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那群腳夫身邊，老板娘伸手按了按其中一人的后頸，笑吟吟地對伙計道：“骨頭都化了，一定好吃。”說完口中突然伸出一根大指拇粗，半透明的長管子，直□□那人的脖子，然后一股紅紅黃黃東西順著管子涌進(jìn)她的喉嚨。

    眼見著那個被害者的身體就癟了下去，沒多久就癟成了一張皮，就像一個被吸光奶的牛奶包，只剩人頭好端端的放在桌子上。

    “神仙rou更好吃?！被镉嬥止?，也從口中伸出一根管子□□另一人脖子。

    不敢動，不敢呼吸，眼睜睜地看著老板娘和伙計吸了七八個人，走到秦先生和老媽子面前。這時身邊的人突然站起身，舉起酒桶往外沖。

    等我意識到不妙的時候已經(jīng)來不及了。秦夫人大聲吼著：“死妖怪不準(zhǔn)碰我先生！”高舉酒桶沖到桌邊，朝老板娘頭上一擲，把老板娘和伙計嚇了一跳。

    趁這個功夫秦夫人把秦先生往肩膀上一扛，埋頭就跑。

    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跳起身把一個酒罐往伙計身上一砸，不知道砸沒砸到人。也管不了這么多，拔腿跟在秦夫人身后就跑。 沒多久居然暈頭暈?zāi)X轉(zhuǎn)回了自己的房間面前。

    這時候不遠(yuǎn)處響起了陣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

    急急忙忙打開門，招呼前面的秦夫人：“這邊?！?/br>
    秦夫人猛地剎住腳，轉(zhuǎn)頭隨我一起沖進(jìn)了房間。

    鎖上門，飛快跑到床邊搖晃白知秋：“哥哥！妖怪！”

    “嗯……”白知秋的身體被汗浸得精透，臉色蠟黃蠟黃的。沒有醒，只是痛苦的皺了皺眉頭。

    唰唰唰……

    門板上傳來了陣爪子撓門的聲音。

    “他沒知覺，千載難逢的機(jī)會?！遍T外有人道，喜氣洋洋的音調(diào)，是伙計。

    “天意?！崩习迥锏穆曇衾镆惭笠缰矚狻?/br>
    一下子慌神了，我強(qiáng)迫自己用最冷靜的目光掃視四周，看見了白知秋的佩刀“村正”。

    沖過去抓起沉甸甸的刀使勁一拔，刀刃出鞘，一股迫人的寒意驟然散開，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就聽門外發(fā)出凄厲的兩聲怪叫，像極了野獸負(fù)傷時的聲音。接著細(xì)細(xì)碎碎的聲音飛快地褪了開，最后再也聽不到半點(diǎn)雜音。

    189、第七章

    白知秋愛冷兵器,尤其偏愛刀。他說過,刀會吸收被殺者的怨念，轉(zhuǎn)化為自身的煞氣。斬殺的人越多,刀的煞氣也就越重。鬼魔怕惡人,一把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刀足以趨避辟邪。在白知秋所有的刀具收藏中，他最喜歡這把村正妖刀。今天他再次向我證明了他選擇的正確性,想不到一把貌不驚人的佩刀居然能嚇退兩只妖怪。

    將刀鞘插在門栓上，我緊緊握著村正坐在床邊歇?dú)?。有村正妖刀的煞氣?zhèn)守,那兩只妖怪應(yīng)該不敢進(jìn)來。

    見危險暫時退去,秦夫人把秦先生往地上一放,一屁股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哎呀我滴天……當(dāng)家的……你快醒醒啊……”

    秦先生躺在她身邊，從外表看沒什么異樣,但秦夫人一推，他的身體便詭異地一彈一彈，就像一個裝滿了水的熱水袋。

    秦夫人已懷孕五個月了，剛才見秦先生有難，她竟然能挺著大肚子扛著秦先生這個大胖子健步如飛。我對她滿是敬佩，安慰道：“秦夫人請節(jié)哀，地上涼，你先起來吧，孩子要緊。”

    “什么節(jié)哀！”哭得紅彤彤的眼睛恨恨地瞥了我一眼，“我先生還有氣呢，不許咒他?！?/br>
    聽她這么說我走過去，蹲下指在秦先生鼻間試探一下，果然還有氣。再壯起膽子捏了捏他的手掌，軟軟綿綿的，就像沒有骨頭一樣。

    難道說剛才那些人被吸食的時候都還有氣，全身骨頭都化了，身體活活被人吸干，是什么感覺？想到這全身寒毛一豎，急忙回到床邊握住白知秋的手，祈禱著白知秋說的接應(yīng)早點(diǎn)來。

