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jié)
夏研眼中閃過一絲冷意,卻仍舊什么話都未說,一臉笑意的與那領(lǐng)路的宮女說起話來。蔣儷早已等的不耐煩,見此情景連忙跟上去。 每一處府上女眷都安排了單獨(dú)的宮女來接待,夏研與那宮女說話,目光卻是不由自足的掃向蔣素素。早在進(jìn)宮之前,她便從蔣府外面請了聲望非常好的嬤嬤來教蔣素素的禮儀,就是為了讓蔣素素一鳴驚人。蔣素素才名遠(yuǎn)播,可還是第一次來皇宮之中,皇宮之中多是機(jī)遇,只要有一絲可能,日后的生活就可能是千差萬別。 夏研自詡書香門第,對于規(guī)矩之事最是看重,與那宮女說話的功夫難掩自得,卻忽略了宮女眼中的輕蔑。那宮女是何許人也,在宮中這么多年,見過的貴人比夏研身份高貴的多了去。夏研雖懂禮儀,可畢竟夏誠從前是庶子出身,教養(yǎng)不必正經(jīng)的嫡子。夏研身上難免會有束手束腳的小家子氣,就是她精心打造的蔣素素,身上也帶了幾分跟著夏研如出一轍的拘謹(jǐn)。雖極力表示云淡風(fēng)輕,在她們這些眼光獨(dú)到的人面前,也有了惺惺作態(tài)之感。 反觀蔣阮,那宮女眼中忍不住閃過一絲驚訝。大戶人家女兒守規(guī)矩的多,禮儀出色的人也不少,可是做到如此出色的人卻是絕無僅有。瞧她走路的姿態(tài),目不斜視,蓮步款款,行走間裙裾絲毫不動,雙手自然交疊,下巴微抬,目不斜視,神情中既謙恭卻不卑賤,高貴又不自傲。拿捏得極好。她步子邁的很穩(wěn),甚至眼里也沒有別人第一次進(jìn)宮的惶恐和好奇。萬般情緒都掩藏在那雙美麗的媚眼中,教人看不清楚。 她的規(guī)矩,倒不像是官家小姐,仿佛是在這深宮之中生活了數(shù)年的貴人,一舉一動都帶著熟稔與規(guī)矩,一步不差的妥帖。 宮女自然不知道蔣阮上一世在宮中,方入宮時因為容貌太盛被其他美人排擠,動不動便拿宮中的規(guī)矩來給她使絆子。不是觸怒了這里的規(guī)矩便是犯了那邊的忌諱,她為了蔣家不愿開罪那些人,將宮中幾千條近乎苛刻的規(guī)矩一字一字的謄抄下來每日閱讀,終于能一點(diǎn)不錯。便是那些想要拿她做筏子的人,也找不出一絲一毫的差錯來。 那時候的無奈之舉,沒想到這一世卻會用在這個地方。她心中微微冷笑。 一路前行,有的夫人就看出了點(diǎn)門道來,蔣府幾位閨秀,兩位庶女暫且不提,蔣大小姐和蔣二小姐容貌各有千秋,可論起風(fēng)儀規(guī)矩,還是大小姐更勝一籌,二小姐雖然也沒出什么差錯,卻顯得生硬稚嫩,不及蔣阮瞧著自然妥帖。 待幾人拐過宮墻后,前面也有宮女帶著的夫人小姐,還未看清楚是誰,便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熱絡(luò)道:“阮meimei!” 蔣阮抬眼看去,卻是董盈兒,她今日穿的也頗為講究,極好的襯出大方活潑的性子。她與夏研行過禮后,又同京兆尹夫人說了一聲,便挽起蔣阮的胳膊走到一邊,邊走邊說悄悄話。 董盈兒見了蔣阮的打扮便道:“平日里知道你是個美貌的,卻不知今日這番打扮竟也也有些意思?!?/br> 蔣阮微笑:“董jiejie才是很美?!?/br> 都是年輕的少女家,聽人夸自己的容貌,董盈兒臉上閃過一絲緋紅。突然想起了什么,又神秘兮兮的湊近蔣阮的耳朵,壓低聲音道:“你知不知道,今日陳貴妃要為八殿下挑未婚妻呢?!?/br> 蔣阮微微一怔,上一世,不曾有過這件事。她神色凝了凝,忽而綻開一個笑容:“這是什么意思?八殿下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挑未婚妻?!?/br> “聽說是陳貴妃的意思?!倍瘍郝曇魤旱酶停骸澳阆氚?,八殿下如今也到了該娶妻的年紀(jì),身邊卻連個通房也沒有,”她臉上有些發(fā)紅,仍是繼續(xù)道:“陳貴妃心中焦急,今晚宮宴之上大家小姐眾多,陳貴妃說要親自為八殿下挑一門親事。陛下也已經(jīng)恩準(zhǔn)了?!?