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愛了很久的朋友
二,贈刀 顧然攀在洞頂,把拴著繩子的短刀取下來,往黑瞎子的方向扔,然后腳在石壁上蹬了一下,人就撲向了對岸,在地上打了個滾卸掉下墜的力量,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 “厲害啊,這錢不白花!”瞎子笑著,晃了晃手中的短刀,“刀不錯,削鐵如泥,送我如何?” 顧然沉吟片刻,似是在為這把短刀估價,然后伸出一根手指:“一壇酒?!?/br> “酒鬼啊。”瞎子搖頭笑道,“成交?!?/br> 一路有驚無險到了主墓室,外面設計得這么花哨,但主墓室卻很寒酸,連個像樣的陪葬品都看不到。 瞎子盯著墓志銘看了半天,然后指著棺材說:“搭把手,把棺開了?!?/br>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開了棺,里頭卻除了一具干尸,什么都沒有。 “你想找什么?”顧然皺了皺眉,“這里頭一目了然,什么都沒有?。 ?/br> 瞎子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拿出紙筆謄抄下墓志銘,“就找這個?!?/br> 顧然仔仔細細看了一遍,除了記載了墓主人的生平,沒什么有價值的東西,“這有什么用?難不成是修你家族譜嗎?” 瞎子被逗笑了,直搖頭:“找一個地方?!?/br> 顧然見瞎子避重就輕不肯說,也不多追問。 顧然和瞎子正準備走,卻突然聽身后有異動,忙一把推開瞎子,另一只手揮刀格擋。 那具干尸不知怎么就成粽子了,速度極快,下手也相當狠辣。 “這人生前是做什么的,怎么這么厲害?”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倒哪門子斗啊!”顧然氣得要命,他和瞎子聯(lián)手都處于下風,靈機一動道,“往水潭那兒引!” 殺這只粽子可謂是九死一生,顧然硬碰硬的功夫本來就差,還遇上個這么難打的主兒,掛了一身彩。 最后虧得是瞎子拼了命,把短刀插進粽子的喉管才算完。 粽子倒進了水潭里,瞎子脫力,差點也一頭栽下去,虧了顧然拉了他一把。 二人癱在水潭邊氣喘吁吁包扎傷口,瞎子還有心情笑:“剛到手的刀,還沒捂熱乎,就沒了,虧了?。 ?/br> 顧然沉默地包扎完傷口,把另一把短刀遞給瞎子:“這把給你,跟剛才那個一樣?!?/br> 瞎子躺在地上,接過短刀,笑著問:“你從哪兒弄的這玩意兒?這么鋒利的刀可少見?!?/br> “我自己做的?!鳖櫲恍U不在意道,“長沙還有,你要是想要,跟我回去挑挑?” 瞎子沉默了半天,然后開始怪笑,笑得顧然直納悶,還以為這瞎子大戰(zhàn)粽子的時候把腦子傷到了。 “反正咱倆現(xiàn)在也動不了,給你講個故事吧?”瞎子也沒等顧然同意,就開始講,“晚清的時候,京城有戶旗人,家里有個小孩,天生就是帶病的,眼睛不好。后來長大了,趕上戰(zhàn)亂,這戶人家尋思著送小孩出去留學,學一學西洋人的醫(yī)術,萬一能給治好了呢?” 顧然看這瞎子,心里有個猜測,這瞎子說話帶著股京腔,十有八九是他自己的故事。 “后來學上完了,眼睛還是沒治好,而且越來越差,在亮的地方幾乎是什么都看不到的。而且眼疾影響了他的身體,全盲的那天,離死期就不遠了?!毕棺诱f,“他家人沒人了,自己想活,就開始瘋狂地查,還真查到了一點線索,不過是死人的,他就開始倒斗,為了治眼睛?!?/br> “你來這里就是為了治眼睛?墓志銘有你想要的信息嗎?”顧然問。 “不知道,得回去好好研究研究。”瞎子一點都不意外顧然猜出了他就是故事主人公的這個事實。 顧然想了想說:“你跟我回一趟長沙吧,我醫(yī)術不錯,回去了給你看看,也許有辦法?!?/br> “謝了,不過可能沒用。”瞎子直言不諱。 “試試唄,我又不會害你?!?/br> 歇了一個多小時,體力恢復一些之后,二人就循著來路出墓回長沙。 顧然帶瞎子回了張府,張啟山大概是處理軍務去了,他和副官都不在。 顧然掐了掐瞎子的脈,脈搏很奇怪,這是顧然第一次覺得無從下手。他皺眉琢磨了一會兒,轉(zhuǎn)身拉上了窗簾,然后突然伸手,以極快的速度摘下了瞎子的墨鏡。 瞎子下意識出手,動作比顧然慢了片刻,掌風收不住,一掌打在顧然胳膊上。 顧然手抖了抖,墨鏡險些脫手。他把墨鏡放在桌子上,抱怨道:“不就是看看你眼睛嘛,你都同意讓我給你治眼睛了?!?