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jié)
姚燕語腳步頓住,徐徐轉(zhuǎn)身,依然笑得云淡風輕:“小女子女紅針黹不會,琴棋書畫不通。品貌皆無,性情乖張,不宜家,不宜室,實非君之良配。怕是要辜負將軍這一片深情了,對不住將軍,失陪?!?/br> ☆、第六十七章 決心除疤,針灸血崩 衛(wèi)章一時愣在那里,木木然眼看著那個裹著香草色斗篷匆匆而去。 寒風倏然吹過,有片片梅花隨風起舞。 衛(wèi)章只聽見自己的袍角被風吹起來颯颯輕響,天地之間一片雪一樣的空茫。 忽然,身后有人輕笑一聲,嘆道:“這個姚姑娘,真是與眾不同?!?/br> 衛(wèi)章沒說話也沒回頭,嘴角卻微微彎起一個苦笑。 韓熵戈杵著拐杖慢慢地走到衛(wèi)章的身旁,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勸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這也是常理嘛,不要這么灰心喪氣的?!?/br> 原本有七分醉意的姚燕語在跟衛(wèi)章說過那番話后,一份醉意也沒有了。 她扶著翠微的手快步而行,一路走到韓明燦的小院,進了韓明燦的臥房。韓明燦身邊服侍的人紛紛上前來服侍姚燕語換了衣服鞋子,又端了溫熱的洗臉水來。 姚燕語任憑丫鬟婆子們給自己擦臉擦手,收拾完畢后,轉(zhuǎn)身躺到了窗下的矮榻上,面向里閉上了眼睛。 翠微接過疏影遞過來的一床湖綠色的錦被給她蓋好,和眾人一起悄悄地退了出去。 這下應該沒事了吧?拒絕的夠直接了吧?云瑤郡主該不會對自己怎么樣了吧? 可是,為什么心里這么不舒服呢? 姚燕語默默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眼前卻都是衛(wèi)章那張冷硬的面孔,銳利的眼神好比刀鋒一樣狠狠地剝開她的心繭,讓她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心。 不行!姚燕語自嘲的冷笑,再喜歡也不行。 先不說跟皇室郡主搶男人會遭到什么樣的羞辱,她姚燕語穿越到這里潛心研修醫(yī)術(shù)十多年,難道就是為了爭一個男人?這太可笑了! 忘掉他,姚燕語。 你跟他從來沒有開始過,更沒有什么結(jié)果。 不過是欠了他一副手術(shù)刀而已,大不了回頭還給他,還能怎樣? 姚燕語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在榻上躺著,至晚飯時間翠微和疏影進來探視,見二人各自裹著被子睡得深沉,沒敢出聲又出去了。 二更天的時候,韓明燦醒了一次,只叫人倒了半盞溫開水喝了又睡了。 姚燕語則連水都沒喝,就那么一動不動的躺著,不言不語。 后來大概是什么時候睡著的她自己也不知道,但這一夜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一直在做夢。 一時夢見自己回到了現(xiàn)代,穿著淺藍色的手術(shù)服,帶著口罩握著手術(shù)刀站在明亮的燈光下跟旁邊的麻醉師及助手商談著什么。轉(zhuǎn)瞬間又回到這里,捏著銀針在一個身上有許多傷疤,身體健碩,有累累肌rou的男人身上刺針。