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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二章 府中

    木箱翻倒在地，上好的黃梨木還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從里面傾斜而出的全是一卷卷書籍，書籍保存的極好，顯然主人十分愛護(hù)。

    大家小姐出門帶著書籍并不意外，意外的是除了書籍外，竟再也沒有其他的行李了。蔣府眾人臉色各有千秋，唯有蔣阮如常道：“連翹，愣著做什么?！?/br>
    像是這才明白過來，蔣素素才笑道：“大jiejie可真是愛看書，滿滿一箱子都是書，看著可真教人羨慕，我前兒個央父親給我捎本莊琴詩集，父親沒找到，大jiejie這里倒是有了?！彼f的天真爛漫，仿佛真的是為了一本書耿耿于懷的小女孩兒。

    蔣阮微微一笑：“不過是一本書罷了，你我既然是姐妹，等會兒我便讓露珠包了書給你送去。這箱書都是母親留下來的東西，我就是拼了命也要護(hù)的完好?！?/br>
    人群從她只言片語中不難猜出，既然用了“拼命”二字，再看蔣府嫡女除了一身舊衣外再無別的行李，想必這幾年日子過得也清苦，趁火打劫的事情大家也都明白，難得她小小年紀(jì)便這般孝心，倒是護(hù)著亡母留下的遺物，只是那些錢財，恐怕都被洗劫一空。

    夏研含笑著看著她，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縮，面上卻更加心疼起來：“知道你是個愛看書的孩子，回頭正好和素兒一起，你們姐妹倒是意趣相投?！?/br>
    蔣阮撥了撥額前的碎發(fā)，輕輕道：“我與meimei血濃于水，自然志趣相投?！比舨皇侵救は嗤?，又怎么會看上一個男人？若不是志趣相投，在蔣府嫡女這個位置上，又怎么會不死不休？

    連翹與白芷兩人很快收拾好散落在地的書籍，率先幫著抬回了蔣府。夏研張羅著回府，蔣府大門一關(guān)，圍觀的人漸漸散了。

    跨入蔣府朱色大門的一刻，露珠扶著蔣阮的手：“姑娘慢些，別摔著了?！?/br>
    蔣阮一步一步走的極穩(wěn)，臉上笑意肅殺，心中若狂風(fēng)呼嘯，娘，大哥，沛兒，你們看，我回來了！

    騰出來的院子尚且在收拾，夏研便先將蔣阮領(lǐng)進(jìn)大廳，幾位姨娘還在廳里等著她。蔣素素一路倒是開心不已，直與蔣阮說些家中趣事，遠(yuǎn)遠(yuǎn)看去，真如琴聲姐妹一般融洽。

    待進(jìn)了大廳，果如夏研所說，幾位姨娘已經(jīng)先到了，俱是站的有禮。為首的一位年紀(jì)稍長的穿茶色直身襖裙的婦人朝蔣阮和氣的笑了笑：“大小姐?！笔Y阮目光掃在她身上，這便是蔣家大姨娘了，當(dāng)初趙眉有了身子后為蔣權(quán)提的通房丫鬟，可惜并不得寵，也未有孕，在府里卻是個擺設(shè)一般的人。

    蔣阮也微微一笑回禮，蔣儷走到一名穿桃色小襖配繡牡丹花枝長裙的婦人身邊，撒嬌道：“姨娘。”那婦人生的也算美麗，一雙柳眉揚的略高，聲音也高，笑道：“喲，這不是大小姐嗎，我說今日夫人讓我們來是做什么，原來是大小姐從莊子上回來了啊?！?/br>
    蔣阮不理會她刻薄的話語，二姨娘是吏部尚書的庶女，權(quán)當(dāng)是官場上的籠絡(luò)了，因著吏部尚書的面子，二姨娘在府中也算得寵，生的蔣儷與夏研走的極近，自小便與蔣阮不對付。當(dāng)初趙眉還在世的時候，便沒少吃二姨娘的虧。

