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我把這房子翻修了一下,新蓋了三間大瓦房,旁邊那半截院墻也推了,重新圈了個院子,弄的敞亮點。要是以后辰辰他們開上小轎車,也能直接開到院子里停下……”張姥爺看著正廳里剛涂白的墻壁,又生出一點好心情來,指點著跟女兒說道?!斑@幾間也蓋的寬敞,我捉摸過了,翻新3間,再蓋3間,前面那種幾顆棗樹,正好!” 蘇童聽見了咬著勺子道:“姥爺,姥爺給我種幾棵杏樹吧,我愛吃杏兒!” 張姥爺哈哈笑了,捏著外孫女的鼻尖,逗她道:“桃三杏四梨五年,棗樹當年就賣錢,童童啊,你想吃咱們自己家種的杏兒可得等好幾年呢!” 蘇童饞的流口水,想著黃橙橙杏子的酸甜,道:“不怕,我能等,姥爺以后種了杏樹我每年都來!” 張姥爺點頭道:“也成,杏樹開花早,春天賞花夏天吃杏,正好!” 張文青聽出些端倪,忍不住低聲道:“爸,您費了這么大勁兒翻修老宅,不會是聽了別人說這邊要拆遷的消息吧?這事還沒準呢,您別浪費了錢……” 張姥爺不聽她的,搖了搖頭道:“我手頭還有幾個余錢,翻新這老宅子也不是為了那幾個拆遷費,這我一早就決定了的事兒?!?/br> 張文青有點疑惑道:“那這是?” “辰辰他們倆長大了,也差不多懂事兒了,我得為他們倆留點東西才能走的安心?!睆埨褷斅曇艉艿?,“我這個破院子留給他們,你們姐妹倆也別記恨,這地方不值錢,就是給他們留個家,以后長大了總得有個落腳的地兒才行啊。要不然,被人趕出來,也沒地方躲幾天……” 張文青眼圈兒又紅了,啞著聲音道:“爸!都是我不好,我沒用?!?/br> 張姥爺瞧了眼大閨女,嘆了口氣,拍了拍她肩膀道:“傻丫頭,哭什么,都多大的人了,小心孩子們瞧見了笑話?!?/br> 那邊的雙胞胎已經嚇得捧著飯碗不吃飯了,蘇辰單手吊著被蘇子安喂飯,含在嘴里咽不下去,蘇童跟著也掉了眼淚,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瞧著怪可憐。張文青趕忙擦干了自己的眼淚,道:“好了,沒事了,快吃飯,一會跟媽出去把碗筷給隔壁的吳奶奶還回去?!?/br> 晚飯吃的有點沉悶,張文青也覺出雙胞胎被嚇著了,領著他們兩個出去還碗順便出去溜達一會,房間里一時只剩了蘇子安和張姥爺在。 老爺子在房間里生了爐子,拿了幾塊紅薯煨在下頭的灰燼里,瞧著有軟了的就先扒拉出一塊遞給了大外孫,笑道:“來,嘗嘗,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了?!?/br> 蘇子安很小的時候張姥爺還開著兩間雜貨鋪,一間在這由老爺子打理,一間在市里,交給了他小舅媽看管。那時候他常跟著他媽去鄉(xiāng)下看望姥爺,烤紅薯這東西就算吃了一嘴灰也停不下,就愛這一口。 好多年沒吃了,當時小舅還在,常給他親手剝幾個,如今家里再也見不到他了。 張姥爺用手里的燒火棍扒拉著那點不旺的火星,火舌舔過木棍上頭,發(fā)出輕微的噼啪聲,火光映襯下的老人更顯出幾分蒼老。他夠摟著背,瞧著那點火光,像是愣愣地又想起了什么過去的事兒。 蘇子安喉頭發(fā)堵,他還記得姥爺當初怎樣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也記得當初他媽出了車禍,老爺子一夜頭發(fā)全白了,大冬天四處奔跑為他媽治病籌錢落下了咳嗽的病,沒幾年也去了。