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琳娘上前一步,給他系上了披風(fēng),囑咐道:“你也穿好衣服,今天吹了一天風(fēng),半點(diǎn)沒歇過呢?!?/br> 孫琢在一旁撇嘴,碎碎念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視?!彼袷遣牌车角嗲?,就湊上去問:“我那手絹你重新做了嗎,要雙魚的,不要一條魚的那個?!?/br> 青青把上回那條藍(lán)色手絹掏出來,放在他手里,“jiejie說這個已經(jīng)很好了,還讓我和你說‘愛要不要’?!彼鏌o表情的說完,就跟著琳娘出門去了。 孫琢看著手里和上回一般無二的手絹,垂頭喪氣的跟了出去。 一旁注意著的張銘見到這一幕,嘴角不免又抽了抽,心里暗暗給青青道了聲好。他將酒肆的門合上,帶了鑰匙,也跟了出去。 清河縣的燈會雖然確實(shí)不大,但他們這里水土好,才子佳人出的多,整個地區(qū)的人都愛趕時髦,因此也十分熱鬧。 一路上擠擠挨挨的掛著許多燈,還有比張銘先前放過的大許多號的煙花,交相輝映,整個縣里的天空都隱隱發(fā)紅。張銘如今不會對對子,就不去湊那邊的熱鬧,帶著琳娘和青青看戲班子搭臺唱戲,倒也算有趣。青青嗓子清亮,也跟著輕輕唱了兩句,倒引來幾個路人側(cè)目,不過張銘和琳娘對唱戲的都沒什么輕賤之意,反而沒注意到。 至于孫琢,早就不知竄哪里去了。 燈會上有賣糖葫蘆和小吃的,張銘知道琳娘喜歡吃,特地買了許多,和她帶著青青一塊邊走邊吃。期間還有個小插曲,他們逛到一半時,孫琢氣喘吁吁跑過來,對張銘念叨:“小爺見到自己仇人了,他們?nèi)硕?,我沒辦法。” 張銘被他說的云里霧里,“誰?” 孫琢看到他jiejie也好奇的看過來,就住了口,答道:“沒誰?!?/br> 張銘沒在意,就讓他別再亂跑,四個人一起逛起來。 他們一直逛到燈會上散的差不多了才回家去,因?yàn)槔鄣暮萘?,就都各自回房倒頭睡下,嚴(yán)氏幫他們將屋子烘的很熱,也沒什么不習(xí)慣的地方,一夜無話。 ☆、第32章 縣衙 清河學(xué)館,是清河縣的一塊金字招牌,每年不過招收數(shù)十個學(xué)生,若是二十歲以下考上的稟生只需交足束脩就能入學(xué),這自然是鳳毛麟角,其余的都需參加入學(xué)考試,即便是稟生,之后院試未中的也只能再留三年,若是中了院試的,若是還想更上一層樓,自然要去國子監(jiān)上學(xué),也不會再留。 這樣一來,張銘沾了原主的光,直接就能入學(xué)。而孫琢,他連童生都不是,連清河學(xué)館的門都摸不到,張銘只能一邊暗嘆自己因?yàn)樯畎惨荩季S也簡單了,一邊想要替他另尋老師。豈料被孫琢一口回絕,“姐夫,你也太小瞧我了,縣試那樣簡單,若是我用心去考,無論如何都能過。” 張銘還以為他是失落,想勸兩句,結(jié)果孫琢又輕飄飄遞來一句:“我可不會再做本末倒置的事了?!?/br> 張銘失笑:“倒是我小瞧你了?!彼蛯O琢如今相熟了,才覺得他也有些孩子氣,這才想起來初識那會兒孫琢冷著一張小小的俊臉,可成熟的很,即便被孫炳那樣狠揍了一頓,也不喊一聲痛,可見他心智比起其他人來說算的上是早熟了。 既然如此,張銘也不再逼他,就是為他的去處煩惱起來。 “我有的是去處,不單咱們住的那對面的武館可以去學(xué),就是縣里民兵隊(duì)也有缺人手的時候?!?/br> 張銘聽他這樣一說,立刻對孫琢刮目相看,不由懷疑起他這樣小小年紀(jì)就有主見,是否也是穿越人士了。孫琢被他奇奇怪怪的盯了幾眼,只感覺自己身上毛毛的,就跑出去做他自己的事了。見他這樣反應(yīng),張銘也知道是自己神經(jīng)過敏,就轉(zhuǎn)而專心琢磨自己的事了。 