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不歸人
二,苗寨 顧然把張起靈背了出去,他在四川沒有固定的居所,只是臨時來的,便就近找了個村子,找村民租了間房屋住下了。 深山最好的就是,外面的社會制度還沒有完全普及進來,他和張起靈沒有身份,又灰頭土臉,但只要給了錢,或者以物易物,他們便能住下來。 顧然每次出門,別的東西可以少帶,帶各種藥品絕對齊全。他燒了一鍋水,給張起靈的傷口重新包扎上藥,又給他吃了一粒安神的藥。 張起靈神志恢復很快,至少比顧然想象中快,過了四天時間,張起靈清醒了。 “你還記得什么?”顧然開門見山。 張起靈沒說話,面上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顧然在心里暗嘆口氣,張起靈并不相信他,自然不會透露任何,他便開口道:“你不想說,那就我說吧。我猜你應(yīng)該什么都不記得了,你們張家的失魂癥,應(yīng)該不會選擇行失憶。你叫張起靈,我叫顧然,我是在附近的一個墓里撿到你的。對你而言,我應(yīng)該算是個陌生人,但我聽說過你的事。我知道的寥寥無幾,你如果想找記憶,不如去一趟墨脫的喇嘛廟,那里有你的過去?!?/br> 張起靈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又過了幾天,張起靈身上的傷結(jié)痂,已經(jīng)不影響他的行動了,便準備告辭。 顧然知道,張起靈有他的事情要做,他只會沿著命運的輪回走下去,不知道是原地踏步還是螺旋上升,但自己不可能留住他。 顧然想了想,給了張起靈一個本子,這本來是他要用的,便宜張起靈了。 “你的失魂癥隔一段時間就會犯一次,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留下的記憶,不如寫下來。不過我要提醒你,你身上背負的責任很重、秘密很多,會給人留下把柄的東西,還是別寫了。” 張起靈接了過去,裝在包里,他的包里還有顧然給他的一些裝備、藥品、干糧。 “謝謝。”張起靈走到門口,又偏頭說,“再見?!?/br> “再見,希望再見的時候你沒忘了我?!鳖櫲恍α诵Γ唵问帐傲艘幌滤庾〉倪@個小破屋,也離開了。 他沒有忘記自己來四川的目的,他還有一個要下的墓。 張起靈按照顧然說的話,去了墨脫,見到了他曾經(jīng)的另一本筆記,并且開始寫第二本筆記。 張起靈很慶幸張家獨特的記憶系統(tǒng),讓他能夠在看到這些沒有什么含金量的話的時候,完整回憶起將近四十年前的事。在這期間,他已經(jīng)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次失憶。 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翻到了筆記的第二頁,不是對回憶多急切,是他好奇,他與顧然經(jīng)歷過什么? “我與霍家人聯(lián)絡(luò)上,墨脫之后去了廣西,暫居苗寨。第二次見到顧然是在廣西,他來找一些東西,無果,他沒呆多久就離開了?!?/br> 顧然從四川的墓里出來之后,順著查到了廣西。廣西在歷史上是百越之地,蠻夷聚集,嶺南文明之下,瘴疬之鄉(xiāng)誕生了不同于中原的蠻族醫(yī)術(shù)。四川的墓里記錄了一位蠻醫(yī)的生平,顧然便準備在廣西找找線索。 他沒想到,自己又見到了張起靈。 自從四川一別之后,他有時會想起張起靈,好奇這人是不是又追著記憶的腳步走下去了。 從四川的山里出來,顧然才知道,張起靈那時候剛剛結(jié)束了長沙九門聯(lián)手,聲勢最為浩大的那次考古行動。 道上人對這次行動三緘其口,但顧然有他的人脈,自然能打聽出這其中慘烈。 這是一件多么滑稽可笑的事,張起靈帶著九門倒自家的斗,還以慘敗告終。 張家,是真的式微了。 顧然不難猜到,張起靈對張家核心秘密的了解應(yīng)該也沒有多少,不然他不至于每次都走上循環(huán)的路,追著記憶尋找。歸根結(jié)底,他也在一步步地查張家的事。 從德仁喇嘛給他的筆記中,顧然能想到,張家對張起靈并不好,他是一個可以被利用,也可以被放棄的人,全看利益??杉幢闶沁@樣,張起靈還是對張家這樣的死心塌地。 德仁喇嘛對他講了許多事,甚至包括白瑪,包括張起靈如何成為張家的起靈。 顧然在看到張起靈對他打招呼的一瞬間,竟然有幾分慶幸?guī)追指朽?,張起靈竟然還記得他。 張起靈在苗寨用于很高的地位,大約是因為他的紋身。有張起靈的幫助,顧然很快就查完了這一片苗寨,沒有他想要的線索。 廣西太大了,顧然還得去查其他的地方。 