那時候雙胞胎還未成人,他能給的照顧就是節(jié)衣縮食的郵寄些錢回來,但是具體家里是什么情況,不得而知。 但是用腳后跟想,也必然是不好的。要不然,蘇辰和蘇童也不會淪落到那個地步……蘇子安低頭看著爐子里那點火光,眼睛里映襯出的火苗也在一跳一跳的,他緩緩開口道:“姥爺,您這么瞞著他們兩個,瞞不了多久的。” 張姥爺嘆了口氣,道:“我知道,當年出事兒的時候他們倆不過滿月,那么小的孩子,從小被人說沒爹沒娘我不忍心,加上你媽和你小姨勸著,我也就同意他們去你家了。我心想辰辰和童童每月都有些錢,他倆用不完,貼補下你家也好,而且你爸也拍著胸脯答應我了,等把這倆孩子撫養(yǎng)成人,再告訴他們真相……誰知道你爸的脾氣,如今怎么變成這樣了呢?” 蘇子安低著頭,微微嘆了口氣。他很小的時候,他爸的確是對他和他媽挺好的,那時候電子表一塊要五六十元,他爸就給他買過一塊戴在脖子上,還拍了照片。后來跟他爸在一起的那些連長、指導員都一步步高升了,而他爸一直留在副連的位置上干六年,實在是有些熬不住了吧。 張姥爺在那碎碎的念叨著,“小安哪,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你都當了個好哥哥,你也別怪姥爺偏心,你們三家姥爺都留了些東西,辰辰他們這份兒姥爺做主,多給他們分了點。你們都有爹媽照顧著,他們倆命苦,沒人給置辦些東西,姥爺得給他們多留點啊……” 蘇子安道:“姥爺,那是您的錢,您怎么處理都是應該的。小辰和童童他們兩個將來就算沒有這套老宅子,我也會給他們準備的,您放心吧?!?/br> 張姥爺聽了有點感動,老人年紀大了,每回瞧見雙胞胎就想起自己早過世的兒子,又想他們,可見了心里又難受,瞧著雙胞胎一天天長大,也就有了這份置辦產業(yè)的心思。到底是他們老張家的一點血脈,他這個孤老頭子不疼著,誰疼呢!難得大外孫沒有芥蒂,還說的貼人心窩,老爺子拍了拍他的手,嘆了口氣沒再多說。 蘇子安卻是想到了另一個問題,蘇辰當年十幾歲的時候叛逆的厲害,他那會在外地求學,為了節(jié)省路費,一年才回來一趟,瞧見的就是滿屋子的照片都被蘇辰挖走了自己的那部分——他不認可自己是這個家的人,恐怕是聽其他人說了些什么。 蘇子安眉頭微微皺起來,沉吟一下,道:“姥爺,小辰他們大了,也懂事了,我想慢慢把他們的身世告訴他們。畢竟是關于自己親生父母的事兒,他們有權力知道?!?/br> 張姥爺還有些遲疑,道:“這,還太早了吧?他們還是孩子呢,等幾年……” 蘇子安搖了搖頭,道:“姥爺,他們聽咱們說出來,總比從外人嘴里聽到的強?!?/br> 張姥爺看了他一眼,掙扎了一下,道:“那好吧,小安你慢慢跟他們說,千萬照顧好了,別讓他們出什么差錯?!?/br> 蘇子安答應了一聲,道:“好?!?/br> 作者有話要說: 蘇童朗誦詩歌篇: 蘇童(鞠躬):我給大家朗誦一首詩歌~~題目叫,我有一個夢想~~ 我有 一個夢想啊 就是 每天有吃不完的糖 要是真的 那就太好啦! 蘇子安(碎碎念):童童,要記住花自己賺的錢知道嗎,女孩兒要自重自愛,咱們自己賺錢買啊…… 蘇童:嗯嗯??! ☆、18 山楂 蘇子安一家算是在新橋鎮(zhèn)安置下來,他拿了兩千塊錢給張文青,只說是自己畫圖賺來的錢,讓她拿去花用。 張文青被這么一大筆錢嚇了一跳,蘇子安也沒瞞著她,把去龍居齋打工到張義買圖譜的事兒都跟她說了,“媽,我手頭還有一些錢,不過準備拿來開畫室,你先拿著花用吧。