他的店還是要開的,不過是將酒肆改一改,不再賣咸豬耳、醬豬蹄那樣的涼菜,改賣簡單方便的各式堅(jiān)果,另外兼營一些豆腐和西紅柿。一是嚴(yán)氏也說了實(shí)話,她賣那些只是為了招徠好吃rou的客戶,自己做起來費(fèi)時費(fèi)力賺不了幾個,若是去別家訂,更是落不下幾個子,二是張銘不想花太多時間在這上面,他確實(shí)需要一份產(chǎn)業(yè),但開食肆不是上選,現(xiàn)在只能將就過渡。再者說,他不希望琳娘為了開店蹉跎歲月,好好的年輕姑娘熬成嚴(yán)氏那樣,人生的樂趣會少一大半的。 另外,他想的長遠(yuǎn),若是琳娘因?yàn)閏ao勞而不再年輕漂亮,被太多的雞毛蒜皮變的沒有才情智慧,即使他如今心里有nongnong愛意,久而久之也會消磨殆盡,那將是十分可悲的事。張銘覺得自己既然希望能和琳娘長長久久下去,就應(yīng)該在現(xiàn)在做好打算,讓她跟著自己一起成長起來。他希望自己將來不管是從商還是一不小心又入官場,都能和她一起攜著手走下去。他畢竟是男人,而男人的想法,從來都是這樣現(xiàn)實(shí)又夾雜著夢幻的。 至于他一開始就想好的琳瑯居,還是要用的,不過不是用在這間食肆上,這樣上好的名字,他要用在最適合的地方。 進(jìn)貨的渠道十分方便,他如今背靠大樹好乘涼,只消和張萍提一提,讓他知味樓進(jìn)貨的時候帶上自己家就行,他的食肆預(yù)備走親民又方便的路子,和知味樓那高端洋氣的風(fēng)格不同,也談不上沖突。 張銘在自己書房想清楚了所有事情,就將手里擺弄的扇子一收,往桌上一敲,看來又得去求那張萍了。=_,=他苦悶的想,自己現(xiàn)在舉步維艱,究竟何時是個頭。 琳娘刺繡做的好,這才來了幾日就已經(jīng)遠(yuǎn)近聞名,她知曉的花樣雖少,但勝在一學(xué)就會,針腳既平且密,配色的眼光也極好,上回來的那兩個街坊婆娘家里俱有待嫁的少女,就請她去幫忙指點(diǎn),張銘原本就覺得她總是在家里太不自由,自然就放行了。 青青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嚴(yán)氏自從知曉她是張家簽了死契的丫鬟,不怕她將來嫁人外傳,就手把手教起她釀酒的事來。 嚴(yán)氏家祖?zhèn)髂菑埞品阶?,瑣碎至極,張銘瞄過一眼,里面噱頭毫不下于現(xiàn)代的那些酒業(yè)打著的各種旗號,反而有過之無不及,光是用的露水就有三種,果子更是要用滄州這帶最好的平城果,太酸不行,太甜也不行,酒曲更是令人匪夷所思,要用淮南道特產(chǎn)的一種紅曲,張銘答應(yīng)過嚴(yán)氏,本錢一應(yīng)他來,結(jié)果足足跑了清河縣三家商號才尋到一點(diǎn),放在家里養(yǎng)起來??傊褪呛軣┝?,也無怪當(dāng)初嚴(yán)氏家里還能有本事做這酒的時候沒人想辦法偷師,畢竟這么多周折,也不知道其中的真真假假,只要記錯了一樣,做出來的酒就尋常,想賣好價更無從談起。 只有張銘,他一諾千金,為了嚴(yán)氏的各種要求四處去尋材料,這才尋的七七八八。他尋的急,陣仗大,一時間倒有許多人知曉嚴(yán)氏要重現(xiàn)當(dāng)年的西施果酒,如今還沒做出來,就有幾個年過五十的老饕來下單訂酒了。也算因禍得福,提前給自己的店做了一把宣傳。不過,張銘實(shí)在幸運(yùn),若是他不一時興起,將嚴(yán)氏留下做工,今日這張果酒方子就完全廢了,畢竟要是沒人做的出來,再好的方子都是廢紙。 張銘年前就給張萍去了信,知曉他如今應(yīng)該還在燕京述職,要到二月初才回清河縣,因此也不急,就準(zhǔn)備一個人上街轉(zhuǎn)轉(zhuǎn),看看清河學(xué)館,順便摸摸縣里的局勢,聽說之前換了新縣令,政令一新,不妨去感受一下。 