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急忙又扒了幾大口飯嚼嚼，伸長(zhǎng)脖子用力咽下，然后含著淚花跟他解釋：“我沒有其他意思，真的是東西不好吃，你別亂想好不好？”

    聞言，他有些尷尬，放下筷子就要起身：“很難吃嗎？那我再給你另做。”

    趕緊拉住他：“黃瓜湯不錯(cuò)，我正好想減肥，吃它剛剛好，你不要和我搶就行?！?/br>
    “那就好，”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對(duì)不起，我想多了。

    當(dāng)然想多了，真是個(gè)敏感的小畫家。我咽了咽口水，努力將嘴里殘余的面粉狀米飯按進(jìn)了肚子。豬耳朵和臘rou是絕不想再嘗了，米飯也不想再多吃一口，我只能用湯勺舀了黃瓜湯一口一口的慢慢喝。

    而田野也挺善解人意，沒再勸我吃這這那，只是低頭認(rèn)真地吃飯，一口一口，吃得香噴噴的，看得我的肚子越來越餓。面前擺滿了色香俱全但獨(dú)缺了味的美餐，肚子卻餓得發(fā)慌，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是一活生生坦塔羅斯。

    突然，一雙不屬于田野也不屬于我的筷子，顫巍巍地從對(duì)面伸過來。夾了一塊臘rou，又顫巍巍地收了回去。

    我怔了怔，順著筷子猛地抬起頭。對(duì)面一道黑影一閃而過，只?？帐幨幍囊欢掳讐?，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難道又眼花了？

    正想跟身旁埋頭吃飯的田野說，一道飽嗝一樣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極短的一下，稍縱即逝，卻十分清晰：“額……”

    我迅速扭頭，看向一旁。

    旁邊依舊空空如已，但廚房的門不知為何，輕輕晃動(dòng)著。

    我站起身，小心翼翼往廚房門那邊走去。

    “白霖？”田野不解地問。

    對(duì)他伸出一根手指：“噓，好像有人……”

    “人，誰？”

    我沒回答，走到廚房門口往里面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根本沒什么黑影。不由松了口，一邊回頭一邊道：“沒事，眼花……”

    話才說一半，心臟跳得快了一拍，后背冷不丁滲出了冷汗。

    “白霖？”田野扭著頭輕輕地叫，美麗而清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我，眸光猶如紅寶石一般艷麗。

    牙齒抖了好幾下才說出：“田野，你的眼睛，疼嗎？”

    “眼睛？”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再睜開。不解的表情依舊，茶色眼眸澄澈若水，“不疼啊?！?/br>
    14、第七章

    我揉揉眼睛，又仔細(xì)看了看田野的臉，根本沒什么異常，但心中的不安卻在瘋長(zhǎng)：“田野，我怕?！?/br>
    剛開口，沒有任何預(yù)兆的，那道打嗝的聲音再次響起，從我的頭頂飛快地掠過，凄厲地扯碎了屋內(nèi)的寧?kù)o：“額……”

    抬起頭一看，天花板上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白熾燈，除此之外還是什么都沒有。

    “田野你聽見沒？”我扭頭問田野。

    “聽見什么？”他微微一笑，“白霖，別自己嚇自己。”

    像是存心要駁斥他，那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從他坐的方向傳來，異常清晰：“額……”

    我急得直跺腳：“你聽見沒，就是這聲音。”

    他低頭不語。

    見他這副模樣，腦海里閃過一個(gè)念頭：“你能聽到，是不是？你故意裝聽不見，是不是？”

    仍然低著頭，眉頭微微蹙起：“沒聽見，我沒聽見?！?/br>
    “額……”又一道打嗝聲響起，從我的后腦勺慢慢旋過。

    “閉嘴?！彼鋈坏偷偷亓R了一聲，抬手將手上的筷子往墻上一擲。淡黃色的木棍在墻上撞了一下，砰的一聲彈到房間中央，在地上滴溜溜地轉(zhuǎn)著圈。

    “田野，你……”我嚇了一跳，試探著叫了他一聲。

    話還沒說完，心臟猛地一縮。不知什么時(shí)候，屋里多了一個(gè)人。那男人蹲在飯桌下，雙手拿著一塊小小的臘rou細(xì)細(xì)地啃著，放佛那塊臘rou是什么珍貴的佳肴。他身體龐大，寬大的后背幾乎快超桌子的遮蓋范圍。棕色的皮夾克上沾滿了黃泥，頭發(fā)油汪汪的結(jié)成一縷一縷，鳥窩似的一大蓬。

    忽然，像是感覺到什么。他轉(zhuǎn)過頭，用一雙沒有黑色瞳孔的白色眼珠直勾勾地看著我，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額……”

