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罪
孝莊覺得容凰有話要對她說這一點(diǎn)沒錯,可是不知道她們兩個想的內(nèi)容是否一致呢?如果容凰與她想的不是一件事情,她貿(mào)然提起赫舍里的事豈不是尷尬?太皇太后又會不會覺得她心不細(xì),猜不到自己的心思呢? 容凰心里千回百轉(zhuǎn),電光石火間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孝莊這兩天的臉色明顯不豫,而讓她心情不好的事……與容凰相關(guān)的也只有赫舍里那件罷了。昨兒懿嬪那事倒也棘手,可是和容凰完全無關(guān)啊。 難道……難道孝莊知道了給懿嬪診病的侯太醫(yī)是她鈕祜祿氏的暗線,想逼她承認(rèn)?要知道雖然各大家族都在暗中往宮里安插人手,可是這事兒若是擺到明面上了就是天大的罪過!往重了說,那就是謀逆…… 她張了張嘴,下意識地想要為自己辯解什么。就在這時,容凰敏銳地發(fā)現(xiàn)孝莊的神色變了!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她原本平靜無波的眼底忽然泛起了淡淡的漣漪,帶著似有似無的得意。 容凰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話到嘴邊卻又死死咬住嘴唇,面色止不住有些泛白。 不,不對……孝莊這分明是在炸她!欺負(fù)她剛剛?cè)雽m沒有經(jīng)驗(yàn),想要讓她把自己的底細(xì)給孝莊抖一抖!真是好險,她剛剛差一點(diǎn)就提起侯太醫(yī)的事情了! 看來孝莊什么都不知道,只不過是見容凰今早主動來請安,猜出她是有話想說,這才故意擺臉子給容凰看,好讓容凰心虛到口不擇言。 事實(shí)上她也差一點(diǎn)就說漏嘴了。幸好在辦公室呆的那幾年還學(xué)會了點(diǎn)察言觀色,要不然她今天就死定了。要知道承認(rèn)一個太醫(yī)是自己的心腹并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這不僅意味著鈕祜祿家要重新費(fèi)盡心思培養(yǎng)一個忠心的屬下,還可能給容凰添上一樁罪名——毒害懿嬪。 她逼著自己冷靜下來,然后按照原定計(jì)劃撲通一聲干脆地跪倒在地,對著孝莊端端正正地磕下頭,輕喊道:“臣妾有罪!” 她突然這么一跪倒是把孝莊嚇了一跳,但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她很快就恢復(fù)了從容不迫的表情,端起了高高在上的架子:“昭妃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說什么罪不罪的?” 容凰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咬得滴出血來,她才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看向孝莊。不過片刻功夫,她的臉上就多了兩行g(shù)untang的熱淚?!俺兼蚰懶∨率?,害怕殃及家族,更怕?lián)p害皇家顏面,故而一直沒敢向太皇太后稟報(bào)……稟報(bào)皇后娘娘婚前失貞一事!” 孝莊聞言頓時目光一沉,如果說剛剛她還只是被容凰的動作唬了一下的話,那么此刻她就是真真正正被容凰出其不意的話嚇到了。 她之前的確懷疑過赫舍里失貞的事情與容凰有關(guān),而且還覺得是鈕祜祿氏所為的可能性極大。可是孝莊萬萬沒有想到,容凰會在進(jìn)宮的第二天便大大方方地把這件事自行捅了出來。 容凰既然有這份膽量,就說明了此事只有兩個可能:一,她是無辜的。二……她已經(jīng)毀掉了所有證據(jù),做到了萬無一失。 想到這里,孝莊抬起頭直視著容凰,眼神犀利得好像要刺透她的心:“哦?那你就給哀家說說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容凰見自己第一步已經(jīng)成功,于是定定心神,咬著舌尖道:“此事……還需從頭說起。”