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那么如此多的差成色黃金到底從何而來? 金子的成色不好,說明煉金的過程比較糙。一般情況下,由官方鍛煉的金子都是成色好的,只有民間一些煉金,因為條件不好、人手不夠等因素,才會煉出中下品的金子。 大量的民間煉金往往和黃金盜采脫不開干系。 而現在,它出現在銅陵縣…… 譚鈴音默默的把金磚放回去??h令大人的目光讓她有點心虛。 唐天遠直勾勾地盯著她,“譚鈴音,本官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來頭?”一個姑娘,腹有詩書,書法造詣頗深,這樣看來這姑娘的家世應該不錯??墒亲T鈴音言行無忌,有時候還很出格,且又見錢眼看……這些都跟大家閨秀這類詞匯沒什么關系??傊巳松砩铣涑庵环N矛盾感,乍一看十分違和,可是跟她相處久了,卻又覺得這也算是一種獨一無二的氣質。 譚鈴音摸了摸鼻子,“我來自東土大唐,要往西天拜佛求經?!?/br> “……” 唐天遠決定不跟她兜圈子了,“別以為本官不知道你為何要賴在我這里當師爺。我不管是誰指使你來的,想打這批黃金的主意,那就是圖謀偷盜國庫,別說你了,就是你那弟弟,也要搭進去。你自己看著辦吧?!?/br> “別、別呀……”譚鈴音有些急,“有話好好說嘛……” “那好,我問你,你的背后主使到底是誰?” “我的背后主使是我自己,”譚鈴音說著,見他不信,她從荷包里翻出那粒金礦,“真的,你看。這是我從天目山撿到的。” 這是重要線索,唐天遠捏著金礦,嚴肅問道,“具體是從哪里撿的?” “這個……”譚鈴音撓著頭,挺不好意思,接著就把這金礦的來歷跟他解釋了。那天黑燈瞎火的,她又困迷糊了,真記不得這金礦是在哪塊山頭光顧的。 唐天遠第一次聽說這種奇葩事兒。要是別人這樣說他肯定不信,可要是譚鈴音,他竟然覺得一點也不違和。 他把金礦收起來,又板起臉嚇唬譚鈴音,“總之不要再惦記此事了,否則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br> 譚鈴音有些不甘心,“別這樣,我們可以一起找,找到之后再商量怎么分,”她突然壓低聲音,“其實你也不一定非要告訴皇上,對吧,你找到之后……” 唐天遠打斷她,“想讓本官欺君?” “大人,你不會是專為此事來的吧?” 我是為找你來的,然后才跳了這個坑。唐天遠斜了譚鈴音一眼,他不愿把這蛋疼的回憶告訴第二個人。 譚鈴音只當他是默認。原來這縣太爺是專門來找黃金的,這樣就不能跟他分贓了。譚鈴音眼睛滴溜溜地轉,想了一下說道,“那,我也可以幫你找呀。我也要為朝廷效力?!闭业街笏f不準能偷偷拿點,就算拿不了,也可趁機跟朝廷討賞,朝廷肯定不會吝惜那點賞賜的。 唐天遠自然能看出她那點心思,他也不揭穿她,只是說道,“也好,你只消幫本官看好周正道就行?!?/br> 譚鈴音連忙點頭,搓著手兩眼放光,“得嘞,等著瞧好吧您?!?/br> 唐天遠突然問道,“你不是本地人?” 譚鈴音一愣,“???” “本地鮮少有人把官話說得這么溜?!?/br> “啊,我,我是逃難來到此地?!?/br> 這類無恥的人,說謊話比喝水都容易。唐天遠不信,也不問,反正問了她也不說實話。他揮了一下手,讓譚鈴音帶著她的丑兒子先出去了。 ☆、19山羊 周正道回來之后,才發(fā)現這年紀輕輕的縣太爺竟然擺了他一道。 孫員外著急忙慌地來找他,想讓他幫忙引見縣太爺,錢不是問題。 周縣丞和孫員外是有交情的,他來銅陵縣的第二天,孫員外就來登門拜訪他了。兩人又不是幽約,用不著偷偷摸摸,縣太爺想必從那個時候就留心了。 所以,一發(fā)現孫不凡是殺人嫌疑犯,縣太爺不急著開堂,而是先把他周正道支走了。否則他身為縣丞,在堂上旁聽,總能幫著孫家說上些話,也許就能給孫不凡留個活口了。 這件事情太突然,他們一點準備都沒有,直接被打個措手不及。周正道一開始見唐縣令白凈斯文,以為是個面瓜,現在看來,小子雖年紀不大,倒真是個狠角色,手腕也夠硬。 只不過,終究還是年輕。