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蕾蓉情知不妙,她趕緊出了包間,穿上了鞋。 “等一等!”左手從食幾后面站了起來,像在演川劇變臉一般,剎那間臉孔變得十分猙獰,“郭記者,你這是什么意思?我請蕾主任吃飯,你攪得哪門子局?” 郭小芬惡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發(fā)現(xiàn)右邊緊鄰的包間亮著燈,但關得嚴絲合縫的格子門里聽不到一點點聲音,一伸手“嘩啦”將門推開了! 里面,坐著驚慌失措的一男一女,男的摘下耳機,女的手指停滯在筆記本電腦的鍵盤上,兩個人的嘴巴都像死魚一樣呆呆地張著。 “你干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郭小芬指著左手的鼻子怒斥道,“當記者當?shù)媚氵@么下作,真給這個行業(yè)丟臉!” 左手慢條斯理地坐下,依舊是嚯嚯嚯地干笑著,用筷子夾起一條很長的烤多春魚,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咀嚼著,許多魚籽從嘴角溢了出來,好像他在吐白沫似的。 “走!”郭小芬拉著蕾蓉往料理店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責備道:“你怎么搞的,打你手機,給你發(fā)短信,你理都不理我?!” “我手機設靜音了……”蕾蓉還是稀里糊涂的:“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那個左手,是業(yè)內(nèi)有名的流氓記者,為了炒作新聞,什么卑鄙下流的手段都敢用!你怎么能赴他的約?”郭小芬氣沖沖地說,“我都下班了,突然在微博上看到直播左手對你的暗訪,他身上肯定有無線胸麥,你和他的對話都傳到隔壁包間,剛才你看到的那兩個人就把你的話斷章取義發(fā)在微博上,將你塑造成一個敵視弱勢群體的壞蛋!” “他為什么要這么干?”蕾蓉驚訝得都忘了氣憤,“我沒記得我得罪過他?。俊?/br> “這里面肯定有個陰謀……”郭小芬說,“現(xiàn)在來不及追究這些了,咱們得趕緊離開這里!” 蕾蓉還是一頭霧水,她正想問郭小芬干嗎走得這么急匆匆的,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陣喧囂,郭小芬的臉色立刻就變得慘白,嘴里喃喃道:“壞了,壞了……”然后拽著蕾蓉就往回走。 “怎么了,什么聲音?”蕾蓉問。 “微博上寫了你和左手會面的地址,我估計是有人看了之后來尋釁滋事的!”郭小芬說,“快,咱們快從后門離開!” 蕾蓉踉踉蹌蹌地被郭小芬連拉帶拽地倒退,兩個女孩穿過后廚,推開一道油膩膩的鐵門,便來到了日本料理店的外面。這是一條黑咕隆咚的巷道,撲面一股嗆鼻子的泔水味兒。 快要到巷子口了,空氣變得清新了許多,總算逃過了一劫,蕾蓉感到緊繃的神經(jīng)放松了一些,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然后,她看到了那條從巷子口外面竄出的黑影! 呼! 耳畔聽到一陣凌厲的風聲。 黑影手持一根鐵棍狠狠掄向蕾蓉的面門!但鐵棍太長了,棍頭磕在了墻上,哐啷一聲,居然震裂了黑影的虎口,疼得他“嗷”的一聲慘叫甩掉了棍子。 郭小芬和蕾蓉剛要跑,那人卻張開雙臂攔住她們,獰笑著,慢慢地彎下腰,撿起那根鐵棍,高高地舉起,齜開了白森森的牙齒—— 蕾蓉把小郭擋在了身后。 啪——吭哧! 這回是很悶的一聲,像是摔下了一個巨大的包袱,那個人都沒有來得及哼叫,就直挺挺地栽倒,趴在了地上,鐵棍子骨碌碌地一直滾出了很遠。 站在那人身后的一個矮胖子,一邊撣著左右手,一邊罵了句臟話 “馬笑中!”郭小芬欣喜若狂,沖上去抱住他的肩膀:“沒想到你還真有有用的時候!” 馬笑中咂摸不出這是夸他還是罵他,趁機狠狠地摟了她一下。 蕾蓉走上來道:“老馬,你怎么會在這里?” 馬笑中是望月園派出所的所長,與蕾蓉算是老相識了,大大咧咧地說:“小郭說你有麻煩,給我打電話,我就趕緊過來救駕?!?/br> “我打不通思緲的電話,才叫他的?!