    雨漸漸地停了，四周沒有半點(diǎn)聲音，連蟲叫聲，樹葉被風(fēng)吹動的聲音都沒有，真空般的死寂。

    窗外依然黑得像一團(tuán)墨，舉著桐油燈朝外照，光線像是被吸收了似的，一絲一毫也沒法透出去。

    秦夫人哭累之后終于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白知秋躺在我身邊，呼吸一會兒急促一會兒緩慢，眉頭緊蹙，好像一直在做噩夢。身上的汗淌得像小河，把我手中的毛巾都浸透了。

    他的身體一向很好，很少生病，就算生病也沒什么大礙。那年他去南美參加實(shí)戰(zhàn)訓(xùn)練，槍走火傷了腿，他愣是拖著傷腿在沼澤地呆了半個月。結(jié)果傷口感染每天都在發(fā)燒，但跟我視頻聊天時依然神采熠熠。這次竟然燒到昏迷不醒……

    老板娘說得對，不是病得厲害白知秋不會帶我進(jìn)這家客棧。可我除了給他注射青霉素，給他擦汗，什么都做不了。

    “叩叩叩……叩叩叩……”就在我再次準(zhǔn)備給白知秋打針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敲響。

    秦夫人被驚醒，直起身揉了揉眼睛。

    來的是妖怪，還是接應(yīng)者？

    “叩叩叩……叩叩叩……”思忖間，敲門聲再次響起，我與秦夫人對視了一眼，嘴里應(yīng)了聲：“誰?！?/br>
    “夫人，屋里的桐油快沒了。等油燒盡，那把刀也護(hù)不住你們?！崩习迥锶崦牡纳ひ簦涞轿叶锓滞馍?。

    畢竟和妖怪打過許多交道，我努力控制住亂跳的心臟，不動聲色地開口：“你想做什么？”

    “不怪能懷妖種，夫人果然好膽識。小妖想和夫人做筆交易，夫人交出雨神，小妖便放兩位夫人離開。”

    “我要不答應(yīng)呢?！?/br>
    “不答應(yīng)，我一會兒就連夫人的妖種一起吃?！?/br>
    “是嗎？”穩(wěn)了穩(wěn)呼吸，我強(qiáng)迫自己用最冷靜的聲音對著門開口，“既然燈一滅你就能殺進(jìn)來，為什么不多等一會兒連我的孩子一起吃，而要和我做交易？妖能有這么好心？分明是你進(jìn)不來。”鼓起勇氣，努力將對方當(dāng)成生意談判對象，“我們原想著歇一晚就離開，你們倒了貪了心，連雨神的主意也敢打，不怕灰飛煙滅？好心給你們提個醒，想活就趕緊離開，我保證不追究?！?/br>
    外面的人沉默，突然一陣狂風(fēng)嗚地撞向門板，又嗚嗚地刮上房頂，在房頂轉(zhuǎn)了一圈后掠到到窗戶處。循聲風(fēng)聲看向那扇窗，那一眼看得我心臟險些停止跳動。

    方格窗欞上擠擠挨挨地貼著十幾個被拔掉毛發(fā)，洗得白生生的人頭。面容扭曲，十幾雙眼珠子嘰里咕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同時開口，發(fā)出十幾聲尖銳的囂叫：

    開門！開門！開門……

    耳朵被噪音刺得嗡嗡作響，血沖腦門，提刀沖到窗前對準(zhǔn)一個人頭的腦門就捅。刺到的瞬間覺得刀尖猛地一震，震得虎口刺痛發(fā)麻，那十幾個人頭化成一道風(fēng)迅速散開。

    四周立馬恢復(fù)了平靜。

    “雨神是什么？”

    半晌，秦夫人的聲音讓我回過神。

    耳朵里仍在嗡嗡作響，拿刀的右手還木木的，雙腿陣陣發(fā)軟，精神，恍恍惚惚，但幸好還記得不能沒有防人之心。

    “不知道?！蔽掖?，“你放心，呆在這屋里很安全，千萬別受妖怪的蠱惑?！?/br>
    若有所思地看向白知秋：“這位姑娘是……”

    她想做什么，想傷害白知秋？

    橫起刀刃，冷眼看她：“我哥哥。”

    她看著我手里的刀，急忙擺手：“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br>
    看著她驚恐的表情，我的神智總算清醒了許多，知道她恐怕已覺得我瘋了。

    大概是剛才動作太大傷了胎氣，小腹有點(diǎn)不自在：“抱歉，別怕，有人會來救我們的。”沖她道了不是，扶著腰回到床邊坐下。

    桌上燈中的桐油燃了一半，時間在燈花的噼啪聲中慢慢淌過。死寂中，秦夫人又睡著了。

    想著剛才看到的人頭火鍋，想著昏迷不醒的白知秋，想著被人像垃圾一樣扔在不遠(yuǎn)處的老公，想著懷孕后吃的苦，想著自己不人不鬼的身份，漸漸的，合上了沉重的眼皮。

