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節(jié)
此時黃泉尊者將親自出手拖住破滅天魔宗長老與嫡傳,好讓其他人盡快清剿破滅天魔宗門人弟子。 而在南海,弓貞會想辦法限制住破滅天魔宗的其余兩位嫡傳弟子——蒼無樂、蕭無異。移轉乾坤之術只有在小圓滿之后才能順利使用,只要把這些人限制住,剩下的就沒跑了。 這種時候拙然尊者肯定已經(jīng)察覺到不對勁了,于是另一半極獄罪魔宗弟子會負責裝聾作啞,拖慢他的速度。要知道,他不會拋下這么些弟子獨自移轉乾坤離開,所以只可能想辦法讓極獄罪魔宗交出傳送令。 如果極獄罪魔宗拖的時間夠長,那么黃泉尊者就能在處理完魔境內部的事情之后直奔南海,對陣拙然。 如果不夠長……那就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了。岐姬覺得最糟糕的的情況就是魔道圣者介入,想到這里,她突然有些焦躁了。 因為這個計劃并不完美,不光不完美,執(zhí)行起來還有出現(xiàn)了各種漏洞。 原本負責開啟護山大陣的江棄到現(xiàn)在也沒見著人影,黃泉尊者直接沖進山門,這么一來肯定要驚動朱無瑕和其他閉關的前輩大能。還有折亭,他造大挪移陣的速度顯然不盡如人意,黃泉尊者都沖進去這么半天了才傳過來個弈心前輩。最要命的是弈心前輩明顯是一頭霧水,完全沒有跟黃泉尊者詳談過的樣子。 “進去了?”弈心神色微沉,他背著手來回走了兩步又補充道,“她一個人?” 岐姬感覺折亭快要忙得哭出來了,于是連忙幫忙回答:“是,方才進去的。” 弈心皺眉道:“那想必是南海那邊動靜搞大了,她趕著過去救場?!?/br> “現(xiàn)在我們怎么辦?”岐姬看著三人中唯一一個前輩,果斷建議道,“反正都這樣了,直接沖進去干吧!” 弈心額上青筋一跳,他忍了忍道:“等我宗弟子到齊了再說……光憑三人想要闖破滅天魔宗這忘川天塹,你太想多了。” 岐姬看看折亭,感覺自己幫不上他什么忙。她又看看黃泉尊者沖進去的地方,大陣已經(jīng)合攏,再沖進去是辦不到的,所以也幫不上黃泉尊者什么忙。 “我們就干看著嗎?”她不耐煩地對弈心尊者道,“對了,南海那邊莫非也不順利?” 弈心眼神很正直,他摸著胡子道:“阿棄在南?!?/br> 岐姬頓時沒話了:“所以提前暴露了?” 弈心鄭重道:“可能動靜有點大。” 岐姬覺得弈心前輩收了江棄這么個徒弟還真是夭壽。 江棄是個怪胎。 魔圖能區(qū)分一個人的資質,但是很少能區(qū)分一個人的性情,所以并不是所有出現(xiàn)在魔圖上的嫡傳都能被引入無妄魔境。就連當年黃泉的魔紋出現(xiàn)之后也是先派出朱無瑕考察,待探明云青的資質、性情、氣數(shù)均為上佳之后才將她引入魔道正統(tǒng)的。 江棄資質是上佳,可性情有些偏斜。正統(tǒng)道門對此向來要求嚴格,一般宗門說什么也不會收她,可是當年弈心尊者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竟然把她領回欺世心魔宗。那江棄居然還不領情,對弈心尊者向來是沒個好臉色,也不知弈心尊者是怎么頂著江棄的厭惡將她拉扯大的。 岐姬嘆了口氣,小聲道:“真愛不過如此?!?/br> 弈心尊者低頭看了她一眼,繼續(xù)摸著胡須不說話,神色高深莫測。 第二百一十四回 第二百一十四回、無暇出關,正心順意 凜風穿過溪谷,溪澗是忘川水分出支流,這些支流比忘川更為清淺湍急。上游處河道落差很大,溪谷南側有個十來米高的瀑布,瀑布下面就連著朱無瑕閉關的地下溶洞。 閉關之處一般以安全為主,所以宗門內是最好的選擇,云青在北海之冥閉過一次關,但那也是無奈之舉。仙魔之道一般還要求靜且靈氣充足,大部分底蘊深厚的宗門都會有福地洞天。