/br> 瞎子的眼睛有幾分妖異,瞳孔顏色比一般人淺上一點,眼睛的形狀也與尋常漢人有些微區(qū)別,眼窩有點凹陷。單任何一個特征都不會覺得奇怪,但組合在一起就讓人莫名有一種心驚rou跳的感覺。 瞎子沉默了半天說:“從來沒有外人見過我摘下墨鏡?!?/br> “哦,那我是第一個?!鳖櫲荒愕恼Z氣很平靜,但心卻跳了跳,故作鎮(zhèn)定地轉(zhuǎn)身從抽屜里翻出一瓶藥,遞給瞎子,“試試這個,也許能緩解一點你眼睛惡化的速度,根治我無能為力?!?/br> 瞎子沒接,顧然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信你就吃,不信你就扔了,無所謂?!?/br> 瞎子接了過來,笑了笑,直接打開吞了一粒:“當然信你?!?/br> 顧然失笑,帶瞎子去了他的兵器庫——說是兵器庫,也無非就是收了他做出來的幾把刀。 “答應你的,自己選一把吧?!?/br> 瞎子也不客氣,挨個拎起來揮了揮,選了一把比一般匕首更長一些的短刀,“我這壇酒可是花得值了!”他把刀收包里,搭著顧然的肩膀把人往外推,“走,帶你去個地方?!?/br> 顧然也沒問去哪兒就跟他走了。 瞎子帶顧然去了火車站,買了兩張去北平的票。 “去北平做什么?”顧然無奈說,“你早說是去北平,我就跟張啟山說一聲了?!?/br> 黑瞎子語氣有點奇怪:“人家和新月飯店大小姐過得好好的,你去哪兒還得報備啊?” 亂世的時候,人的思想最是解放,百無禁忌,顧然一下就知道黑瞎子言外之意了,要不是在車站人來人往,他幾乎想要動手。 “你都想的什么啊?!鳖櫲黄擦似沧欤拔业囊馑际?,問問尹新月有沒有家書或什么東西要捎到新月飯店。而且現(xiàn)在張啟山公務繁忙,許多地下的生意是我在管的,我離開久了總得交代一聲,不然容易出麻煩?!?/br> 瞎子自知理虧,看了看車票的時間,“還來得及,你要不回去說一聲?” 顧然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用,沒那么重要?!?/br> 瞎子笑著,手搭上顧然的肩膀,“看來還是瞎子比較重要。” 顧然翻了個白眼,卻沒反駁。 到了北平,瞎子輕車熟路叫了倆黃包車,說了個地名,車夫就拉著他們?nèi)チ恕?/br> 小半個小時就到了地方,是處破落的府邸,大門鎖死,一張舊時代的封條還在門上殘落著。從制式上能看出來,這家曾經(jīng)輝煌過。 瞎子帶顧然繞到了后墻,見左右無人,輕車熟路翻上了墻頭,招呼顧然:“上來!” “偷雞摸狗。”顧然撇了撇嘴,嘀咕一聲,然后跟瞎子翻|墻進了院子。 進了里頭,倒是都沒上鎖,瞎子推開了一間房,里頭很干凈,看得出來是常有人來打掃。 “這是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毕棺幼谝粡?zhí)珟熞紊闲α诵Γ置巫由系窕ǖ募y路。 顧然抿了抿嘴,他前塵過往都沒有記憶,孑然一身,感受不到這種所謂家的緬懷,只覺得瞎子的心情應該不怎么好,便笑了笑,有意調(diào)節(jié)氣氛:“帶我來緬懷兒時了呀?要不講講,小時候在那張榻上尿過,在哪個板凳上挨過打?” “好不容易有點兒情緒全被你攪和了。”黑瞎子嫌棄地說,但不可否認,方才想起舊事的憂郁被顧然的玩笑打消了不少。 瞎子站起來,拉著顧然往后院走,“帶你看看我當年的收藏。” 后院里有個大水缸,瞎子推開之后露出一塊磚,在磚上拍了兩下,在另一個角落的地上便露出一個洞。 瞎子帶顧然順著地道下去,沒走兩步,顧然便聞到了酒香。 “你家酒窖?” 瞎子點點頭:“良辰美景,不得小酌幾杯?” 正月十五的晚上,確實算良辰,但美景?顧然想了想那一院子荒草:“美景在哪兒?” 瞎子提了兩壇酒,朝顧然揚了揚頭:“這不就是美景嗎?顧美人兒。” 顧然眨了眨眼,有點臉紅,一邊扭頭往外走一邊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br> 瞎子也知道院子里實在是臟得荒唐,倆人都不是樂意打掃的人。正月十五的月亮也沒什么特別的,外頭還冷得要命,就干脆去了屋里,歪在羅漢床上,一邊聊閑天一邊喝酒。 瞎子拿出來的酒確實是好酒,顧然酒量不錯,但半壇子下肚,也有些迷蒙的醉意了。 再后來夜深了,他看著瞎子直笑,然后又伸手摘下了瞎子的墨鏡,盯著他的眼睛,朦朧間竟看出些深深淺淺的情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