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那地方就是方才被山羊犄角撞上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青了,沒有撞破皮已是萬幸。 “該!”唐天遠咬牙切齒,說著不理會這神經(jīng)病,轉(zhuǎn)身欲走。 “對不起?!弊T鈴音低聲說道。她真沒想到縣令大人這么好騙。 就因為這句對不起,唐天遠莫名其妙地沒走,留下來幫譚鈴音擦藥。 譚鈴音眼神不好使,磕磕碰碰在所難免,因此她屋里常備著各種傷藥。 唐天遠用一個小玉杵挑了藥膏,在譚鈴音嘴角淤青處仔細擦涂。譚鈴音仰著頭配合他。兩人離得太近,唐天遠心中有些難言的別扭,他強迫自己把目光局限在那塊淤青,不許看別處。 譚鈴音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難得這么近距離看縣太爺,她一定要仔細看看。于是她眨巴著兩只大眼睛,明目張膽地盯著他的臉。 唐天遠更別扭了,“看什么看?!?/br> “你長得真好看?!弊T鈴音不吝贊美。 唐天遠的心臟忽地一下,像是蕩在秋千上,高高地拋起,又重重回落。不過也只這一下,他很快恢復鎮(zhèn)定,不理會這流氓,只就著滿庭花香,專心地為她涂起藥來。 ☆、第 20 章 擦完藥,唐天遠把東西收拾好,對譚鈴音說道,“你想要給糖……”他頓了頓,心想糖糖就糖糖吧,他這么大個人了總不能一直跟個不著調(diào)的姑娘吵這種問題,于是他繼續(xù)說道,“你想給糖糖補身體,讓廚房給它煮些rou粥就可以,何必弄出這么大陣仗?!?/br> 譚鈴音剛一張嘴,牽動嘴角傷處,她疼得吸了口涼氣,不自覺地伸手去摸。 “別動。”唐天遠連忙拉開她的手。他握著她的腕子,意識到自己這樣有些逾矩,又趕緊甩開,別開臉不看她。那皓腕纖細白皙,嫩藕一般,雖然甩開了,光滑細膩的觸感卻是留在指間,使唐天遠微微別扭地蜷起手,也不知是要揮散它,還是要留住它。 譚鈴音沒想那么多,她的嘴巴不能開太大,說話有些模糊,“大人有所不知,糖糖餓了好幾天,身體很虛弱,現(xiàn)在不宜吃rou?!?/br> “那也不至于牽頭活羊回來。” “天天跟廚房要羊奶,太過麻煩?!?/br> 真有意思,合著這樣為一碗羊奶,跟活羊搏斗就不麻煩了?唐天遠搖了搖頭,他覺得譚鈴音真是病的不輕。他扭過頭看向那山羊,想勸說譚鈴音打消這宏偉的計劃。然后他就看到山羊正臥在地上,糖糖趴在它后腿前,腦袋一聳一聳的,應該是在吃奶。大概是吃得太高興了,它的長尾巴一甩一甩地砸著地,鞭子一樣。 唐天遠被這清奇的場面吸引住了,他摸著下巴,問譚鈴音道,“你確定這是狗?” “啊,怎么了?” “我覺得不像,它根本就不會搖尾巴?!?/br> 譚鈴音不贊同,“它還小?!?/br> “再小的狗也會搖尾巴?!碧铺爝h說著,起身走過去,招手讓譚鈴音跟著他。兩人蹲在糖糖身后,看到糖糖果然在歡快地吃著奶。唐天遠抓起糖糖的一條后腿,說道,“你看它的腿,比一般的小狗要粗上不少,指甲也是可以收縮的,倒像是貓?!?/br> 糖糖被拽著后腿,很不舒服,蹬腿反抗了幾下,無果,它便放棄抵抗,又心無旁騖地吃起了奶。 譚鈴音覺得縣令大人想多了,“它是番狗,跟我們這邊的狗自然不一樣?!?/br> 唐天遠又把糖糖拉開舉起來,他雙手架著它前爪腋下,與它對視。 糖糖意猶未盡地舔了一下嘴巴,幽怨地看著唐天遠。 “我越看它越像貓?!碧铺爝h說道。 可惜的是這小東西燒禿了毛,連胡子都沒了,裸奔的小動物不好分辨品種,唐天遠也不能確定這到底是什么,總之不太可能是狗。 糖糖還想吃奶,委屈地嗚嗚叫著。 譚鈴音便把它拿過來,放回到山羊腿前。那山羊想是也餓了,看到譚鈴音裙角上繡的紅花綠葉,誤當成真的,咬在嘴里不停嚼著,想嚼出些滋味。 譚鈴音看到山羊在咬她的裙子,連忙站起身想跑,山羊卻不放開。她急的張牙舞爪亂蹦,偏那山羊死活不放。 唐天遠在一旁笑瞇瞇地看熱鬧。他覺得當一個神經(jīng)病也不錯,至少每天都這么歡樂。 “走開走開走開!”譚鈴音情急之下,抬腳去踢山羊的腦袋,山羊像是知道她這樣做,突然松開了她。 