比如神隱門,他們盤踞北川大陸整整千年,可謂是一家獨大,整個山門基本上全是由福地洞天構成的。 無妄魔境情況有些不同,它是自成循環(huán)的小世界,在黃泉圣主隕落之后要維持平衡就沒有那么容易了。因此魔境內的九個宗門都不會像神隱門那樣刻意去布置福地洞天,當初選址的時候是什么樣的現(xiàn)在還是什么樣的。 破滅天魔宗地勢好就好在易守難攻,相應的弱點則是比較貧瘠。在這么一個地方要想找出朱無瑕的閉關之處簡直太容易了,老遠看過去靈氣充沛的也就是忘川幾個大支流。 云青很輕易就找到了這里,她強行破入護山大陣已經(jīng)引發(fā)了宗內弟子警戒,現(xiàn)在溪谷四周都是交錯飛舞的遁光。不一會兒這片河灘四周就圍滿了蓄勢待發(fā)的破滅天魔宗弟子。 轉輪圣王將車輦落在河面上,白骨馬蹬了蹬蹄子,口鼻中呼出大片黑色烈焰,白茫茫的霧靄與黑色魔焰交融繚繞。 云青聽見有些熟悉的聲音從水下傳出來:“都退下吧,容我斂衽整妝,親迎黃泉?!?/br> 可是這聲音就像被水洗過一般清透,言語間是恭詞敬語,可聽上去一如幾十年前那樣干脆利落,張狂肆意。 圍在溪谷四周的破滅天魔宗弟子都面面相覷,猶豫片刻后才往外退開。等周圍再無一人時,那瀑布中就出現(xiàn)了一個朦朧的影子,她伸手往兩邊一掀,這瀑布就如同帷幔般被她撩開。朱無瑕從水里走出來,腰懸寒灰,長發(fā)披散,瀑布的水滴濺在她身上又光滑無比地滾落水中。 她立于水中如履平地,長發(fā)浸入湍流,海藻般或散或纏。這溪谷不受云青魔氣影響,仍是陽光明媚,水面泛起粼粼微光,將朱無瑕秀美的容顏映照得有些模糊。她沐浴著水光與天光之中,恍如河中神靈,隨時都可能羽化而去。 云青也終于整了整道袍起身,輪轉圣王相逐漸淡去,白骨馬化作烈焰,盤旋著消失在無盡天際中。 “可惜了?!痹魄嗫粗龂@道。 朱無瑕斂起道袍,踏水無痕,一步步向著云青走來,她狡黠地笑道:“是可惜了。” 這笑容一點也沒變。 云青最開始遇見她的時候還是個凡人,可是記憶卻十分清晰。她記得朱無瑕一劍破空,直接將劫道殺人的匪類斬首,轉眼就御劍飛天,留得地上凡人一片驚呼,真是神仙般做派。后來云青進入無妄魔境才明白,這個說著“殺人者,人恒殺之”的仙子根本就是魔道圣者手下利劍,染血無數(shù)的屠夫。 “你可惜什么?” 云青細細看她,她很少穿道袍,幾次見面都是一身藍色長裙,可今日卻頗有些不同。這身道袍松垮垮的,看上去曾配有冠帶,不過都被她取了下來,就這么隨意往身上一披。 朱無瑕漫不經(jīng)心地同云青打著啞謎:“想來與你可惜的不是一件事吧?!?/br> 云青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我可惜的是破滅天魔宗這水光山色,在無妄魔境呆了這么多年竟從未來觀賞過。” 朱無瑕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可惜的是南海戰(zhàn)事正酣,我卻困于區(qū)區(qū)山色之間不能前往。” 看上去云青先說的是無妄魔境風景,而朱無瑕馬上反駁了她,南海戰(zhàn)事如此緊張,連她這種留守之人都恨不能上陣殺敵,云青身為黃泉還有空看風景? 其實這兩句話里還暗藏機鋒。 云青說可惜山光水色,以前從未細細欣賞。山光水色常在,為何要可惜?無非就是暗示滅宗屠門,移平破滅天魔宗一事。朱無瑕反應很快,她說南海戰(zhàn)事正酣,暗點破滅天魔宗弟子正為魔道浴血南海。而她卻被云青困于山色之間,糾結內斗一事,不能為魔道征南逐北,實在可惜。 朱無瑕不僅修為了得,性情肯定也是絕佳的。她明里暗里都是嘲諷貶斥之意,偏偏還能做得自然而然,不動聲色,讓兩人間氛圍親近而友好。 云青笑著接道:“不能去南海也不一定是件壞事。