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毖┥彺饝?yīng)著匆匆往前面去。

    姚家的大馬車送姚燕語至宮苑門口，姚燕語扶著香薷的手臂下車，抬頭看了一眼半空中*辣的太陽，便匆忙跟著小太監(jiān)往紫宸殿去。

    紫宸殿乃是皇上平日里休息和處理政務(wù)的宮殿，位于太極殿的西側(cè)，是個獨立的宮苑，里面有花有草，還有大琉璃缸里養(yǎng)著蓮花和金魚。

    往年一進五月皇上便回去避暑行宮住幾個月，今年因為地震過后避暑行宮一直在修繕，也因為云瑾的事情鬧出來之后皇上便病的厲害，所以這個夏天皇上一直沒有離開京都。

    姚燕語隨著三順進了紫宸殿，殿內(nèi)極其深廣，一進來便覺涼爽清透。原來皇上怕熱，這殿內(nèi)每日都擺放十幾座冰雕盆景祛暑。自門口往里，有十幾個宮娥屏息而立，殿內(nèi)卻安靜的幾乎能聽見冰雕融化的聲音。

    轉(zhuǎn)過一架漢白玉雕氣吞山河圖的大屏風，便見皇上半靠在龍榻之上閉目養(yǎng)神，臉色灰白的一點生機都沒有，旁邊立著如喪考妣的大太監(jiān)懷恩。

    “皇上，姚院判來了?！睉讯骺匆娨ρ嗾Z之后，方低低的回了一句。

    皇上的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

    姚燕語忙上前去跪拜行禮：“臣姚燕語參見皇上。”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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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絕地

    姚燕語恭敬的跪下之后，弓著身子，以額頭抵著墊子前面的邊沿等著皇上叫起?；噬蠀s半晌沒說話，直到姚燕語窩著胸口快要喘不過氣的時候，頭頂上才響起皇上疲憊沙啞的聲音：“起來吧。”

    “謝皇上?！币ρ嗾Z又磕了個頭，才緩緩地直起身子，慢慢地站了起來。

    “給朕診脈吧?！被噬弦呀?jīng)伸出右手放在小炕桌上。

    姚燕語上前去半跪在榻邊伸手搭脈，認真的診過后又換另一只手。半晌，皇上方問：“朕這身體到底怎么樣？”

    姚燕語略一遲疑，方低聲回道：“皇上龍體是有些不妥，但只要盡心保養(yǎng)，還是無礙的。”

    “朕要聽實話。”皇上的眸色古井無波，聲音低沉暗啞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姚燕語再次躬了躬身，方低聲說道：“皇上的肝火過旺，腎水有虧，脾胃虛弱……”她一邊說一邊想，只求能繞過這次去。

    “你直接說，朕的身體還能撐多久！咳咳……”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猛烈地咳嗽。懷恩忙拿了帕子遞上去，皇上捂著嘴巴咳夠了，方緩緩地把帕子拿開，直接把他咳出來的血絲給姚燕語看。

    饒是姚燕語對皇上的身體早就了解，但還是被他的這個動作給嚇了一跳。

    “說實話吧?！被噬峡粗ρ嗾Z蒼白了的臉色，幽幽的嘆了口氣，“朕這身體不行了，但心里還不糊涂。你跟朕說實話，朕還有多少日子可以用來料理后面的事情？”

    姚燕語忙有跪下去，顫聲道：“臣竭盡全力，可?；噬习肽隉o虞。”

    “半年??？”皇上仰著臉看著頭頂上華麗的藻井，聲音里透著無盡的疲憊和無奈。過了許久，方又輕聲一笑：“也差不多夠了?！?/br>
    懷恩也嚇得跪在地上，尖細的公鴨嗓泣不成聲。