    我驚退了一步，然后沖過去，拉起呆坐在桌邊的田野就往外跑，倉(cāng)皇不已。

    “白霖，怎么了？”身后的田野問。聲音很輕，溫和得恍若三月春風(fēng)。

    沒有回答他，也沒有質(zhì)問他。

    雖然明白他在撒謊，明明聽見那奇怪的聲音卻說沒聽見，但此刻離開飯廳才是最要緊的事。

    幾步?jīng)_進(jìn)大廳，迅速跑到門邊上，抓住門把手還沒推，胃兀地一陣抽疼。

    “??！”我忍不住尖叫一聲，扶住了門板。

    大概是見我臉色突變，田野有些慌亂，手足無措地拍著我的背：“不舒服？”

    我正想回答，疼痛忽然更加劇烈。放佛有一只手揪住我的胃使勁一擰，墨汁似的苦澀液體柱子般從我喉嚨里直噴了出來，嘩啦一下流淌在地。

    “白霖……”田野急了，“疼嗎？”

    不光他驚慌失措，我自己也幾乎靈魂出竅，從我胃里出來的液體真的是墨汁一樣的顏色，泛著nongnong的酸腐味，里面依稀可以看見剛才吃的黃瓜片。

    “怎么辦？我給你倒水。”

    “嘔……”

    回答他的還是一口墨汁樣的液體，然后一口接一口……

    直到吐得胃里半點(diǎn)東西不剩，胃痛才稍稍緩解。但腦袋快要裂開似的抽痛，身體軟綿綿沒有半絲力氣，手腳重得抬不起來，我簡(jiǎn)直快要暈厥。

    田野將半死的我抱進(jìn)他的房間放在床上，又跑去倒水給我漱口。

    好半天，我才覺得自己重新學(xué)會(huì)了喘氣，掙扎著爬起身，背靠床頭大口大口地呼吸。

    田野端著一碗熱呼呼的東西走進(jìn)來：“白霖，你需要吃點(diǎn)東西。”

    他坐到床邊，把碗湊到我嘴巴邊。

    知道他的廚藝糟糕，但吐完黑水后饑餓的感覺像刮骨鋼刀一樣，不斷刺激著我的胃。我真的好餓好餓，只好硬著頭皮喝了一口。

    有點(diǎn)意外，這碗東西是甜的，味道正常，很香，很像牛奶曲奇餅干。再喝一口，我肯定這是牛奶曲奇餅干泡水，因?yàn)槔锩孢€有沒被水泡開的餅干渣呢。

    從沒覺得餅干這么好吃，主動(dòng)奪過碗，我呼嚕嚕把餅干糊糊喝了個(gè)精光?？斩炊吹奈咐镉辛藮|西，立刻變得溫暖而潤(rùn)貼，全身每個(gè)毛孔都張開了。

    我把碗還給他：“還有嗎？”

    “沒了。”

    “我包里有餅干，你再給我泡碗吧。”

    也不知是他床上鮮紅的華麗仙鶴圖案被面晃的，還是因?yàn)楹π?，他的臉上飛起了一片紅霞：“這就是你包里的餅干?！?/br>
    我怔了怔，揭開被子就要下床：“謝謝。”

    同時(shí)暗暗埋怨自己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要是早知道此行會(huì)遇到田野這個(gè)“廚神”，我絕不只帶曲奇餅干，一定帶上幾大箱方便面。

    他攔住我：“睡會(huì)吧，你病得很嚴(yán)重。”

    現(xiàn)在哪里睡得著，我邊答邊穿拖鞋：“不睡，你不覺得這房子不對(duì)勁嗎？”

    他嘆了口氣，將一只冰涼的手放在我的額頭：“白霖，你病了，睡一會(huì)兒?！?/br>
    一股涼颼颼的氣從我的眉心鉆了進(jìn)去，瞬間淹沒了疼痛，也讓我的眼皮止不住地打起了架。

    他低聲哄道：“睡吧，我再去給你找點(diǎn)吃的?！?/br>
    眼皮終于完全合攏。

    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wěn)，夢(mèng)中一片黑暗。我站在黑暗中間，右邊的風(fēng)冰凍刺骨，左邊的風(fēng)炎熱灼人。我像沒頭蒼蠅一樣不停地轉(zhuǎn)著圈，想找到一個(gè)合適的位置。可不管我怎么轉(zhuǎn)，右邊的風(fēng)依然很冷，左邊的風(fēng)依然很熱，最后我實(shí)在受不了，在冰與火的煎熬下努力抬起了眼皮。

