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而她們這些剛進來的宮女,是皇宮最低等的一類,根本沒有伺候皇上的資格,那些好的差事也輪不上她們,剩下的差事,略好些的當屬針工局,畢竟做針線比灑掃雜役強些,好歹有點兒技術含量,還能學點兒東西。 臨近京城,秦嬤嬤便跟她們普及了些宮里的規(guī)矩,順帶說了一下,她們有可能分到的差事,昨兒夜里,曉曉還聽見新巧跟春桃在一起嘀咕,想去針工局的事兒,可見針工局多搶手。 曉曉卻不想去,她很有自知之明,讓她成天做針線繡花,還不如殺了她痛快些,比起針工局,她倒寧愿當個干粗活的宮女,畢竟灑掃沒什么技術含量,大不了累點兒,好歹她能做得來。 再說,灑掃宮女低調(diào)不招眼兒,在這宮里,不招眼兒就意味著沒人嫉妒,沒人嫉妒就意味著沒人陷害,無數(shù)部的宮斗大戲告訴曉曉,皇宮是可怕的,這里頭的一草一木都帶著殺機,不能遠離,只能學著珍愛生命,這才是保命之計。 作者有話要說: ☆、第 8 章 曉曉這么打算著,秦嬤嬤問她的時候,她就照實說了,秦嬤嬤定定瞧了她半晌道:“你莫不是想進乾清宮?”曉曉愣了一下,忙道:“嬤嬤誤會了,筱筱也知針工局的差事輕松,卻不瞞嬤嬤,筱筱著實不善針線女紅,去了針工局怕給嬤嬤丟臉?!?/br> 秦嬤嬤倒是沒想到這一層,要說針工局的宮女,原不是這些半路出家的,以往都是五六歲就進宮,跟著教習嬤嬤學上幾年,才能進針工局,本不缺宮女,只因前幾年出了一檔子事。 先皇吃醉酒,幸了針工局一個宮女,那宮女倒也有些運道,只一回便有了龍?zhí)ィ幻行┎粷?,沒等孩子成形,給鄭貴妃知道,一碗墮胎藥灌下去,胎死腹中,連帶小命也丟了,便如此,鄭貴妃仍不罷休,尋了個錯處,把那些模樣兒出挑的宮女都發(fā)落了出去,到慕容丞相掌權新皇登基,宮里除了大齡宮女就剩下她們這些老嬤嬤,著實不像樣兒,慕容丞相才下令甄選宮女。 故此這針工局的宮女,也得從這些人里頭挑,雖說有這番因果,不像之前那般嚴格,但至少女紅針線要過得去才成。 秦嬤嬤先頭真沒當個事兒,莫說窮苦人家,就是世族千金,從小也要請人教針線,到了十二,繡個帳子做個鞋這樣的活計也該會了,哪想事與愿違,且這丫頭說的不錯,針工局掌事的沈秀蘭本就與自己有些嫌隙,這一番對自己送過去的人定會百般挑剔,春桃那手好針線,晾他挑不出什么來,只筱筱這丫頭去了,不定那婆子說出什么話來,自己惹一頓閑氣倒不防,只恐她要為難這丫頭,若真如此,豈不弄巧成拙。 又一想,自己的心意也算盡到了,她自己不爭氣也怨不得自己,想到此,只說了一句:“日后若有難處可去尚宮局尋我?!北闳チ?。 曉曉明白秦嬤嬤能說出這句話已經(jīng)仁至義盡,尚宮局在哪兒她都不知道,哪兒找去,況在這宮里,沒事就沒事,真有事兒了,尋她一個嬤嬤又頂什么用,個人混個人的日子唄,能吃飽穿暖保住命,就比在梨花村強。 這么想著,曉曉對于自己分到哪兒倒不大在意,想在意也沒用,這事兒由不得她,走一步瞧一步吧!反正從踏進宮門開始,自己這條小命就算交給老天了,大不了不就死嗎,沒什么可怕的。 這是曉曉給自己做的心里建設,也許改叫自我安慰更恰當些,最終曉曉分到了長春宮,跟曉曉一起分過來的是鄰村的胖丫頭槐花,也算熟人。 跟著領路的小太監(jiān),穿過長長的宮廊便瞧見一處殿宇,瞧著挺氣派,可不知怎地就帶著股子蕭瑟破敗的氣息。 領她們倆來的小太監(jiān)叫福安,不大,瞧著也就十一二的樣兒,人挺機靈,話也多,估摸這一路都等著自己跟槐花問他掃聽呢,偏遇上自己跟槐花兩個什么都不問,想來憋得夠嗆,到了長春宮前,再也忍不住道:“兩位jiejie倒真沉得住氣,也不問問這長春宮的底細。” 