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怎么樣呢？姚燕語緩緩地閉上眼睛，摒棄一切雜念把自己當成云瑾，想著如果是自己要做這件事情，下一步會怎么安排。

    不過還是想不透。姚燕語越想越亂，暗笑自己終究不是什么陰謀家，縱然自己的腦子里比這些人多裝了上千年的文明，也猜不透這些人到底會怎么做。

    不過云瑾的目的不難猜，無非有兩種。

    其一就是回大云帝都登基做皇帝去，不過這點好像不可能。以皇上的性子，絕不會允許他這樣，況且云都城里還有好幾個皇子，幾位王爺和凝華長公主。

    其二么，云瑾應(yīng)該是想獨立為王，以湖廣為中心或者說，直接把地盤從西南擴到東南，跟北面的皇上劃江而治。

    他想擁有的應(yīng)該是大云朝的半壁江山。云瑾的身邊定有高人??！姚燕語幽幽的嘆了口氣。

    “米價這樣漲，會不會引起民變？”云瑤看姚燕語臉色陰郁，因低聲問。

    姚燕語低聲嘆道：“民以食為天。況且北方剛遭受了地震重創(chuàng)，有很多地方還指望著各地的糧倉調(diào)糧食過去救命呢。他們在湖廣屯糧，哄抬糧價，無疑是給北方致命一擊??！如果糧價再這樣下去的話，只怕江浙一帶的富商也會紛紛跟著抬價，然后——北方必亂無疑?！?/br>
    “那我們該怎么辦？”云瑤蹙眉問。

    “我也不知道?！币ρ嗾Z無力的搖了搖頭，轉(zhuǎn)身坐在一張?zhí)僖紊稀?/br>
    她的確不知道。她兩輩子加起來都不是經(jīng)商的料，也沒有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她只懂醫(yī)術(shù)，而面對這樣的事情，再高深的醫(yī)術(shù)都沒用。

    云瑤轉(zhuǎn)頭對夜闌說道：“把這里的事情用最快的速度報給父王。包括剛剛夫人說的那些話?！?/br>
    “是。”夜闌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云瑤望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在姚燕語旁邊的另一只藤椅上坐下來，喃喃的說道：“也不知道皇伯父的身體怎么樣了?！?/br>
    “想家了吧？”姚燕語扭頭看著她。

    “你不想？”被窺測了心事的郡主不滿的瞥了姚燕語一眼。

    “我也想?！币ρ嗾Z輕笑著點了點頭，沒有否認自己的情緒，“可我留在這里是必須的。而你卻無端端陪著我受苦，何必呢？”

    “我這是對自己的鍛煉。”云瑤老神在在的躺在藤椅上，看著綠意婆娑的天空，半晌又補了一句：“你不懂。”

    “我不懂？”姚燕語淡淡的笑了笑，躺在藤椅上閉上了眼睛，心道我有什么不懂的？愛屋及烏么！世上最傻的人才這樣。

    事情果然如姚燕語所料，湖州城的米價漲的越厲害，糧商們便越是捂緊了糧倉一粒米也不往外賣。

    此時算是青黃不接之時，百姓家里年前囤的米早就吃的差不多了，而地里的稻子還沒抽穗。若是糧商不賣糧，百姓們十家得有八家沒米下鍋。

    民以食為天，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了，還管什么金科玉律？

    “回夫人，郡主，今日湖州城里有兩家糧商被砸了糧鋪，百姓們哄搶了他們店鋪里僅有的十多斗米。唐縣令派人捉拿百姓，百姓們?nèi)浩鸲?，官民在街上打了起來。百姓死三人，傷五十六人?？h衙的衙役也傷了十三個，輕重不一。”

    “終于開始了?！币ρ嗾Z的臉色陰沉如水，民變一旦激起，后果不堪設(shè)想。

    “唐汝町是怎么回事兒！發(fā)生了這種事情他身為知縣不想辦法平抑糧價，勒令那些糧商低價售糧，反而去抓什么亂民？！”云瑤生氣的拍著手邊的小幾，幸虧這小圓幾是藤編的，怎么拍也拍不濫。

    姚燕語嘆道：“郡主，誰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那怎么辦？！我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么？！”云瑤氣的飛起一腳把一顆小石子踢飛。

    “王爺回信了嗎？”姚燕語現(xiàn)在迫切知道京都那邊對此事作何打算。

    云瑤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信是三天錢送出去的，京城距離這里將近兩千里，用最好的馬跑，半路環(huán)嗎不換人的話一個來回也得四五天的時間。

