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芳生依然靜得像尊雕像，不知過了多久，他的瞳孔突然迸出一道刺眼的光，抬起槍對準(zhǔn)墨九：“老妖精好毒！”一聲低吼，幾顆子彈叭叭叭射向墨九的眉心。

    墨九沒有躲閃，只是后退了兩步，飛出去的子彈好像擊中了他，又好像沒有。

    碧藍(lán)的眼眸里浮起了微微的笑意：“大人可以殺我，只是我的魂魄就是男種局百年封印，與局中人魂魄相持相護(hù)。六十年一甲子，她的命魂便能以我血rou之軀為通道，跳出男局禁錮等待投生機(jī)會。剩下七魄如同蟬蛻，可棄可扔。若大人殺了我，便是要封住小姐三魂往生之路，再見不到她了。我來就是告訴大人，林老爺殺不得，我殺不得，此刻局也破不得?！?/br>
    秋芳生豁的站起身，怒目切齒：“老妖精，為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

    墨九笑得越歡：“不然怎樣，再看一次天定之緣？下一世，她要還我的賬，不會再為你輪回。”

    毫無征兆的，秋芳生抬手對準(zhǔn)自己太陽xue砰的就是一槍，然后從他身體里猛地沖出一道白色影子。

    黑發(fā)及腰，全身籠罩在白色光華之中，身著銀白色的廣袖華服。

    只見廣袖輕揮，墨九的身子像是被什么力量給重重推了一把，兀地朝后飛去，砰的一聲撞在后面的樹上。撞得很重，接連壓斷了好幾顆樹，帽子也跌落在地。

    未等他站起身，秋芳生已掠至他跟前，單手爪住他的頭頂一提一頓，將他整個(gè)人狠狠地按得跪在地上。

    轉(zhuǎn)瞬間，黑壓壓的烏云鋪天蓋地從四面卷了過來，一道滾滾響雷在云層中低低地吼叫著，裹挾著陣陣紫光，在兩人頭頂盤旋嘶吼，猶如一條咆哮的黑龍。狂風(fēng)呼嘯，飛沙走石，無數(shù)干枯的樹枝彷佛化成了把把鋒利的戈矛，在暴風(fēng)中呼叫著，搖撼著，天地間好像有千軍萬馬在馳騁。

    秋芳生的長發(fā)和衣袖在勁風(fēng)中翻卷著，怒吼聲支離破碎：“老妖精，敢動我的女人！便要看看，你的豹子骨經(jīng)得了我天雷幾震？！”

    “大人戾氣已如此深，”墨九的臉被秋芳生長長的衣袖擋住，只露出了一抹上揚(yáng)的嘴角，“還能撐幾……”

    話還沒說完，一股圓柱形的烏云包裹著條條銀柱似的閃電，從天下直直地墜下，穿透秋芳生的手背，正正好劈在墨九頭上。一剎那，巨大的閃光撕裂了黑暗，眼前一片雪似的白。緊接著轟隆隆的吼叫，從茫茫的空間深處，從四荒八方推涌過來。天地顫抖，山崩地裂……

    瞬間什么都無法再聽見，耳朵里嚶嚶作響。也什么都看不見，眼前只剩白茫茫虛空一片。

    正在發(fā)呆，竟看到身側(cè)身穿紅色嫁衣的林茹素，正朝不遠(yuǎn)處躺在地上的秋芳生的……尸體……走去……

    大概是秋芳生的尸體吧……

    當(dāng)秋芳生朝自己頭上開一槍后，像變魔術(shù)一樣，從他的身體里立刻跳出了另一個(gè)穿著古代衣衫的秋芳生。我真的不清楚，秋芳生到底死了沒有。

    不知道為什么，其他地方都是白茫茫的，偏偏林茹素的身影和那具尸體那么清晰。

    見林茹素走到尸體旁，跪在地上，俯□吻住了秋芳生的唇。然后，他們的相依相偎的影子轉(zhuǎn)瞬淹沒在白光中。

    “額……”猛地回過神，心臟咚咚狂跳，胸膛激烈地起伏著。眼前白光消失得無影無蹤，聽力也驟然恢復(fù)了正常。

    我又回到了林家老宅里，易道攬著我的肩。

    墨九站在我面前，正仰著頭，用鼻子吸著一縷白光。

    該死的墨九，我覺得自己有許多話想問他。腦袋卻暈得厲害，連舌頭都不聽使喚，只能扶著易道的腰勉強(qiáng)站立著。

    眨眼間，白光已被墨九盡數(shù)吸進(jìn)體內(nèi)。他呼了一口氣，扭頭看著易道，眼角微微彎起：“吃得真飽，你許久沒進(jìn)餐，饞了吧？”

    易道波瀾不驚：“斷頭飯，我不饞?！?/br>
    依舊笑意盎然：“討厭。”

