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江道平快步走來:“龐大人,皇上有請?!?/br> 龐晉川慢慢站起身,彈品官服上的褶皺,看了一眼江道平身上壓袍所用的玲瓏玉佩,嘴角微微抿起,一語雙關(guān):“如此,多謝公公了?!?/br> “大人慢走?!苯榔叫Φ?,待他走后,小宮女也將他剛喝過的茉莉茶端下。 正要往里間走,身后忽聽大總管道:“給咱家停住了。” 小宮女不解,江道平摩擦著鼻尖,掃著拂塵打開茶碗,見淡色的茶湯上飄著幾片白茉莉花片,面色便拉了下來:“新來的吧?!?/br> “回公公的話,奴婢新來的。” 江道平對左右兩邊太監(jiān)尖聲道:“龐大人只喝普洱茶,不喝花茶,你在御前當差難道這還記不清楚!” 小宮女猛然一跪,瑟瑟發(fā)抖哭道:“公公饒命,可龐大人剛才從未講過,也喝了一口!” “那是龐大人脾氣好,不與你計較?!苯榔椒鲏m一掃,兩邊太監(jiān)連忙將宮女押下。 江道平愛不釋手的把玩著身上的玉佩,又慢悠悠的往御書房走去。 龐大人的眼光是極好的。 御書房內(nèi),龐晉川踱步進去。 趙拯頭上壓著冰塊,東倒西歪的坐于御座之上。 龐晉川往前走了幾步,正待撩開官袍行禮,趙拯已經(jīng)按住:“起吧,這封奏折你看下?!彼忠粨],旁邊一個小太監(jiān)低著頭恭敬送了過去。 龐晉川一目十行飛快看了一眼。 趙拯j□j道:“湖前知州呈上,亦要開辟通商口岸,求與南澤一樣的海關(guān)關(guān)稅,你看如何?” 龐晉川斂目,恭敬道:“湖前與南澤為臨省,皆有港口,加之近來洋人與我朝交易日趨緊密,先皇時期開設(shè)的南澤通商口岸已然不夠滿足需求……”龐晉川一頓,趙拯問:“你還有何補充的,但說無妨?!?/br> “臣以為,雍王謀反,國庫銀兩虛耗在上何其多,此為開港的第二條件?!饼嫊x川道完,仔細注意他臉上的神態(tài)。 趙拯舒了一口氣,從寬大的龍袍袖口之中掏出一枚奏折,丟到案桌之上,手指向他。 小太監(jiān)連忙呈上。 “這是首輔呈上的奏折,他覺不妥。?!?/br> 龐晉川沉默了下,打開奏折,稍末問:“皇上的意思是?” 趙拯擊案:“你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齊廣榮這個老匹夫,竟敢搬出先皇來壓制他!即便他批復(fù)湖前開設(shè)通商口岸,可若內(nèi)閣票擬不過,亦是不成。 龐晉川迅速的抓住趙拯話中的意思,當下便問:“皇上是要將此事交由微臣處理?” “是?!壁w拯淡淡的點了點頭:“你全權(quán)負責湖前開港之事。” “微臣定當竭力。”龐晉川遞還給走著,撩袍一拜。 趙拯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龐晉川,朕與將昭陽郡主指與你如何?” “微臣不敢?!饼嫊x川還未起身。 趙拯道:“顧夫人已死,你如今才剛過而立之年,豈能無妻?” 龐晉川看向他,回道:“糟糠之妻,微臣不敢棄。顧氏與臣成婚九載,生育二子,她因臣被逆賊所綁,臣實在于心不忍?!?/br> “可顧氏已死?!壁w拯有些不耐煩。 龐晉川再拜:“一日未見尸首,臣定不放棄?!?/br> 趙拯眼睛危險一瞇,緊盯住他:“好好好!龐卿,朕再給你三月的時間,你若再找不回顧氏,那昭陽郡主就聘于你為妻!” 龐晉川再要言,趙拯揮手:“退下吧?!?/br> “臣告退?!彼┥?,倒退出殿,神色平靜。 ———————————————————— 夜里,龐國公府。 小兒半夜睡醒,跑到朱歸院。 院子里黑乎乎一片,只點著一盞灰暗的燈,庭中草木已是欣欣向榮,與她離開的那天并無什么兩樣。 小兒一人獨自站在朱歸院中,夜風陣陣,他叫了一聲太太。 無人應(yīng)答。 “娘。” 一只白貓喵了一聲串走。 “小兒?!庇陌档淖呃冉锹淅?,忽傳來龐晉川的聲音。 “父親你在哪兒?”小兒摩挲著過去問。 “這兒,過來。”龐晉川喚道。小兒走過去后,他一把摟起他的小身子,緊緊裹在懷中。 “爹爹?!毙旱蛦荆曇粲行┻煅?。 “做噩夢了嗎?”龐晉川輕聲問。 小兒點頭:“兒子夢見娘從城樓上掉下來了,爹爹也不理我?!彼@得有些委屈,極力的撲在龐晉川的懷里不肯放。 龐晉川將身上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一把將他摟起,低聲安撫:“走,陪爹爹喝一杯。” “喬姨娘生了個小弟弟,爹爹會不疼長汀了嗎?”