    更何況這么大的事情父王不可能自己做主，總要跟皇上商議?；噬弦欢〞偌蟪枷朕k法。等那些大臣們想出辦法來，這邊的老百姓恐怕早就把縣衙砸爛十遍八遍的了。

    “郡主！夫人！勇毅候派人，說有書信給夫人！”許侍陽匆匆來報。

    “快請！”姚燕語立刻坐直了身子。

    許侍陽把人帶了上來，那人一身農(nóng)夫的打扮近前行禮：“奴才韓午給輔國夫人和郡主請安?！?/br>
    “起來說話?！币ρ嗾Z忙吩咐身后的香薷：“上大碗茶?！?/br>
    香薷忙倒了一碗竹葉茶送到韓午的面前。

    “謝夫人?！表n午急著趕路自然是渴壞了，接過茶來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之后方躬身道：“奴才奉我家大爺?shù)姆愿浪托沤o夫人?！?/br>
    “信呢？”姚燕語忙問。

    韓午從靴子里抽出一柄匕首，許侍陽和夜闌見狀嚇了一跳，趕緊的把姚燕語和云瑤護在身后。

    “二位大人莫怪。實在是這一路上有不少可疑之人扮成亂民劫匪，奴才怕一不小心壞了主子的大事兒，所以想了個笨辦法?！表n午說著，把自己的衣襟隔開，從夾層里拿出了逸風(fēng)書信。

    許侍陽上前去把書信接過來交給姚燕語，姚燕語匆匆撕開細看。

    韓熵戈寥寥數(shù)語，便讓人心驚：漢陽府，安陸府等亂民四起，有別有用心者混入其中，發(fā)動亂民四處哄搶，漢水往北半數(shù)以上的驛站被亂民搗毀，馬匹等被搶去殺掉燉rou，更有人暗殺信使，劫走朝廷南北往來的通信，且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有人專門射殺信鴿。為了不使消息為對方所竊，還請夫人暫且莫用信鴿傳信。另外，本候本來想脅迫安陸府開倉放糧，但因亂民被人誤導(dǎo)，糧倉未開便有上千人奮起涌入，這些人除了搶糧之外，還伺機放火燒糧，雖然詭計未曾得逞，但著實令人驚心。所以本候勸夫人不要輕舉妄動云云，試圖勸說官府放糧，否則后果只能更加糟糕云云。

    一封書信寥寥數(shù)語，姚燕語看罷心底卻是冰涼一片。

    云瑤見狀伸手奪過那封信，看過之后也忍不住呆了：“這可怎么辦？難道我們就這么等著被那些暴民給搶了去？”

    姚燕語深吸一口氣，問韓午：“你家侯爺現(xiàn)在在安陸府么？”

    “回夫人，我家大爺現(xiàn)在不在安陸府，我們的人捉了亂民里帶頭鬧事的，經(jīng)過審訊，順藤摸瓜，查到事情的起源在潛州，所以我們的人往潛州去了?！?/br>
    姚燕語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知道了，你這一路趕來必然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兒，待我寫好回信，你再幫我?guī)Щ厝ァ！?/br>
    “是，奴才告退?！表n午躬身行禮后，跟著夜闌退了下去。

    云瑤忽然問姚燕語：“此人可信么？別是裝神弄鬼來嚇唬我們的。”

    “他曾經(jīng)跟著韓帥征戰(zhàn)北胡，我給他療過傷。我記得是這么張臉，應(yīng)該不會錯?！?/br>
    “可是我聽說江湖中有一種易容術(shù)。再說，你那傷藥不是專門祛傷疤么？”云瑤皺眉問。

    “這好辦，我記得他的傷在左肩上，是刀傷，另外軍中的傷藥是以快速止血消炎防感染為主。祛疤的效果并不怎么好。況且祛疤的藥膏本來就是另一種?！币ρ嗾Z也覺得這種時候還是謹慎些好，便抬手招過許侍陽，低聲吩咐了幾句。許侍陽答應(yīng)著下去。

    云瑤又把韓熵戈的書信拿過來看了一遍，焦急的嘆道：“如果真像大表哥說的這樣，我們還真就什么也不能做了？”

    “不一定。”姚燕語的手指輕輕地握住藤椅的扶手，“現(xiàn)在我們先確定這封信的真假再說。對了，忠勇侯的字難道你不認得？”

    云瑤無奈的嘆道：“大表哥和二表哥的字都是國公爺親自教的，而國公爺?shù)淖衷诖笤瞥墒菬衢T的很，雖然不敢說人人都會模仿幾筆，但想找個模仿的像的還是不難的。況且，我也不是什么書法專家，哪里辨得出來?！?/br>
    姚燕語無奈的苦笑，在古代名人就有這么點不好。其實鎮(zhèn)國公那字也不見得多好，可誰讓人家是國公爺呢，下面人為了巴結(jié)去練他的字，這倒好，想辨別個筆跡都不能了。

