做官半路因為蠅頭小利而翻船，最主要的，這人不僅年輕還缺心眼兒。不過，這些都是秦游喝醉了說的話，做不了數(shù)。

    張銘家沒多余的床分給秦游睡，他只能出門去敲開對面巷子里轎夫的門，雇了兩個人，抬了頂二人小轎，將他送回縣衙去了。

    好不容易送走這尊小神，張銘將自己收拾了一把，就想上樓去收拾孫琢。還沒等他推開孫琢的房門，就被人拽住了。

    是琳娘，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說道：“琢兒怕你罵他，已經(jīng)將前因后果和我說了，現(xiàn)在也晚了，回房里我告訴你吧?！?/br>
    一物降一物，張銘被她一扯，就投降了。

    回到房里，琳娘一邊替張銘解發(fā)髻、梳通頭發(fā)，一邊做起了傳聲筒。

    “也不是什么大事，琢兒今天去武館報名了，結(jié)果挑了武館的首席，回來的時候被人圍著揍了一頓，他也沒吃虧，就是手上傷的重了些?！?/br>
    張銘暗想，孫琢其實是起點小說的男主角吧，挑首席這種事也敢做，虧他今天白天還覺得孫琢早熟有主見，果然還是有勇無謀。

    “我早就說過不會管他做什么，”他將琳娘攬到自己跟前，拍了拍自己膝蓋，“來，坐這兒。”

    琳娘見他又不正經(jīng)，想退開兩步，卻被一把抱了過去，她一個趔趄，就橫坐在了張銘腿上。

    張銘點點她鼻子，“給你相公說說，今天你做了點什么？”

    ☆、第35章 醉酒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只能更這么多啦 主要是感情戲 =_,= 是不是太沒波瀾了 新年快樂么么噠諸位

    琳娘被他這樣整個人圈在懷里，就軟了半截，偏過頭細聲說道：“沒什么事呀?！?/br>
    “你不是去旁邊那兩家?guī)兔ψ霰幻媪嗣矗o我說說吧。”張銘手里玩著她頭發(fā)，裝作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琳娘笑道：“那哪是什么要緊的事情，值得你這樣問?！?/br>
    “你就說吧?！睆堛懯掷镆挥昧Γ蛯⑺滞鶓牙飺Я藫?，這樣琳娘就只能靠在他肩上了。

    因為和張銘湊的近，琳娘總是不太適應(yīng)，期期艾艾道：“就是幫著繡花樣……不過比我那時候周全許多，用了八種針法，其中三種我都沒見過，不過另五種我會做的，她們不及我做的好。”

    她回答的一板一眼，張銘只能順著問：“那你那時候用了哪些針法？”

    “說了你也不懂的，那時候因為你娘催的急，我嫁的匆忙，只繡了兩床被面，就是你平時蓋的那兩床?！?/br>
    “才那么大，哪里夠咱們兩個蓋？”

    琳娘羞紅了臉，“那時候我跟你不能睡一床被子啊。”

    張銘不動聲色的想，看來原先那位沒跟琳娘睡過一床，不知怎的，他覺得有些小得意。=_,=

    “哦，這樣啊，那你要不重做一床大的吧，我總覺得咱們最近睡的太小了?！彼麄兊谋蛔诱诵诹藦堛懙募绨蚓驼诓坏搅漳锏?，兩人只能疊成碗一樣睡，雖然可以抱的緊，睡到一半想翻身卻困難，張銘睡的淺，常常半夜醒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卷了大半邊被子，琳娘則大概是因為凍醒了，自己重新找了一條薄的蓋在身上，她又縮在墻邊，看起來可憐兮兮的。這樣一來，張銘看不過去，就不強求她和自己睡一窩了。

    琳娘點點頭，說道：“嗯，我今天特地學(xué)了新的花樣，就是準(zhǔn)備做條大的?！?/br>
    張銘聽她這樣說，就不由自主的高興，湊上去親了親她臉頰，“真乖。”