根據官場上的游戲規(guī)則,要在一個地方安穩(wěn)做官,首先得好好結交當地豪紳。孫員外家大業(yè)大,在銅陵縣也是數得上的人物,唐縣令不好好應付,反倒一點情面不留直接判了他兒子死刑。孫員外哪能不恨?往后他要是聯(lián)合本地豪紳們天天找麻煩,那唐飛龍還有安生日子過嗎?早晚被擠兌走。 不過話說回來,年輕有年輕的好。周正道覺得吧,這唐縣令夠聰明,算是個可造之材。而且年輕人心腸熱好拉攏,這個關鍵時刻,他只要對唐縣令稍加點撥,曉以利害,這小縣令大概就為他所用了。 就這么打著如意算盤,周正道找到了唐天遠。 “大人,卑職以為,孫不凡之案還需從長計議?!?/br> 喲,來了。唐天遠的眉角微微動了一下。他心內明了,“周縣丞有何高見?” 周正道捋著那幾根山羊胡須,“我說句逆耳的忠言,請大人莫要怪罪。大人初到此地,無甚根基,想要把這縣令做好,最要緊的是與一郡之望各自相安。孫家是本地望族,孫員外家資富足,可推為本郡豪紳之首。莫說在銅陵縣,就算在府臺大人那里,他都說得上話。現在孫不凡犯了事兒,這對大人來說正好,大人何不趁此機會賣那孫家一個面子,孫員外從此必定會對大人感激涕零。降服了他,往后大人在銅陵這地界,也算落穩(wěn)了腳。” 哦,跟知府還有關系,也不知道這周正道是在吹牛還是確有其事。唐天遠搖頭道,“可是那孫不凡眾目睽睽之下親口承認殺人,這件事情恐難翻案?!?/br> “不一定非要翻案。孫不凡殺人事出有因,權衡之下,免去死刑,判他個流放,等到遇赦放還,也是可以的?!?/br> 想得倒美。唐天遠心內冷笑,表面上不動聲色,“這不是小事,本官需要再思量思量?!?/br> “卑職一心為大人著想,只求大人莫要多想,誤會我的一片赤誠?!?/br> “周縣丞多慮了。本官初來乍到,多有思慮不周之處,周縣丞能直言指點,本官甚是欣慰?!?/br> “不敢不敢?!?/br> 周正道見這位年輕的縣太爺還算上道,于是滿意離去。 唐天遠托著下巴沉思,思考他現在面臨的處境。 他爹是普天下官員的老大,他自己是欽差,代天巡狩,因此像周正道、孫員外這類,在唐天遠看來只能算是小蝦米,還是曬干了的。他不怕得罪他們。不過他在人家的地盤上辦事,最好還是別輕易得罪人,否則這些小蝦米使起絆子來也麻煩。 當然了,更不能因此徇私枉法。 還有一件事比較棘手。聽方才周正道的意思,那孫員外似乎與池州知府有些瓜葛。倘若真是這樣,知府再來插一手,事情就更麻煩了。 好在不管怎么說,只要他這個縣令不松口,孫不凡之案改判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死刑是重罪,死刑案從來都是直接上報行省、再由刑部和大理寺進行復審。也就是說,州府對于轄縣審理的死刑案根本插不上口,就算是行省,也只能起到中轉的作用,沒資格改判。想要孫不凡活命,除非能夠買通刑部和大理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打定了這個主意,唐天遠也不急著拒絕周正道。他決定先拖些時日,探一探銅陵縣各方勢力的底細。 費半天腦子,唐天遠也有些累了。他捏了捏額角,站起身出了門,溜溜達達地回了內宅。 還未走進院子,他便聽到里頭傳來談話聲。唐天遠本不愿偷聽別人說話,可是聽到她們“譚鈴音”長“譚鈴音”短的咕唧,他便不自覺地放慢腳步,站在門外聽起來。 院子里,香瓜正在跟雪梨抱怨譚鈴音。起因是香瓜愛喝羊奶,便使錢托了廚房里一個雜役,每隔兩三日弄一碗新鮮的羊奶來煮了吃。今天那雜役弄來了羊奶,放在廚房里便暫時出去了一下,回來時卻發(fā)現羊奶不見了。雜役問了幾個人,有人說看到譚師爺端著一碗東西走了,正巧這時香瓜來尋羊奶,雜役便告訴了香瓜。 香瓜覺得奇怪,便去南書房找譚鈴音了。去的時候恰好看到她正端著羊奶喂狗。 “你說說,有這么作踐人的么!”香瓜的聲調不自覺提高,顯然余怒未消。 雪梨安慰道,“她想是不知道那是你的。我看譚師爺人挺好的,應該不是故意的吧?” “你呀你,她給了你什么好處,,這樣就把你收買了?” “沒有呀……” “其實也怨不得你。那譚鈴音一身的本事,連少爺都要被她降服了。” 