    不過幸好姚燕語曾經(jīng)給韓午治過傷，知道他身上的傷疤。

    至晚間，許侍陽悄然來報，韓午身上的傷疤是真的，且跟夫人說的樣子基本不差。

    “什么叫基本不差？！”云瑤生氣的質(zhì)問：“你是怎么做事的？”

    “基本不差就對了，當時我給他治傷不假，但事情過去這么久了，而且當時傷的人也多，我也有些模糊了。再說，兩年多了，人的體質(zhì)不同，傷口復(fù)合的程度也不同。能基本相同足以證明他不是假的?！?/br>
    云瑤點點頭，心想這若不是假的，可就證明那信里說的是真的呀！難道自己和這兩千錦麟衛(wèi)就這樣被亂民給困在山里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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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將軍南下

    韓午休息了兩個時辰便要離開，姚燕語命人準備了晚飯，留他吃了飯再走。趁著這個空里姚燕語找了云瑤來，同她商議：“兩千錦麟衛(wèi)都陪著我們兩個窩在這山溝里太浪費了。這種時候應(yīng)該放他們出去干點什么正事兒?！?/br>
    云瑤道：“我也這么想，只是沒有章程不能亂來。不如派去大表哥那邊去幫忙如何？”

    姚燕語搖了搖頭，說道：“他那邊已經(jīng)亂起來了，再派人過去也解決不了什么事情。再說，勇毅候肯定有辦法調(diào)兵遣將，也不差咱們手底下這些人。而湖州這邊今天是第一次亂民暴動，按照侯爺書信里說的，若真是有人暗中挑撥，故意制造事端，我們必須把這些人從老百姓里面揪出來。”

    “他們混在亂民里面，如何揪得出來？”云瑤蹙眉搖頭。

    姚燕語輕笑：“他們能扮成亂民，難道錦麟衛(wèi)不能么？我們就派人出去跟那些亂民混在一起，很容易就能把挑事者找出來?！?/br>
    “好，只要把這些人找出來殺了，老百姓就不會亂起來?！痹片幰а赖?。

    “不要殺人。殺人不能解決辦法。”姚燕語搖頭，“我們把錦麟衛(wèi)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派出去扮作亂民去摸底，另一部分要大張旗鼓的協(xié)助官府制止亂民犯上作亂?！?/br>
    “你是說——抓人？”云瑤不能理解姚燕語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對，抓人。”姚燕語淡然一笑，湊近云瑤的耳邊低聲耳語一陣。

    云瑤臉上頓時露出幾分驚訝，然后也跟著笑了：“好，就這么辦?！?/br>
    姚燕語輕聲冷笑：“他想兵不血刃就拿下湖廣，恐怕是癡心妄想。只要我們能堅持十天半月的，我就不信朝廷真的沒有辦法?！?/br>
    “對！我這就去安排。”云瑤只覺得一顆心砰砰的跳著直逼嗓子眼兒，她長到這么大二十歲了，還是頭一次這么興奮。那種感覺就好像全身的血都燃燒起來了一樣，閉上眼睛便是一片廝殺之聲，而她，便是那個縱馬馳騁，帶著數(shù)千精兵拼殺的將軍。

    成公墓旁便的竹林里，炊煙裊裊，竹筒飯的香味隨著山風(fēng)吹出去很遠，韓午一邊用美味的山雞湯佐飯，一邊連聲感嘆：“這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二三百里之外的一片深山之中，八分相似的情景里，一個白衫男子負著雙手站在山間的風(fēng)口吹著山風(fēng)，對身旁的一個青衣老者嘆道：“讓湖廣陷入生靈涂炭之中，實非孤之所愿??！”

    那青衣老者精神矍鑠，一雙小眼睛深陷在眼窩里閃著異彩：“主公實乃慈悲之人。但也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恰逢北方地震天災(zāi)，這邊是老天爺給王爺?shù)臋C會。如此足可見王爺乃是應(yīng)時而生，將來一統(tǒng)天下之后再薄徭役減賦稅造福黎民百姓，也是一樣的?！?/br>
    一身白衫的年輕男子正是大皇子云瑾。當初他因為跟高黎人暗通款曲，想要跟胡人，高黎人三分天下，后來事情敗露被皇上褫奪郡王爵位趕出云都城來到這湖，渝，潛三州交界的山嶺之中幽居思過，一晃已經(jīng)兩年了。

