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想到這里,邱成手上的動作突然又頓住了,編織袋已經(jīng)打開,可袋子里的那些羊糞,分明是新鮮的。 ☆、動蕩 接二連三碰到這種事,就算邱成神經(jīng)再大條,這時候也沒辦法再說服自己,當(dāng)這些都是他想太多了。 要么就是他見鬼了,要么新南大學(xué)里頭現(xiàn)在肯定還住著一頭或者幾頭活蹦亂跳的小山羊。這事根本說不通,當(dāng)初整個新南市被感染者占據(jù),活人都被啃了無數(shù),哪頭山羊有那么大的能耐還能逃過一劫? 這山羊肯定是有主的,而它的主人必然不是像邱成他們這樣剛從臨時基地回來的,那家伙已經(jīng)在外面生活很久了。 難道說他就是《木修筆記》的主人?真要是這樣,那也是有可能的,當(dāng)初新南的生存條件雖然惡劣,但對方既然是高人,和他們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一樣。 昨晚的事是不是跟他也有關(guān)系,邱成自己根本不知道靈氣還可以加快傷口愈合,怎么會知道要跑去露臺療傷?難道也是那家伙把他弄到露臺上去的? 只要一想到在自己睡著的時候竟然還有人在他家來去自如,邱成這一晚就睡得格外不踏實,就算對方看起來似乎并沒有惡意。 半夜里,邱成覺得窗口那邊好像有什么動靜,他猛然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黑影正打算往他屋里鉆。 “誰!”邱成大喝一聲。 “!”那個黑影一下又縮了回去。 “出來!”邱成又喝。 “……”窗口那邊一點動靜也沒有。 “你出來一下,我們聊聊?!边^了一會兒,邱成定定心神,盡量放緩了語調(diào)。 好一陣子之后,窗戶外面才終于慢慢地慢慢地探出小半個頭頂,又過了好一會兒,邱成才終于看到了對方的整個腦袋,借著月光,他只能大約分辨出這人留著一頭狗啃似的半拉長發(fā),五官看不清楚,約莫是張長臉。 “你是誰?”見對方這么小心翼翼,邱成就莫名的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些底氣。 “嗚……”那個黑影發(fā)出一聲像是動物幼崽一樣的低鳴。 邱成皺了皺眉頭,在床上挪了挪位置,對方看他一動,立馬又將腦袋縮了回去。邱成打開床頭柜的抽屜,從里面找了一小截蠟燭出來,又拿了個打火機,“啪”一聲點燃火苗。 “……”窗外的黑影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探出頭來了,默默地注視著這一切。 “你過來?!鼻癯上蛩惺帧?/br> 那個黑影好像十分猶豫,窗外那顆腦袋縮回去又冒出來。 “過來。”邱成又向他招招手。 “嗚……”那黑影應(yīng)了一聲,終于動了起來。 邱成看到他用雙手撐著窗臺,先是探出一個上半身,然后左腿,然后右腿,他像一只大青蛙一樣蹲在窗口,輕輕一躍,就落在了房間里的地面上。 借著蠟燭燃燒產(chǎn)生的亮光,邱成終于能看清楚他的容貌了,這是一個年輕男人,年紀大約不到三十的樣子,有著輪廓分明的五官,臉型較長,留著半長不短的微卷頭發(fā),上半身沒穿衣服,下面倒是穿了條破破爛爛的牛仔短褲,緊身的牛仔褲勾勒出他結(jié)實挺翹的臀型…… “嗚……”他發(fā)出脆弱友好的嗚嗚聲,緩緩向邱成靠近過去,越靠越近,直到兩人臉頰貼著臉頰,然后又輕輕蹭了蹭,這樣的親密接觸讓邱成覺得有些別扭,于是他很快避開了。 “嗚嗚……”他像是受了什么很大的委屈似的,又湊上去蹭了蹭,蹭完了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邱成的頸側(cè),這才心滿意足地在床上找了個地方,盤身睡下了。 邱成抹了一把脖子上的口水,又看了看盤踞在他彈簧床上的那個家伙,忍不住抓了抓頭發(fā),這家伙什么意思?這就住下了? “呼嚕嚕嚕?!睂Ψ揭娗癯蛇€坐在那兒,就一邊打著呼嚕,一邊湊過去拱了拱他,催他快點睡覺。 雙方實力懸殊,邱成沒敢向這家伙宣布這張床是屬于他私人所有,只好乖乖吹了蠟燭睡覺。反正他要是對自己有惡意的話,邱成現(xiàn)在都不知道已經(jīng)死了有幾百次了,再說真要到了那個時候,他是睡著還是醒著又有什么區(qū)別,這可是連十四樓窗戶都能進出自如的怪胎。 