她仔細(xì)地瞧著孝莊的眼色,見她并無反對之意,這才小心地繼續(xù)說:“康熙三年選后之時,皇后娘娘曾將臣妾視為勁敵。后來塵埃落定,皇后娘娘約臣妾前往景山游玩,臣妾不敢違背皇后懿旨,故而與家兄一同前往,誰知竟遇上了暴徒……” “于是皇后就被暴徒糟蹋了?”孝莊突然打斷了她,略顯不悅地道:“你說的這些哀家都知道,可是你認(rèn)為……哀家會信么?” 容凰微微一怔,但她這一回并沒有被孝莊嚇到,只是因?yàn)楣虻镁昧四樕行┓喊祝骸皠e說皇瑪嬤您不信,就是臣妾也不信!那日臣妾就覺著蹊蹺,您說景山雖然人跡罕至,但好歹也是皇家園林吧,暴徒再大膽也不敢輕易闖進(jìn)那里呀!后來,后來臣妾就明白了,原來那些暴徒是赫舍里家的死士喬裝的,他們的目的是……是臣妾?!?/br> 孝莊當(dāng)然不會她說什么就信什么,她正想開口反駁,容凰卻不給她這個機(jī)會:“皇瑪嬤英明,事情就是如此,那些死士既沒有見過臣妾也沒有見過皇后,所以才會將皇后娘娘錯認(rèn)成臣妾給……給糟蹋了?!?/br> 太皇太后瞇了瞇眼,心中掠過百般思量。這昭妃說得的確有幾分道理,可是有道理的說辭不代表就是事情真相。她沉吟片刻,忍不住再次發(fā)問:“你說那些暴民是赫舍里家的人喬裝的,可有證據(jù)?” “臣妾顧及皇家顏面,并沒有將此事告訴阿瑪,所以……臣妾一人勢單力薄,并沒有能力調(diào)查此事?!彼室庀劝炎约赫f的不利,讓孝莊把所有的疑惑都想出來了,這才繼續(xù)解釋:“可是太皇太后您有這個本事。據(jù)臣妾所知,皇后娘娘和索額圖大人當(dāng)日所帶的侍衛(wèi)后來全都死了,這不是殺人滅口么?是真是假,皇瑪嬤一查便知。” 皇后失貞一事一直是孝莊和皇帝的心結(jié),此時聽容凰道出真相,孝莊早已顧不得對她戴上平日里溫和慈愛的面具,只顧著追問:“就算赫舍里家死了人又如何?哀家如何得知,那不是旁人痛下黑手?”孝莊雖然懷疑此事乃容凰所為,但她現(xiàn)在并不想和鈕祜祿氏鬧翻,所以用了“旁人”二字代替赫舍里氏。 容凰長嘆一聲,淚盈于睫:“臣妾知道的就這么多,您若是信不過臣妾的話……當(dāng)時在場的還有臣妾的義兄瓜爾佳氏納穆福,您若……您若覺著無須避嫌,問問臣妾的義兄也無可厚非?!比莼苏f出這話其實(shí)是很猶豫的,要知道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皇妃了,孝莊無論如何不會因?yàn)樗阑屎笫ж懸皇職⒘怂郎缈凇?墒羌{穆福就不同了,他整日混跡于宮外,為了避免他說漏嘴,孝莊很可能會讓他永遠(yuǎn)都不能開口說話…… 容凰在賭,賭鰲拜在朝中的地位,賭孝莊暫時沒那個膽子去動鰲拜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獨(dú)生子。 她更在賭,賭現(xiàn)今在孝莊心中赫舍里家與鈕祜祿氏、瓜爾佳氏兩個家族加起來相比孰輕孰重。若是事情放在三年前,孝莊肯定無條件地相信一向效忠于她的赫舍里氏。可是現(xiàn)在呢?已經(jīng)懷疑了痛恨了赫舍里家整整三年的太皇太后,還愿意相信赫舍里家是無辜的么? 這就是容凰拖到三年之后才告知孝莊真相的原因之一。因?yàn)榭紤]到男人的自尊心,她無法把事情的真相直接告訴玄燁。于是為了打消皇帝的疑心,容凰選擇了把事情告訴給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就是未來的孝莊文皇后,她與此時年輕氣盛的小皇帝不同,如果容凰在三年前立即稟告真相,她很有可能反而更堅(jiān)定地認(rèn)為容凰就是幕后主使??墒沁@三年來失貞的皇后、欺君的皇后一直在后宮膈應(yīng)著她,她能不難受么? 所以在容凰出面道明真相的時候,孝莊從一開始就本能地更加相信出嫁時仍是清白之身的容凰。當(dāng)然了,容凰不知道的是,她昨夜與玄燁云雨后的那條落紅帕子在他們還在熟睡時就已經(jīng)被呈到孝莊眼前。 