槐花這才小聲問了一句:“什么底細?” 福安來神兒了,抬頭瞧了眼長春宮的匾額,低聲道:“說起這長春宮,可了不得,住過好幾位得寵的娘娘呢,遠的不說,就說先帝那會兒可是貴妃娘娘的寢宮,整修了七八回,外頭還不大瞧得出,進去里頭你們就知道了,比皇后娘娘住的坤寧宮也不差什么?!?/br> 曉曉雖剛進宮,這個八卦也聽說了,這檔子事兒,想來天下沒有不知道的,死了的先帝如今被稱肅宗的那位,在位三十一年,先頭十年不說,后頭二十一年就喜歡鄭貴妃一個,據(jù)說這鄭貴妃狐貍精轉世投胎,生的妖嬈貌美,善彈唱,精歌舞,把先帝迷得,什么皇后嬪妃都顧不上了,就寵著她一個,只鄭貴妃說的話,就百依百順,抬舉了鄭貴妃的兄弟在朝堂作威作福不說,把先帝的三個皇子,毒殺的毒殺,賜死的賜死,禍害了多少忠臣數(shù)都數(shù)不清了。 總之,大夏朝到了肅宗這一代,簡直就是毀天滅地的災難,弄到肅宗臨死才開始發(fā)愁,自己的皇子一個個都死了,他晏駕之后,這大夏的江山托與何人之手。 鄭貴妃便提議從近支宗室中過繼一個來當太子,肅宗雖心里不愿,卻事到如今,也無他法兒,病榻前招來群臣說起此事,慕容丞相忽道:“萬歲怎忘了,尚有一位皇子,十年前長春宮白姓宮女所出?!?/br> 肅宗這才記起來當年的舊事,浴后見伺浴的宮女白氏,生的白凈溫婉,一時興起幸了她,過后怕被鄭貴妃知曉此事,鬧起來不得安寧,便把那宮女發(fā)落到冷宮里去服侍廢后,不想那宮女卻有了身孕,后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生下個皇子,養(yǎng)到了二歲自己才知曉此事,自然也瞞不過鄭貴妃,為此鄭貴妃尋死覓活鬧了一場,肅宗煩不勝煩,正想如何處置白氏母子,不想沒幾日一場大火,燒了冷宮,廢后連帶宮女母子葬身火海,才算了了。 記起此事,肅宗不免悔道:“夭壽的孩子,卿家提他有甚用?!蹦饺葚┫嗖诺溃骸跋雭碛猩裣杀幼o,當年殿下被宮人救出,流落民間,前日方被臣下尋回。”說著將一物呈與肅宗病榻之上。 肅宗勉力睜眼一瞧,正是當日自己贈與宮女的青龍佩,遂傳小皇子覲見,封了太子,三日后肅宗崩,遺旨貴妃殉葬,鄭貴妃一死,風光了二十年的鄭氏一族瞬間分崩離析,現(xiàn)如今大夏朝真正掌權的人便是扳倒鄭氏一族的丞相慕容蘭舟。 曉曉聽著這些都能想象其中的險惡,更何況當事人了,只不過無論多險惡都已是過眼云煙,原來這長春宮竟是鄭貴妃的寢宮,怪不得剛分她跟槐花來長春宮的時候,那些宮女太監(jiān)的目光那般怪異,想來都明白,鄭貴妃是小皇上的殺母仇人,小皇上既登了基,這長春宮既是鄭貴妃生前寢宮,又是小皇上生母當宮女的地方,自然是小皇上最厭棄的地兒,怪不得這長春宮看上去如此蕭瑟,想來自打鄭貴妃一死,這里就跟冷宮無異了。 想著這些,曉曉都沒聽清福安說的什么,這會兒回過神兒來,見他唾沫橫飛說的正起勁,不防長春宮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個沒什么表情的嬤嬤,年紀秦嬤嬤趙嬤嬤差不多,瞧那眉眼兒年輕的時候姿色定然不差,便如今仍可瞧出當年的影兒。 福安顯然嚇了一條,打了個激靈拍了拍胸脯:“哎呦喂,成嬤嬤不帶您老人家這么嚇人的,險些把小的尿都嚇出來?!?/br> 那嬤嬤并未理會他,只目光掃過自己跟槐花說了一句:“這兩個宮女是分到長春宮的?”福安忙點頭,跟曉曉槐花說:“這是長春宮的管事成嬤嬤,兩位jiejie以后聽嬤嬤的吩咐就是了,小的身上還有差事,得趕緊回去?!