重新步過的聚靈陣將他的整套房子囊括其中,屋內(nèi)靈氣充足,躺在床上,邱成感覺自己就像是睡在青山環(huán)繞的山谷之中,身邊還有一只大貓不時地伸出舌頭舔舔他,邱成這一次終于睡踏實了。 第二天早上,邱成打著哈欠從床上坐起來,身邊有個腦袋湊過來想用舌頭幫他洗面,被邱成一掌拍了回去。 “嗚,嗚……”邱成在衛(wèi)生間刷牙洗臉的時候,這家伙就在一旁嗚嗚地控訴,好像是在埋怨他拒絕自己的親近。透過鏡子看著身邊那個大塊頭,邱成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 這些年他雖然也渴望家庭的溫暖,但心里卻又對家庭這個東西很沒有信心,也對自己沒信心,從高中到現(xiàn)在,他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連貓貓狗狗都沒養(yǎng)過一只。 現(xiàn)在家里終于多了個活物,邱成覺得有些高興,雖然這是個腦子明顯不太好使、卻能在高樓上來去自如的怪家伙。 漱洗完畢之后,邱成去陽臺上看了看,發(fā)現(xiàn)過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筐里那些幼苗又抽高了一大截,那些玉米苗,竟然已經(jīng)長到他的膝蓋那么高了。 伴隨著它們的飛快生長,筐里的水分好像也消耗得特別快,邱成給它們又澆過一遍水之后,發(fā)現(xiàn)家里的存水不多了,看看時間還早,決定要到河邊去取水。 在全國各大中小城市中,新南的環(huán)保工作還是做得相當(dāng)不錯的,新南河里的河水雖然不能直接飲用,用來做清潔用水完全沒問題。 既然要去河邊,邱成順便就把前幾天的臟衣服也一起帶上,邱成出門的時候,那家伙也跟著他一起出門了,邱成下樓梯的時候,他也跟在身后,等邱成從他們這棟樓走出去,他就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邱成去到離他們家最近的河邊洗衣服,前些年隨著新南市的建設(shè),他們附近這一帶的河堤都重新修筑過,澆了水泥豎了欄桿,有些地方?jīng)]有欄桿,從河堤上一個臺階一個臺階修下去,一直延伸到水里,便于附近的居民洗衣洗菜的時候用。 不遠處的草叢中,有個身影正在探頭探腦,他很想過去跟那個人一起,但卻又很害怕外面那種沒有遮擋的環(huán)境,那樣的地方總是讓他覺得很危險,從前和他一起生活的那只老貓就從來不去那種地方。 邱成洗完了衣服,一手提著濕衣服,一手提著一桶水回到家中,他把這桶水倒進浴缸里,濕衣服晾起來,然后提上兩個水桶又出門了,這一趟他提了兩桶水回來。 當(dāng)他提著水桶進屋的時候,邱成發(fā)現(xiàn)那人已經(jīng)等在屋里了,獻寶似的拿了一個瓶蓋都已經(jīng)褪了色的舊礦泉水瓶給他,是那種一點五升的大瓶,瓶子里裝了大半瓶水,里面竟然還有不少河蝦。 從前臨時基地缺糧食的時候,就沒少組織人員到新南河去撈魚撈蝦,如今連田螺都快被他們撈絕種了,沒想到這家伙竟然還能抓多這么多蝦。 “給我的?”邱成問他。 “!”那家伙咧嘴沖他笑了笑,帶著一股子傻氣。 “先留著,晚上我們炒來吃。”邱成高興地接過這個瓶子,他現(xiàn)在心情很好,不僅是因為這些蝦,還因為剛剛他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這家伙就在附近的河邊捉蝦。 到點了,邱成照舊要去上工,看著那家伙臉上露出的失落神情,他心情又好了幾分,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大腦袋,背上背包出門了。 一到市里,邱成很快就發(fā)現(xiàn)氣氛有些不對,他們電工組那些人也個個都是愁眉不展的。 “發(fā)生什么事了?”邱成問他搭檔老李。 “聽說北邊亂起來了,有人砸了種子公司,說他們賣的是新生的東西?!崩侠畛谅暤馈?/br> “控制住了嗎?”這會兒因為種子問題鬧起來,對他們這些城市居民來說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暫時控制住了,不過聽說現(xiàn)在國外好些科學(xué)家都把冒頭對準了新生,好些家里沒了親人的,都要去找種子公司算賬,你說這還能壓得???”