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旁邊韓熵戉一直在緊張的看著,見meimei感覺不到疼痛,方緩了一口氣。 姚燕語轉過頭去,翠微捧著一個托盤上前,托盤上鋪著煮過的白棉布,棉布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排手術刀。 姚燕語的目光在每一個刀片上緩緩地掃過,眼前又晃過那個修長冷峻的身形,眉目分明而英俊的臉上那漠視一切的神色……最后選了一片,她默默地撿起一個刀片來旋到刀柄上,手指輕輕地撫過刀刃,滿眼愛憐宛如撫過新生兒嬌嫩的肌膚。 旁邊的韓熵戉見了,微微笑了笑,想起這是自家兄長療傷的時候衛(wèi)章送給姚燕語的東西。多虧了有它,大哥的腳筋才得以治療修復。 姚燕語又看了一眼韓明燦下巴上的那道傷疤,然后伸出手去,把用燒酒擦過的刀片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從容的轉身,對著那道傷疤利落的出手,薄而輕的削下了那層傷疤皮rou。傷口汪著鮮血,血卻因為針刺的緣故并不往下流。 韓熵戉見了又暗暗的稱奇。 姚燕語迅速放下手術刀,拿過一只小白瓷瓶,把藥粉輕輕地灑在傷口上,藥粉見血迅速溶解,血漬透過藥粉滲出來。姚燕語不停地灑藥粉,直到藥粉完全掩蓋了血漬方才停手。 翠微遞過早就折疊好的白紗布,姚燕語用紗布把傷口蓋住,又用過抹過特殊膠的布條把紗布粘在韓明燦的臉上,最后把麻醉的銀針起出來。 這個小小的手術前前后后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弄完了。 韓明燦被疏影扶著坐起來,下巴處猶自有些酥麻,因為傷口的緣故說話不怎么方便,只是看著姚燕語笑。 韓熵戉之前看著兄長為黑熊所傷的時候雖然心急如焚,只是擔心兄長的腳不能正常走路,焦慮暴躁,想要跟那頭該死的黑熊去拼命,但到底沒像這次這么心疼,就剛剛姚燕語一刀下去削下meimei下巴上的一層皮rou,心疼的他差點叫出來。 這會兒見meimei坐起來啥事兒沒有,還笑瞇瞇的,一時放了大半的心,因問:“燦兒,疼不疼?” “唔唔……”韓明燦搖頭輕笑。 “那就好,你乖乖在這里住著,等這傷完全好了,二哥再來接你?!?/br> “嗯?!表n明燦點頭。 韓熵戉又轉身給姚燕語拱手道謝,笑道:“這些日子就有勞姚姑娘照顧我meimei了。” 姚燕語洗過手,摘下口罩,笑著說道:“二公子不必客氣,我跟韓jiejie情同姐妹,這點小事還不是應當應分的么?!?/br> 韓熵戉又客氣了幾句,心里舍不得把meimei丟在這里不管,但又覺得自己一個大男人在這里呆的久了會壞了姚燕語的名聲,因此只得起身告辭。 姚燕語看著他一個風風火火的大男人竟然露出這般猶豫的神色,忍不住輕笑。 韓明燦心知自家二哥對姚燕語的那點心思,且又親耳聽見姚燕語說對衛(wèi)章沒有什么想法,經過了這兩日的相處,她更加喜歡姚燕語的為人,便更加想讓姚燕語跟自己二哥多多相處,只是苦于自己目前沒辦法說話,只是看著他們兩個人偷偷的笑。 姚燕語又留韓熵戉吃了一盞茶,便覺得再無話說。 恰好姚鳳歌聽丫鬟們說治療已經完畢了,便湊過來探視,見著韓熵戉又替姚燕語說了幾句客套話,無非是韓明燦再次住著,她一定會盡心照應,請長公主放心云云。 韓熵戉心里不以為然,但嘴上卻不說什么,又叮囑了meimei一番,方才離去。 出了牧月小莊,韓熵戉一抬手示意身后的家丁停下。 為首的家丁上前來,躬身問:“二爺有何吩咐?” 韓熵戉回頭看了一眼蝸居小莊的匾額,微微笑了笑,吩咐道:“你們留在小莊的外圍,負責保護二姑娘的安全。若有閑雜人等靠近,立刻驅逐。任誰都不能打擾二姑娘在此處清凈的養(yǎng)病,明白嗎?” “是!