她這一腳便踢了個空,因力道太大,腳上的鞋子刷地一下脫離束縛,在空中劃了個弧線,直直地朝門口飛去。偏偏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門口竟站了一個人,此時被飛鞋直擊面門。那人大概也不曾料到會有此等變故,一時躲不及,便著了暗器。 啪! “?。 ?/br> 一聲慘叫,那人捂住了臉。 譚鈴音連忙一瘸一拐地跑過去,“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等到對方移開手想要說話,譚鈴音才發(fā)現(xiàn)是誰,禁不住驚奇道,“咦,香瓜?” 唐天遠也走了過來,皺眉看著香瓜,“你來這里做什么?” 香瓜方才被鞋拍臉,是滿心的憤怒,現(xiàn)在聽到少爺這樣說話,她又覺無限委屈。捫心自問,她伺候少爺可是忠心耿耿無微不至,現(xiàn)如今她被這奇怪的女人襲擊,少爺竟絲毫不關(guān)心,反質(zhì)問她為何來這里。 她耷拉著臉,答道,“自然是來請少爺用飯的。奴婢不知道少爺和譚師爺在此談笑,打擾了少爺和譚師爺?shù)呐d致,請少爺恕罪,譚師爺莫怪。” 譚鈴音看著香瓜臉上明顯的鞋印,她內(nèi)疚地搖搖手,“不怪不怪,你……你臉疼嗎?我這還有藥。正好方才用的,還沒收起來呢?!闭f著就要去拿。 香瓜阻止她,“我們做奴才的命賤,可不敢勞動譚師爺關(guān)心。”她說著,彎腰把地上的鞋撿起來,“說實話,我也見過一些小姐閨秀,像譚師爺這樣特別的,還真是第一次——”說到這里,話音突落。 譚鈴音看到香瓜盯著那鞋發(fā)呆,她有些尷尬,伸手要去接,“不、不好意思……” 香瓜卻躲開她,看著鞋面上的兩枚金元寶,笑道,“這活計怪有意思的,不知譚師爺是從哪家成衣店買的?” 譚鈴音撓了撓后腦勺,“這是我自己繡的?!?/br> 唐天遠嗤笑,“想錢想瘋了?!?/br> 譚鈴音扭臉怒目而視,解釋道,“花鳥太費事,這個不用什么特別的針法,也不用換線。懂不懂!” “笨?!碧铺爝h給出了精準的評價。 兩人唇槍舌劍你來我往,誰都沒發(fā)現(xiàn)香瓜眼神的異樣。她死死地攥著那繡鞋,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香瓜最后把鞋還給了譚鈴音,譚鈴音不好意思當著他們的面穿鞋,便只是提著它。 唐天遠看到她用手指勾著鞋跟,那鞋晃蕩了一下,小小巧巧。從鞋的尺寸就可看出,譚鈴音的腳必是小巧玲瓏的。她的手好看,腳必然也不會差……唐天遠別開臉,不敢再想下去,他故作淡定地用折扇擊著掌心。 譚鈴音送走了縣令大人和香瓜,她關(guān)好門,穿好鞋,走回去把糖糖翻來覆去地看了又看。糖糖已經(jīng)吃飽了,小肚皮撐得溜圓,此刻仰躺在地上攤開四肢,任由譚鈴音圍觀。 “明明就是狗嘛。”譚鈴音戳了戳它圓滾滾的肚皮,自言自語道。 陪糖糖玩了一會,譚鈴音進屋,從書架上找出一把折扇,打開,看著扇面上“上善若水”四個大字,滿意地點了點頭。她拿著折扇出門去了古堂書舍,找譚清辰。 譚鈴音把折扇給了譚清辰,“給,上一把賣出去了嗎?” 譚清辰點了點頭。 “這么快?”譚鈴音有些意外,“賣了多少錢?” 三百兩。 譚清辰?jīng)]有他jiejie那么無恥,不好意思信誓旦旦地把贗品稱作正品。他只是把扇子放在書店里最顯眼的位置,下頭貼個紙條:朋友寄售,價三百兩。 至于是真是假,那就要看買主的眼光了。 大概是他淡定又深沉的態(tài)度恰好對了某些買主的胃口,這折扇很快被人以真跡的價格買走了。 譚清辰本來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內(nèi)疚,但是看到jiejie這樣高興,他便把這絲內(nèi)疚拋之腦后,陪著她一起高興。姐弟二人帶著書店的伙計去酒樓吃喝了一頓,譚鈴音一個沒收住,喝得醉醺醺的,走出酒樓時踉踉蹌蹌,蹦蹦跳跳,還唱歌。譚清辰跟在她身邊,時不時地扶她一把。 今夜沒有月亮,漫天繁星如寶,星河爛若銀錦。譚清辰一手扶著jiejie的肩膀,仰頭看那深邃廓遠的蒼穹。