老李搖頭。 別的不說,光是在x病毒爆發(fā)的過程中逝去的那些孩子,就已經(jīng)讓足夠多的父母痛不欲生了,現(xiàn)在有人說這一切都是邪惡的種子公司造的孽,他們還能忍得住?除非現(xiàn)在有人能證明x病毒和新生沒有任何關(guān)系,不然這事就絕不可能輕易揭過去。 新生是大約十年前新興的一種生物技術(shù),據(jù)說能在它最大程度地解放基因的束縛,經(jīng)過這種生物技術(shù)改造的作物,無一不是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這種技術(shù)讓農(nóng)民們擁有了更好的收成,也讓種子公司賺得盆滿缽滿。但是按照國際上的公約,該技術(shù)是不能用于動物身上的,更加不能進行人體試驗,這也是為了防止該技術(shù)對人類本身照成危害。 邱成沉默了,就算天下太平,他們想要吃飽肚子,也還得等個一茬玉米成熟的時間。這要是一亂起來,現(xiàn)如今農(nóng)民依賴度極高的種子公司無法正常提供種子,農(nóng)民無法正常播種,那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沉浸在仇恨和哀痛之中的人可不會管這些,他們只要一個公道。就連邱成,此刻也想為他的母親討一個公道,她真的是因為新生才死去的嗎? 邱成并不怨恨他的母親,那個女人改嫁前,將家里唯一值錢的房子賣了,把所有的錢都留給了他,她自己等于是凈身出戶,光是這一點,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得到的。 從高中到大學(xué),那些年邱成活得雖然有些沒著沒落的,但他起碼衣食無憂,也不用去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看一個陌生男人的臉色,更不用小心翼翼努力去融入到一個不屬于他的家庭之中。 從前邱成不懂事,還曾經(jīng)埋怨過他母親,可是現(xiàn)在越長大,他就越是感激那個女人,感激她為自己所做的一切。 作為全國主要糧食產(chǎn)區(qū)的北方要是亂了,其他地區(qū)又是一派的風(fēng)聲鶴唳,在這種情況下,到時候就算是第一茬糧食順利豐收了,怕是也沒多少農(nóng)民愿意賣出來,城里也會有人屯糧,到時候他們這些普通市民想要吃飽肚子,那就更困難了。 邱成轉(zhuǎn)念又想到自家露臺上那些青苗,看來自己只能指望它們了。昨天扛回去那袋羊糞是生的,還得發(fā)酵過后才能用,直接堆肥速度太慢,他得想辦法弄點酵素菌或者hm菌之類的肥料發(fā)酵劑才行,這東西之前他們在臨時基地那邊耕作的時候也是經(jīng)常要用到的,不是什么稀罕東西,只不過這一時半會兒的,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弄。 “老李,你知道哪里能弄到肥料發(fā)酵劑嗎?”下午快散會的時候,邱成問他身邊的老李道。 “你要那玩意兒干啥?”老李從前在臨時基地也干過農(nóng)活,知道肥料發(fā)酵劑的作用。 “我打算在露臺上種點菜?!鼻癯苫卮鹫f。 “這樣啊,我媳婦他們醫(yī)院里頭現(xiàn)在也有人種東西,花圃里樓頂上,有塊空地就都給種上,聽說現(xiàn)在好多單位都這么干,晚上回去我跟她說說,看她能不能問人要點。”老李沒怎么猶豫就把這事應(yīng)下了。 “也不能白要人家的,你讓嫂子拿這個餅跟人換吧,能換多少換多少?!边@年頭也沒什么人愿意白給別人東西,老李八成還是因為昨天那半個餅,才會這么說。 “要不了這么多?!崩侠钸B忙推辭。 “拿著吧,也不好叫嫂子因為我欠了人情,你知道我就一個人,也沒什么朋友,住得又偏,以后城里頭再有什么風(fēng)聲,你多跟我說說?!?/br> 邱成在臨時基地的五年中,雖然因為身為男性有把子力氣,又沒有拖累,日子過得相對還算不錯,但也并不是沒有接受過別人的幫助,在越是艱難困苦的時候,來自別人的幫助就顯得越是溫暖而又彌足珍貴。 