惫》疫B忙分辨,言外之意是實在找不到人了,才請馬笑中頂上。 “快走吧,有什么話離開這里再說?!崩偃卣f。 三個人匆匆離去。 喧囂聲漸漸散去,黑暗的巷子里一片死寂。 很久,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人慢慢地走進了巷子口,看到地上趴著的那個人,蹲下身,把他扶了起來:“你怎么樣?” “她們跑了……”那人說,“我被拍了一板磚,疼死我了,快送我上醫(yī)院?!?/br> 身穿黑色大衣的人點了點頭,把大衣脫了下來,墊在地面上,然后扶著他躺下,問他:“傷口在哪里?” “右邊腦殼這里……” 黑色大衣站了起來,走出巷子口,從一戶人家堆在門口的磚垛里搬了三塊磚頭,回到受傷的人旁邊。 “你拿的什么???”傷者的眼角被頭上流下的血浸了,夜色又濃,所以看不大清楚,但是一種第六感讓他突然感到強烈的不安。 “沒什么……”黑色大衣重新蹲在他身邊,看了看夜空,出了一會兒神,蠕動的嘴唇仿佛在祈禱著什么,然后低下頭,非常溫柔地說,“你真幸福,能這么快解脫痛苦,你知道嗎,一個人活得時間越長,痛苦就越多……” 第四章地鐵列車里詭異的命案 被踏要害處便死,骨折、腸臟出。若只筑倒或踏不著要害處,即有皮破癮赤黑痕,不致死?!断丛╀洝ぞ碇澹ㄅqR踏死)》 下半夜的時候,蕾蓉突然醒了。 掀開身上的薄被,她從床上慢慢坐了起來,看著窗外的殘月,稀薄的月光灑在床沿和地板上,籠了一層紗似的,她不禁想念故鄉(xiāng)了:夜月紅柑樹,秋風白藕花,煙波含宿潤,苔蘚助新青……就算是在這樣靜謐的夜晚,獨自依偎在寶帶橋上,也能聽見澹臺湖里魚兒們的戲水聲吧。 多久了,沒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刻醒來,并再也無法抑制翻覆的心潮。 剛剛從學校畢業(yè),到紐約驗尸中心做實習生那會兒,白天跟著導師解剖一具尸體,夜里簡直不敢躺下,因為只要躺下,就會產(chǎn)生一種自己躺上了驗尸臺,要被冰冷的解剖刀開膛破肚的錯覺:為了避免糞便排泄物污染其他臟器,先要取出腸臟,然后用骨鋸鋸開肋骨,把肺、心臟、脾臟、肝臟取出,其間難免牽引到蜘蛛絲似的血管和黃色油膩的腹部脂肪,于是,戴著橡膠手套的指尖總殘存著滑膩的吱吱響……實在累得撐不住了,躺下了,也圓睜著眼睛,不由自主地把那血淋淋的解剖全過程在腦海里重播一遍,黑色的天花板在眸子里卻是一片血紅。倦意襲來,沉重如鐵的眼皮閉上了,剛剛進入夢鄉(xiāng),電鋸鋸開頭蓋骨的刺啦刺啦聲就在大腦皮層上響起,驚醒并嚇出一身冷汗,成了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那時她還在美國,跟著大名鼎鼎的首席司法病理學家邁克爾·巴登博士實習,她最佩服的事情,大概就是上午做完腹腔解剖之后,博士能神色如常地吞下五分熟的烤牛rou——要知道她能在工作之后不嘔吐一場,已經(jīng)是天大的奇跡了。 直到一次午餐會上,她無意中聽見一個女士,也許是馬里恩·羅奇,問邁克爾·巴登:“難道您每天解剖尸體時,不會感到恐懼嗎?” “我是一個法醫(yī),我沒有時間恐懼?!边~克爾·巴登淡淡地說。 有如醍醐灌頂!剎那間,蕾蓉明白了博士克制恐懼的全部法寶! “沒有時間”——這四個字中包含了太多的意義:須知死者的時間比生者還要寶貴!一個人死亡1小時后就會出現(xiàn)尸斑,如不及時檢驗就有可能和生前損傷形成的皮下出血混淆;4個小時后會出現(xiàn)四肢肌rou僵硬,如不及時保存將無法考證死者死亡時的體位和姿勢,8小時后蒼蠅產(chǎn)下的第一批蟲卵開始孵化,如果不抓緊時間尸檢,產(chǎn)生的蛆蟲將無情地破壞尸體上的傷口……死神看著秒表一般,每一秒都試圖奪取尸體上的犯罪證據(jù),尸體每喪失一部分完整、證據(jù)鏈上就有可能出現(xiàn)一部分缺失,一旦錯過的時間太多,死者的冤屈將會永遠地沉入地下,而漏網(wǎng)的殺人者將會尋找著下一個可以屠戮的生命……要抓緊?。∫ゾo??!要在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要不顧蛆蟲在手套上的蠕動,開始尸檢,要在收集尸塊甚至碎rou時睜大眼睛而不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要嘗試著拒絕在口罩內(nèi)側(cè)涂抹冬青油,這樣才能分辨尸體上有價值的異味……這樣緊張和匆忙,哪里還有時間恐懼呢?