    蔣阮的目光落在孤零零站在一邊的女孩子，這是三姨娘生的蔣丹，三姨娘生下蔣丹后便去世了，趙眉在的時候，蔣丹便是養(yǎng)在趙眉身邊，后來趙眉去世，蔣丹也不知去向。蔣阮還記得上一世她入宮的時候蔣丹還未出嫁，后來便也沒了蔣丹的消息。只記得在府里的時候，蔣丹似乎不愛說話，沉默寡言的模樣。

    最后一位女子生的比另外幾名姨娘都要年輕許多，蔣阮也記得她，這年輕女子也很是有本事，上一世后來差點到了與夏研分庭抗禮的地步。名叫紅纓，是煙花之地的清倌，本被蔣權(quán)買回來準(zhǔn)備送給上級做禮物，后來卻不知怎么的自己留了姨娘。上一世她全心全意依賴夏研，在對待紅纓的態(tài)度上也十分厭惡，如今再看到這局面，卻是樂意不過的了。

    紅纓果如印象中一般，生的楚楚動人，偏生全身上下沒有一點煙花之地的風(fēng)塵氣，反而看著玲瓏剔透，如水晶一般通透的人兒，難怪并不偏好女色的蔣權(quán)也會對她刮目相看，如此冰清玉潔的解語花，誰又不喜歡？

    誠然，一屋子的鶯鶯燕燕，或逢場作戲或一時新鮮，蔣權(quán)真正寵愛的，還是夏研一人，她手段高超，再有丈夫的寵愛，想要不在蔣家站穩(wěn)腳跟也是難得很。夏研育有一男一女，就是蔣素素和蔣超。夏研解釋：“老爺今日帶著超兒去王大人府上了，阮兒恐得晚上才見得著他們?！彪y怪大廳中并沒有看到蔣超的身影。蔣權(quán)一心想要將蔣超帶入仕途，時時將她帶入同僚家中，從小便親自教導(dǎo)，與對蔣信之的冷淡大相徑庭。

    一想到大哥，蔣阮的目光微微刺痛，不自覺的握緊袖中雙拳，心中深深吸了口氣，才輕笑道：“不必為我做這些，我本是蔣府上的人，回家便如普通的回家罷了?！?/br>
    周圍人聽聞她的話都是一靜，蔣素素笑起來：“大jiejie說的沒錯，只是大jiejie如今剛剛回府，這幾年府里也變化了不少，不如等會讓嬤嬤們與大jiejie細(xì)細(xì)說來，免得大jiejie也不認(rèn)識路了?！?/br>
    蔣儷也嘻嘻笑起來：“就怕大jiejie習(xí)慣了那有意思的山路，再走咱們蔣府的道路時，有些不習(xí)慣呢?！?/br>
    蔣阮微微一笑：“怎么會？”

    怎么會呢，蔣府的一草一木，早已隨著上一世的血淚深深埋入她的心腸，這里的每一人每一處地方，都會時時存在與她的噩夢里。每當(dāng)她從前世的噩夢中驚醒，夢中的每一幅場景都在提醒她，蔣府，是怎樣的一個地獄。

    她在這里種下了一顆復(fù)仇的種子，如今種子入土，就等著慢慢破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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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阮居

    楣清院是從前趙眉住的院子里，里頭的一草一木都是趙眉精心打理的。里頭朝向好，風(fēng)水先生也來看過，福蔭齊全，趙眉去世后，阮居便改成了妍華苑，蔣素素母女居住其中。

    給蔣阮帶路的王婆子是夏研身邊的人，一雙精明的三角眼不住打量蔣阮三人，嘴里也沒落下：“大姑娘不知道，如今院子里添了新人，二姑娘年紀(jì)大了，也分了獨立的院子去，如今屋子吃緊，大姑娘的屋子還是夫人特意吩咐下來的，不知大姑娘喜不喜歡?！?/br>
    露珠一路走一路四處張望，因著是新帶進(jìn)府的丫鬟，周圍下人只當(dāng)她是沒見過世面的鄉(xiāng)下丫頭，對蔣府感到稀奇。

    待走到一處院子時，王婆子才笑道：“就是這兒了。”