绷滔略掁D頭跑了,溜的比兔子還快。 曉曉槐花跟著成嬤嬤進了長春宮,真像福安說的,雖有些破敗,仍可看出以往的奢華,處處透著精致,地兒也大,正殿面闊5間,黃琉璃瓦歇山式頂,前出廊,明間開門,隔扇風門,竹紋裙板,次、梢間均為檻窗,步步錦支窗。明間設地屏寶座,左右有簾帳與次間相隔,梢間靠北設落地罩炕,為寢室。東西配殿各3間,前出廊,與轉角廊相連,可通各殿,南面的抱廈是院內(nèi)的戲臺,東北角和西北角各有屏門一道,與后殿相通。 想來當初那位鄭貴妃在此看戲的時候,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這里會如此蕭瑟,偌大的一個宮苑,算上自己跟槐花一共才五個人,成嬤嬤帶著兩個老宮女,連個太監(jiān)都不見,大約知道她們心里想什么,成嬤嬤沒什么表情的道:“這長春宮是個什么所在,想來你們倆心里頭也明白,不用我再多說了,以往倒是有幾個人,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我跟碧荷碧蓮三個守在這里,人少有人少的好處,你們倆跟著碧荷碧蓮分成兩班兒,每日把正殿跟東西配殿打掃一遍?!?/br> 吩咐過后就把自己跟槐花交給了后面兩個大宮女,碧蓮碧荷兩位姑姑先帶著她們住處安置下,又說了宮里的規(guī)矩,交代完后也到了晚飯時候,太監(jiān)送了飯來,比曉曉料想的要好,葷素各一,配上白飯就算沒什么滋味,至少能吃飽。曉曉剛還琢磨,瞧長春宮這破敗的樣兒額,能不能吃飽飯真是個問題,現(xiàn)在看來,運氣不差。 總而言之,曉曉在這長春宮算安置下了,過了半個月,曉曉漸漸適應了長春宮的生活,越發(fā)覺得這里合自己心意,人不多是非自然也少,活兒更輕松,每天把正殿配殿灑掃一遍,至多也就一個時辰,剩下的時間就沒事兒了,就算不出去,這偌大的長春宮四處逛逛一天也就過去了。 有時候,曉曉覺著自己運氣也不算太差,要是在現(xiàn)代,想來這里逛得買門票不說,還到處都是游客,現(xiàn)在倒好,就她一個,想怎么逛怎么逛,前頭逛完了逛后頭,這天過了晌午,跑后頭的戲臺上,逛了半天,累了就坐在戲臺邊兒上,瞧著下頭空落落的庭院發(fā)呆。 忽想起現(xiàn)代時去杭州西湖的時候,聽得昆曲兒,隔著水頗有味道,自己不大喜歡聽戲的,卻因那戲詞兒太美記住了兩句,貌似是這么唱的,想著便把那詞兒念了出來:“裊晴絲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停半晌整花鈿,沒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蹦钔炅?,曉曉自己不禁摸摸臉笑了起來,誰說古人保守來著,杜麗娘這幾句,她光念著都覺春情蕩漾的。 笑了幾聲,又坐了一會兒,估摸時候不早,曉曉站起來下了戲臺,等她走遠了,旁側的屏門處轉出兩個人來…… 作者有話要說: 發(fā)現(xiàn)自己真不適合寫皇宮文,查了一下午資料就寫出這么點兒,親們包含包含,等兩位男主一出來都是對手戲,就不用寫皇宮這些事兒了,好難啊,我寧可寫感情戲嗚嗚。 ☆、第 9 章 頭先走出一男子,身穿明紫色團領衫兒,頭戴窄翅烏紗帽,帽下長眉墨染,斜斜插入鬢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完美的鼻子下,削薄兩片唇,一張俊顏配上頎長挺拔的身姿,立在重樓之下,威嚴之中卻又透出幾分倜儻。 