再說,又有什么值得恐懼的呢,每一個冤魂都期盼著法醫(yī)幫他主持公道,就像患者哀求著醫(yī)生替他解除病痛一樣。 沒有時間恐懼,更無須恐懼! 漸漸地,蕾蓉不再會在夜間驚起了,她能夠在下班之后,正常地進餐、休息、睡覺,躺在床上時也能很快地安然入眠,一整夜都不會醒來。 但是,今天晚上,她中夜驚醒,并再也睡不著了。這是怎么一回事呢? 的確,有一些令她忐忑不安的事情發(fā)生了,或者說,一些她完全不了解的事情,正像繭或者蛹里面包藏著的蟲子漸漸長大,不知道最后會變態(tài)成個什么樣的怪物。無論劉思緲還是郭小芬,不都說了“這是一個圈套”、“這是一個陰謀”么?為什么自己如此遲鈍,還是潛意識中不愿承認呢?其實,從研究中心成立的那一天開始,反對聲和質(zhì)疑聲就沒有中斷過,只是她習慣了不去理會,就當它們統(tǒng)統(tǒng)都不存在……但是她想不懂今晚發(fā)生的一切。 蕾蓉身上一陣發(fā)冷,她披上外罩,卻又不免覺得有些燥熱…… 這春末的怪天氣。 她穿上拖鞋,輕輕地走到陽臺上,夜風如洗,在身上掀起一陣陣冰涼。 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對,問題的核心就在這里!那些對我存在嚴重誤解的人,叫囂也好,在“茂藏家”門口滋事也好,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一種恐嚇,然而在巷子口埋伏的那個人,才是真正想要我命的家伙!那么粗的一根鐵棍,迎著我的面門打下來,如果不是馬笑中及時出現(xiàn),我的頭骨恐怕會被當場打碎,這個人是誰?何以要向我下這般毒手呢?當時急于離開,也沒有好好看看他的相貌,難道他是以前和我有過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反復想了半天,蕾蓉也想不出哪個人和自己結(jié)下過以命相搏的仇怨。沒錯,用種種拙劣的手段偽造自殺假象,而被自己在尸檢中慧眼識破的兇手,有很多很多,但是由于工作性質(zhì)僅僅是刑偵過程中的一環(huán),犯罪分子們大多根本不知道他們“崴”在了誰的手里,更何況他們不是被“執(zhí)行”了,就是在大牢里過下半輩子呢…… “我總感覺,這是個陰謀,這里面有個圈套……” 劉思緲的話再次回響在了耳際。 情不自禁地,蕾蓉把手放在地中海風情的鐵藝鏤花欄桿上,狠狠地一抓。 好吧!她下定了決心,既然有些事情總要面對,那就趕早不趕晚。明天一早,我就去一切事情的原點:穆紅勇死亡的現(xiàn)場去看一看。 第二天,天蒙蒙亮,蕾蓉就起身,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出了家門,攔了個出租車向市第一醫(yī)院駛?cè)ァ?/br> 穆紅勇死亡的地點在市第一醫(yī)院往西的第二個紅綠燈附近,那是一個路口,雖然時間還早,但旁邊的街心公園里已經(jīng)開了鍋,站在樹叢里吊嗓子的,拉著二胡唱京戲的,還有一大群跟著錄音機里的《愛情買賣》跳舞的,把一地晨光打碎得活像蛤蟆交配季節(jié)的池塘。 下了車,蕾蓉順著人行道往前走,在一棵粗大的槐樹前停下了腳步。應該就是這棵樹吧,樹干的中腰位置,一大塊傷痕像銀屑病人的皮膚一樣裸露著。 一時間,蕾蓉有點手足無措,接下來該干什么?就算是能耐再大的法醫(yī),在沒有傷者、尸體或者殘骸的地方,也不可能施展手腳,畢竟自己不是劉思緲啊,再說這里肯定被現(xiàn)場調(diào)查人員勘查過了,別指望找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了。 想是這么想,但她還是蹲下身,仔細把那棵樹,以及樹周圍的土地看了一遍,除了一排列隊晨練的螞蟻,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她不由得嘆了口氣,站起身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遠處,一個穿著橘紅色馬甲的清潔工正在呆呆地看著自己,晦暗的面孔仿佛夢游的人。 