    “別哭了！”皇上不滿的瞥了懷恩一眼，淡淡的說道：“朕還沒死呢?！?/br>
    懷恩立刻哽住，只是眼淚還嘩嘩的流，卻不敢發(fā)出聲音了。

    皇上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姚燕語，輕嘆一聲吩咐道：“這事兒暫時保密。這不想到最后了再看見朕的兒子們在這大內(nèi)之中兵戎相見，禍起蕭墻的情景?！?/br>
    姚燕語忙應(yīng)道：“臣謹記皇上吩咐。”

    “嗯，你下去吧。該給朕配藥還是針灸都是你說了算。你的醫(yī)術(shù)，朕還是信得過的?！?/br>
    “謝皇上信任，臣必竭盡全力。”姚燕語再次叩頭。

    皇上擺了擺手，示意姚燕語起身。

    姚燕語緩緩地抬頭，慢慢地站起來，但還沒站定，便覺得眼前一陣暈眩，差點沒跌倒。幸好懷恩及時伸出手去扶了姚燕語一把。

    皇上詫異的看著姚燕語，蹙眉問：“你這是怎么了？”

    “回皇上，臣沒事?？赡軇偛牌鸬挠行┛炝??！?/br>
    “果然是醫(yī)者難自醫(yī)。”皇上無力的擺了擺手，吩咐懷恩：“去傳個太醫(yī)進來給姚夫人診診脈?！?/br>
    “皇上！”姚燕語聞言忙又跪了下去，“求皇上容稟，臣……有罪，請皇上降罪?！?/br>
    皇上靠在榻上，淡淡的說道：“說吧。”

    姚燕語默默地咬了咬牙，饒是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封建女人，也不好跟一個不熟的老頭兒說自己的私事。但這件事情又干系重大，不提前把事情敲定了，說不定皇上會揪著此事做什么文章，于是心一橫，說道：“臣……近期偶有頭暈?zāi)垦５陌Y狀，不過并不是因為生病，而是因為懷孕了。”

    皇上怔了一會兒，方又笑了：“如此說來是好事。衛(wèi)章也快三十歲了吧？你嫁給他兩年多無所出，如今終于有喜了。呵呵……不錯?！?/br>
    姚燕語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心想皇上這是不準備揪著‘師傅孝期’的事情說話了？

    皇上歪了歪頭，看了一眼跪在榻前的姚燕語，又擺了擺手，說道：“據(jù)說女人家懷孕時最為嬌貴。從今兒起，朕準你御前免跪。起來吧。”

    “臣，謝皇上隆恩?！币ρ嗾Z又趕緊的磕頭。

    皇上又朝著懷恩擺了擺手，懷恩方上前去把姚燕語扶了起來，又換了一副笑臉，提醒道：“姚夫人如今有了身孕，還能給皇上施針么？”

    姚燕語忙應(yīng)道：“能的。這個不妨礙?！?/br>
    “那就請開始吧?！睉讯髡f著，便朝著殿外拍了拍手。

    一直等在殿外的翠微帶著兩個醫(yī)女應(yīng)聲而入來。醫(yī)女上前扶著皇上躺好，翠微打開針包取了銀針遞給姚燕語。

    姚燕語給皇上施針，以太乙神針最柔和的溫補針法為皇上降肝火，補腎水，理脾胃。先后忙了大半個時辰之后，方輕輕地取回銀針。此時皇上的額頭和鼻尖上滲出一層細汗，且已經(jīng)沉沉的睡著了。

    “公公可吩咐人把殿內(nèi)的冰雕撤去一些，這屋子里太涼，對皇上的身子也不好。暑熱天氣，本就是人出汗排毒的時候，若是一直無汗，人的身體正常的新陳代謝產(chǎn)生的毒素排不出去，也對身體無益?！币ρ嗾Z收了銀針之后又低聲叮囑懷恩。

    懷恩為難的搖了搖頭：“唉！可皇上從來都受不得一絲暑熱呀！”