/br> 蔣阮看著她道:“董jiejie如何知道?” “我們府上有個丫鬟的親jiejie在宮里當(dāng)差,昨兒個回家探親的時候說出來的。這事如今已經(jīng)不是秘密,宮中思夢殿的下人都知道?!倍瘍憾辶硕迥_:“我娘非要我今日打扮成這般模樣,說若是進(jìn)宮成了八皇子妃就好了??晌乙稽c(diǎn)都不想嫁給八殿下,我只愿意找一個真心喜愛的人過一生。”董盈兒想了想,突然一笑:“不過今晚宮中女眷那么多,他八殿下也不會看上我的。阮meimei,你向來聰明,倒是快想想今夜誰會被陳貴妃看中,成為八皇子妃???” 見蔣阮不動彈,她便推了推蔣阮的手臂,蔣阮轉(zhuǎn)過頭來,董盈兒不由得被她眼中的深意驚了一驚。蔣阮美麗的眸中墨色沉沉,似是能拉人沉迷的漩渦,墨色氤氳,然而大片大片的冷漠鋪天而來,看著教人脊背發(fā)涼。 她喚了一聲:“阮meimei?” 蔣阮微微一笑:“我也不知?!狈讲诺年庼惨粧叨?,仿佛只是董盈兒的一場幻覺。她攏在袖中的手指慢慢掐進(jìn)手掌。 原來他們打得是這個主意,原來宣離是這個心思。 她唇邊泛起一抹冷酷的笑意的心意,陳貴妃和宣離的心思,,可是今夜,不管是天時或是地利,人和或怕是要就此落空了。言情是她自己或這一生,她必不會重蹈上一世的覆轍,嫁給宣離?便是嫁給外頭的阿貓阿狗,她也不屑于在與那個男人綁在一堆。 第九十九章 懿德太后 玉平殿早已坐滿諸位夫人小姐,幾乎都是有誥命在身的達(dá)官貴人親眷,宮中也多有貴人照應(yīng),此刻俱是優(yōu)雅而小聲的寒暄,既不會顯得太過拘謹(jǐn),也不會太過放肆。 高座上皇后居于正中,四妃微笑的分別依次坐在下首。此刻也含笑的看著底下夫人小姐,偶爾寒暄幾句,瞧著也是十分親切的模樣。 待傳令的小太監(jiān)高聲唱到:“尚書府夫人到——”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朝門口看去。 兵部尚書蔣權(quán)最近在京中風(fēng)頭極盛,倒不是因為別的,只因為方回京的蔣大少爺是如今大錦朝升遷最快,最年輕的副將。況且一回京就屢次立功,聽人說頗得陛下看中,想來日后應(yīng)當(dāng)是官路通暢,前途大好的人中龍鳳。在做諸位夫人平日里多多少少都會聽自家老爺說上一兩句,在場的小姐也不乏到了待嫁年紀(jì),有些心中有思量的就想與蔣家攀上一門親。眼下聽人說蔣尚書家眷到,自然而然的就將目光投將過來。 夏研幾人倒是真以為夫人們是在看她,不由得將脊背挺得更直,面上的笑容既溫婉又端莊,一路走得極為穩(wěn)妥。 眾人默默看著,夏研和蔣素素都顯得溫婉清麗,蔣儷神采飛揚(yáng)卻略顯輕浮,蔣丹嬌嬌怯怯當(dāng)不得大場面,倒是走在夏研身后的蔣阮步子邁的不緊不慢,唇邊含笑,笑容明艷又嬌俏,偏生一舉一動透著一股宮中人才有的高貴風(fēng)儀。 這么一看,眾人又想了起來,夏研到底不是蔣信之的親娘,這蔣阮和蔣信之卻是實打?qū)嵉挠H兄妹,若是日后蔣信之升官發(fā)財,蔣阮也跟著水漲船高,再看蔣阮進(jìn)退得宜,便是出入宮宴這樣的大場面也絲毫不見緊張,哪里像是山野莊子上長養(yǎng)出來的人物。有些夫人心中也跟著起了別的思量,只想要不要將蔣家這個大小姐早早的定回自家去。 夏研幾人上前向皇后貴人見禮,皇后年過不惑,保養(yǎng)得當(dāng)?shù)共伙@得很老,常年身居高位卻沒有高高在上的氣息,許是并不受寵,只有皇帝的尊重和太子這個兒子,一眼看上去竟與尋常官家婦人沒什么兩樣,她笑著令夏研他們起身,神情十分敦厚親切。 賢妃年紀(jì)稍顯年輕一些,顯得嬌憨可人,有種不諳世事的天真,難怪生了四皇子宣朗那樣資質(zhì)平平的兒子。德妃年長,坐的端莊賢淑,當(dāng)?shù)闷鹨粋€“德”字,五皇子宣華在朝中的風(fēng)評也是十分穩(wěn)妥,忠孝勇毅,至少是個賢德之人。 淑妃生的美艷嬌媚,若說陳貴妃是江南一隅的蒙蒙煙雨,淑妃就是異域草原上的一抹亮色。