二少爺放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韓熵戉點點頭,想到這里住著的不僅僅有自家妹子,還有定候府三少夫人,便又吩咐:“定候府的人來,你們要問清楚了再放進去。至于其他府中的人,就一個也不要放進去了?!表n熵戉覺得除了定候府的人之外,但凡能找到這里來的,一定都是求姚燕語給治病的,姚燕語必然不喜歡被那些人糾纏,所以如此這般吩咐家丁。 國公府的家丁十有*都是跟著國公爺和世子爺上過戰(zhàn)場的,這些人在野外叢林或者荒漠里呆個十來天都不成問題,所以韓熵戉完全不擔心這些人在小莊子周圍守護會有什么困難。 有了韓熵戉留下的那些人,本來就很清靜的蝸居小莊越發(fā)的清凈,之前偶爾還會有豐少琛之類的公子哥兒差遣家中仆婦或小廝前來求藥搭訕,現(xiàn)在索性連個山貓耗子什么的都鉆不進來了。 韓明燦原本以為有了新的傷口吃飯喝水什么的會不自在,卻不料傷口用了姚燕語的藥一點也不覺得緊繃難受,更沒有疼痛感。 喝水的時候姚燕語給她準備了一根蘆葦管兒預防傷口沾水,吃東西的時候也就是盡量慢一點,韓明燦開始還不怎么敢說話,后來漸漸地試探著,居然也能跟人交談,只是到底是有傷口,能不說話盡量還是不說,況且姚鳳歌也住在這里,東里間西里間的挨著這么近,韓明燦也不愿多說。 也不是說姚鳳歌又多討厭,反正韓明燦總覺得不愿意跟她多說什么,想著定候府里除了那樣的事情,她卻要死要活的非要跟著姚燕語躲到這里來,便覺得這位三少夫人不是自己喜歡的那類人。 也只安靜了兩日,定候府便有人來。 彼時姚燕語正在溫房里看剛發(fā)芽的三七和止血草,半夏悄悄地來回:“姑娘,定候府來了一位jiejie,正在跟大姑奶奶說話兒呢。大姑奶奶說請您過去?!?/br> 姚燕語皺了皺眉頭,問:“可又聽出來人是誰?” 半夏沉思了一下,回道:“奴婢恍惚聽大姑奶奶叫那個jiejie‘琥珀’?!?/br> 姚燕語點點頭,把手中的花鏟放到一旁,接過藥農黃老漢的女兒黃芩遞過來的手巾擦了擦手,說道:“走吧?!?/br> 姚鳳歌的屋子里,琥珀坐在榻前的腳凳上吃茶。 姚燕語進門,琥珀忙把手里的茶盞放下,起身給姚燕語行禮請安。姚燕語虛扶了一下,道:“jiejie快坐吧,大老遠的趕過來,也著實辛苦了?!?/br> “奴婢不辛苦,只是實在掛念我們奶奶和二姑娘?,F(xiàn)在家里亂糟糟的,太太和三爺?shù)哪樕想y見笑容,奶奶又懷著身孕,哎!”琥珀說著,深深一嘆,竟是萬般無奈。 姚鳳歌因道:“我在這里倒沒什么,這里比家里還自在。倒是世子夫人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琥珀忙道:“幸虧二姑娘妙手,保住了世子夫人的性命,太醫(yī)說,只要好生將養(yǎng),假以時日,必會好轉。只是……她這次身子大傷,能保住一條命已經是意外之喜,之后再也不能生育了?!?/br> 姚燕語聽了這話,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封氏膝下只有一個女兒,若以后不能生育,這日子怕是不好過了。姚鳳歌似乎早就意料到此事,只是幽幽一嘆:“大嫂子真是命苦!” 琥珀苦著臉說道:“太太好幾天都不見笑臉了,世子爺?shù)哪樃?,連三爺每天都唉聲嘆氣的。” 姚鳳歌沉默了半晌,方問:“封家怎么說?” “封家太太親自來過,意思是世子夫人不能再生育的事情先不要讓她知道,只等她身體養(yǎng)好了再說。陳興媳婦說世子夫人摔倒的地方被人澆了水,青磚地面上結了一層薄冰,肯定是有人趁著半夜沒人的時候干的,目的就是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哥兒。現(xiàn)在封家太太要咱們太太嚴查世子夫人跟前服侍的人,太太發(fā)話讓二奶奶查呢。” 