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眼角起皺紋了。書豪，我的美貌就像門口的君子蘭，會凋謝的。到時(shí)不僅你不會再喜歡我，就連回百樂門做舞女我也是不能了。運(yùn)氣好，能回蘇北嫁個賣馓子的小販，了度殘生。運(yùn)氣不好，餓得跑到黃埔江邊，一頭扎下去?！?/br>
    “妙妙，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都是我的最愛，我自然照顧你一生，不會讓你再回百樂門吃苦。不光這世，下世我也會找到你，繼續(xù)愛你，照顧你，你不能胡思亂想傷了身子?！?/br>
    “不，什么下世，根本就保不準(zhǔn)的事，我只要現(xiàn)世快樂?！迸犹统鍪纸仯p聲抽泣起來，“可一想到過幾年我就會滿頭白發(fā)，滿臉皺紋，便覺心如死灰，生無可樂，還不如死了的好?！?/br>
    怔了半晌，kris沉沉道：“妙妙，不要難過，我?guī)湍阆朕k法?！?/br>
    “真的？！”女子喜出望外，環(huán)住了kris的腰，“書豪，謝謝你如此愛我?！?/br>
    然后眼前的畫面變得更加模糊，兩人的身影影影綽綽，油彩似的融化成了一團(tuán)。這種感覺十分怪異，壓得人非常難受。我使勁張著嘴，做呼吸，可直到胸口因?yàn)樘^用力隱隱作痛，眼前的場景也依然混亂不堪。

    于是我不得不閉上眼休息了一會兒，過了幾秒，再次睜開眼睛時(shí)，眼前的事物總算清晰了許多。

    視線往旁邊一瞥，看見kris坐在窗邊，正翹著二郎腿認(rèn)真看書。手旁一杯熱咖啡，氤氳著一層薄薄的水霧，將他別致的眸色渲染上了一種恬淡的感覺。

    這時(shí)，一抹黑色的影子從旁邊飄過來，在kris對面坐下。我看到她頭上罩著的薄薄玻璃紗，模糊的臉龐，鮮紅如血的紅唇，還有她身上那件純黑色的婚紗。

    竟然是那天拿著《睡美人》插畫去易道堂求助的女孩……

    “書豪?！彼策@樣輕聲喊kris。

    kris頭也不抬，緩緩地翻過一頁紙，問：“你來做什么？”語氣似乎有些漫不經(jīng)心。

    女孩小心道：“黃浦江邊扔著十三具老太太尸體，是你做的?！?/br>
    “既然已經(jīng)肯定，你何必再來問我？”kris的聲音隱隱透出些不耐。

    聞言，女孩微微提高了聲調(diào)：“為了她的長生不老，青春永駐？生老病死是凡人生命的必經(jīng)階段，書毫，我們是妖不是神，不能橫加干涉，更不能為一己之私濫殺無辜。”

    “我和那些人做的是公平交易，她們有什么愿望，我在夢里幫她們實(shí)現(xiàn)。作為報(bào)酬，她們把青春給我?！眐ris的語氣依舊那么懶散，“淑君，我知你恨妙妙畫臟了你原形的裙子，我替她向你道歉。若你今天是來說教的，請離開吧?！?/br>
    女孩的聲音變得更急：“書豪，你必須住手。能瞞天一時(shí)，瞞不了天一世。到時(shí)逆天而行的代價(jià)，你承受不起?！?/br>
    kris挑挑眉：“那樣，也與你無干?！?/br>
    女孩霍地站起身，雙手撐在咖啡桌上，聲音顫抖，似乎立刻就要哭出聲：“怎么與我無干？書豪，我是《睡美人》的女主角，你是《睡美人》男主角，我才是你的公主?！?/br>
    女人的眼淚是攻破男人的利器，前提是那個男人對女人有情。若那個男人無情，女人的哭泣便一點(diǎn)用沒有，更有甚者，會成為男人眼里的笑話。