    蔣阮打量了一下周圍，院子不算大，不過她身邊沒什么下人，倒是綽綽有余了。里頭清掃的也算干凈，推門走進(jìn)去，屋子干凈整潔，沿用的家具一應(yīng)俱全，比之莊子上不知好了多少倍去。

    連翹和白芷見狀，才松了口氣，幫著將行李安置下來。王婆子見蔣阮站在屋中若有所思，湊上前笑道：“這院子雖說偏了些，好在清凈，四姑娘的院子離這也不遠(yuǎn)，得空的時候，大姑娘也能找個伴兒，不會沒趣兒?！?/br>
    蔣丹？蔣阮微微一笑：“這院子我瞧著不錯，替我謝過母親了，不過既然是我住的院子，我也想將院子的名字改一改，勞煩嬤嬤代我向母親通傳一聲?！?/br>
    王婆子笑著應(yīng)了，蔣阮復(fù)又走出屋子，來到院子前門，院門外上頭掛著一塊匾，上書三個大字：“浮萍院?！?/br>
    好一個浮萍院！夏研確實能讀懂人心，三個普普通通的字，若是放在上一世，定教她黯然神傷許久，不過如今這浮萍院，倒是該另換個名字了。

    晚上王婆子又過來了一趟，一來是是傳夏研的話，院子給了她名字便隨著她改就是，二來就是蔣權(quán)和蔣超今日回的晚了些，不在一起用飯，讓她自己吃些便罷了。

    嫡女回府，父親卻連面都不愿意見一面，可想而知其中有多冷淡涼薄了。聽聞王婆子的話，白芷和連翹都是心冷了半截，如今蔣府里與蔣阮最親的人便是蔣權(quán)，可蔣權(quán)如今這樣打臉，蔣阮日后的日子想必比想象中更難。

    白芷和連翹各自想著心事，露珠卻站在寫字的蔣阮身邊，頗有些開心的道：“姑娘字寫的真好看?！?/br>
    雪白的宣紙上筆走龍蛇般的兩個大字：阮居。當(dāng)真是氣勢斐然，人都說見字如見人，那字跡筆鋒圓滑，偏又在其中透出一股隱隱的鋒利。仿佛將心中的郁氣隱藏于平靜的外表下，乍一看上善若水，其實處處殺機。

    “你識得字？”蔣阮問露珠。

    露珠搖頭：“不識字，不過奴婢知道，姑娘這字就是好。”

    蔣阮失笑。大錦朝曾經(jīng)的第一才女夏研，輕而易舉便答應(yīng)了換下院子的名字，瞧著大度的很，實則想看她的笑話。她想要換掉那塊匾上的字，剛回府卻又無一文銀子，只得自己寫了，可是自她五歲起便入了莊子，莊子上無人教識字寫字，所有人都認(rèn)為她早已成了大字不識一個的草包，若真的能寫出來，卻不知是如何殆笑大方了。

    露珠疑惑道：“姑娘在莊子上也不曾習(xí)字識字，是怎么學(xué)會的？”

    怎么學(xué)會的？蔣阮目光落在面前的宣紙上，上一世她也是這般被夏研教成了一個草包美人，習(xí)得都是彈琴跳舞，以至于大錦朝中百姓只要一提起她來，都會鄙夷道：那個草包美人啊，只會如下等歌姬般的技藝，比她那個才情絕艷的meimei可差多了。自被送入宮中后，宮中舞技琴藝高超的女子數(shù)不勝數(shù)，要想得寵，她被迫接受了許多魔鬼一般的訓(xùn)練，而其中習(xí)字這一項，卻是八皇子親自教導(dǎo)的。

    當(dāng)初在漫天花雨下，他就是這般教她持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玲瓏篩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樣纏綿的話語。誰能想到，那又不過是一場戲呢？

    如今看來，卻該感謝八皇子了，八皇子的字跡大錦朝當(dāng)數(shù)風(fēng)流，他總說她的字偏柔，不夠硬氣，是以最后才會命喪黃泉，如今她的字跡仍是圓滑柔潤，卻不知他能不能看出其中的殺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