姚鳳歌冷笑一聲:“這種事情,查出來又能怎樣?孩子已經沒了,大人也險些丟去一條命,就算查出十個人來,那孩子還能活過來?” 琥珀嘆道:“誰說不是呢?封家太太也無非是心里憋著一口氣,找個借口發(fā)作一下罷了。” 姚鳳歌看著沉默不語的姚燕語,說道:“居家過日子,有些時候想安穩(wěn)都安穩(wěn)不了。你如今多聽聽多想想,也多長個心眼兒,以后嫁了人,也有的磨呢。” 姚燕語心里苦笑,暗想大姐你把我叫過來就是給我現(xiàn)場上課的嗎? 琥珀又說了些定候府的事情,無非是那些宅斗爛事兒,姚燕語實在沒心思聽。幸好疏影過來找她,說她們家姑娘覺得傷口有點癢。姚燕語忙借著這個由頭起身,跟姚鳳歌說了兩句就出來了。 韓明燦見她過來,悄聲笑道:“是不是在那邊聽煩了?” 姚燕語吁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故作痛苦的咧了咧嘴。 靠在暖榻上的韓明燦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說道:“過來說話?!?/br> 姚燕語便上前去,一側身坐在韓明燦的身邊,身子一歪直接半靠在她的身上,閉上眼睛養(yǎng)神。 “累了?”韓明燦伸手拉過身邊的一條毯子搭在姚燕語的身上。其實這屋里的壁爐一直燒著,一點也不冷。 姚燕語輕聲哼道:“心累。” “別想那么多。”韓明燦輕聲說道,“并不是每家每戶都跟定候府里一樣復雜?!?/br> “嗯,看出來了。長公主府里就挺好的。”姚燕語懶洋洋的靠在韓明燦身上,順桿兒爬。 “是吧?你也這樣覺得?”韓明燦開心的笑。 “主要是長公主英明?!币ρ嗾Z低聲感慨。 “燕語?!表n明燦湊過來,低聲問:“你喜歡什么樣的人?你會嫁給什么樣的人?” 姚燕語側臉看著韓明燦認真的神色,并沒有急著回答,認真的想了想,說道:“我喜歡的人,首先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勇敢,有擔當,有沒有錢無所謂,關鍵是要對我好,嗯……就是俠骨柔情的那種。他必須喜歡我,能包容我的一切缺點和弱點,愿意縱容我。我再喜歡的人如果他不喜歡我,我想我也不會一直都喜歡他的?!?/br> “就是兩情相悅唄?!表n明燦笑著彈了一下姚燕語的腦門,“多簡單的事兒啊,也值得你廢這么多唾沫?” “??!還有一點很重要。”姚燕語伸出一個手指頭,強調,“如果他娶了我,這輩子除非我死,就不能再碰別的女人。否則,我也絕不會嫁給他。” “也就是說,不能納妾?”韓明燦驚訝的問。 “通房也不行。”姚燕語的那根手指搖了搖,又極其認真的補充了一句,“*也不行。” “噗——”韓二姑娘終于忍不住噴了,然后抬手捂住傷口,忍笑忍到滿臉通紅,終于忍不住推了姚燕語一把,笑罵道:“嫖……唔,虧你這死丫頭想得出來!胡說八道的什么話!” 兩個人一鬧,外間的疏影和翠微聽見動靜忙掀開門簾進來觀望,見暖榻上兩個人滾作一團,倆丫鬟都嚇了一跳,忙上前來各服各的主子。 疏影看著韓明燦有些散亂的發(fā)髻無奈的嘆道:“姑娘臉上有傷呢,還這么樣,萬一扯到了傷口可不疼嗎?” “早就不疼了??!”韓明燦開心的一笑,自顧伸手拂了一下額前的亂發(fā),看得疏影徑自愣住。 韓二姑娘自從懂事以來極少鬧得出格兒,之前韓明燁沒出嫁的時候她們姐妹偶爾還能玩鬧一兩次。 后來韓明燁出嫁,跟著夫君去了直隸,再后來太后薨逝,韓二姑娘這一兩年來就沒怎么開懷的笑過,里里外外都是一副端莊大方嫻靜淑雅的樣子。 如今忽然跟姚燕語沒大沒小的鬧成一團,倒是叫疏影有些不適應了。 兩個丫鬟把兩個姑娘扶起來,各自拿了梳子來把二人的發(fā)髻抿了抿,又把二人的衣裳整理了一番,方才罷了。 琥珀留下來用了一頓午飯就走了,她來得時候就沒打算住,隨身的東西一樣都沒帶。再說姚鳳歌不在家里,祺祥院里的一些雜事也離不開她。 