他想起自己這名字的來歷,jiejie說他“眉目清朗,眼似清辰”,便給他取了名字作譚清辰。 他笑了笑,側(cè)臉去看譚鈴音。她正瞇著一雙醉眸搖頭晃腦。 譚清辰半蹲下身,把譚鈴音背起來。 譚鈴音摟著譚清辰的脖子,下巴墊在他的肩膀上。清辰看起來瘦削,肩膀卻是寬闊的。譚鈴音用下巴尖頂了一下譚清辰的肩膀,突然問道,“清辰,你想家嗎?” 譚清辰停下來,想了一下,搖了搖頭。 他很想親口告訴她,你就是我的家。 ☆、第 21 章 也不知白天唐天遠想了些什么,晚上便做了些光怪陸離的夢。那夢境十分的不真切,他只覺自己似是墮入溫暖的云中,無法逃脫,亦不愿逃脫;又覺像是有一只柔若無骨的手,在他身上來回摸索,時輕時重,若有若無。 唐天遠不是沒做過春夢,不過似這樣對胃口的,也不多見。于是他很激動,一激動,就醒了。醒來之后,他有些恍惚,回想一番方才的夢境,臉上難免升起一陣薄熱。 他喉嚨干渴,便起身想要喝些茶水。此刻夜深人靜,他又是剛從那樣的夢境里醒轉(zhuǎn),于是便不打算叫外間的丫鬟來伺候,只自己下床趿拉了鞋,摸黑走到桌前。今夜沒有月光,室內(nèi)黑暗,唐天遠摸著茶壺,弄出了聲音。 沒想到,只這一下輕響,便把外面的人招來了。 香瓜端著燈燭掀簾走進來,看到少爺要自己倒茶,她連忙放下燭臺,給他倒了,一邊說道,“少爺要吃茶,喚一聲便是,我們又不是擺著看的,哪能讓您自己動手?!?/br> 唐天遠喝了一大口茶,答道,“我以為你們都睡了?!?/br> 香瓜用手指掩著嘴笑了一下,說道,“少爺這樣體貼,更讓奴婢心中難安了?!?/br> 唐天遠看了香瓜一眼。他覺得這丫鬟今日有些怪,這么晚了竟還沒睡。 香瓜見少爺看她,竟也不躲避,迎著他的目光看回去。她現(xiàn)在只穿著銀紅色里衣,烏發(fā)松松地挽著,眼中染了些慵懶的困意,整個人像枝春睡方醒的海棠。香瓜的容貌雖不算頂漂亮,但此刻夤夜幽室,燭光如豆,昏黃搖曳中她衣衫不整,美目含情,倒也別有一番嫵媚風情。 唐天遠打了個哈欠,“你先下去吧?!?/br> “……”香瓜有些不甘心。這種時間這種場合,不發(fā)生點什么實在說不過去。她是夫人送給少爺暖床的,所以她和少爺雖不算正大光明,但也相去不遠。 見香瓜并沒有離開,唐天遠奇怪地看著她,“你怎么還不走?” 香瓜一咬牙,走近了一步,秀眉微蹙,說道,“少爺,您臉色有些紅,別是發(fā)燒了吧?”說著,便要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這倒是實話,唐天遠因方才做了美夢,此刻臉色確實不太正常。但香瓜這樣說便使他心虛了,他微微向后一仰頭,躲開了香瓜的手,“我沒事?!?/br> 香瓜不信,又要近前。 唐天遠又不傻,香瓜那眼神,哪里是要摸他額頭,簡直是要撲上來剝他的衣服。他在外頭被譚鈴音那神經(jīng)病調(diào)戲一下也就算了,回了家還要被自家丫鬟調(diào)戲,真是憋屈。 于是唐天遠很不高興,抓起桌上茶壺往前一遞,架在香瓜的肩頭,把她逼退。他微微皺眉,沉聲道,“出去?!?/br> 香瓜見他態(tài)度決絕,便臊眉耷眼的,還要強顏歡笑,“既然少爺不想讓奴婢碰,那么今日便早些休息吧,明日若還是不舒服,定要看郎中的。” 唐天遠點了點頭。 于是香瓜福了福,便退下了。她走到門口處,唐天遠突然說道,“等一下?!?/br> 香瓜驚喜地轉(zhuǎn)身,滿眼期待地看著他的背影。 “這是最后一次?!碧铺爝h說道。 驚喜轉(zhuǎn)為羞慚,香瓜埋著頭走出房間。她的臉臊得幾乎滴血,幸好夜深人靜,也沒人看到。 這一夜,香瓜本來就因為白天之事睡不著,現(xiàn)在,她是徹底失眠了。她初來銅陵那天在少爺院中撿到的鞋與譚師爺腳上的鞋極為相似,香瓜十分懷疑少爺與譚師爺有些什么,現(xiàn)在看到少爺?shù)姆磻?,她更加確定這個猜測。就是不知道那譚瘋子給少爺喝了什么迷魂湯,不僅使一向不近女色的少爺與她勾上了,還使他對她一心一意。真不知這譚鈴音是什么正經(jīng)人家養(yǎng)出來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