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大夏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慕容蘭舟,慕容蘭舟今天進宮是來探皇上的病。 自去年冬至宮宴之后,皇上就病了,太醫(yī)院請了脈只說偶感風寒,這偶感風寒一拖卻拖到了今年開春,仍不見痊愈,于情于理,慕容蘭舟這個丞相都該來問安,也不過走個過場罷了。 莫說君臣之間,幾百年過去了,這偌大的紫禁城里何曾有過半點兒真情,兄弟,姐妹,夫妻,乃至父子,無一不是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金碧輝煌莊嚴肅穆的殿宇下藏著多少齷齪,恐怕數(shù)都數(shù)不清。 慕容蘭舟一向不喜歡進宮,當年先帝在時,不得不進來,如今大權攬在自己手里,一應政事便挪到了丞相府,皇上住的乾清宮正殿已經(jīng)成了擺設,便每年三大節(jié)的宮宴,皇上也不過露個頭罷了,滿朝文武番邦各國,誰不知大夏朝掌權的是他慕容蘭舟,他已經(jīng)站在了頂峰,只差一步就夠著天了。 便如此,他也未覺著歡喜,每次進宮,仍覺心里那股郁悶之氣無處發(fā)泄,今兒從乾清宮出來,本想出宮回府,經(jīng)過長春宮后殿,忽聽見有人說話,便在屏門處住了腳,側耳聽了一陣兒,念的是南曲牡丹亭里里的幾句,倒是應景,聽聲兒頗為稚嫩,像個小丫頭,想來是今年新進宮的小宮女,只才十二的丫頭便有這般心思了不成,倒勾起了慕容蘭舟的好奇之心。 進了屏門,往戲臺上瞧了瞧,只見一個穿著綠色的衣裳小宮女,坐在戲臺邊兒上,兩條腿垂在戲臺下,兩只小手摸著臉傻笑呢,慕容蘭舟的角度瞧不清小丫頭的正臉,只看見她身后的大辮子,辮稍兒系著紅綢繩,因她搖晃著小腦袋,鞭稍兒也隨著一蕩一蕩的,慕容蘭舟不覺想起滌蕩在水邊的柳枝。 她的聲音雖稚嫩卻軟糯清甜,只是念出來,慕容蘭舟都覺異常好聽,一剎那,心里那股郁悶之氣倒沖散了不少。 慕容蘭舟并未進去,等曉曉站起來跑了,才走出來,瞧著那綠色的身影隱沒在長廊一頭,不禁搖頭道:“這丫頭倒是心大,分到這長春宮來,還能這般自在?!?/br> 身后的元忠道:“相爺,要不要屬下……” 元忠沒說完,慕容蘭舟搖搖頭:“你沒瞧見她自己樂著呢嗎,何必我多此一舉,沒準倒討嫌了,走吧,該回府了?!鞭D頭步出屏門出宮去了。 曉曉哪知自己難得發(fā)回sao,還給人聽了去,從后殿回來,剛進屋就看見春桃跟新巧來了,想起來,曉曉都覺的好笑,路上新橋跟槐花吵了那般厲害,進了宮都沒說一句話,可自打自己跟槐花分到長春宮,新巧跟春桃得了閑,便來找她們說話兒,才半個月都來三趟了,槐花性子雖有些悶,她們來的多了倒也有說有笑了。 春桃分到了針工局,新巧分在了乾清宮,春桃還好,心眼多卻不多話,每次來都是新巧嘰嘰喳喳的說個沒完,她只是在一邊兒要不笑,要不附和兩句。 而新巧說的內(nèi)容,不外乎就是顯擺她分的差事多好,多清閑等等,曉曉進來的時候,正聽見她拉著槐花說慕容丞相進宮的事兒。 一見曉曉進來,新巧站起來,過來挽住她的胳膊:“你這丫頭跑哪兒去了,我跟春桃都來半天了,你再不回來都要走了呢?!?/br> 曉曉在那邊兒銅盆里洗了手,也不用帕子,甩了甩手上的水道:“走便走了,反正你的差事清閑,得空再來也一樣?!?/br> 新巧嘟了嘟嘴,不樂意的道:“是誰說,進了宮我們老鄉(xiāng)該彼此照顧多親近的,你這是嫌我來找你了不成?!?/br> 新巧小性兒,吃不得話兒,曉曉知道她要惱,想來在宮里各自活著已不易,何必讓她不痛快,便道:“我不過說說罷了,這不回來了嗎,你剛說慕容丞相進宮了,想來一個老頭子罷了,有什么可說的。” 