到了街上,張銘前幾回來去匆忙,又都撿著開集市的時候來,就沒能細(xì)細(xì)觀察,現(xiàn)在才有空閑能好好看看。 街道不寬,就是他店門前最寬的這條,也不過三丈,只能容兩輛馬車通過,沿街的人家還會擺些小攤,賣鞋墊襪子、手絹頭花、自家的炒貨等種種零碎。 清河縣這里的民風(fēng)算是開放,尋常人家的女子不用遮面出行,因此也有未足豆蔻的女孩兒在街邊跳皮筋踢毽子,至于那些匆匆而過的二八少女,多是出門采買花樣布料,倒是有兩個大膽的,看見了路過的張銘就小聲嘻笑,等張銘走過后還爆發(fā)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張銘還當(dāng)自己穿著有什么不妥,最后借了街邊賣鏡子人家的銅鏡看了看,覺得自己還算周正,就道了聲奇怪,不再多想。 縣中心是縣衙,旁邊就是清河學(xué)館。張銘看了看縣衙門口,正巧有人在擊鼓,還圍著一群人,很是熱鬧,一時好奇,就湊上前去,拍了拍一個穿短褂的中年男人,問道:“大叔,這是出了什么事?” 那中年男人看熱鬧正起勁,被人打擾自然不喜,但他看張銘年紀(jì)輕輕就穿著長衫,衣料又不差,擔(dān)心惹到哪家公子,就無奈答道:“這是縣東的王大傻子,他要告官。” 張銘心下一嘆,這就是告官啊,和電視里演的也不差多少,他還有些不解,就學(xué)著電視里那樣繼續(xù)問道:“不知道他有什么冤情?大叔你能給說說么?” 中年男人嗤笑一聲,斜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是本地人吧,誰都知道,王大傻子他jiejie被縣東的小太歲金四兒霸去做小老婆了。后來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又被金四扔了回去。這傻子告了半年多了,前幾回都被打了回去,現(xiàn)在換了新縣令爺,又來試了?!彼坪跽f起了興子,壓低聲音道:“我看你初來乍到,提醒你一句,這金四是本縣一霸,等閑人不敢惹他,見到就要繞路走,千萬別做那刺頭?!?/br> 張銘直覺金四這名字熟悉,他好一陣回憶,才想起來,孫琢頭一回跟他進(jìn)這城里,就是被那一伙人給揍的,還有那個新縣令,他聽說好久了,正好趁著機(jī)會見見,這人做事虎頭蛇尾,半點(diǎn)章程沒有,擱現(xiàn)代,政績評價直接是差。 王大傻子梆梆梆的敲了好一陣,倒是沒人來將他打走,但縣衙的大門緊閉著,眼見著日頭西斜,就要過了縣衙接案的時間,他對那位新上任的縣令原本抱著極大期望,這回又吃閉門羹,就垂頭喪氣起來。他周圍的人見沒熱鬧可看,也紛紛道了聲無聊,散了開去。 張銘站在一旁,看王大傻子那樣,心下不忍,他一早就瞥見人群里有個小黃門探頭探腦,應(yīng)該是里面的探子,只等王大傻子知難而退就要往內(nèi)報(bào)信,他就上前一步,對王大傻子說道:“你莫要心急,縣令爺遲早要接你這案子,你方才已經(jīng)敲夠了八十一下,就是證明自己有極大冤屈,依咱們大周律令,不接你這案子,只要我寫一封信替你呈報(bào)了滄州州牧,里面的大官也要吃派頭。” 他說話特意一字一頓,清晰響亮,王大傻子一頭霧水,只知道眼前這讀書人告訴自己有希望,不免就流起淚來,張銘也是試一試,果然見到那小黃門飛似的從縣衙偏門跑進(jìn)去,想來是上報(bào)去了,就心下略定。 縣衙內(nèi),秦游坐在首位,對著坐在他下首一個留著倆撇胡子的中年男人怒目而視,那中年男人倒是滿臉笑意,兩人僵持著,也不說話,他氣的胸口起起伏伏,眼瞧著案前漏斗里沙子就要漏光,忍不住就要嘆氣,突然一個小黃門跑了進(jìn)來。 那中年男人一臉得逞的喜意,問道:“如何?那傻子走了?” 