    這時(shí)咔沙咔沙一陣踩雪的聲音，片刻從房屋拐角處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一道竹青色的身影。一頭銀白色的中長頭發(fā)，腦袋帶著耳機(jī)。手插在衣兜里，用一雙描著墨綠色眼底的眼睛朝我們望了望，然后懶洋洋地問：“我家主母上世的七魄呢？”

    墨九咂咂嘴，目光瞥向我，意味深長地上下游移：“吃了，百年七魄，極致的美味?！?/br>
    微微扯起嘴角：“那么老妖，受死。”話音才落，青涵胳膊上的兩顆鈴鐺便化成兩道金光，嗖的一下朝墨九襲去，身后還拖著兩根紅紅黃黃的長線。

    墨九沒有避開，也許也是故意沒避開。

    轉(zhuǎn)瞬鈴鐺就纏上了他的腰肢，一種紅霧般的東西迅速從鈴鐺眼里涌出，將他整個(gè)身體團(tuán)團(tuán)圍住。那東西像燃燒著的火，也像涌動著血水，濃得散不開的霧氣似的，源源不斷地從他的鼻孔，他的雙眼中鉆了進(jìn)去，淹沒了他的臉。

    墨九，會死？

    雖然因?yàn)榱秩闼氐氖聦λ辛私娴?，但他畢竟救過我好幾次。在弄明白到底是該恨他還是該討厭他之前，我不想他死。心里一著急，拉了拉易道的衣角。

    易道回過神，忽然將我整個(gè)人抱起，轉(zhuǎn)身朝一扇院門走去。

    我努力用木然的喉嚨擠出一絲聲音：“墨九……”

    “與我們無關(guān)……”易道輕聲答。

    48、第十七章

    “吼！”

    驟然間雷崩似的一聲怒吼，冷不防嚇得我渾身一哆嗦，本能地從夢中驚醒。

    火車正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叵蚯伴_著，景色流水般朝后面飛去。我坐在靠窗的位置，趴在火車小桌上睡得大汗淋淋。

    猶記得前一秒，我看見被紅色濃霧纏住的墨九兀地飛到半空，嘴里露出了一口野獸似鋒利的獠牙。仰頭長嘯，吼聲驚天撼地，彷佛要將我的耳膜都震穿。

    后一秒我怎么就坐在火車上了？

    易道坐在我旁邊，扭頭看著窗外發(fā)呆。

    胖子坐在我們對面，正和身邊兩個(gè)學(xué)生模樣的女孩有說有笑。胖子身體很寬，坐在座位上一個(gè)人占了兩個(gè)人的位置。那兩個(gè)女孩擠在挨著過道的那個(gè)座位上，十分局促。但使她們?nèi)淌苓@種不公平待遇的原因，顯然不是胖子那豎著二尺四橫著三尺六的巨大身形，而是坐在胖子對面的帥哥易道。因?yàn)樗齻冸m然同胖子說著話，閃爍的目光卻不停地瞄向易道，兩張臉蛋紅撲撲的。

    我怔了一下，回過神，急忙問易道：“墨九呢？他怎么樣了？”

    易道瞥了我一眼：“什么墨九怎么樣?！?/br>
    “墨九和青涵打架，青涵不是要?dú)⑺麊?？他打過青涵了嗎？”

    “什么墨九和青涵打架?！?/br>
    “他們不是在林家老宅里打架嗎？你也在場的?！?/br>
    他看了看我，片刻目光再次轉(zhuǎn)向窗外，淡淡道：“昨天我們從子母山來你就睡了，今天一早往回趕，什么時(shí)候進(jìn)林家老宅看別人打架？

    我還想再描述，胖子笑瞇瞇地插嘴道：“白霖，你昨晚發(fā)燒害老板和我守了一夜，現(xiàn)在燒還沒退吧，你什么時(shí)候看見別人打架來著？要不要再吃點(diǎn)退燒藥睡一會兒？”

    我一呆。

    真的假的？！

    我昨天燒了一個(gè)晚上，今天一早來趕火車？！

    仔細(xì)一回憶，好像昨天遷墳回來之后我確實(shí)有些不舒服，早早上床睡了。而且還隱約記起，早上林家人開車將我們送到了火車站，司機(jī)就是那個(gè)我以為被冰錐刺死的林老三。他仍然生龍活虎的，除了比昨天沉默些，臉色白些，沒什么異樣。從小地方去大地方的票很好買，我們到車站就買到了坐票。

    琢磨了一番，忽然想到了什么：“胖子，我用手機(jī)打過你嗎？”

    胖子一驚：“對啊，你才想起來，你上個(gè)月用手機(jī)打得我頭破血流，還欠兩千塊醫(yī)藥費(fèi)沒給我吶?！?/br>
    明顯是在開玩笑。

    我松了一口氣，這么說來自己沒有進(jìn)過林家老宅，沒有惹上人命官司。林如素和秋芳生的故事，那個(gè)長得像田野的兜蘭，都是我趴在桌子上睡覺時(shí)做的一場夢。