新巧一聽慕容丞相,便忘了惱,眼睛發(fā)亮,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似的:“什么啊,誰說是老頭子了,瞧著跟我大哥差不多大,長得可好看了?!闭f著小臉都紅了起來,手指頭上的帕子繞來繞去,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兒。 曉曉忍不住失笑,便逗她道:“你怎瞧見他了?” 新巧紅著臉道:“慕容丞相來的時候,我正在前殿院子里澆花呢,遠遠瞧見他從廊子里過去的?!?/br> 曉曉眨眨眼跟春桃槐花道:“不成想咱們新巧倒是個千里眼,那乾清宮的院子多老大,她在院子里澆花,慕容丞相從一頭的廊子上過,新巧都能瞧出人家長得好看來?!?/br> 曉曉一句話,引的槐花跟春桃都笑了起來,新巧惱起來:“我早知道你這張嘴厲害,我是說不過你的,這便回去了?!闭f著要走,給春桃一把拽了回來:“不過玩笑罷了,新巧姐怎就真惱了,正事兒沒說呢,你走了哪成?!?/br> 曉曉也倒了一碗水塞到新巧手里:“呶,我們這里比不得你乾清宮,有敞著口的好茶供著,喝碗白水潤潤嗓子吧?!?/br> 新巧瞪了曉曉一眼,也覺自己有些小心眼,噗嗤一聲笑了,接過去喝了一口道:“今兒來卻真有事兒呢,前兒翠兒來尋我,說過后兒十六是秦嬤嬤的生日,旁人不管,只咱們一車的六個,既是一起來的,又是鄰村,都蒙了秦嬤嬤照顧,若單個置辦東西給秦嬤嬤上壽,不說咱們沒那些錢,就是置辦了,恐秦嬤嬤也不收,倒不如每人拿出些幾個錢來湊在一起,置辦一桌酒菜與嬤嬤上壽,也是咱們個心意,正巧翠兒在御膳房當差,做這些也不難,她不便來你們這兒,就托我跟春桃來詢你們的意思?!?/br> 曉曉一聽,暗道自己倒真是個窮命兒,昨兒晌午才放了月錢,她跟槐花剛進宮的宮女,每月三兩銀子,說實話,曉曉覺著這工資算挺高了,在宮里吃穿住行都不用花錢,這錢等于干落下的,倒是前兩天,新巧來的時候跟她說,她們這樣剛進宮的宮女,發(fā)了月錢一大半都要孝敬上頭的管事嬤嬤,曉曉琢磨大概就是古代的職場賄賂,自己既來了也該入鄉(xiāng)隨俗。 昨兒放了月錢,跟槐花兩人商量著一人拿出二兩來,交給碧蓮姑姑,碧蓮姑姑倒是沒說什么,拿著銀子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還給她們道:“嬤嬤說了,你們也不容易,統(tǒng)共就這倆眼珠子,以后出了宮還指望這錢活命呢,你們孝敬了她,她拿著也不落忍,自己存著吧,莫亂花?!?/br> 曉曉自然歡喜,心說那成嬤嬤瞧著終日冷著一張臉,一副不好相與的樣兒,心眼兒倒好,這才有了三兩的存項,還沒捂熱乎呢,今兒春桃跟新巧就來討了。 曉曉還沒說什么,槐花先開口道:“翠兒說咱們一人湊多少份子?” 新巧道:“這個翠兒倒是跟我提了,她跟御膳房的小太監(jiān)福貴說的上話兒,問了福貴,福貴說,切幾個冷盤,再抄幾個熱菜,弄只雞一條魚,加上酒怎么也要五兩銀子,一總算下來,咱們六個人一人拿一兩銀子足夠了?!?/br> “這么多?。 被被ㄓ行┥岵坏?,曉曉倒是松了口氣,她還真怕新巧都要了去,自己又成了一窮二白。 就聽槐花小聲道:“什么酒菜這樣貴,用得了六兩銀子,當初我哥娶媳婦擺了好幾桌也沒使這么多呢。” 