他問。 龐晉川緊緊摟著妻子留下的唯一孩子,心被揪的緊緊的,他說:“不會。” 朱歸院的主臥里,擺好了一個小圓桌,圓桌上四副碗筷齊整擺放。 龐晉川居中,旁邊依次留著兩副,小兒坐在他旁邊,也放著一副。 他給小兒倒了一杯酒后,也給自己倒了一杯,朝他笑了笑:“喝吧。” 小兒皺了眉:“娘說小孩子不許喝酒?!?/br> “你娘不在這兒?!饼嫊x川自己昂頭喝了一杯,看著旁邊的空碗筷嘶啞道。 到如今都沒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肚里那孩子如果還在的話都快五個多月了吧,不知道還欺負她娘不? 龐晉川嘴角苦澀難耐,昂頭又喝下一杯,隨后在她的杯中也倒了一杯清酒:“你也喝吧。” 這世間的事兒,這般的巧。有她在,也覺好;沒她在時,才知離不了。 顧容昐,你如今到底在哪兒!是生是死! 龐晉川酒量不大好,幾杯酒下肚,眼角已有些迷離。 他怔怔的望著她的酒杯,忽似看見她巧目盼兮朝他低聲道:“您少喝一些,醉酒傷身。”龐晉川忽連動都不敢動了,只恐她又消失。 “回到我身邊來。”龐晉川說。 容昐只是看著他笑,搖搖頭。 龐晉川按捺不住,觸手摸去,只一瞬間鏡花水月恍然如夢…… 原來僅是酒醉了。龐晉川扶額,推開酒杯。 “爹爹,爹爹,娘會回來嗎?”小兒問。 龐晉川回過神看他,心頭空虛一片,他摸了摸他松軟的青絲,點頭:“會。你在這兒,你娘她得回來?!?/br> ☆、第67章心神不定 乘船十日,容昐周朝崢等人才到達南澤。 時值五月初,南澤的氣溫已是溫熱,只需一件薄薄的春衫便可。容昐暈船,下船后吐得昏天黑地,進入周家修養(yǎng)了四五日后,才好轉(zhuǎn)。 周家是南澤的大戶,聽聞祖上在和光帝一朝曾做至兵部尚書,到周朝崢的父親周定涯雖不再為官,但周家生意卻遍布全國,故以周家依然枝繁葉茂。 而周朝崢的母親終究沒能熬過,在見到兒子最后一面后病逝,闔府哀悼。 容昐沒讓長灃去靈堂,說到底他們只是暫時寄住在周府,然而在他們和周朝崢一起踏入周府的那一刻起,質(zhì)疑他們母子兩人的聲音就不曾斷過。 瓜田李下,該避諱的還是得避諱。容昐能做的就是在周朝崢忙的沒空時,偶然和乳母一起照看他三歲的兒子。 周實崇是周朝崢和亡妻所生嫡子,生的粉嫩玉團,他和他父親長得極像,嘴角邊總是掛著一對可愛的小酒窩,喜歡邁著小短腿跟在長灃后面叫:“大哥哥,大哥哥……” 容昐每每看著他,就會想起小兒來。 小兒三歲時,也是這般的可愛,龐晉川那時簡直把他捧在了手掌心呵護備至,不似今日這般嚴厲。想著,容昐歸京的想法愈加盛了起來,小兒該想她了吧。 翌日,容昐換了一件素色小坎肩,簡單的梳了婦人的發(fā)鬢便帶著長灃出門。 從后門出時,她遇到周朝崢。 幾個主事的管事和他倚在門廊后商討著什么。 周朝崢身穿縞服,面色蒼白,疲倦,俊朗的面孔上帶著一絲落魄,下頜新長出的胡須泛著青色,和幾日前所見竟似兩人一般。他微蹙眉,側(cè)耳傾聽,偶有兩個管事爭吵起來,他便不耐煩的出聲示意,便這般說了許久也未定論。 容昐聽了一會兒,是關(guān)于當下親友來吊唁時安排的住所出了差錯。 周朝崢也注意到她這邊,示意讓管事的先下去。幾人也穿著素服,見著容昐微微頷首,神色頗為曖昧。 “周叔。”長灃朝他撲過去,周朝崢將他抱起,多日來的愁眉苦臉這才微展一些,他親了親長灃的小臉,問:“和你娘去哪兒?” 長灃被他的絡(luò)腮胡蹭著發(fā)癢,咯咯笑道:“娘要帶我去找爹爹。”長灃見過實崇喊周朝崢爹爹后有樣學樣的對龐晉川換了稱呼。 容昐曾想,長灃雖然不說,但渴望得到他父親寵愛的心思絕對不減。 周朝崢望向她,微微點了個頭打招呼,容昐回笑行了個萬福,招手讓長灃下來。 周朝崢才剛把長灃放下,長灃就跑過來撲到容昐懷里親了親她的小臉,容昐粉臉微羞,瞪去:“莫要調(diào)皮了?!?/br> 惹得長灃笑的不止,她頗是無奈的對周朝崢抱歉一笑:“這些日子叨嘮了,我身子安好,也不便再多加打擾?!?/br> 經(jīng)過幾日的休息,她的面色的確好了許多,周朝崢幾不可查掃了一眼她隆起的小腹,嘴角挽起一絲淡淡的笑。 他問長灃:“長灃要見爹爹了高興嗎?” 長灃肯定點頭,臉上神采奕奕:“嗯!”周朝崢摸了摸他的頭,便不再說些什么,只囑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