清剿散修而已,勞心勞力又沒什么收獲?!?/br> 朱無瑕心下也是感嘆,云青肯定是聽出來她的意思了,可是表面上裝得就跟什么都不知道一樣。她總感覺自己這是拋媚眼給瞎子看,不管話里藏多少機鋒,如果對方不去接茬那就沒有一點意義。 “南海我不知道,不過留在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事?!?/br> 云青似乎有些訝然:“無暇道友這是在說我不請而至么?” 朱無瑕被她弄得沒脾氣了,從頭到尾哪句話說的不是她?所以說云青臉皮到底是得有多厚才能若無其事地堅持到現(xiàn)在,不經(jīng)意地“恍然大悟”自己是不速之客。 “不是?!敝鞜o瑕干脆地否定了,“我只是在說你很煩。” 云青怔了怔,突然笑出聲:“原來是因為這個……沒關系,很快就不會因我生厭?!?/br> “等你殺掉我之后,我自然就不會再對你心生厭煩了。”朱無瑕已經(jīng)幫她把隱藏著的話說出來了,“你覺得這樣有用嗎?殺了我,殺了破滅天魔宗所有人,把無妄魔境全部換成你的喉舌,真的有用嗎?” 云青神色平和地看著她,笑容清淺自然:“我準備試試?!?/br> “別開玩笑了,先不說你能不能壓過我一籌,即便真的做成了,你以為魔道正統(tǒng)就歸你一手掌控嗎?”朱無瑕笑容斂去,神色愍然,“天下正統(tǒng)道門之所以為正統(tǒng)并非因為勢力最強,而是因為心正。若是無妄魔境由如今這些爭權奪利、劍指同門之人統(tǒng)率,那也枉稱正統(tǒng)。” “所以?”云青還是顯得很平靜,神色幾乎沒有任何變化。 “道統(tǒng)是不會被某個人掌控在手里的。”朱無瑕皺起眉頭,她看得出云青幾乎沒有在意她的話,“你握著的只是道統(tǒng)的殘渣,新的種子會找到自己的出路,重新崛起,在無妄魔境之外建立不屬于你控制的正統(tǒng)?!?/br> 云青點了點頭,謙然道:“原來如此,受教了?!?/br> 朱無瑕終于明白不管跟她說什么都沒用,因為這個人不在乎無妄魔境變成什么樣子,也不在乎魔道正統(tǒng)會變成什么樣子。 “你根本不像黃泉?!彼粗魄?,突然道,“我不知道魔道圣者在堅持什么,你并非合適的魔道領袖,甚至連正統(tǒng)道門弟子的身份都只能說是勉強夠格?!?/br> 云青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你知道黃泉是什么樣子的么?” 朱無瑕有些苦惱地皺眉道:“總之不該是你這樣的?!?/br> “現(xiàn)在就是我這樣的?!痹魄嗄槻患t心不跳,“還是說你覺得自己比較適合帶領無妄魔境走向亂世浩劫?” 朱無瑕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真摯:“我覺得自己肯定算不上最好的,但怎么也比你這樣子強。” 兩人的對話越來越直白,就跟尋常人吵架斗嘴似的,說著說著都沒什么顧忌了。 云青笑了一下:“你怎么覺得也沒用了,此事已成定局?!?/br> 朱無瑕頗為感慨地嘆了口氣:“是啊,早在初遇你時我就該把你弄死,一了百了,也少了后來這么多是是非非。” “圣者能答應?”云青感覺朱無瑕在寒來城那會兒就動過這個心思,不過最后還是沒有下手。后來她來到無妄魔境,成為魔道正統(tǒng)嫡傳,和朱無瑕在南海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兩人都絕口不提此事,所以云青也就漸漸放下了,沒想到這會兒朱無瑕居然自己承認了。 朱無瑕學著云青的語氣說道:“不試試怎么知道?” 云青平靜地伸手一禮:“請。” 朱無瑕看了她一會兒,最后還是沒有動手,她無奈地笑起來:“我不向同門拔劍。” “實在難得……你還能當我是同門。”