那小黃門不理他,跑到秦游身邊附耳說了幾句,只見秦游臉色變了幾變,最后擺了擺手,臉上露出個極大的笑,他一拍驚堂木,不再看那中年男子,對著衙役說道:“左右要得罪人,老子今天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去把門打開,這案子,我這清河縣衙接下了!” ☆、第33章 審案 作者有話要說: 女主下一章就會出現(xiàn)了咩哈哈 相信男主的運(yùn)氣 !下章就給他開運(yùn)??! 張銘陪著那王大傻子站在縣衙門口等,王大傻子人如其名,腦子一根筋,見張銘為人熱心正直,一股腦的將自己jiejie前后的冤屈說了出來。 他說的前言不搭后語,張銘大致聽了聽,在自己腦子里整理了一番。 王大傻子和他jiejie王翠翠自小沒了父母,兩個人相依為命,那時候王大傻子還不叫大傻子,叫王明子,他jiejie王翠翠靠著一手好繡工賺錢供他們二人糊口,因?yàn)橐屹I家,常常拋頭露面,不知怎么就入了金四的眼。一開始,那金四還好聲好氣的請了媒人上門來求娶,還讓人帶著大傻子四處去玩。王翠翠那時候大概是已經(jīng)有了青梅竹馬的相好,自然不愿意嫁給家里已經(jīng)有了十幾房姨太太的金四。金四見三番四次都不成,就露出了猙獰面目,挑了個朔月夜,帶了幾個人手,直接上門把王翠翠擄回家,當(dāng)晚就用了強(qiáng),王翠翠自然心灰意冷,但為了大傻子,她也忍辱負(fù)重了,后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王翠翠身上蓋著張草席,遍體鱗傷的被抬回了王家,她還算命大,靠著王大傻子四處求來的藥湯,活了下來,只是人變的癡癡呆呆,原本清秀的容貌亦毀了。 張銘雖然自認(rèn)還算正直,但也知道王大傻子這件案子,十有八九是辦不成的,第一沒證據(jù),第二被害人王翠翠已經(jīng)做不了證言,最多能告?zhèn)€強(qiáng)搶民女,那金四在這里多半有什么勢力撐腰,這件案子最好的結(jié)果就是金四不痛不癢的賠幾個錢,最后銷案了事,金四肯定傷不了筋也動不了骨。不過,他既然一時腦熱出了這個頭,就該一力承擔(dān)下去。 不多時,縣衙的大門就打開了。 張銘是秀才,不必跪拜此地的父母官,他站在王大傻子身旁,只聽得堂役會擊堂鼓三聲,三班衙役便手持粗大的水火棍在兩邊伺立,一個年輕知縣身穿朝服從暖閣東門進(jìn)來,坐上大堂,坐上首位,一拍驚堂木,喊了一聲“升堂”,眾人回應(yīng)“威——武——” 那年輕知縣,白面劍眉丹鳳眼,看起來未過二十,雖然女相了些,但他面容肅穆,顯出幾分端莊。他看向張銘,問道:“你是何人?” “回大人,小人張銘,原籍孫家村,去年剛過了府試,乃是一介秀才。此番前來,乃是替這位王兄伸張?jiān)┣??!睆堛懤@著舌頭說完這句話,額頭上落下三根黑線。 秦游頷首,轉(zhuǎn)向王大傻子,問道:“你就是原告王明子,有何冤屈,一一道來吧。” 王大傻子之前已經(jīng)請人替他遞過狀紙,上面冤屈寫的明明白白,這知縣這樣問也不過是走個過場。張銘注意他左手邊坐著的那個中年男人滿臉不愉,心里就大致猜了猜,不過他也不敢確定,就不開口,由王大傻子絮絮叨叨的訴說他jiejie的冤情。 “大人,我jiejie……金四那賊人,欺騙我jiejie……渾身沒一塊好rou……” 秦游原本以為有多么深重的冤孽,好借此擺布那地頭蛇金四一番,正好殺殺此地金縣丞的威風(fēng),結(jié)果是這么一件難辦的事,王翠翠的遭遇,因?yàn)槿藳]死,說起來只能算不輕不重,或許對于當(dāng)事人來說是不能承受的痛苦,但在金四這樣的一縣權(quán)貴面前實(shí)在不足一提,根本構(gòu)不成威脅。簡單來說,王大傻子擊鳴冤鼓,不符合程序,即使先前被打回也不能算前任長官失職。好在他有證人,王翠翠原先明媚動人,現(xiàn)在癡呆丑陋,諸位鄉(xiāng)親都是有目共睹的。 “好了,聽你所言,金四所為確實(shí)過分了些。” 