忽而又見衛(wèi)章那雙琥珀色的眼眸盯著自己,對自己一字一句的說,姚姑娘,我傾慕你許久了!姚姑娘,我傾慕你許久了…… 呼—— 姚燕語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于是拼盡所有的力氣掙扎著坐起來,然后瞬間夢醒。 “姑娘?”臥室的繡花帳幔一掀,露出翠微那張清麗的小臉,然后欣喜地一嘆,“姑娘終于醒了!昨天姑娘喝了太多的酒,可擔心死奴婢了。” “不過就是喝醉了,能有什么事?”姚燕語一張口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聲音居然沙啞的厲害,于是皺起了眉頭。 翠微趕緊的遞過一杯溫開水來:“姑娘快喝口水潤潤嗓子。昨晚奴婢想叫醒您起來喝口水呢,可怎么叫您都不動,睡得可真沉?!?/br> 姚燕語喝水的功夫,韓明燦也醒了。 疏影帶著一眾丫鬟們進來服侍,韓明燦也喝了兩口溫開水開始起床穿衣,洗漱,一邊笑問:“蘅兒那丫頭呢?還沒起身?” 疏影忙回道:“蘇姑娘在東里間呢,也剛剛醒了,這會兒正洗漱呢?!?/br> “這回可好,咱們?nèi)齻€都醉了!”韓明燦一邊穿衣一邊跟姚燕語說話,“算起來我竟是有好幾年沒醉過了。疏影,我上一次喝醉酒是什么時候?” 疏影笑道:“姑娘上次喝醉酒還是在咱們郡主及笄之禮上呢。那次喝的也是梅花釀,姑娘一個人喝了有半壇子,醉的比這次還厲害,足足睡到第二日中午才醒?!?/br> 姚燕語笑道:“我竟是頭一次醉的這么厲害,這會兒頭還有些脹呢。下次可不能這么喝了?!?/br> 韓明燦滿不在乎的說道:“怕什么,喝醉了也頂多是睡覺,反正在自己家里,出了丑也不會被人說出去?!?/br> “還說,你喝醉了拉著我到處跑,你倒是不怕出丑,我可是出丑出大了?!币ρ嗾Z苦笑著嘆氣。 韓明燦忙勸:“這個你放心,我的人我還是知道的,保證不會有半句閑話。” 疏影笑道:“姚姑娘真是太自謙了。昨兒我們姑娘醉的在石凳上就睡了,您可是自己平平穩(wěn)穩(wěn)的走回來的,我們都說您根本就沒醉,哪里會出什么丑呢,您可真是海量呢?!?/br> 韓明燦立刻瞪大了眼睛瞧著姚燕語,問:“真的假的?你真是自己走回來的?燕語你這是深藏不露啊!” 姚燕語笑道:“還說不會出丑,你看這就有人笑話我了?!?/br> 疏影忙笑著求饒:“奴婢可不敢笑話姚姑娘,求姑娘千萬別怪罪?!?/br> 正說笑間,蘇玉蘅散著頭發(fā)趿著鞋子過來,走到姚燕語身邊便叫嚷:“我就說姚jiejie你藏私,你說你昨兒偷偷地倒掉了多少酒?我跟韓jiejie都醉了,你居然一點都沒醉?我就不信你一點都沒作弊?!?/br> 姚燕語笑著反駁:“誰說我沒醉?我比你醉的還厲害,這會兒你問我昨天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一概都記不清了。” “真的假的?”韓明燦湊過來,笑瞇瞇的盯著姚燕語看,“我可記著呢,你昨天跟我說了好些心里話?!?/br> 姚燕語滿不在乎的笑:“你倒是說說,我都跟你說什么了?” 韓明燦嘻嘻一笑,難得的露出幾分少女的調(diào)皮:“你告訴我,你心里頭真心傾慕一個人?!?/br> 姚燕語‘呵’的一聲笑開:“是嗎?這么重要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宽njiejie快來告訴我,我心里傾慕的人是誰啊?” 