所以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邱成也愿意稍稍表現(xiàn)得慷慨一些,而且他覺得老李這人不錯,邱成不相信一個每頓只舍得喝幾口玉米面糊糊、吃幾口玉米餅,忍饑挨餓也要把食物帶回家去的男人會是什么壞人。 ☆、新南大學(xué) 這天晚上邱成回去的時候,在路邊撿了幾塊搬磚揣在背包里背了回去,他用這些搬磚在對面那間空屋壘了個簡易灶臺,又用前些時候釘木筐的時候剩下來的木料點了火,架上炒鍋,摘了一把蔥葉,和那些河蝦煮了一鍋。 沒有鹽巴,就用清水把廚房里的鹽罐子涮了涮,當(dāng)初撤退的時候為了減輕負擔(dān),這些瓶瓶罐罐他都沒帶上。這一鍋蝦煮得缺油少鹽的,他倆卻都吃得十分香甜,最后連一片蔥花一滴湯汁都沒剩下。 吃完了蝦,邱成又去陽臺上給那些莊稼澆水,剛剛摘蔥葉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看到了,過了一個白天的時間,它們又都長高了不少,木筐中的土壤再次變得干燥。 看來就算是有聚靈陣的幫助,作物的生長也絕對離不開水和肥料,這個露臺上的莊稼長得越快,那么它們所需要的水和肥料也就越多,前期還好,因為邱成之前取土的時候,都是取的腐葉土,這種土壤本身就具有一定的肥力,后期等到這些莊稼抽穗掛果的時候,肥力怕就要跟不上了。 要說最方便快捷的肥料,邱成倒是知道一種,用人的生尿充分稀釋后澆到莊稼地里,只要稀釋的比例夠小,就算沒有腐熟發(fā)酵的過程,一般也不會發(fā)生燒根現(xiàn)象。 想到這里,邱成就停下了手里的動作,進屋翻了半天,最后把垃圾桶內(nèi)膽給取了出來,先拎到衛(wèi)生間去往里面撒了一泡尿,再拎到露臺上,往里邊加了幾瓢水,小心翼翼地澆到離那些作物的根系有些距離的土壤上。 “行了,睡覺去吧。”做完這些,邱成對身邊那個一直跟前跟后的家伙說道。 現(xiàn)在他們這邊還沒有通電,邱成每天都睡得很早,然后第二天早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床了,在上工之前,他還有一兩個鐘頭可以做其他事,挑水洗衣服還有照顧露臺上的莊稼,這靈氣一旦充足了,不僅是莊稼長得快,連野草也長得很快,要是不及時拔掉,會跟筐里的莊稼爭肥。 邱成換上睡衣上了床,那家伙也自動自覺地在床上給自己找了個位置,這房子里靈氣充裕,這張床也很舒適,他喜歡這里。 這家伙不說話,邱成也沒辦法知道他的名字,可能連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吧,可總得有個稱呼啊,不然以后邱成該喊他什么?給人取名字真是一件十分耗費腦細胞的事,邱成想了半天,才終于有了眉目。 “我以后就管你叫阿常吧,平常的常?!鼻癯烧f道。 “哼……”黑暗中,床的另一邊傳來一聲帶著睡意的輕哼。 “同意了?”邱成問他。 “唔?!蹦沁叺娜擞謶?yīng)了一聲。 阿常這個名字就這么定了下來,不過目前會喊這個名字的人也就只有邱成而已。 第二天一早,邱成就起來干活了,他先是去新南大學(xué)背了一袋羊糞,然后又去新南河邊挑水,順便給自己洗了個澡。 新南大學(xué)那間教室里果然還有活羊,總共三頭,兩頭大羊一頭小羊,這幾頭山羊一看到阿常就咩咩直叫喚,然后阿常就領(lǐng)著它們上外面吃草去了。 這家伙不說話,邱成也沒辦法問他這些羊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過有rou吃總是好事,這家伙現(xiàn)在每天在自己那里蹭床蹭靈氣,到時候宰了羊總不至于吃獨食吧? 邱成從新南河邊提了兩桶水回去后,就又上工去了,在露臺上那些莊稼長成之前,他還得靠這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所以絲毫不敢懈怠。 在他們這個區(qū)域的所有工作組中,他們電工組是人數(shù)最少的,但也是速度最快的,照這么下去,估計再要一個星期左右,就能推進到新南大學(xué)周圍了。 下午老李的兒子過來了一趟,給邱成送了一小包hm菌,邱成很高興。有了這些肥料發(fā)酵劑,他家露臺上的那些羊糞很快就可以發(fā)酵腐熟了,說不定還可以在這茬玉米抽穗之前給它們施一次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