    但噩夢(mèng)仍在繼續(xù)，身體灌了鉛似的絲毫不能動(dòng)彈。朦朧中窗外已經(jīng)一片漆黑，床頭的臺(tái)燈亮著，一個(gè)不著|寸縷的男人伏在我身上，正款款地?cái)[動(dòng)腰肢，將他的堅(jiān)硬不斷刺|入我的身體。

    感覺到我的視線，他緩緩地抬起頭，唇角微勾。精致的五官被柔黃的燈光映得如雕刻一樣精致，一雙鮮紅的眸子，鮮艷的血液一般剔透妖嬈。

    他沒帶眼鏡，他不是田野；他是田野……

    “你是……”

    他用更劇烈的動(dòng)作封住了我的話，意識(shí)在不斷撞向他的時(shí)候支離破碎，身體陌生得不像自己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后變成一片空白。耳邊只剩下田野的聲音，他粗重的喘息，他一次又一次的撞擊。

    我想，我會(huì)死在他身體下……

    再次從噩夢(mèng)中醒來，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汗，窗外依舊一種空落落的黑。胃里火燒火燎般難受，這是一種莫名的，難以忍耐的饑餓感，它讓我瘋狂地渴望著食物，完全將剛才那個(gè)詭異的夢(mèng)拋在腦后。也讓我咬緊牙關(guān)，翻身下床，邁著虛浮的步子朝廚房走去。

    飯廳里一片黑暗，廚房門敞開著一巴掌大的縫，淡黃色的光柱從門內(nèi)溢出來，安靜而祥和。透過門縫，可以看見田野帶著圍裙，拿著湯勺調(diào)湯的身影。

    我扶著墻走過去，正要推門，頭皮忽然一麻，手僵在了半空。

    就在田野手邊的菜板上，幾條蚯蚓和幾只白嫩嫩的蟲子正激烈地扭動(dòng)著身軀，另外還有幾只其他品種的活蟲子。片刻田野放下湯勺拿起刀，捉住一只想逃跑的黑漆漆甲殼蟲，手起刀落，麻利地將甲殼蟲剁成了稀泥。然后又依次抓過其他蟲子剁成了稀泥。最后用菜刀鏟起這堆蟲泥，扔進(jìn)了開得翻來覆去的湯鍋。

    整個(gè)過程他眼里的神情極其安靜，就跟往常一樣，好象剛剛他剁的不是蟲子，而是牛羊rou什么的。我看著他盛了一碗黑油油的蟲子湯，端著朝門走來。立刻撒腿跑出飯廳，躲進(jìn)了旁邊的房間。

    “白霖，我給你熬了碗感冒藥……白霖？”

    見他發(fā)現(xiàn)我不在屋子里，躲在門后的我?guī)缀跏前瓮染屯饷鏇_，酸澀的感覺堵住了喉嚨。

    我不知道自己做錯(cuò)了什么，曾經(jīng)的愛人要這么整我。

    兩場(chǎng)真真假假的夢(mèng)，房子里莫名其妙的飽嗝聲，桌子下的男人，田野的催眠術(shù)，還有田野想讓我喝的蟲子湯……

    太多疑問來不及多想，我只知道這事一定跟田野有關(guān)，我必須離開這。

    踩著軟綿綿的地面沖到門外，田野已發(fā)現(xiàn)了我的蹤影。

    “白霖，別走?！?/br>
    我沒理會(huì)他，頭也不回地往外跑，沖出大門時(shí)，他突然提高了聲調(diào)央求：“白霖，求你！”

    忍不住停下腳步扭過頭，借著昏暗的星光看到他暗紅的身影呆呆地立在別墅門口，煢煢孑立的感覺，心尖突然軟了一下。正想責(zé)問他，眼光突然瞥到他手上的碗，怒火猛地涌上心頭，咬咬牙深一腳淺一腳地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15、第八章

    一直住在城里，在我的印象里黑夜是模糊的。不管是夜半三更還是黎明前夕，通天都彌漫著模糊的光，就算在沒有路燈的地方也能看清周圍的環(huán)境。但這個(gè)村里沒有路燈，夜晚黑得像一汪墨池，真的是伸手不見五指。我只能靠淡淡的幾點(diǎn)星光辨別方向，小心翼翼地走在狹窄的田埂上。

    可夜實(shí)在太黑了，我的腳又發(fā)虛發(fā)軟，幾乎不聽我使喚。走了沒多遠(yuǎn)，腳下被土坷垃一絆，雖然竭力穩(wěn)住身體，但左腳腳踝處一陣火燒火燎的痛。像被澆了水泥似的，腳脖子很快就硬得動(dòng)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