蘇玉蘅也湊過來好奇的問:“是啊jiejie,快告訴我姚jiejie心里傾慕的人是誰?” 韓明燦但笑不語,瞇著眼睛看著姚燕語。 “啊!我猜到了!”蘇玉蘅忽然笑道。 “你知道什么?”韓明燦笑問。 “有一位風流倜儻貌美如月的公子哥兒……正所謂是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姚jiejie喜歡的人肯定是他!” “放眼云都城里,真的有這樣的人在嗎?”韓明燦輕笑著反問。 蘇玉蘅扁了扁嘴巴,哼道:“怎么沒有?jiejie你只盯著少年英雄看,自然瞧不見風流公子。” “我看你說的是你自己吧?”姚燕語也不是個嘴拙的主兒,平時不喜歡言語那是她不樂意說,認真想斗嘴,也不是一般二般的厲害,“快說,你這丫頭到底瞧上了那家的風流公子哥兒?” “什么呀!”蘇玉蘅笑嘻嘻的跑開,“我才看不上那些弱不禁風只知道賣弄酸腐詩文的人!” 姚燕語笑道:“瞧瞧,她瞧不上的人要按在我的頭上,真真不知道是安了什么心思?!?/br> “不是??!姚jiejie生于江南,又溫婉如玉,正好跟那些風流公子相配啊?!碧K玉蘅跑到韓明燦的梳妝臺前,笑嘻嘻的對韓明燦做鬼臉擠眼睛,“韓jiejie說對不對?” “你呀!就是永遠長不大?!表n明燦笑著點了一下蘇玉蘅的額頭,伸手拿過一只菱花小鏡照著自己的容顏,待看見下巴上的那道疤痕時,臉色又微微一怔,想起昨日云瑤說的那幾句話,笑意驟減。 蘇玉蘅見狀,忙岔開了話題:“哎呀,我們趕緊的梳洗,要去給長公主請安呢。” 姚燕語也催翠微:“快點,一會兒晚了看叫長公主笑話我們不懂規(guī)矩。” 韓明燦又微笑了搖頭:“母親哪有那么多規(guī)矩。不過我們也該過去了,一會兒該傳早膳了。昨兒天喝醉了,晚上什么也沒用,這會兒肚子里都唱空城計了?!?/br> 聞言,蘇玉蘅也摸著肚子說餓了,于是姐妹三人速速的梳洗打扮起來,各自穿戴整齊,相攜往長公主房里去請早安。 昨日晚飯時分長公主已經(jīng)跟韓熵戈見過面,韓熵戈把梅園里衛(wèi)章無意間聽見姚燕語跟韓明燦說話的事情如實說給長公主聽,長公主聽完后笑著感嘆姚燕語的確是個與眾不同,都說酒后吐真言,若她真的不愿意嫁給衛(wèi)章,自己這媒還真是有些不好保。 凝華長公主雖然性格張揚,但卻從不做強人所難之事。何況姚燕語還是她兒子的恩人。她更不能依仗自己的身份去壓制她嫁給自己不喜歡的人。所以為了此事凝華長公主這會兒還真是有點犯愁。 韓明燦帶著蘇玉蘅和姚燕語來給長公主請早安,凝華長公主開心的留三人在跟前用飯。 飯后,凝華長公主又說想麻煩姚燕語再給兒子看視一下傷勢,姚燕語自然滿口答應。 于是凝華長公主叫人去傳話,沒多會兒的功夫,豐少穎扶著韓熵戈進來,先給長公主請了安,與姚燕語蘇玉蘅互相見過后,大家各自落座。 韓熵戈這是第一次看見認真的看姚燕語,心想衛(wèi)章這家伙眼光不錯,這姑娘除了庶出的身份有些遺憾外,從容貌舉止上看的確是個難得的好姑娘,且又身懷絕世醫(yī)術(shù),好男兒真真不該錯過。 “燕語先給世子爺診一下脈吧。”姚燕語被韓熵戈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悄然一轉(zhuǎn),看向豐少穎。 豐少穎忙問:“世子爺是否到那邊榻上歪著?” 姚燕語不愿躲開眾人的目光去跟韓熵戈有什么肢體上的接觸,看病本就是光明磊落之事,何必遮遮掩掩?韓熵戈又不是大姑娘。于是輕笑道:“不必,只不過是尋常診脈而已,世子爺請把手腕露出即可?!?