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目標地是巴丹吉林沙漠附近的一個無名的小鎮(zhèn),根據路線指示,遠藤凌川最后出現的,就是在這個無名的邊陲小鎮(zhèn)。 這是一個無名小鎮(zhèn),佇立在荒漠邊上的一個無名小鎮(zhèn),開車穿過一望無際的戈壁灘和荒漠,再越過那一片黃色的胡楊林遠遠就能看到了。 小鎮(zhèn)顯得很陳舊,沒有江南水鄉(xiāng)那樣的依山傍水,春光綺旎,這里顯得有些蒼涼,狹窄的街道,腳下的街道沾滿了塵沙,偶爾可以見到幾個悠閑的婦女,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說笑嬉鬧,講的都是當地的方言,兩人都聽不懂。一個寫生的旅人正背著寂寞的行囊,站在小鎮(zhèn)口久久遙望著這座小鎮(zhèn),時而皺眉,時而微笑。到處可以看見老阿婆們坐在街道邊,眼前擺著自己納的鞋墊,還有一些小孩的小布鞋,或者是一些小小的飾品,幾個小孩正在街邊互相打鬧著,整個小鎮(zhèn)似乎就這樣籠罩在一份淡淡的朦朧里,帶著一些泛黃,仿佛很多很多年前的一張古老的相片,浮動著泛黃的回憶,顯得有些陳舊。 吉普車很快就駛進了小鎮(zhèn),行人們有些詫異的望著那車子一眼,很快又繼續(xù)自己的事情。 找了很久,才找到小鎮(zhèn)上唯一的一間小旅館,還好,小鎮(zhèn)人口流動不大,小旅館很空。 “老板,我們住店?!钡统恋穆曇趔@醒了靠在柜臺上打盹的店老板。 搖了搖頭,眨了幾下眼,打了個哈欠,才抬頭望了望眼前的一男一女,豆大的圓圓的眼睛劃過一道贊嘆,不禁有些發(fā)傻。 ‘咚咚’星夜微曲折手指輕輕地扣了扣柜臺,“我們訂一間雙人間?!?/br> 清涼的嗓音傳來,店老板才勉強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很快的從抽屜里拿出一把鑰匙,遞給了戰(zhàn)北城,“好的,二樓第二間,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我說,對了,請在里登記一下你們的資料?!?/br> “嗯?!睉?zhàn)北城應了一聲,很快拿起筆在那張登記表上唰唰留下幾個字,然后就提著行李拉著星夜往樓上走了去。 房間很簡陋,一張簡單的雙人床,一張梳妝臺,一張茶幾排著兩張椅子,再配著一個小小的衛(wèi)生間,僅此而已,連電視機都沒有,更不用說什么電腦了。 店老板送了一些茶水跟點心上來,很快又退了下去。 星夜平靜的將黑色背包往梳妝臺前的椅子上扔了去,往床邊走了過去,翻了翻那床,沒有發(fā)現什么不對,便立刻將自己拋進床內。 “你確定父親真的在這里嗎?這里可是連一間旅館都難找。”略微有些疲憊的聲音響起。 “嗯?!睉?zhàn)北城緩緩的將手上的行李袋放到了床邊,脫下身上的風衣往床上扔了去,轉身走過去,隨手倒了兩杯茶,“一個小鎮(zhèn),找人不會太難,剛剛那個行人也說了,這里是鎮(zhèn)上唯一的一家旅店……,等等,唯一的一家旅店?” 而這時,星夜也機靈的爬了起,秋瞳淺淺,幽然望著戰(zhàn)北城。 “我們馬上去找店老板問問?!闭f著便一手抓過衣服往肩上披了去,匆匆忙忙的出了門,星夜則是急切的跟了上去,滿頭凌亂的長發(fā)都沒來得及清理。 店老板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正專心致志的打著算盤,掐著手上的賬本算著帳。 “老板?!睉?zhàn)北城大步的走到了柜臺前,輕扣了一下桌面,老板很快就抬起了頭。 “兩位還有什么地方需要幫忙的嗎?”老板很和善的開口詢問道。 “我想請問一下,這里是不是住著以為叫遠藤凌川的旅客?老板,麻煩你幫我查看一下,他是不是就住在這間旅館里,剛剛聽人說你這里是鎮(zhèn)上唯一的一間旅館,他肯定就是住在這里,麻煩你幫我找找。”店老板的話一落,星夜那清涼中略帶著急促的語氣馬上就傳了過來。 “星兒,你先不要著急,慢慢聽老板說。”戰(zhàn)北城安慰了星夜一句,然后才轉頭對著老板開口,“麻煩你幫忙查查,謝謝?!?/br> 店老板立刻微笑的回答道,“這里并沒有什么遠藤凌川,這旅館里也就那么幾個旅客而已,沒有姓遠藤的旅客,抱歉。” 聞言,星夜那張明澈的笑臉立刻就暗了下去,清眸也開始黯淡了起來。 而戰(zhàn)北城卻皺了皺眉,若有所思的瞇起眼,想了想,又問了一句,“那有沒有一個叫北川一粒的人?” “抱歉,這個名字也沒有聽說過?!钡昀习逍Φ馈?/br> “那附近還有別的小鎮(zhèn)或者村莊嗎?”戰(zhàn)北城低沉的問道。 店老板搖了搖頭,“我們這里是這邊荒漠唯一的一個小鎮(zhèn)了,再往里面,就是額濟納大漠了,那里沒有任何的人煙,連一根草也沒有,更別說什么村莊小鎮(zhèn)了,哦,那里倒是有一座死城,早幾百年就消失了荒廢掉的死城,連瘋子也不會去的地方?!?/br> “那我能不能看一下你這里的旅客登記資料?”戰(zhàn)北城并不死心,他相信自己調查出來的結果。 “這?”店老板有了一些為難。 “放心,我們只是在尋找一個失蹤了很久的親人,希望你能行個方便,謝謝。”開口說話的,是星夜,誠摯的語氣令店老板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好點了點頭,從抽屜里拿出一大沓資料,遞給了戰(zhàn)北城,“就是這些了,堆積了好幾年了,有些老旅客認識了就沒有在登記,只是在之前的登記表記個數就行,你們慢慢看吧?!?/br> 星夜很快就搶過了戰(zhàn)北城手上的資料,一臉的希翼,仔細的翻看著,很快,隨著手上的資料越來越薄,星夜也漸漸的慌了起來,還是找不到! 淺淺的吸了口氣,才繼續(xù)著手上的動作,終于,一張龍飛鳳舞的字跡映入了眼簾,看到右下角那個新簽下的日期,清眸終于迷蒙了起來,喉嚨有些梗塞了起來。 緩緩的拿出那張資料,雙手竟然有些怎么也抑制不住的顫抖,抬起頭,有些脆弱的望著戰(zhàn)北城。 大手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那瘦弱的肩膀,接過了她手里那張資料,遞到了店老板的跟前,“老板,這位旅客現在是否還在這里?” 店老板緩緩的接過那張資料,看了幾眼,然后笑道,“原來你們要找那川先生啊,他最近才剛剛回來的,不過,他現在并不在鎮(zhèn)上,好像去了大漠深處,那天見他買了一大堆的干糧,一大早就出發(fā)了,挺可憐的一個人,他來過這里好幾次了,從來沒有見過他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是耳朵不太好使還是不會說話呢,不過,他每次一來,都會給小鎮(zhèn)口的那個賣草帽的聾婆子畫上一張畫像,那畫可真是畫得好呢,跟真的似的,而且,他每次一來總會在小鎮(zhèn)上住上一段時間,兩三個月吧,后來,我看他這么長住著不方便,就將一件小鎮(zhèn)口的一間房子租給他了,對了,他還親手給我畫了一張黃昏大漠圖作為答謝禮物送給我呢,喏,你們看,我把它掛在大廳里,就是那幅畫!” 店老板說著,便伸手往大廳里頭的那面墻指了去。 星夜詫異的轉過頭一看,熟悉的場景,熟悉的字跡,除了她的父親遠藤凌川,還能是誰的? ‘遺忘在記憶里的黃昏大漠——北川一粒。’ “是他?!毙且购鋈恍Φ脿N爛,但那明澈的笑容里卻是染著一絲悲傷,輕輕地合上眼,良久才睜開,悄然地問了店老板一句,“他去了哪里?” 店老板搖了搖頭,“那天只是見他往大漠深處的方向走了去,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聽說去尋找什么東西吧,聽說大漠深處偶爾也可以見到一小片的綠洲,哦,還有一個可能,他也可能去了黑城。” 這個那川先生一向很古怪。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星夜又問了一句。 店老板頓時皺了皺眉,想了想,然后才回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川先生一般出門都會要過上一兩個禮拜才會回來,回來休息一段時間又繼續(xù)出去,兩三個月之后就會離開了,一個人,行蹤不定?!?/br> “可以帶我去看看他住的房子嗎?”平淡的語氣很是平靜,星夜抬眼望著店老板,“拜托你了?!?/br> 店老板嘆了口氣,只好點點頭,將資料收了回去,鎖上抽屜,然后從柜臺里走了出來…… 那是一間小小的土房子,有一些柵欄圍著,就在一棵大大的胡楊樹下。 “就是這里了。”店老板站在小鎮(zhèn)口遙遙地指著那個小小的房子開口道,“對了,那川先生好像也是大前天回來的,這會兒,估計是要再過上幾天才回來,你們可要至少等上好幾天了?!?/br> 戰(zhàn)北城點了點頭,對店老板道謝,“謝謝你,你有房子的鑰匙嗎?我們想進去看看。” “這,這是那川先生的房子,這樣恐怕不太合適?!崩习逵行殡y的望著戰(zhàn)北城。 “算了,那就不為難你了,謝謝你。”星夜很快就從恍惚之中回過神來了,有些感激地望了店老板一眼。 “不客氣,哦,對了,那個聾婆子就是我說的那個人,那川先生平時很關照她?!钡昀习逵种噶酥缸谛℃?zhèn)口的那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先回去忙,我們想到處逛逛?!?/br> “好的,那我先回去了。” 說著,好心的店老板很快就踩著匆忙的腳步離去。 戰(zhàn)北城低下頭望了望一臉淡雅的星夜,臉上已經恢復一如既往的毫無褶皺,似乎反應很平淡。 “走吧,過去看看?!甭氏忍嶂_步走了過去,高大的身影在昏黃的夕陽里被拖得老長老長。 星夜很快也跟了上去。 輕輕的打開柵欄,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碎石小路,院子里很小,也很荒蕪,長著很多枯黃的雜草,一看就知道這房子平時沒什么人氣,房子有些陳舊,門上的朱紅早已經褪了色,門板也顯得很陳舊。 星夜輕輕的推了推門,門卻紋絲不動,只好抬著眼望著戰(zhàn)北城。 戰(zhàn)北城了然點點頭,很快就從衣袋里掏出一把鋒利的小刀,往鑰匙孔里探了去,撥弄了幾下,門很快就被打開了。 一股熟悉的梔子花夾著一道淡淡的檸檬殘香馬上撲鼻而來,房間的光線并不是很好,有些昏暗,但是聞著這股熟悉而遙遠的氣息,星夜頓時有些怔住了。 很整齊簡單的一間房子,狹窄的白色單人床,一張半舊的茶幾兩邊配著四張椅子,很潔凈,床邊立著一個小小的書柜,上面很空,除了幾本書跟幾沓厚厚的稿紙之外,就是整齊的擺放著一些形狀各異的石頭,床頭則是放著一疊整齊的衣物,跟一個旅行袋,房間很干凈,靠南的那面窗戶緊閉著,窗臺上種著一個鮮綠的仙人掌。 