見孝莊面露動搖之色,容凰乘勝追擊,抬起頭來雙眸燦燦地道:“事已至此,皇瑪嬤還以為此事乃容凰與家兄串通一氣,謀害皇后娘娘么?” 她抹去臉上的殘淚,定聲道:“請皇瑪嬤想一想,臣妾和義兄都是輔政大臣的子女,如若家族真的計(jì)劃出了此種陰謀,那我們兩家不是早就將此事捅出去鬧得人盡皆知了么?若是此事由我們兩家策劃,那把事情鬧大不是于臣妾更加有利?要知道那時候皇后娘娘仍未進(jìn)宮,臣妾……臣妾若有私心,完全可以將皇后娘娘失身之事大肆宣揚(yáng),然后伺機(jī)取而代之?!?/br> 孝莊聞言果然神色大變,她臉上雖然不動聲色,眼底卻已顯出動搖。 其實(shí)容凰只是按照正常人的思路向孝莊申冤罷了,事實(shí)上就算容凰存有私心,三年前她也不能把赫舍里失貞的事情捅出去。一是因?yàn)榇四颂齑蟪笫?,皇家定會記恨走漏風(fēng)聲的鈕祜祿家,從而遷怒容凰,到時候她不僅做不成皇后,可能連為嬪為妃都困難。二是因?yàn)楫?dāng)日容凰在場,如果傳出去赫舍里氏失身的事,容凰的清白也會被人詬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diǎn)原因,在當(dāng)時的情況來看,皇后不是赫舍里氏就是鈕祜祿氏。在那種要緊的時候赫舍里氏出事,太皇太后和皇帝一定會斷定此事乃鈕祜祿氏所為,而萬萬不會相信是赫舍里氏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而現(xiàn)在——因?yàn)樗麄兪窃诘酆蟠蠡楹蟛胖篮丈崂锸鲜硪皇?,所以他們對容凰只會是將信將疑,而不是直接給她定罪。 而且容凰還給赫舍里氏下了個圈套,如果芳兒主動承認(rèn)失貞,那么皇后人選必然換人。如果芳兒不承認(rèn),那就是欺君。到時候再讓云姝將赫舍里做的好事捅出來,那么她就又多了兩條損傷皇帝龍?bào)w、欺上瞞下的罪名。到時候皇后就算仍是赫舍里氏,也不過是個空架子罷了。 該說的都說了,現(xiàn)在她只差給孝莊下一劑猛藥。容凰心中冷笑一聲,神色由凄楚轉(zhuǎn)為堅(jiān)決:“如果臣妾說了這么多還不足以讓皇瑪嬤相信臣妾的清白,那,那臣妾愿意在此發(fā)誓,有生之年,絕不覬覦皇……” “昭妃!”孝莊突然打斷了她,長長吐出口氣,露出疲倦的神情來:“罷,罷了,哀家相信你就是了?!睗M族人極其注重誓言,如果不是誠心實(shí)意很少會隨意起誓。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對峙,孝莊雖然不說全然相信了容凰,但好歹也不是那么懷疑她了。既然鈕祜祿氏不是個心機(jī)深沉的,那么她還得扶持一個人做新皇后呢,可不能讓容凰隨意發(fā)那種不做皇后的誓言。 容凰心中偷笑,她是預(yù)料到了孝莊會攔住她所以故意放慢了語速呢!她才不會輕易發(fā)什么毒誓。何況報(bào)應(yīng)這東西信則有不信則無,她一根正苗紅的五好青年才不會怕那種東西…… 孝莊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后沉聲道:“你說了這么多都是在證明自己的清白,哀家姑且相信你說的都是事實(shí)??墒莿e忘了,你今兒是來向哀家請罪的。哀家治理后宮一向賞罰分明,皇后欺君犯上誠然可恨,可昭妃你又何嘗不是隱瞞事實(shí)?你說……哀家該罰你什么好呢?” 她容凰聞言不由一呆,濃密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繼而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如墨一般漆黑透亮:“皇瑪嬤且聽臣妾列出臣妾所犯的罪名,再罰臣妾不遲!” 開什么玩笑,她今天來慈寧宮可不是湊上來找罰的。雖然容凰嘴上說的是來請罪,可她真正的目的卻是博取太皇太后的好感和信任。接下來所走的每一步都可能影響她將來的命運(yùn),所以她必須謹(jǐn)慎…… 太皇太后長吁口氣,淡淡道:“那你便說來聽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