    此刻那個叫淑君的女孩，她的嗚咽便成了kris眼中的笑話。

    只聽kris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淑君，早告訴過你，我從不愛你?！?/br>
    女孩有些發(fā)怔：“可我們是書里的……”

    “不要再提書?！贝驍嗨脑?，合上書本，kris終于抬頭，用那雙眸色迥異的眼睛看著女孩。眼中溢滿了譏諷的笑意，“淑君，我們已經(jīng)是妖，知道妖能做什么？妖能品嘗人間的愛恨，一切美好的東西。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就不能忘記自己是《睡美人》中的角色，盡情做妖呢？人的世界真是太美了，淑君，不要再沉迷于書上狹窄的世界。躲在你的婚紗里，再過一百年你也難修出美貌的人形。你難道從不照鏡子嗎淑君，夜晚走在街上，是不是經(jīng)常有人把你當(dāng)成鬼？”

    聽了這番話，女孩似乎有些手足無措，她怔怔地看著kris，雙手無意識地握在了一起：“可在書里，我們是一對。我不在乎人形，我喜歡呆在書里，做妖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kris再次打斷了她的話：“抱歉，我要打碎你無趣的幻想。試問就算在《睡美人》一書中，我又何嘗愛過你？我們連一句話也沒說過?！?/br>
    這話似乎對女孩來說很殘忍，因?yàn)樗齼赏纫卉?，坐在了板凳上?/br>
    “淑君，我不愛你，不要再來找我?！薄〉瓉G下這句話，kris抱著那本書走了出去。留下女孩孤零零的背影呆坐在原地，旁邊放著那杯涼透了的咖啡。

    然后，眼前的事物再次變得模糊起來，頭也變得越來越沉……

    又過了許久，我感覺到眼里一片模糊的光亮，接著身上傳來無數(shù)針扎似的刺痛，讓我全身劇烈地抽痛了一下。

    伸手想揉臉，隨后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被什么東西綁著，綁得很牢。

    緩過神我瞥了瞥四周，看見自己橫倒在一間狹窄的屋子里，全身被幾層藍(lán)色塑料布緊緊纏住，纏得像具木乃伊似的，只有眼睛和鼻孔留在外面。這讓我全身很難受，又麻又癢又痛又悶。耳朵里不斷響著嗡嗡的耳鳴聲，十分刺耳。

    四周橫七豎八地倒著幾具石膏像，石膏像和我一樣，全身纏著藍(lán)色塑料布。房間角落里，擺著架黑皮沙發(fā)，沙發(fā)上躺著一個女孩。

    那個剛才跟在我電梯中相遇，又在洗手間中被我撞見跪在地上，穿漁網(wǎng)黑絲的女孩。

    她好像睡著了，嘴邊還掛著一抹微微的笑意。

    嘴被塑料布捂得很緊，我定了定神，告訴自己別害怕。然后用力擺動腰肢撞擊旁邊的石膏像，想引起那女孩的注意。

    突然，房門被人推開，kris走了進(jìn)來。走到我身邊，他蹲□，笑得依然和我前次在簡.畫中見到他時(shí)一樣優(yōu)雅：“醒了？”

    見我眼睛越過他，時(shí)不時(shí)打量沙發(fā)上的女孩，他伸手拉開了纏在我嘴巴上的塑料布。

    大口大口的新鮮空氣灌進(jìn)我的嘴巴，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她正在做美夢，家財(cái)萬貫，豪車美男，非常美的夢。你千萬別試著叫醒她，夢一旦開始就不能打斷，否則會立刻變老?！睕]等我發(fā)問，kris主動解釋。

    將這陣子發(fā)生的事聯(lián)系在一起，我猜出了大概，不由吸了口冷氣：“就像那天萬達(dá)一樓，在那么多人面前變老的女人一樣？”