/br> 韓熵戈笑了笑,抬了抬手把衣袖往上拉了拉,手臂擱在椅子扶手上,露出手腕上麥色的肌膚。 姚燕語在韓熵戈旁邊的繡墩上坐下來,回頭看了一眼豐少穎:“世子夫人,借您的帕子一用?!?/br> 豐少穎莞爾一笑,把自己的帕子搭在丈夫的手腕上。 這個動作有些滑稽,畢竟一般都是太醫(yī)給未出閣的姑娘家診脈才會來這一手,這會兒病人和醫(yī)者顛倒了順序,反而把韓熵戈這個無往不利的世子給鬧了個紅臉。 這丫頭!韓熵戈看著姚燕語按在自己脈搏上的青蔥玉指,心里默默的嘆了口氣,衛(wèi)章那小子可有的磨了。 片刻后,姚燕語把手收回,說道:“世子爺之前受過傷,身體里尚有濕寒之氣,若不能盡早祛除,濕寒郁結(jié),逢陰雨天傷口疼痛,等到老了更要受苦。所以要盡快用湯藥調(diào)理一下?!?/br> 豐少穎忙道:“姑娘說的甚是,還請姑娘給開一劑方子吧?!?/br> 姚燕語想了想,說道:“也好。” 長公主忙吩咐人拿紙筆來,姚燕語拿起那只白玉雕花筆管的狼毫來掂量了掂量,心想再華貴的筆也不如姐的那支鵝毛筆拿著趁手,但這里是長公主府,她總不能弄支鵝毛來寫藥方,好歹也敷衍了十來年,毛筆字雖然寫的不好,但還勉強能看。 于是她沉靜運筆,斟酌著寫了一個藥方:黃芪,獨活,防風,炙甘草,川椒,制附子,白術(shù)等十幾味中藥,配高度燒酒。 豐少穎接過藥方看罷,詫異的問:“姚姑娘這方子居然要以白酒為藥引?” 姚燕語輕笑點頭:“世子爺正直旺年,且日日習武,以白酒為藥引,體內(nèi)濕寒會散的快些。以這個方子先吃七日,之后再根據(jù)脈象調(diào)節(jié)藥方。” 其實韓熵戈體內(nèi)的濕寒之氣若是用針灸的話效果會更好,但姚燕語卻保留了這個療法,她并不是怕太乙神針會消耗自己過多的精神,而是覺得男女有別,自己還是慎重些好,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煩了。 “原來是這樣?!必S少穎感激一笑,把藥方遞給了長公主。 凝華長公主看了一眼,便轉(zhuǎn)手交給貼身嬤嬤:“吩咐人去照著這個方子配藥。” 姚燕語又暗暗地思量昨天韓明燦說要自己給她清除傷疤的事情,又怕她只是酒后之言做不得真,于是便按下不提,少坐片刻后便起身告辭:“昨日多謝長公主款待,燕語在府上攪擾了一日,也該回去了。” 凝華長公主再次挽留:“既然已經(jīng)住下了,多住幾日何妨?” 姚燕語欠身道:“因小莊子里設(shè)了個溫房,里面種著幾種不適宜北方生長的藥材,因是試種,所以每日必去觀望,昨日在長公主府中逗留一日,此時想起來,便覺得十分掛懷,想早些回去瞧瞧,以免之前的心血白費?!?/br> 凝華長公主笑道:“你這丫頭,真真是個癡人。我倒是覺得奇了,是什么難得的藥材,居然把你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姚燕語輕笑回道:“是從南方移植過來的三七,還有止血草等幾種常用的草藥。” 凝華長公主嘆道:“這三七可是好東西,其珍貴不亞于人參,只是生在南方濕熱之地,咱們這邊長不出這樣的好東西來,不過人家建溫房都是種些奇花異草,你卻用來種這個。真真藥癡一個!” 眾人都跟著笑,恰好韓熵戉來給長公主請安,聽見笑聲因嘆道:“母親這里好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