    在這兩年的時間里，云瑾并沒思過，當然也不可能閑著。

    他利用自己的身份逐漸建立起自己的人脈，竟然在這一代混的風(fēng)生水起，不但暗中收服了湖廣以印染，絲織稱霸天下的路家，還滲透了湖廣的糧商，鹽商。并以這些人為依托，私自開挖銀礦。

    當然，前面那些事情他做的隱蔽，沒有人能發(fā)現(xiàn)。后來私挖銀礦的事情漸漸地被地方官員知道，開始還能用銀子堵住那些人的嘴，后來終究是紙包不住火，消息走漏出去，驚動了朝中的大臣。用云瑾身邊的第一謀士東陵先生的話說，若不是恰好趕上地震天災(zāi)，皇上問罪的圣旨怕是已經(jīng)到了。

    “先生說的不錯。”云瑾輕輕地呼了一口濁氣，臉上閃過幾分陰沉之色，“父皇一向心狠，我這個兒子在他看來總是可有可無?！?/br>
    “主公生在天家，自小便改知道‘天家無父子’這話。萬歲爺有萬歲爺?shù)拇蛩?。如今豐家也倒了，看來萬歲爺對誰都不放心啊?！睎|陵先生一直稱呼云瑾為‘主公’，是因為這位大皇子的郡王爵位已經(jīng)被褫奪，現(xiàn)如今雖然是皇室子弟，卻也是被貶的庶人。

    “那又怎么樣？他能長生不老，占著皇位一輩子么？”云瑾冷笑，原本清秀的臉上閃過一絲陰狠。

    “京城來的消息，說皇上的身體大不如前了。恒郡王賑災(zāi)時染上了風(fēng)寒一病不起，憬郡王也失了皇上的眷顧，諸位皇子之中，如每日進宮請安能見皇上一面的也只有五爺，六爺和七爺了。七爺年紀小，不足畏懼。六爺?shù)耐庾嬷皇莻€言官，沒什么實權(quán)，也不足懼。說起來，也是天佑主公?！?/br>
    云瑾冷笑道：“但愿老五那個蠢材不要太笨了。再者，我們煽動亂民毀驛站，暗中派人射殺信鴿的事情也不是長久之計，韓熵戈也不是白癡，定然有他自己的手段把信送進京城去，此時說不定云都城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br>
    “沒關(guān)系，反正我們也只是趁亂而動罷了。云都知道又怎樣？調(diào)兵遣將過來最快也要十多天的功夫。再說了，是糧價造成的混亂，只能說湖廣的官員無能，要論罪也是顧允桐的罪，跟主公有什么關(guān)系？”廣陵先生嘿嘿一笑，一對老鼠眼精光閃閃，無比得意。

    云瑾也跟著得意的笑了：“先生說的不錯?！?/br>
    而此時的大云帝都的確對這邊的事情還不知情，韓熵戈發(fā)現(xiàn)驛站和信鴿都不可用之后，便派出了親兵往過漢水走陸路連夜直奔云都城，過了漢水之后，亂民暴動的狀況好了些，但驛站依然沒有馬匹可用。親兵一口氣跑到山西境內(nèi)才找到了驛站，換馬繼續(xù)往北疾奔，連著跑死了四匹馬，把消息連夜送進了云都城。

    鎮(zhèn)國公一看韓熵戈的書信頓時大怒，恰好凝華公主在一側(cè)，夫婦二人商議過后，覺得此事不能再瞞著，應(yīng)該立刻讓皇上知道。

    皇上因為身體的緣故已經(jīng)停了早朝，每天只在紫宸殿見幾位輔政大臣。昨日皇上剛剛親自主持了殿試，累了一天精神顯然不怎么好，鎮(zhèn)國公來的時候，皇上正靠在榻上聽姚遠之回說瓊林宴的事情。

    懷恩進來回說鎮(zhèn)國公有要事要見陛下?；噬媳闾种棺×艘h之的話，輕聲嘆道：“瓊林宴的事情姚愛卿看著辦吧，朕實在是精神不支了。對今年新選上來的這些人該怎么用，要怎么用，姚愛卿擬個名單回頭給朕看了再說吧?！?/br>
    姚遠之躬身答應(yīng)著，皇上便吩咐懷恩：“宣國公進來?！?/br>
    鎮(zhèn)國公進殿后大禮參拜，皇上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嘆道：“起來吧，你也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是什么事情讓你的臉色這么難看？”

    “回皇上，湖廣……亂了?！辨?zhèn)國公說著，把韓熵戈的書信雙手捧上。

    “什么？”皇上還以為自己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