她性子也十分任性潑辣,生的和怡郡主繼承了她的美貌,也繼承了她的脾性,同樣任性跋扈。 而坐在皇后身邊顯得最為溫軟最美麗的,卻是陳貴妃。若說皇后和其余幾個妃子還有一些皇宮之中貴人的風(fēng)儀,這一位卻若普通的江南少女一般,毫無一絲一毫的雕琢之氣,坐在這里便與皇宮格格不入,仿佛將這一帶都帶入了江南蒙蒙的煙雨中。 蔣阮含笑拜將下去,心卻似乎在那一瞬間滯住了。這座上的人都是上一世的老熟人,只不過她太過低微,并不能時常見到這些妃子。然而陳貴妃是個例外。 她不僅不會如其他的宮妃一般嘲笑她,貶低她,反而時常召她去思夢殿說話。陳貴妃性情溫柔,又是宣離的生母,上一世,蔣阮心中將她當(dāng)做摯友,也當(dāng)做jiejie。是在冰冷的宮殿中值得信任的親人。 然而這位陳貴妃在背后做的事情,到頭來卻令她覺得一切仿佛是個笑話。她就像一尾陰毒的美人蛇,溫柔里藏著致命的陷阱。她和宣離都是一種人,徹底的涼薄,毫無保留的利用,然后棄而殺之。 陳貴妃瞧著夏研幾人,突然開口道:“你就是蔣大小姐吧,上前來讓本宮看看?!?/br> 皇后一怔,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蔣阮。蔣儷不甘的看了蔣阮一眼,眼中難掩嫉妒,蔣丹低著頭不敢抬眼。蔣素素面色一僵,似是有些不敢置信。蔣阮慢慢的抬起頭來,在抬頭的一瞬間,將唇角的笑容收起,一抬首便是一張稍顯冷淡的面容。 陳貴妃細(xì)細(xì)的打量她,似乎沒瞧見她面色的不快,微笑道:“果真是個美麗的孩子?!?/br> 周圍的諸位夫人見此情景,都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坐在邊上的董盈兒有些不安,想起之前自家母親說過的陳貴妃有心要為八皇子選妃,不由得為蔣阮捏了一把汗。 蔣阮淡淡道:“多謝娘娘謬贊,阮娘愧不敢當(dāng)?!?/br> 她的話語里談不上熱絡(luò),甚至連基本的恭敬也無,只有一種淡淡的抗拒。這抗拒的姿態(tài)聽在陳貴妃耳中,便是輕輕一頓。片刻,她笑容越發(fā)親切起來:“不知蔣夫人,大小姐可有婚配?” 夏研身子一僵,心底頓時冒出了一股無名之火。蔣阮,又是蔣阮!這陳貴妃何許人也,宮中如今皇帝最為圣寵的女子,第一句要打聽的蔣家女兒卻是蔣阮,而不是蔣素素。這些人難不成都是瞎了眼不成?蔣阮生的一張狐媚子臉,一看就不是個安生的主。 然而縱使她心中千般思量,面上卻是一絲一毫也不顯。仍是謙恭的答道:“回娘娘的話,阮娘今年方十一,還不曾許過人家。” “啊,那就好?!标愘F妃美麗的臉上笑容更加誠摯,那張潔白光滑的臉上似乎蒙上了一層淡淡的煙霧,情緒竟是讓人無從猜測。她語出驚人:“這般可人的孩子,自當(dāng)不能隨隨便便的婚配了。本宮瞧著很是喜歡蔣大姑娘,真想要親自為她指婚呀。” 這話說的太過露骨,周圍的夫人面上都忍不住露出驚訝又了然的復(fù)雜表情。賢妃饒有興致的看著蔣阮,德妃不動聲色,皇后微笑不動,淑妃卻是忍不住開口,道:“陳jiejie這是說哪兒的話,這婚配嘛,到底還是要看人家小姐自個兒喜歡才是。陳jiejie難不成也是年紀(jì)大了,也愛做這些冰人才做的事情?” 淑妃與陳貴妃向來不對付,淑妃看不慣陳貴妃伏低做小一副紅塵之外的模樣,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她嫉妒陳貴妃有宣離這樣一個驚才絕艷的兒子。而她肚子里爬出來的偏偏是個女兒,這就意味著,無論她有多得寵,她都不會有一個作為儲君的兒子。五皇子雖然也呼聲頗高,可德妃卻并不得寵,甚至算得上十分低調(diào),比起來,淑妃最討厭的便是陳貴妃。陳貴妃但凡說些什么,淑妃都會嗆上幾句。 陳貴妃聽了淑妃的話,卻并不生氣,只是看著蔣阮笑而不語。她本就生的五官柔和,這般溫柔的看著一人笑,不知道的,只當(dāng)她是真心喜愛蔣阮,看的愛不釋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