    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熟睡的皇上，退而求其次：“那皇上睡著之后，公公可撤去一些冰。人睡著后血脈歸心，是不宜受涼的?！?/br>
    懷恩這才點頭答應(yīng)，朝著門口一擺手，一溜兒八個小太監(jiān)進來，二人一組抬了四個大琉璃冰盆出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一直平淡。朝中之事有輔政大臣和誠王爺及鎮(zhèn)國公cao心，皇上每日只在紫宸殿聽幾位大臣們匯報要事。而姚燕語則每日下午都會進宮給皇上施針保命，當然，對外只說是給皇上調(diào)養(yǎng)龍體。

    朝中所有人都以為憑著姚神醫(yī)的醫(yī)術(shù)，皇上的病不日便可痊愈，是以，前陣子準備抱三皇子，四皇子甚至六皇子七皇子大腿的臣子們又紛紛安靜下來，安分守己辦自己的差，不再蠢蠢欲動。

    七月，又稱鬼月。

    且自古又有‘毒五月，煞七月’的說法。也就是說，七月是諸事不宜的月份，人們但凡有什么大事諸如蓋房修屋，喬遷嫁娶等盡量都躲開這個月份。大戶人家的夫婦甚至在這個月不同房，以免使婦人有孕，致使冤鬼討債投生，將來生下不孝之子。

    姚燕語雖然不在乎這些，但也聽從宋老夫人和王夫人的叮囑，每日除了進宮給皇上治病之外也從不外出。這日七月初十，姚鳳歌忽然匆匆登門拜訪，將軍府的人雖然有些詫異，但也沒敢說什么，畢竟這位是自家夫人的嫡長姐，這個時候來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姚燕語把這位嫡姐迎進屋子里，奉茶畢，方問：“瞧jiejie這神色似是有重要的事情？”

    姚鳳歌握著姚燕語的手，低聲嘆道：“侯夫人怕是不好了！”

    “怎么會？”姚燕語驚訝的問：“難道不僅僅是失于調(diào)養(yǎng)？”

    姚鳳歌深吸一口氣，嘆道：“我看她那樣子怕是過不了這個月。meimei你得幫幫我，若是她死了，我在侯府的日子必定不好過?！?/br>
    “jiejie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币ρ嗾Z一時間心思急轉(zhuǎn)，她想到了晉地的玻璃場，想到了封氏往日的玩笑，以及瑾云小姑娘低眉順眼的樣子，還有當初她住在定候府的時候所發(fā)生的大事小事……

    姚鳳歌聞言，殷切的握著姚燕語的手，問：“那你今天身子怎么樣？能不能同我過去瞧瞧她？”

    姚燕語略一遲疑，便點了點頭：“走吧?！?/br>
    聽說夫人要出門，香薷等人立刻收拾東西準備跟上，白蔻玉果兒如今更是寸步不離。

    本不想張揚，所以姚燕語也沒用自己的馬車而是跟姚鳳歌同乘。路上，姚鳳歌便把自己的擔心細細的說給姚燕語聽：

    若是封氏死了，封岫云肯定會扶正。自從豐宗鄴倒臺之后，封紹平的身份地位提高了不少。眼看著有入內(nèi)閣的希望，所以蘇玉平肯定不能得罪這位老岳父。而封家也不會放棄定北候這個女婿。

    只是封岫云素來跟孫氏交好，之前對姚鳳歌還有些懼怕，但自從那次她跪求姚鳳歌請姚燕語給她治病被嚴詞拒絕之后，就一轉(zhuǎn)往日的恭順，對姚鳳歌少不得冷言冷語，甚至背后里還編排她一些見不得人的話，大盆的臟水往姚鳳歌身上潑。

    姚鳳歌這些日子替封氏執(zhí)掌內(nèi)宅，自然少不了對封岫云的打壓，但她做的一切都必須建立在封氏有那口氣在的基礎(chǔ)上。

    一旦封氏撒手人寰，封岫云上位，那她就是定北候夫人。姚鳳歌縱有手段，也是束手無策。到時候除非帶著自己院里的人從定北侯府搬出去另立門戶之外，再沒有什么路可走。

    若是蘇玉祥等抵得上一般的男子，姚鳳歌也不怕?？商K玉祥偏偏是個扶不上墻的，她一個女人家再有手段又能怎樣？總不能帶著一家子投奔娘家去。

    姚燕語聽了姚鳳歌的一肚子苦水，忍不住握著她的手勸道：“jiejie放心，我會盡力的?！?/br>
    “嗯。我知道你現(xiàn)在懷著孩子，還三天兩頭的不舒服，實在不該來煩你。但jiejie我實在沒辦法了……若是我自己，死活也就這樣了?？蛇€有三個孩子，我也是沒辦法?！币P歌反手握住姚燕語的手指，一邊說一邊掉眼淚。