她微笑著朝那清潔工點了點頭。 清潔工面無表情,低下頭接著揮舞她的掃帚。 蕾蓉突然想起,穆紅勇猝死的那個時間段,與現(xiàn)在相仿,那么這個清潔工有沒有可能看到什么呢? 于是她走了上去:“您好,前幾天在這里發(fā)生了一起事故,一個出租車司機開車撞在那棵樹上,人死了,你知道嗎?” 清潔工看了看她,從聲音到眼神都像蒙了一層白翳:“干啥呢?” “我是問你在不在場,有沒有看到當時的情景?!崩偃卣f。 “我不在場,我在馬路那邊呢。”清潔工指了指馬路對面,很顯然她對“在場”這個詞理解得有些狹隘了,“我聽見砰的一聲響,車就撞樹上了,一會兒就看見前蓋子開始冒煙,又過了一會兒有個人從車上跳下來,穿過街心公園走了?!?/br> “那個人長什么樣子呢?” “那我可沒看見。”清潔工搖搖頭說,“他衣領子立得老高的,走得特別快,一眨眼就不見了。” 清潔工說的,大概就是坐在后排的那個乘客吧,他在撞車之后,為什么匆匆離去呢? 蕾蓉剛剛開始思考,清潔工就說:“你是個記者吧?” 為了避免麻煩,蕾蓉點了點頭。 “那我告訴你,別再管這個事兒了,這事兒怪得很呢?!鼻鍧嵐ね蝗环诺土寺曇?,目光躲躲閃閃的。 蕾蓉從口袋里拿出錢包,抽出一張百元鈔票塞給清潔工:“您拿去買早點吃吧?!?/br> 清潔工接過來,很珍惜地疊好,放進馬甲的內(nèi)兜,然后湊近了一點說:“這事兒,先前警察來調(diào)查,記者來采訪的時候,我都沒和他們講,因為那時我不知道,事情過去兩天,我在市第一醫(yī)院門口打掃衛(wèi)生時,聽賣早點的何小慶說,那司機是被人活活咒死的!” “被人咒死的?”蕾蓉做過無數(shù)的尸檢,從來沒檢測過一具被“咒死”的尸體,所以有點啼笑皆非。 “你不信是吧?我知道你肯定不信,就連我也不信呢?!鼻鍧嵐ふf,“可是何小慶跟我發(fā)誓他說的是真的。他說有個小伙子在他的攤子上買了個雞蛋灌餅,然后過馬路,在路中間差點被那輛出租車撞上,司機搖下車窗就罵街,那小伙子長了一張煞白煞白的臉,咒那司機說‘我看你活不過今天早晨’,結(jié)果那司機真的就出事了,何小慶說:那個小伙子說不定是陰間來的判官呢,要不咋能斷人生死這么準確呢?聽得我汗毛都豎起來了……” 蕾蓉怔住了,清潔工看她臉色十分難看,轉(zhuǎn)身要走,卻被她一把拉?。骸澳莻€何小慶,在哪里賣早點?” “市第一醫(yī)院門口,就那么一個早點攤?!鼻鍧嵐ふf完,忙不迭地溜掉了。 蕾蓉慢慢地走到醫(yī)院門口,見到早點攤的前面排起了長隊,一個大漢把面團抻成一條條放在油鍋里滋啦滋啦地炸著,旁邊應該是他老婆,一邊收錢一邊用竹夾子把油條放進塑料袋里遞給顧客。 蕾蓉走上前去直接問那個大漢:“何小慶在嗎?” “走了?!贝鬂h頭也不抬地說。 “去哪里了?” “不知道,前兩天撞鬼了似的,臉色特別難看,昨天傍晚跟我結(jié)工錢,就說要回家,沒說其他的。”大漢抱怨道,“走得那么急,你看現(xiàn)在,搞得我們手忙腳亂的——你找他有啥事情嗎?” 撞了鬼似的? 蕾蓉沒有再理那大漢,目光朝馬路挪去,那里,由東向西的車道上,在上周五的早晨,曾經(jīng)險些發(fā)生一起交通事故,一個長著“煞白煞白的臉”的年輕人從那里走過,并對著穆紅勇下了一個詛咒……這個年輕人是誰?蕾蓉眼前竟浮現(xiàn)出幻覺:一道斜長的影子鋪在馬路中間,然而卻沒有投射影子的人。 仿佛著了魔一般,蕾蓉邁著提線木偶似的僵硬的腳步走到了馬路中間。 然后呢? 下完詛咒之后,那個年輕人去了哪里? 在一輛公共汽車呼嘯著從眼前劃過之后,她看到了馬路對面的公交車站。雖然時間還早,但是已經(jīng)有不少上班族擁擠在站臺,腦袋扭向同一個方向,看車子來了沒有,他們的臉孔一律呈土灰色,神情也都像抽干了水分一樣木然。蕾蓉過了馬路,看了看那一溜站牌,琢磨不出那個年輕人坐上了哪輛公交車去了哪里,再一想他很可能根本沒有坐車,而是步行回附近的住所了,一時感到有些氣沮??戳丝词直恚X得差不多該去上班了。為了避免路上堵車,她轉(zhuǎn)身便向不遠處的地鐵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