    還好還好，只是做夢的話墨九也應(yīng)該沒事。

    不過心里卻沉甸甸的，因?yàn)檫@個(gè)稀里糊涂的夢。夢中林茹素畢竟是我的前世，我也把她編排得也太慘了點(diǎn)。后世對前世雖然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但總歸比對別人多那么一點(diǎn)點(diǎn)好感。她的故事就算只是我的一個(gè)夢，也深深地刻進(jìn)了我的腦海，清晰無比。

    林家人丑惡的欲望……

    林茹素和秋芳生沒有圓滿的愛情……

    這些東西讓我十分難受。

    唉，以后還是少看些狗血be文好，省得自己胡思亂想。

    消沉地坐了一陣，直到對面一個(gè)小姑娘“啊”了聲才打起精神。

    “早知道今天不出來玩了，撿錢去。”她拿著手機(jī)對周圍的人說道，“剛出的新聞，一男子在林家莊駕車翻下山坡當(dāng)場死亡。車內(nèi)近百萬現(xiàn)金灑遍山野，附近居民拿塑料袋搶錢?！?/br>
    聽到她的話，我和胖子同時(shí)將頭湊到姑娘的手機(jī)前，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林老三那輛眼熟的越野車。

    胖子嘆了口氣，對我說道：“生死無常，早知道昨晚我就……那么多錢，他怎么不存到銀行再回去呢？”

    早上還活生生的人，下午就，當(dāng)真生死無?！?/br>
    昏昏欲睡，幾個(gè)小時(shí)車程很快過去。

    出了車站，天已經(jīng)快黑了。天上飄著小雪，賓館老板們還冒著雪在車站出口處賣力地拉客。

    店里欠的債一天沒還完，胖子一天不得安生。他一下車就聯(lián)系了一宗替住戶除靈的生意，打了個(gè)車離開了。

    我和易道踩著雪，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公交車站走。沒料到氣溫下降得如此厲害，我沒戴手套，出站口沒多久便凍得手指發(fā)麻，不停地?cái)n著手哈熱氣。

    “在這等我一下。”易道突然說道。

    我納悶：“什么？”

    “等我一下，買東西?！彼终f了一句，轉(zhuǎn)身朝車站小賣部走去。

    天這么冷，趕緊上車最好，他要買什么？但老板發(fā)話不能不聽啊，我只得哈著氣在原地等。

    “霖霖！”一撮冰冷的雪塊兀地掉在我頭頂上，忍不住一個(gè)激靈，轉(zhuǎn)身看是誰向我扔雪。

    一回頭就見幾步開外停著輛冰藍(lán)色蓋拉多，白知秋雙手插在風(fēng)衣口袋里，正背靠車門扭頭看著我。隔著昏黃的燈光和飄飄灑灑的小雪，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模糊。眼神也倦倦的，像是幾天沒睡過覺的樣子。也不知道他在這等了多久，雪在他頭發(fā)，肩膀，還有車頂積了薄薄的一層。

    邁開腳剛想開溜，他說道：“別白費(fèi)勁，你跑得沒我快?？窟^來點(diǎn)，我有事跟你說。”

    周圍這么多人，量他也不敢胡來。僵硬地朝他跨了兩步，看他到底要說些什么話。

    “你的手機(jī)掉了，”從衣袋里掏出一部黑色手機(jī)，“剛巧被青涵撿到?！?/br>
    看模樣是我的諾基亞沒錯(cuò)，一摸口袋果然空了。也不知手機(jī)是什么時(shí)候掉的，為什么會被青涵撿到。

    嘴角牽了牽：“過來拿啊?！?/br>
    小雪越下越大，漸漸變成了羽毛般的雪片，不停地砸在我的睫毛和嘴巴上。手機(jī)被他夾在修長的指尖，機(jī)身不一會兒便連同他的手一起被白雪覆蓋住。而他似乎一點(diǎn)不覺得冷，手靜靜地停在半空。

    經(jīng)濟(jì)拮據(jù)，實(shí)在沒錢再買個(gè)新手機(jī)。我朝他小小地邁了一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夠手機(jī)。

    “我是野獸？怕我吃了你么？”他的語調(diào)陡然尖銳起來，尖銳得讓人恨不得在他英俊的臉上踩一腳。

    誰怕誰呀！

    向前大跨一步，抓住手機(jī)就要朝后退。

    但手腕一緊，隨即我被他一把扯過去，重重地撞進(jìn)了他結(jié)實(shí)的胸膛。沒來得及反應(yīng)，甚至連他的模樣都來不及看清。下巴已被他強(qiáng)有力的手指掐住，絲毫動彈不得，然后他的頭壓了下來。

    剛想叫出聲，嘴唇上一軟。他的唇吻住了我的唇，霸道的力道，根本沒法反抗，帶著微微的酒香。

    我的發(fā)根子都快豎起來了！

    大庭廣眾之下……周圍都是人……

    白知秋他在做什么？！

    用手推著他的胸膛，想叫他放開我。他靈活的舌尖竟乘機(jī)溜了我的嘴巴，在我嘴里攻城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