    周圍碧色的山巒聳立，山上樹樹繁花點(diǎn)綴，粉紅，雪白，如煙似霧。碧藍(lán)的河流在山間緩緩流淌，一群五顏六色的小鳥在小河上空追逐嬉戲。

    這個地方美得如詩如畫，是我的夢嗎？

    為什么沒看見首林？

    事實(shí)上，對于在夢中遇見首林這件事我也是存著疑問的。夢是不能控制的東西。

    夢中的首林是否真的存在，還是只是我在懷孕失語的重壓之下，幻想出來安慰自己的人物？夢中首林讓我看到的東西是否真的發(fā)生過？

    我不清楚，也不明白，只是覺得很累，而這些夢是我不多的消遣之一，所以我對夢的事淡然處之。

    事到如今，我的生活，我的身體早已變成了一架脫軌的火車，完全擺脫了司機(jī)的控制，正瘋狂地開向一個沒有預(yù)定軌道的方向。

    忽然，一陣箜篌聲從遠(yuǎn)處叮叮咚咚傳來。曲調(diào)優(yōu)雅華麗，指法精妙至極，恍若仙音，輕輕浮浮要把人托起來似的。

    和以前在夢中只是做旁觀者不同，這次我覺得自己也變成了夢里的一員，準(zhǔn)確的說，我被軀體困住了。意識和感覺都已經(jīng)不屬于自己，像是被別人控制了似的。

    身體不由自主順著這聲音往山上跑，腳步越來越快，直到身體騰空而起飛上天空，像鳥兒一樣飛翔，身上白紗輕舞。未幾，輕飄飄落在山頂一棵桃花樹后。

    不遠(yuǎn)處的白玉臺上，一個男子憑欄而坐。懷抱一架冰藍(lán)雕花箜篌，修長的十指慢慢地?fù)?。星辰般深邃的目光，似有似無地看著云霧繚繞的群山。墨黑的玉發(fā)傾瀉而下，散發(fā)著幽藍(lán)的冷光。白雪似的長袍，外罩一層華麗的紗，紗上星云流轉(zhuǎn)，銀光閃爍。四周無風(fēng)，衣袂卻翩躚，不沾染半點(diǎn)紅塵之氣。

    周身散發(fā)著仙氣的……白知秋。

    身后立著個俊俏的少年，綠色的布袍，雪白的頭發(fā)，手捧拂塵。仿佛在想有趣的事，玩世不恭地呆笑。

    忽然，食指輕挑，琴音微破。我面前的桃枝猛顫，抖落無數(shù)花瓣。

    “報上名來?！比缬癜銣貪傻穆曇簟?/br>
    心臟一跳，忐忑不安。腳尖一點(diǎn)飄過去，伏在白玉臺階下。我聽見自己說：“雨神大人，我是阿霖，修成上仙，應(yīng)約來做您的妻子?！?/br>
    十指停住，轉(zhuǎn)頭看向我，眼中水波般的光芒如月輝一般傾瀉而下，卻看不出任何情緒：“阿霖？”片刻，慵懶的伸出纖長的手指抬起我的下巴，聲音雜著笑意，“渭水河畔的優(yōu)曇婆羅，修成上仙很標(biāo)致?！?/br>
    收回目光，重新彈弄起箜篌：“青涵?！?/br>
    青衣少年一欠身：“在?！?/br>
    “六千年前本尊行至渭水河畔，見一朵優(yōu)曇婆羅純白可愛。本想吃了它，偏巧不餓。興起，便點(diǎn)了她化仙，約定待她修成上仙便可找本尊，若修得合本尊心意，還可娶她為妻子。既是本尊所點(diǎn)化，本尊就收她入門為仙奴。青涵，往天庭遞命薄，再把她帶了去好好教導(dǎo)?！?/br>
    “是?！?/br>
    “我不做仙奴，我要做司雨大人的妻子。”我說道。

    “嗤……”綠衣少年一聲輕笑。

    如玉般溫潤的臉上泛著朦朧的光奪人心智，他氣態(tài)閑雅，眸光對著我輕輕一掃，輕聲說，“要做本尊的妻子，需修得大成，從言行舉止開始修習(xí)。青涵，你也該一同修習(xí)?！焙竺婺蔷湓捠菍G衣少年說的。

    興奮地眨眨眼：“修得大成，大人就讓我做妻子？”

    十指停在琴弦上。

    “哈哈，”綠衣少年笑得更歡，“大人，您到底答應(yīng)了她什么？”

    轉(zhuǎn)過頭，雖然含著笑，白皙的臉龐像天邊月，清冷遙遠(yuǎn)：“阿霖，你可知妻子是什么人？”

    “一直守在大人身邊的人啊?！?/br>
    輕笑出聲，吩咐綠衣少年：“青涵，帶她下去。另外，房中青丘大神送的寒冰釀是你的了。”

    綠衣少年喜出望外：“謝大人，可那寒冰釀是大人的珍藏，大人怎么賜給我？”

    幽幽的琴音再次從指尖飄出，眸光不再眷顧我分毫：“酒勁大，易亂心神?！?/br>
    190、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