    琳娘也不回話，只靠在他肩上，又緊緊攥了他的衣角，依賴之意明顯。

    兩人沉默了一會。

    “嗯……你這人?！绷漳矬@呼了一聲。原來張銘趁著和她說話的功夫，悄悄解了她腰帶，她衣襟一松，張銘就把手伸進去了。

    她腰上的皮膚細嫩敏感，張銘的手雖然捂過了熱茶不像以往那樣涼，但他動作輕緩，手指尖不小心劃過她腰際，琳娘雖然覺得張銘碰她天經(jīng)地義，但實在忍不住，就出了聲。

    張銘將手停在琳娘小腹上，揉了揉，上次趙大嬸替琳娘捺腰的時候他瞥過一眼，只覺得纖細又脆弱，少女的柔腰，大抵如此，今天他陪著秦游喝的多了點，就放任自己不軌了。

    “你上回癸水結(jié)束后，腰酸么？”

    琳娘還以為他會有些別的動作，屏住了呼吸，被他這樣一問，就放松下來，答道：“不酸，還好，你給我做的糖水我都喝了，加上前些日子吃的好，還胖了兩圈?！?/br>
    張銘看了看她的臉，沒覺得哪里變胖，小下巴依然尖尖的，只覺得以前有些偏黃的臉色變的粉嫩了，嘴唇也飽滿嫩紅，就笑道：“哪里胖，好看的很，我歡喜的緊?！?/br>
    琳娘皺眉，嗔怪道：“哪有像你這樣的，jiejie說男人油嘴滑舌不好。”

    張銘一噎，反駁道：“聽她亂說，你姐夫?qū)δ鉰iejie只怕說的不比我少，他們那才是蜜里調(diào)油，我跟你就是清粥小菜。”他見琳娘猶要說話，就趕緊又道：“再說了，你jiejie同你說過他們房里的

    事么，下次別總信她，信我?！?/br>
    瑾娘確實不曾和琳娘說過自己和劉盛的事，她自詡是琳娘的jiejie，懂的比她多，和她說話時教導(dǎo)居多，聊閑話反而少，琳娘這樣一想又覺得張銘說的有點道理，可她又不愿意說自己jiejie不好，就住了嘴，想了想又說：“你把手拿出去，我癢?！?/br>
    張銘被她這樣一說，原本想放過她卻不愿意了，“我不，怎么，不愿意和我親熱？”

    琳娘看他混勁上來，就有些心驚，小心翼翼問道：“你喝多了？”她先前沒注意，這時才覺得張銘呼吸之間都有淡淡的酒味。又抬手摸摸他臉頰，覺得燙手，“真醉了?！?/br>
    她想立起來，再找些茶水給他喝，卻又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

    只見張銘眼角微紅，極深沉的看著她。

    他頓了頓，開口說話：“我有點頭疼?！本苿乓呀?jīng)上來了，他看起來呆的很。

    琳娘只能哄他：“那我去拿水給你喝，好不好？”

    “不好，你還沒回答我呢?！?/br>
    琳娘拿他沒辦法，就湊上前去在他嘴唇上點了點，“你是我相公啊，你沒看書上說么，‘夫為妻綱’，我當(dāng)然愿意和你親熱的。”

    張銘露出個傻笑，“嗯，那就好。我喜歡你?！毙此闪耸郑X子糊涂，連現(xiàn)代話都蹦了出來。

    琳娘原先只是哄他，聽他這樣說卻愣了愣，臉上綻出了個笑，將他扶起來，攙到床上躺好。張銘醉的厲害，倒是斯文，只閉上眼休息，呼吸比以前粗了些，和以往睡覺沒什么不同。

    等琳娘倒了水給張銘喝時，他已經(jīng)睡著了。因為頭疼，他還皺著眉，和以往的氣定神閑不同，反而顯出屬于這年紀(jì)的幾分癡態(tài)來。琳娘只能將自己指尖呵熱，替他揉眉心和兩邊太陽xue，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睡的安穩(wěn)下來。

    她也有些困了，就吹滅了桌上蠟燭，躺到張銘身邊，她閉上眼睛躺了一會，又睜開了，轉(zhuǎn)頭看了看張銘，知道他睡的熟了，才伸手摸了摸他臉，又閉眼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