你放心,我以后會賺比這更多的錢,我能養(yǎng)你?!?/br> 張文青捏著那一沓張鈔票滿臉通紅,又羞愧又心酸,哽著聲音直說兒子長大了,她摸了摸蘇子安的腦袋,道:“是媽沒用,都怪媽沒用……連你上學都供不上……” 張文青是個本分的北方婦女,在她的心里,孩子的任務就是學習,她一天干十幾個小時的累活臟活,砸鍋賣鐵的也要供他們讀書的。她們這樣一沒背景二沒錢財的小市民,孩子們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讀了書才有可能分配工作,才能抱上一個人人羨慕的鐵飯碗。 所以作為疼愛兒子的方式,張文青寧可半夜趴在面粉袋上打個盹當睡覺,也一定是咬牙送蘇子安去讀書。 蘇子安對她了解,知道他媽肯定不會贊同他去打工,與其跟她試著講通道里,倒不如瞞著先做了。他不是真正十幾歲的少年人了,讀書固然要緊,但是賺錢也不能耽擱下。上輩子的種種烙印在他記憶里,自然知道錢有多么重要。 最簡單的道理就是,今天他給出的這兩千塊錢,成功的讓張文青心偏向了他。一邊是不靠譜的丈夫,一邊是慢慢能扛起家庭重任的長子,張文青自然是站在兒子這一邊的。她努力在這個千瘡百孔的家里尋找一絲避風的地方,兒子肯為她支撐,她整個人也再次對新生活有了奔頭。 蘇子安在新橋鎮(zhèn)的日子閉門不出,安心養(yǎng)傷,唯一要做的就是畫圖。他畫的很拼命,從一開始他就不是純粹的畫家,每次拿起畫筆想到更多的是這支筆能為自己賺取多少金錢。他一直不認為自己利用畫作賺錢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他生活在最底層,畫畫時候的短暫空白能讓他逃避現(xiàn)實,也能給他帶來收益,是他過去最喜歡做的事。 張姥爺這幾天帶著雙胞胎在附近走了個遍,鎮(zhèn)子很小,但是也有一所小學,雙胞胎的學籍很快也轉了過來。小學屬于義務教學,但是夸了城區(qū)還是要交借讀費的,一個學期三百,雙胞胎就剩下最后一學期,老爺子為了讓孫子孫女不受欺負,自己掏腰包給辦了。 老頭最近一直琢磨著給雙胞胎改名的事兒,他聽了蘇子安的話,已經開始慢慢跟他們有意無意地開始提起親生父母了。 所有的一切開始慢慢轉變,身邊沒有了爭吵和大聲責罵的聲音,也沒有了蘇大伯的日夜算計,蘇子安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一段充實安穩(wěn)的日子了。有的時候他半夜醒來,看到身旁睡著的弟妹,看著隔壁房間還亮著燈做著一些零碎活計的mama,忽然會覺得幸福的不可思議。 蘇子安廢了不少功夫畫出草稿,拿著送去龍居齋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后了,期間他爸一直沒來接他們,蘇元德不主動聯(lián)系,他們也沒吭聲,兩邊算是拉鋸不動,誰也沒給誰退步。 去了龍居齋張義不在,蘇子安跟他們這邊的人也都熟,上去找了另外一個主事兒的,把提來的那個沉甸甸的書包留下了,里頭裝的是復印出來的一份圖紙,草稿沒上色,黑白的倒是也看的清楚。那個負責人是張義的手下,早就得了消息,蘇子安一來就先給他支了兩千塊錢,笑道:“張哥交代的,不能讓你白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