    “那是個意外，我并不知道那女人身上帶著易道堂護(hù)身符咒，驚了亂夢境?！?/br>
    我瞥了沙發(fā)上的女孩一眼：“等她醒了，她也會變老，不是嗎？不過時(shí)間早晚而已?！?/br>
    “是的，但她至少能做完這個美夢?！眐ris攤開雙手，“哦，別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我做的是公平交易。她給我一樣?xùn)|西，我給她一個美夢?！?/br>
    在經(jīng)商的妖怪中，易道頂多算小學(xué)生，而這個kris已經(jīng)是從騙子大學(xué)畢業(yè)的高材生了。

    jian商，徹頭徹尾的jian商。

    我冷冷一笑：“可你沒告訴她夢是假的，而且這個夢要用她寶貴的青春作交換?！?/br>
    他笑了笑：“這是生意?！?/br>
    “不，你違反了生意人的誠信。我家也做生意，kris，別跟我狡辯?！毕胪涎訒r(shí)間靜觀其變，我盡量找話說。

    他起身走到沙發(fā)邊坐下，伸手抓起女孩的頭發(fā)，強(qiáng)迫她抬起頭面對著自己的臉，笑了一聲：“世界不就是梵天一夢，為何梵天的夢是真，我給別人的夢便是假？瞧，這女人在夢里多開心，不用辛苦謀生便可坐擁萬貫家財(cái)。我敢打賭，比起殘酷的人類世界，她更愿意生活在夢里。南柯一夢，過自己夢想的生活，醒來便迅速老去死亡，不用經(jīng)歷風(fēng)吹雨打。幾十年來，并不是所有交易都是在我的游說下進(jìn)行，很多女人是自愿與我交易的?！睂⑴⒌念^一推扔回沙發(fā)上，側(cè)過眼看著我，“剛才我們的交易中斷了，但我并不介意和你再談一次。要交易嗎？我給你一個夢，夢里你哥哥回到你身邊，你們一起幸福終老，如何？”

    和白知秋在一起？在夢里？那樣，真的不用太累吧……

    思考的瞬間，我居然隱約明白kris某些話的意思。在現(xiàn)實(shí)中遇到痛苦事情的時(shí)候，舒舒服服做一場春秋大夢，或許真的很有吸引力。

    看出我霎那的猶豫，kris的目光微微一閃：“沒有痛苦的生活，你不愛？”

    因?yàn)樽约盒牡椎能浫?，自嘲地笑了一下：“愛，可惜是假的?！?/br>
    “莊生曉夢迷蝴蝶，真亦假，假亦真。你說假是真，它便是真?！?/br>
    穩(wěn)住心神，不去理會這個jian商的游說，追問道：“趙和是你的幫兇？”

    kris輕笑出聲，雙手在面前一晃，頭發(fā)便化成了酒紅色，臉上還帶著一副金絲眼鏡。

    趙和！

    因?yàn)樯眢w被塑料布纏得很緊，全身異常難受。此時(shí)眼睜睜看見kris變成了趙和的模樣，身體的難受全化成了憤怒。

    “騙子！”用力仰起頭，我沖著他吼，“你故意變成趙和騙我？！”

    他扶了扶眼睛，笑道：“非也，是你自己看見同田野相似的頭發(fā)，氣質(zhì)，身材便選擇相信。你們?nèi)祟惗家粯?，我只不過為顧客著想，化成最讓你們安心的樣子，讓你們交易得更愉快而已。如果可以，我真想完全化成田野的樣子，可惜又怕你太害怕，只好變成這副模樣?！?/br>
    “騙子！”我恨得牙癢癢。

    在簡.畫見到趙和，看見他同田野一樣，染著酒紅色的頭發(fā)，手上沾著油畫顏料，又加之他說他是田野的同門，便輕易對他生出親切的感覺。

    原來趙和根

    117、第十一章

    面對我的指責(zé),他微微皺了皺眉：“噓,別激動,生氣的女人最難看?！?/br>
    “你，”我用力掙扎了一下,大聲道，“我不想和你做生意,也不想管閑事，你放我走?！?/br>
    “不行,白霖,我要用你的魂魄煉藥?！闭f話聲很平靜，就好像問我借一樣?xùn)|西那么自然。