唐天遠在外面聽得直擰眉頭,他與譚鈴音勢不兩立,怎么可能被她降服。他降服她還差不多。 香瓜有些得理不饒人,遇到這樣的事情,想必已經跟譚鈴音鬧了一場。想到譚鈴音被香瓜指著鼻子罵的情形,唐天遠一陣不自在。他想要罵一罵香瓜,又覺自己偷聽本就不光彩;想要去安慰一下譚鈴音,又覺得兩人似乎沒好到那樣程度;復又想到譚鈴音拿羊奶喂狗,十分可笑;再一想到她那條丑出了風格丑出了特色的狗,更覺可笑。 腦子里走馬燈似的過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等唐天遠發(fā)覺時,他已經站在了南書房的門外。 南書房也是獨立成院,只不過院子很小。譚鈴音剛搬過來時還抱怨過,當時唐天遠建議她搬回去,她立刻閉了嘴。 現下這小院的大門鎖著,唐天遠來得不是時候。他剛要走,突然看到門被擠開,從門縫里伸出一顆小腦袋,仰頭好奇地看著他。唐天遠蹲下身,用折扇輕輕敲了一下它,笑問,“譚鈴音呢?” “我在這……咩……”身后突然響起令人費解的聲音。 唐天遠嚇了一跳,心想,這女人又發(fā)神經,學什么羊叫。不過她學得挺像。可就算學得再像,也不可能擠出羊奶來……他摸了摸鼻子,發(fā)現自己這想法實在猥瑣。 “大人,您找我有什么事?”譚鈴音見縣令大人只顧低頭想事情,便問道。 唐天遠站起身,扭過頭剛要說話,看到眼前物事,又不小心嚇了一跳。 譚鈴音竟然牽著一只真羊。那山羊長得甚是肥壯,黑白相間,犄角彎彎,此刻正嚴肅地打量他。 唐天遠用折扇指了指山羊,“你這是做什么?!?/br> “我想給糖糖補補身體?!弊T鈴音說著,順手把繩子遞給唐天遠,她自己掏出鑰匙開門。 唐天遠囧囧有神地牽著山羊,“香瓜……” “香瓜跟你告狀了?”譚鈴音打斷他,問道。 “沒有?!?/br> “哦……我今天不小心用香瓜的羊奶喂了糖糖,不過我真不知道那羊奶是她的。我跟廚房的老丁說了,老丁讓我拿我才拿走的?!弊T鈴音說著,打開了門,糖糖連忙上前來蹭她的褲腳。她一腳把糖糖踢開,轉身朝那只山羊招手,“過來。” 山羊便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它長得壯,力氣大,不管不顧地往里跑,唐天遠拉不住它,就這么被它給牽了進去。 他還是第一次來譚鈴音的住處。這小院子不似他那里的清幽,種了好多花,看似雜亂無章,但是連成一氣,開出了一種不顧一切的絢爛,唐天遠看得有些怔愣。 譚鈴音從他手里接過繩子,把羊拴在墻角一棵樹上。她在院中的小桌子上擺了點茶果,算是對縣令大人的招待。接著,她摸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問唐天遠,“大人,你說我用不用先擠一碗奶還給香瓜?” “……不用?!?/br> 譚鈴音點了點頭,看到縣令大人不錯眼珠地盯著山羊,她又問道,“大人,您也想喝羊奶嗎?” “不是……”唐天遠趕緊摸了一杯茶來喝。 譚鈴音便端著個大茶碗,過去擠羊奶了。她哪里會擠羊奶,把那山羊弄得十分不舒服,東躲西藏無用,它終于不耐煩了,扭回身一低頭,把它最拿得出手的武器對準譚鈴音。 “小心!”唐天遠連忙沖上去。 可惜為時已晚,譚鈴音已經被山羊撞倒在地。 唐天遠顧不得男女之別,蹲下身把譚鈴音半抱在懷里,輕輕搖晃她的身體,“譚鈴音?譚鈴音?” 糖糖用小腦袋拱著譚鈴音的腳,嗚嗚哀嚎。 那山羊也蒙了,傻乎乎地看著他們。 譚鈴音在一片呼喚中,緩緩睜開眼睛。她咳了兩下,虛弱地說道,“大人,照顧好糖糖,鈴音先走一步了?!闭f完,眼睛一閉,身體一松。 唐天遠只覺腦內轟地一下,“譚鈴音?。?!” “誒!” “……” 唐天遠把又睜開眼睛的譚鈴音往地上一扔,怒吼,“你腦子有病??!” 譚鈴音爬起來,吐了吐舌頭。 唐天遠發(fā)現自己也是傻了,哪有人被羊撞死的,他怎么就信了呢! 譚鈴音不敢看縣令大人。她覺得嘴角有些灼熱感,發(fā)疼,不自覺地用手背蹭了一下,一蹭之下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