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宇吐出舌尖，又在花千墨看向他的那一刻把舌頭收回口中。

    “千墨說得不錯，”花決明也對花千宇道，“人言可畏，這話若傳了出去，對衛(wèi)尚書的影響不可謂不大?！?/br>
    花千宇向斜對面的花決明推手，恭敬地低下了頭：“父親大人說得是。”

    放下手后，花千宇抬頭又問：“爹和墨哥對衛(wèi)尚書與王中書有何看法？”

    花決明喝下手中茶，道：“雖然偶有政見不合的時候，但他們確實都是為江山社稷著想著。十年前顏尚書帶頭貪污造成動亂，陛下命我暗中徹查京中所有官員，當(dāng)時的我以及之后深入各個府邸徹查的同僚們都未能查到二人罪證?！?/br>
    花千墨補充：“王中書雖然寡言，上諫也給他留下了不好的回憶，但大事當(dāng)前，他從來不避諱直言。”

    安明熙頓然站起，對著花千宇道：“明日去御史臺看看，若仍找不到線索，最晚等到后日，我們再去一趟蘇州?！?/br>
    花千宇放站起，還來不及應(yīng)是，便見花決明也站了起來，說道：“恕下官直言，四殿下才逃出生天，陛下想是不會答應(yīng)讓殿下再度涉險。”

    “那讓誰去？千宇嗎？”

    花決明弓腰，抬手作揖：“千宇定不辱使命?！?/br>
    安明熙甩手，將手背在身，沉聲：“我也不會答應(yīng)讓千宇單獨涉嫌?！?/br>
    花千宇一臉感動地看向安明熙，本就朝向安明熙地腳尖向前動了半個腳掌，且顯然有張開雙臂的意思。察覺旁人動作，安明熙稍稍側(cè)頭，瞪了他一眼，收到眼刀的花千宇立即垂下手站直，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對安明熙道：“殿下放心，千宇不會有事。”

    安明熙轉(zhuǎn)身，丟下一句“陛下會答應(yīng)?！北愠隽丝吞谩?/br>
    花千宇跟上去，在他踏過門檻前，一前一后的二人聞聲止步：“殿下也許不知道，即使殿下在信中已明說回京地這段行程可能長達一到兩月，隔日，陛下還是派出大批禁衛(wèi)搜尋殿下下落。雖然殿下最后非是由禁軍護送歸來，陛下也不曾公開禁軍外派的目的，但下官想，此番大陣仗，還是起到了威懾的作用?！?/br>
    花千宇想起在他們“流浪”時，瞧見軍隊都是繞著走的。

    花決明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接著道：“那可是禁衛(wèi)??！陛下比殿下想象中的要更關(guān)心殿下?！?/br>
    佇立原地的安明熙沉默著，好一會，他開口：“為什么母妃必須死？”

    花決明因這突然的發(fā)問愣了下。

    “為何到了今天都沒人愿意為她平反，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安明熙的聲音小了下來，像是把傳達不出的話留給自己聽，“那么柔弱又與世無爭的她到底做錯了什么？”說完，不待花決明回答，他重新邁開了步子。

    花千宇隨他走至大門，在出了花府大門后，始終背對他的安明熙停下腳步，冷聲：“別過來。”

    花千宇停在門內(nèi)，看著安明熙上了馬車，望著馬車遠去。

    第83章 083

    安清玄踱步于案前，待安明熙把話說完，他停下，轉(zhuǎn)身面對安明熙，道：“就算你們真能在蘇州找到線索，你以為費盡心思毀去證據(jù)的人會讓你們活著把證據(jù)帶回來嗎？”

    在花決明一番話后早做好被拒絕準備的安明熙道：“如今的情況，再怎么小心謹慎的人也怕露出馬腳。在王孟死后動手，不就是昭告我們陰謀者仍在嗎？回京路上，我們沒有遭遇任何危險，現(xiàn)在，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br>
    “回京前你們行蹤隱蔽，都城也不是他們能放肆的地方，但到了蘇州后呢？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護衛(wèi)的人再多，你們的安全也難以保證——朕會派人手供你差遣，你留在京中指揮，消息由他們帶回。八百里加急，八日內(nèi)便可往返兩地?！?/br>
    “那么代替我們下蘇州的人呢？他們就能平安把話傳回嗎？”

    “正如你所言，若生了事，背后的陰謀者便露出了狐貍尾巴，露的次數(shù)越多，被抓住的可能越大，他們的犧牲并非毫無意義……這批人喪命，還有下一批，但若你喪命，沒有人能替代你?！?/br>
    安明熙垂眸，道：“我也無法代替他們 。”聲音雖然不大，卻被安清玄聽得一清二楚，安清玄的臉霎時冷了下來，肅然言：“有仁心是好事，但這份仁心若迷了你的眼，讓你不分尊卑，讓你不知取舍，讓你畏首畏尾，那這仁義便成了愚昧。這非是殺一人而利天下之論，兵將、臣下執(zhí)行命令合乎法紀、合乎天理——你認為朕會讓連指揮文臣武將行該為之事都做不到的人指掌天下嗎？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登基，大寧將斷送在你手上！”

    聽完這番話，安明熙低頭，彎腰長揖：“兒臣，知錯?！?/br>
    “運籌帷幄中是智慧，而非懦弱，一味帶頭沖鋒，那是魯莽！朕曾說君王應(yīng)通曉識人用人之道，若凡事親力親為，你與尋常農(nóng)夫有何差別？”

    安明熙的腰更彎。

    安清玄看了他一會，拂袖，背過身，道：“罷了，你好好反省——明日起，常參別漏下了?！?/br>
    “是?！?/br>
    “下去吧?！?/br>
    ……

    回宮的路上，想著安清玄所說，安明熙的步伐都慢了不少。他不想認同那所謂尊卑，所謂取舍，但他亦并不會否認安清玄話語主旨的正確性……不舍用人，那不叫惜才，只是滿足自己的偽善……想著想著，安明熙腦中忽然閃過過去與阿九的對話，想到在他說“人命的重量相當(dāng)”時，阿九所回復(fù)的“價值不同”。思緒萬千，忽地，安明心刺耳的聲音在他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