    但魂魄比起生命之類的東西來說,比較抽象,我并沒感覺到有多害怕。想了想,問：“煉藥，煉青春永駐的藥？怎么，吸別人的青春已經(jīng)滿足不了你女朋友的需要了？”

    他臉上的笑容頓了頓，突然站起身大聲問：“你怎么……你窺視我的事？是趁我剛才催眠你的時(shí)候嗎？”隨后又笑了起來，“很好，非常好，魂魄靈力越強(qiáng)藥效就越強(qiáng)?！?/br>
    他到底在胡說些什么？我用力扭動著身體：“你放開我，你不是生意人嗎？我不想跟你交易?！?/br>
    他笑得越歡：“生在這片土地，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個詞叫強(qiáng)買強(qiáng)賣？我會報(bào)答你，給你一個美夢的?！?/br>
    “jian商！jian商！”

    就在我一邊掙扎一邊罵他的時(shí)候，沙發(fā)上的女孩嗯了一聲。

    “這個睡美人快醒了，噓。”kris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臉眨眼間變成了一個帥氣男子的模樣。

    女孩睜開眼睛：“我怎么了？”

    kris伸手將她拉起：“你睡著了?！?/br>
    “喂！”我大聲喊。

    可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女孩沒朝我看一眼，似乎根本就沒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

    于是我認(rèn)命地住了嘴。

    想必kris此時(shí)的模樣，是女孩內(nèi)心最喜歡的樣子，因?yàn)榕⒛坎晦D(zhuǎn)睛地盯著kris的臉，輕聲道：“對不起……”

    “沒關(guān)系?！眐ris笑道，“我送你出去?！?/br>
    見兩人手拉著手走了出去，我忙定住心神想辦法。試著挪動身軀，居然發(fā)現(xiàn)左手食指還能動，忙彎曲手指使勁往塑料布上捅。

    塑料布很硬，手指又伸不直力量有限。捅了半天，指頭又酸又痛。就在我快要放棄的時(shí)候，手指前方一空，塑料布居然被我捅穿了。

    頓時(shí)精神一震，手指伸到縫隙處用力一滑，挖大了縫隙，然后又把第二個手指塞了進(jìn)去……

    就這樣，愚公移山一般，一點(diǎn)點(diǎn)讓自己的手掌獲得自由。又不斷擴(kuò)大縫隙，撕開腰間的縫隙，然后是胸部……

    最后，身上裹著的塑料布被我像繭一樣，整個兒褪了下來。

    怕kris回來，我從旁邊撿起一把雕刻銼刀握在手里，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在妖怪面前，一把小銼刀也許不管用，但總比赤手空拳強(qiáng)。

    拉開門，原來這間屋子就在kris臥室旁邊。客廳里通火通明，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到了走廊盡頭，小心往外探頭一看，客廳里有一個人。

    那個旗袍美女。

    她換了件鮮紅的睡衣，披散著如云的頭發(fā)，正側(cè)坐在沙發(fā)上給腳趾涂指甲油，兩截光潔修長的大腿在燈光下泛著潤澤的光。

    忽然，她扭頭朝這邊看來。

    我趕緊將頭一縮，摒住了呼吸。

    雖然她是人，可如果我沒猜錯，她出生在民國時(shí)代，靠吸取年輕女孩的青春維持著她美貌。這樣的人，估計(jì)已和妖怪沒什么兩樣了。

    是硬沖還是退回房間？正在思量，忽聽客廳里的人慢悠悠地說道：“我看見你了，出來?！?/br>
    躲藏似乎已經(jīng)沒有意義，我再次探出頭朝客廳里看去。見她慢慢地戴上一副黑色蕾絲手套，然后掀起沙發(fā)坐墊，從下面拿出一把小巧的金色手|槍。舉槍對準(zhǔn)我，毫不猶豫扣動了扳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