    姚燕語一路之上少不得安慰她，等到了定北侯府，姚鳳歌已經(jīng)重新凈面，勻過妝容，又恢復(fù)了平日的精明淡定。

    閑話不說，姚燕語隨姚鳳歌入侯府內(nèi)宅直接去封夫人的臥室。

    姚燕語來定北侯府自然不能明說來給封夫人診病，只說是閑來無事，姚鳳歌請meimei過來說些家常閑話。聽說定北候夫人身體欠佳，順便過來瞧瞧她罷了。

    封岫云，以及日夜服侍母親湯藥的蘇瑾云見了姚燕語都上前行禮，奉茶，說些客套話。孫氏聽見動靜也趕了過來，見了姚燕語自然又是一番客套。

    饒是姚燕語早有準備，在見了封氏的臉色之后也忍不住大驚——看她面色如灰，嘴唇泛紫的樣子，這哪里是什么產(chǎn)后失調(diào)，宿疾復(fù)發(fā)？這分明是中了毒吧？

    “求夫人大發(fā)慈悲，替我jiejie醫(yī)治這陳年宿疾。”封岫云一直悉心關(guān)注姚燕語的臉色，看見她吃驚的神色，忙一提裙子跪了下去。

    姚燕語穩(wěn)了穩(wěn)心神，淡淡一笑：“你這是做什么？快些請起吧。夫人與我情同姐妹，若有辦法我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這樣的苦?！闭f著，又同蘇瑾云說道：“云兒，把你母親的手臂請出來。”

    “謝夫人?！辫乒媚镆呀?jīng)十來歲了，因為封氏幾番病重，她這兩年著實成熟了不少。

    早有人搬了繡凳放到床前請姚燕語坐了，蘇瑾云又把封氏的胳膊從薄被中拿了出來請姚燕語診脈。屋子里一時安靜下來，眾人圍在旁邊各懷心思，臉上卻一水兒的焦慮和關(guān)懷。

    片刻后，姚燕語診脈的右手撤回來還沒說話，封岫云又焦急的問：“夫人，我jiejie的病怎么樣？”

    姚燕語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帶著十萬分的焦急，眼眸卻黑白分明，一絲泛紅也沒有，可見她從沒傷心過，眼袋眼圈兒一律沒有，可見她晚上睡得也不錯。

    沒有寢食難安，沒有傷心欲絕。這臉上的焦急憂慮還有幾分是真的呢？不過電光火石之間，姚燕語便下意識的撒了個謊：“夫人這病著實很重，我也是無能為力?！?/br>
    “不是吧？這可怎么好！”姚鳳歌的擔心不是裝的。

    “娘……”蘇瑾云直接撲在床上哭了起來。

    “夫人，您一定要想想辦法呀！我jiejie……我jiejie實在是太命苦了……”封岫云也拿了帕子摩挲眼角，沒兩下就把眼睛給揉紅了。

    “哎！這可怎么辦呢！連姚神醫(yī)都束手無策了！”孫氏幽幽的嘆了口氣，看著姚鳳歌說道：“看來只能準備后事了?！?/br>
    “不要……”蘇瑾云聽見孫氏這話，忙從床上爬下來，轉(zhuǎn)身跪在姚燕語的腳邊，攥著她的裙角，苦苦哀求：“夫人！求你想想辦法，一定要救救我母親。求您了夫人……”

    “是啊，求夫人看在親戚的份上想想辦法吧！”封岫云也跟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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