槐花一句話說的的新巧惱了,蹭一下站起來道:“你當宮里還是你們村呢,宰只豬就能娶媳婦兒了,秦嬤嬤在宮里這么些年,什么沒見過,尋常的席面哪入得了她的眼,咱們扣扣索索置辦一桌,回頭人家瞧不上,這臉我可丟不起,再說,人家御膳房的人就白使喚了,跟咱們一不沾親二不帶故的,憑啥白給咱們忙活,不得給人家?guī)讉€跑腿兒錢,你不想出拉倒,不算你這份,我們幾個湊也一樣?!?/br> 槐花聽了忙道:“我,我也沒說不出,不過嘮叨一句罷了,你倒數(shù)落了我一車話。”曉曉見這倆又要吵,忙道:“行了,行了,本來是好事兒,回頭吵起來,卻成了壞事?!闭f著去炕上翻出自己的包袱,拿出二兩銀子來塞給新巧:“這是我跟槐花的,你先拿去,回頭在哪兒擺席,你再來知會我們一聲?!?/br> 新巧收了銀子道:“我這也是多事兒,倒惹了嫌,當你們這長春宮我多樂意來呢,我們宮里的姑姑都跟我說,讓我少來這兒呢,省得沾惹了晦氣,只我瞧著咱們都是老鄉(xiāng),想著這番趁著秦嬤嬤生日,你們倆好好央求央求她,給你們換個旁的差事,總好過在這里頭待著,什么時候是個頭呢?!?/br> “好,好,我跟槐花都知道你是好意,我們領情,回頭真得了好差事,必不忘新巧姐今兒這番大恩?!睍詴詭拙浜迷捳f的新巧臉色緩下來,拿著銀子跟春桃走了。 曉曉回頭看著槐花,槐花低下頭,半晌拿出一兩銀子塞給曉曉,悶聲道:“我,我也不是舍不得銀子,我娘病了一年了,選宮女的信兒一出來,我娘強掙著起來,給我做了一身棉襖棉褲,就怕我在宮里冷著,我是想著,多攢幾個錢,得機會捎回家去給我娘治病。” 她這么一說,曉曉倒想起喬家爹來,只自己畢竟不是他們親生女兒,總覺著把自己換了五兩銀子留下就仁至義盡了,或許有些自私,但讓她把自己這點兒月錢捎回去,她還真不樂意,這可是她的保命錢,在宮里混到二十五出宮后,就指望這個呢。 喬家爹娘的日子艱難,自己在宮里也不易,不定那會兒小命就沒了,這銀子是自己的后路,她不能斷了自己的后路,先把自己顧好,再去顧別人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 章 轉過天兒,新巧送了信兒來道:“旁處也不便利,秦嬤嬤住的尚宮局西邊兒的留翠亭倒清凈,離著御膳房也近,咱們過去也便利,我一早跟姑姑告了假,明兒不等天黑就先過去,幫著翠兒收拾,春桃哪兒也說好了,可兒跟春桃分在一處,也不難出來,倒是你們這長春宮,怕就怕姑姑刁難,到時可怎么好?” 槐花眼巴巴瞅了曉曉一眼,曉曉道:“我們宮里的兩個姑姑性子好呢,更何況,秦嬤嬤是宮里的老人,逢著嬤嬤的好日子,想來這點情面還是有的,你放心,天一黑我跟槐花就過去?!?/br> 新巧這才去了,等她走了,曉曉心里也不免有些敲鼓,長春宮如今冷清的連點兒人氣都沒有,統(tǒng)共就成嬤嬤跟碧蓮碧荷兩個大宮女,再就是自己跟槐花,雖說前兒自己跟槐花的月錢銀子成嬤嬤沒收,這出長春宮的事兒卻沒譜。 可自己的大話都說出去了,也只能趕鴨子上架,到了晚上,等碧蓮碧荷兩人回屋,曉曉是又倒茶又端洗臉水,殷勤的不行。 碧蓮平日不大愛說話兒,也就詫異的瞧了曉曉一眼,碧荷倒是笑了一聲道:“你這丫頭今兒怎這般殷勤上了,趕是有什么事兒要求我們不成?” 曉曉嘿嘿笑了笑,就著話頭忙道:“其實也沒什么事兒,就是明兒是秦嬤嬤的生日,我們幾個這一路蒙嬤嬤照顧,便想著盡些心兒,湊份子弄了些酒菜,只當給嬤嬤上壽了?!?/br> 碧荷道:“真就讓我猜著了,得了,這也是你們的一番心意,我們?nèi)魯r著,倒顯得不近人情,去吧,早去早回?!?/br> 曉曉跟槐花一聽,高興的不行,謝了兩位姑姑,轉過天瞅著天黑了,兩人提著一個燈籠,從后殿的屏門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