在這種兵臨城下,萬箭將發(fā)的情況下。 “現(xiàn)在站在你這邊的有多少人?”朱無瑕突然冒出來一個毫無關聯(lián)的問題,沒等云青回答她就自言自語道,“我猜江棄肯定是,她玩心太強了,這種事情絕不會錯過。還有弓貞,她無情道只差一步,多半要借此機會斬盡因果。折亭不好說,他若是站在你這邊,那多半是極獄罪魔宗鑄殊尊者發(fā)話了?!?/br> 云青很坦然地點了點頭。 “我當你是魔道同胞,自然也承認他們是魔道同胞?!敝鞜o瑕抬眼望向護山大陣,斷斷續(xù)續(xù)的爆裂聲從那邊傳來,“在你們的劍指向我心口之前,我為你們而戰(zhàn),至死方休?!?/br> 云青也看向那邊,欺世心魔宗已經(jīng)開始破陣了,破滅天魔宗長老都紛紛鎮(zhèn)壓陣眼,各山弟子奮不顧身地與闖入者廝殺,場面慘烈得如同南海清剿一般。 云青平淡地說道:“是么……” 一聲轟然巨響之后,整個大陣一點點龜裂開來,欺世心魔宗與極獄罪魔宗闖入的那一刻,朱無瑕手中寒灰悍然出鞘! 第二百一十五回 第二百一十五回、殺其所佑,毀其所鐘 云青眨眼間就出現(xiàn)在她三尺之外,隨風揚起的道袍一角恰恰掠過了寒灰的劍芒所向。 她溫和地笑道:“無暇,還不到你我拔劍相向的時候。” 朱無瑕神色沉凝,手中寒灰晦暗無光,無窮死意從劍上散發(fā)出來:“自在天魔,他化樂天!” 在他化大自在天降臨人世的同時,云青手里也驟然升起一輪黑日。煌煌烈焰沒過蒼穹,大日凈土緊貼著他化大自在天覆蓋過去。一時間天地失色,忘川凝滯,瀑布湍流皆化作火海。 朱無瑕提劍而立,長發(fā)飛揚,她朗聲笑道:“我何時拔劍還輪不到你指點!” 大日凈土與他化樂天一時間陷入僵持,云青按兵不動,朱無瑕蓄勢待發(fā)。 “那么魔道圣者的指點呢?”云青的身影被火海淹沒,聲音卻穿過爆鳴之聲傳來,“他至今未曾現(xiàn)身阻攔我,你也應該明白他的意思了?!?/br> 朱無瑕仗劍向前,每一步都踏碎虛空,她身后只有一片沉暗到看不見光的空洞:“我知道他在算棋路,你在算籌碼,十萬年前那些神明也一樣??墒歉斓浪懔诉@么多年,你們連半點進展也沒有,著實讓人失望。若是做不到便早些說,我自可取而代之!” 云青手里掐訣,火海中有龐然大物翻滾蠕動,九首蟠虺的身軀一點點凝聚成形。這九首蟠虺與之前所成的虛像都不同,它是血rou之身,是真正的上古魔物。腥臭的味道隨著烈火蔓延,這魔物游走在黑色火焰的遮擋之中,九首齊舞,直逼朱無瑕而去。 云青聽了朱無瑕的話,有些惋惜地嘆道:“魔道圣者想必也該失望了,他這樣深愛著的孩子啊……” 朱無瑕神色鎮(zhèn)定,寒灰挽起輕柔的風:“百萬枯骨,千里寒灰!” 灰蒙蒙的劍身被柔風輕輕拂過,最表面的那一層如同蛋殼般剝落,柔軟而脆弱的灰燼紛紛揚揚灑向天際。四周都靜了下來,寂然如雪落的細碎聲音顯得分外明顯,不一會兒水面上就開始鋪滿灰燼。這些灰燼里滲透了沉寂的死意,讓身處其中的人感覺生無可戀,求死之意不知不覺間侵入神魂。 “我敬重圣者大人,但是這并不代表我要為他的每一個決策付出生命。無暇這條命是無妄魔境的,就像十萬年前的黃泉一樣,生前佑魔道正統(tǒng)興盛昌隆,死后亦化作忘川記川流淌不休?!敝鞜o瑕肩頭都落滿了灰色余燼,她深深地看了云青一眼,“不知如今穩(wěn)居黃泉之位的你,是否有這樣的覺悟呢?” 云青的身影依舊模糊不清,她輕嘲道:“生事未了,這就開始想著死后的事情了,我該說你高尚呢……還是狂妄?” 朱無瑕手中劍訣連綿不息,她的他化大自在天與大日凈土相持不下,可是如果無法徹底突破大日凈土,那么就沒辦法觸及藏身其中的黃泉。大日凈土并非毫無破綻,朱無瑕以千里寒灰覆之,它早晚有撐不下去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