秦游惱怒的看了看堂下站著的張銘,就是這人的一句話坑了自己。只見他比自己年紀(jì)還小,卻淡定的很,甚至眼里帶著隱隱笑意,秦游坐在高處,就發(fā)現(xiàn)張銘還不時瞥過坐在他左邊的金縣丞,他心底嘆了口氣。自己當(dāng)初意氣風(fēng)發(fā)的蟾宮折桂,流落到這小縣里當(dāng)一方長官,這才兩個月不到就被地頭蛇磨的脾氣全無,還不如堂下的這個小秀才來的正直爽快。 王大傻子好不容易說完,金縣丞臉上笑意也越發(fā)多,無怪這人被縣里人稱為大傻子,沒一句說到點(diǎn)子上,他原本還擔(dān)心自己侄子做下那樣的作孽事,這回秦縣令發(fā)了狠,大概討不到什么好處,現(xiàn)在看來,大可高枕無憂,早知道就不與那個毛頭小子秦游起爭執(zhí)了,任他告去。他心里大松,就低眉順眼起來,不打算開口,做起了裝聾作啞的縣丞。 張銘見秦游臉色陰晴不定,就知道事情要黃,他今天既然已經(jīng)沖動了,就想著干脆豁出去博一把。張口說道:“大人不將被告金四傳喚來問話么?” 秦游被他這樣一問,抖了兩抖,不過他能蟾宮折桂,智商自然是不低的,總覺得這其中還有轉(zhuǎn)寰的余地,只是一時間怎么也想不出來,張銘這話一問,他就靈光一閃。秦游將自己面容一變,做出副諂媚樣,轉(zhuǎn)頭問金縣丞:“金縣丞,你看是否要將令侄帶到堂上來詢問一番?” 說著,他還朝張銘遞過去一個眼色。 金縣丞正在裝聾作啞,也頗寬厚的答道:“一切但憑大人判斷?!?/br> 張銘被秦游這樣一提點(diǎn),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做出副急切樣:“大人,小人有話要說!” 秦游知道計(jì)策已成,做出副不耐煩樣,“還有什么話,全都道來吧!” “依大周律,若是堂上長官中有和原被告中任一方有宗親關(guān)系的,都需回避,與此案有關(guān)的一應(yīng)卷宗,都不得翻閱拓印,若是依您方才所言,縣丞大人就不得仍舊坐在堂上。” 張銘一口氣說完,暗暗道了聲好險(xiǎn),幸虧他腦子轉(zhuǎn)的快,想起來大周律里面也有回避制度,古代法制不健全,審案大堂幾乎是地方長官的一言堂,張銘看出秦游似乎受制于那位中年縣丞,才會當(dāng)斷不斷,只要把這個老油條攆到一邊,他大概就敢下決斷了。 聽到張銘這樣說,秦游心里高興,但他如今已經(jīng)在官場混了一段時日,變起臉來功夫也略有小成,就裝作沉吟了一番,最后轉(zhuǎn)頭對金縣丞無奈道:“金縣丞,只能委屈你了?!?/br> 金縣丞在這縣里已經(jīng)當(dāng)了十幾年的土皇帝,他家后宅一直有句渾話“鐵打的縣丞,流水的縣令?!笨梢娨话?。這還是他頭一回被人從審案大堂上趕下去,臉上著實(shí)掛不住,但現(xiàn)在大周律高懸在他頭頂,他還沒那個膽量表示不服,要是秦游往他上峰那里參他一本,縣丞這位子就要費(fèi)心保住了,只怪那秦游油鹽不進(jìn),不能用錢拿下,實(shí)在煩人了些。金縣丞年輕時也慣會見風(fēng)使舵,現(xiàn)在年紀(jì)大了卻有些脫功,他臉色難看,勉強(qiáng)道了句:“既然如此,老夫今日身體也不適,就先告退了?!?/br> 他對這案子心里有數(shù),知道自己侄子不會吃苦,最多賠錢,就不再看秦游一眼,站起身就走了,為表心中不滿,還隨手碰翻了桌子上一只筆筒。 秦游也不惱他,反而笑吟吟的將桌上的綠頭案簽抽了一根出來,扔到地上,“來人,去將金四帶過來!” 張銘和秦游對了個眼色,隨即低眉斂目,亦等待起來。王大傻子雖然傻,但也知道金四的叔叔這時走了,他看了看張銘臉色,就不再作聲,和他一道等起來。 金四一早就派了機(jī)靈的手下在縣衙外張望,這時候得訊知道秦游要派人來抓自己,他也有幾分膽色,就自行坐了一頂四抬小轎,到縣衙聽審了。 