知道定候府里的大概情景,姚鳳歌在蝸居小莊住的更加坦然。 姚燕語也說不得什么,這個小莊子雖然是她自己買的,但當初典當出去的首飾姚鳳歌又原樣送回來了,典當?shù)你y子卻被姚燕語買了莊子,沒錢還給姚鳳歌,再說,就算有錢還姚鳳歌也定然不要。牧月小莊和那里的奴仆姚鳳歌都送給了姚燕語,那里還會要她這幾千兩銀子。 所以這會兒她在這里住,姚燕語也不算吃虧。 夜里,姚燕語跟韓明燦依然是同榻而眠,韓明燦側臉看了看閉著眼睛半睡半醒的丫頭,低聲笑道:“那不如你嫁給我二哥吧,我二哥絕對有擔當,而且會對你好。我母親也不會讓我二哥納妾,更不會往他房里塞什么人。你若點個頭,我回去就跟母親說,等下個月你父親進京,就托官媒去提親。怎么樣?” “呃?”姚燕語嚇了一跳,立刻從韓明燦的身上坐起來,又笑又急,伸手去摸了摸韓明燦的額頭,低聲問:“jiejie呀,你……沒發(fā)燒吧?” 韓明燦一本正經的看著姚燕語,低聲說道:“你看我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嗎?我跟你說正經的!” “可我看不出這事兒那里是正經的。你要耍弄我也別選這個方式,拜托了。”姚燕語苦笑兩聲,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在她看來韓明燦就是在開玩笑,這樣的玩笑,長公主家的嬌女可以開,她卻開不得。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是姚燕語兩輩子都奉行的至理名言。 接下來過了幾天安靜日子,韓明燦下巴上傷口的血痂開始脫落。 姚燕語不敢怠慢,時不時的掀開紗布檢查一番,或涂抹一點藥粉,兩日后,血痂脫落干凈,露出鮮嫩的肌膚。新生的肌膚光滑平整,跟周圍的肌膚銜接的非常好,除了顏色較淺之外,看不出任何不妥。 饒是韓明燦早有心理準備,但當她拿著鏡子細細的照看時,心里的喜悅依然壓不住。 “太好了!果然沒有疤痕了!”韓明燦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新生的肌膚,說不出的歡喜。 “真的哎!太神了!”疏影也湊過來仔細的看,一邊又贊嘆:“姚姑娘配的要真是太神了!” “是啊?!表n明燦高興地幾乎掉下淚來,“為什么我們沒早幾年遇到呢!” 疏影高興的說道:“現(xiàn)在也不晚?。≡龠^十幾天,這塊肌膚的顏色就正常了。算算時間,恰好不耽誤過年哎!到時候姑娘去宮里領宴,見到公主郡主以及各宮的娘娘們,看誰還能嘲笑姑娘!” “嗯?!表n明燦沒有訓斥疏影亂說話,因為疏影說的正是她這些年來壓在心里的屈辱。 在家里,有父母兄長的呵護,家里的姐妹都是庶出,也是看她臉色行事的,自然沒有人嘲笑她。平時各府里的姐妹們相聚,大家也都顧忌著長公主而對她的這道傷疤避而不談。 但每次進宮,卻總有些妃嬪還有公主會不冷不熱的說些話,雖然不至于說到臉上,但韓明燦又不是傻瓜,弦外之音也不難聽得出,既然聽到了,心里難免不舒服。 早些年小的時候,她不高興了就會跟母親說,凝華長公主便會想辦法發(fā)作回去,有時甚至當面責罵那些份位底下的宮嬪。但后來漸漸的長大,韓明燦明白母親越是懲戒責罵那些人,那些人背地里就越嚼說這些事,于是她只得自己堅強起來,裝作對那些話渾不在意,讓那些人自己無趣,自己閉嘴。 但說到底,不在意也是裝出來的,任憑誰被別人議論會真的不在意呢? 眨眼進入臘月,天氣更加陰冷。 凝華長公主十來天沒見女兒,十分想念,又記掛著山莊里冷,怕女兒受了寒氣,便叫韓熵戉來蝸居小莊送些吃用的東西,順便瞧瞧女兒的境況。而定候府的事情也告一段落,蘇玉祥也在這天抽了個時間來蝸居小莊,想要接姚鳳歌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