顧然在苗寨暫居的時候,偶然在張起靈的桌子上看到一本熟悉的筆記本,是一年前他給張起靈的。 “你記了什么?”顧然伸手想拿來看看,卻被張起靈出手阻止了。 罕見的,張起靈臉上帶著幾分赧然的神色,把本子收了起來,嘴上平淡地說著:“沒記什么?!?/br> 顧然挑了挑眉,張起靈這人也開始有小秘密了。 這倒越發(fā)像個活人了。顧然笑著嘆了口氣,沒再追問那本筆記。 就像上次在四川,張起靈很快告辭一樣,顧然在苗寨一無所獲之后,也很快就離開了。 當時張起靈并不清楚顧然到底在找些什么,只隱約有一些猜測,覺得太荒誕,又怕記在筆記上被別人窺見,便略去了顧然找尋的具體內(nèi)容,只用“一些東西”來涵蓋。 這一篇的記錄很短,關(guān)于顧然的只有一句。按說老友重逢不該如此,張起靈并非像他不想說話一樣,吝嗇于筆墨,顧然此行又沒什么不能寫在紙上的內(nèi)容。張起靈無端從這行記錄上看出了幾分反常。 但記憶實在太碎片,他很難追憶起這種反常的前因后果,他翻到了第三頁筆記。 “我在廣西又見到了顧然。墓里,他受了傷,我?guī)鋈?。能看出他有心事,后來他問我,是否知道蟲盤的下落。我的猜測沒有錯,他這些年在為瞎子治眼睛,找蟲盤。但太危險,我只在一些書簡中見過,但不知具體墓xue地址。與他所獲信息大體相仿,無果。留他在廣西住了一段,不巧,廣西不太平,他便離開了?!?/br> 顧然在廣西的一個墓里找到了關(guān)于蟲盤的記載,這是一件讓他格外欣喜的事,查了這么長時間,終于有一些能夠落到實處的線索了。但關(guān)于曾經(jīng)獲得過蟲盤的幾個人,墓中記載的都是顧然不熟悉的名字。 顧然便在廣西又下了幾個墓,一方面倒騰一些明器,另一方面也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再找到關(guān)于蟲盤的線索。 顧然托大了,他愿意為自己下斗的本事已經(jīng)夠高,因為山里出去一趟要花許多時間,懶得出去采買,便沒帶足裝備,吃了點虧。 他傷得不重,只是在意識到自己托大之后,開始自我反思,順便休息一會兒。 顧然是在這時候遇到張起靈的,他聽到了有人的腳步聲,很輕,從頻率和聲音來判斷,是個高手,他本還奇怪呢,是不是最近道上生意不好做,大家都一股腦兒跑廣西來了,怎么三天兩頭遇到身手厲害的。 顧然握緊了匕首,以便先發(fā)制人?,F(xiàn)在道上生意不好做,僧多rou少,自相殘殺的事情并不少見。他又一副明擺著傷患的模樣,如果不先發(fā)制人,他怕自己受到什么威脅。 然后他就看到了張起靈,瞬間松了口氣,扔下了手中的匕首,落到地上發(fā)出“鐺”的一聲。 “是你啊老張,嚇死我了?!?/br> 張起靈看到顧然的時候似是有點慌亂,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顧然的身體,然后能夠聽到,他小小地舒了口氣。 顧然心里憋笑,這家伙看上去面冷得很,但心里還跟個小孩似的。 張起靈把顧然帶了出去,直接帶到自己住的地方,遇上偶有人問,便用當?shù)氐耐猎捇卮穑l(fā)音很奇怪,好多是顧然聽不懂的,他只能隱約聽出來,張起靈說自己是他朋友,打獵的時候受了傷。 到了住所,張起靈才對顧然解釋:“最近風聲緊,苗人遇上在這邊下斗的,都殺了?!?/br> 顧然“嘖”了一聲,問道:“發(fā)生什么事了嗎?” “陳皮阿四騙了個苗人,私自下了個斗,是個佛塔,犯了苗人的忌諱,而且那里面……”張起靈猶豫了一下,繼續(xù)說,“那里面的東西與我有些關(guān)系,后來斷了他一根手指,瞎了他一只眼,把他交給聯(lián)防隊了?!?/br> 顧然挑了挑眉,“你們張家跟這群苗人關(guān)系很近?” 張起靈沉默半天,不知如何解釋。 他與苗人的關(guān)系,連他自己都不十分清楚,其中更是涉及到一些張家機密,不足為外人道。 “算了,跟我也沒很么關(guān)系,你不愿意說就算了?!鳖櫲粩[了擺手,放過了這件事。 顧然原也不是想探究張起靈和苗人的關(guān)系,他只是懷疑蟲盤與苗族人有關(guān),便想問問張起靈,只見他一副難以開口的樣子,便也心里犯嘀咕,也不知道蟲盤跟張家有沒有關(guān)系,他能不能問。 顧然猶豫了半天,還是問了,好不容易是個線索。 “你知道蟲盤嗎?” 張起靈愣了一下,在他的記憶中,沒有人提到過這個東西,但顧然一說,他卻想起了一些。那應(yīng)該是在他失魂癥之前的事了,他在張家倒斗,后進了張家古樓,偶然在典籍中看到了蟲盤。 無獨有偶,很久以前,黑瞎子也問過他蟲盤的問題。 張起靈這才想明白,上一次在廣西,顧然也是在找蟲盤,難怪會無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