張銘這下算是見到了孫琢口中所說的那伙仇人的頭頭,金四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jì),眼袋浮腫,面皮泛著不正常的紅,腳步虛浮,他身著錦衣,帽子中間綴著顆龍眼大的紅寶石,右手上戴著三個金戒指,一看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體的土老財(cái),且眼神猥瑣不堪,目光閃閃爍爍,一看就不是好人。 金四到了堂上,也不跪拜長官,他身后跟著兩個家丁,抬了椅子服侍他坐下。金四看了眼王大傻子,嗤笑一聲,又瞇著眼睛看了看張銘,不懷好意。張銘心里一突,但他自認(rèn)行得正坐得端,就昂著頭,不理會他。 秦游知道不可能憑這次就一口氣擼下金四這么個地頭蛇,他就佯裝起葫蘆僧判葫蘆案,問金四什么,都一律要求他回答是或否。他思索良久,還看了看弱不禁風(fēng)的張銘,終于判下:“清河縣鄉(xiāng)紳金勇強(qiáng)搶民女王翠翠為妾,行事惡劣,其后妄用家法,致使王翠翠殘疾并毀容,罪加一等,念及認(rèn)罪態(tài)度尚可,本官判決如下:金勇當(dāng)堂賠償王翠翠白銀五十兩,由王翠翠胞弟王明子接受,并禁足三月,期間若是有鄉(xiāng)民舉報(bào)擅自外出或另起糾紛,刑罰加重?!?/br> 張銘雖然不怕金四,但聽到秦游這樣判,也松了口氣,三個月,足夠他做好準(zhǔn)備應(yīng)付這地痞流氓了。他看了眼秦游,只見他目不斜視,一副端莊樣,不由就彎了彎嘴角。 金四本以為秦游會有血性,判他坐監(jiān),結(jié)果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處罰,也大為意外,不過,秦游這樣判,也算給他叔叔留面子,以后倒不好拿這件事說項(xiàng)了。他隨手就讓家丁把銀子賠給了王大傻子。 王大傻子從未見過這么多錢,一時呆了,也就偃旗息鼓,不再如初時那樣憤慨了。張銘立在一旁見他這樣,心里嘆了口氣,以錢買刑,果然到哪都行的通。 金四賠了錢,不再多留,乘著轎子就離開了。秦游亦退堂去換常服。張銘和王大傻子一道走出了縣衙大門,他剛想恭喜一下王大傻子,那人卻見他猶如見鬼,看起來半點(diǎn)不傻,攥著到手的銀子一溜煙跑了。 張銘搖頭嘆氣,這樁公案,看來最傻的就是他自己了,平白幫人打了官司,還惹了不該惹的地痞流氓,又得罪了此地土皇帝,至于那秦縣令,雖說有點(diǎn)腦子,但張銘也不會想著蒙他蔭庇。最后張銘自嘲一聲,他自己也是有大靠山在的,燕京張家,說起來嚇倒清河縣一片人已經(jīng)夠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他看了看縣衙旁大門緊閉的清河學(xué)館,想起來自己原本只是想看看上學(xué)的地方如何,不免失笑。既然夕陽西下,還是回去找琳娘尋安慰吧。 張銘剛要抬步走回家去,就被人拍了拍肩膀,“張小兄弟,我對你一見如故,咱們不如去喝一杯?” 正是身穿常服的秦游,他滿面笑意,看著張銘像看到了一塊上好的肥rou。 ☆、第34章 秦游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年初一!有木有更新真心只能看情況了?。≈x謝支持?。?!沒收藏的記得收藏=3= 張銘沒想到這秦游穿了常服看起來如此年輕,且他一身深綠色錦衣,襯的膚色極白,非常俊俏。他本想趕快回家吃飯求安慰,想到秦游的縣令身份,就笑道:“大人這樣抬舉我,自然愿意,只是我家就有酒肆,也有好酒,不如就去那里喝一杯吧。” 秦游瞇著眼睛考慮了一下,最后點(diǎn)頭,“既然如此,你帶路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