星夜緩緩的走了過去,打開了窗戶,一縷陽光很快就照了進來,悠然閉上眼,吸了口氣,才轉過頭望著正一臉擔憂的望著自己的戰(zhàn)北城,釋然的開口,“他一定就在這里,二十多年了,仿佛,也就是只記得這道淡淡的味道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老了很多,記憶之中的父親總是像一個天使一樣,帶給我的,不僅僅是細心的呵護,更是教會了我許許多多的東西,每次跟他去夕陽的海邊,就是我最幸??鞓返臅r光,總感覺他的出現,就好像你出現一樣,總是披著一身的陽光?!?/br> 戰(zhàn)北城將手里的小刀收了回去,拉了張椅子,緩緩的坐了下來,壓低了嗓音開口道,“父親跟母親是怎么回事?” 一直沒有問出口的問題,終于說出口了。 星夜并沒有太大的驚訝,回到戰(zhàn)北城的旁邊坐了下來,“我該怎么跟你說呢?” 說著,便幽然低下頭,思索了很久,才低聲回答,“父親,他活得很卑微。他本來也應該是光芒萬丈的人,就是因為一個永遠不會愛上他的女人,他放棄了一切,卻換不來母親片刻的傾心,這樣的痛苦別人很難體會得到?!?/br> “父親一直說,他還欠著母親一個婚禮,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補得上,可惜到現在,已經永遠沒有機會了,之前,我一直很不明白,父親為什么會就這樣丟下我跟母親,但后來,我很快就明白了,沒有了希望的等待,就只能……” 戰(zhàn)北城那深沉的眸子微微沉了下去,終于沒有再追問,而是抬頭環(huán)視了這間房子一圈,而星夜卻已經朝床頭走了過去,緩緩地拿起了那一疊整潔的衣服,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他也不會一時回來這么快,天黑了,我們先回旅館,留個便條讓他知道我們來過就行?!睉?zhàn)北城建議了一聲。 星夜這才慢慢地將衣服放了回去,星眸一轉,溢彩漣漣,從書架上拿下筆跟紙,很認真的在紙上寫下了這么一段話: ‘因為一直等不到您,所以星兒找過來了,如果您看到了這張紙條,請您停下前行的腳步,回頭看看我,哪里也不再去,等著我。——你的星夜’ 將紙條放在茶幾上,拿一只杯子壓住了,最后看了這個小屋一眼,然后便戀戀不舍的離開了。 然而,時間過得飛快,接下來的幾天里,星夜跟戰(zhàn)北城也去了大漠,是去了遠處的小綠洲,不算大漠深處,勉強可以駕車。本來也是想就這么干坐著等的,但星夜按耐不住了,就想讓戰(zhàn)北城在小鎮(zhèn)里等著,而她則是一個人獨自去大漠,但戰(zhàn)北城想也沒有想直接拒絕。無奈之下,只好交代了店老板幾句,準備好了干糧,便駕車出發(fā)了。 拖著一個疲憊的身軀回到小鎮(zhèn),已經是五天后的事情,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寒風呼呼直吹,沙塵不斷,小鎮(zhèn)上一大半的燈都已經滅了,只留下幾盞稀稀疏疏的點綴著這個小鎮(zhèn),昏暗的燈光還不足以照亮腳下的路,呼嘯的狂風不斷,到處傳來一陣‘嘩嘩’的撞擊聲,空氣里潛著一絲森冷。 消瘦而寂寞的身影踩著沉重而疲憊的腳步從狹窄的街道上走過,手里拿著一個手電筒,肩上是那沉甸甸的黑色背包。 一路直走,直到小鎮(zhèn)口的胡楊樹下才轉過方向,朝那個小房子走了去,很快的打開了柵欄門,踩著碎石小路,緩緩的從衣袋里掏出鑰匙,開門。 微弱的油燈也點了起來,燈光很幽暗,將肩上的行囊往椅子上放了去,借著昏黃的燈光,將行囊內的那幾張畫拿了出來,隨手放到了茶幾上,然后又緩緩往茶壺摸了去,發(fā)現已經空了,枯瘦的手指很快就端著茶壺,跟那幾個茶杯往屋外走了去…… 而同一時刻,小旅店門外,一輛吉普車緩緩地出現了。 車子靠邊停了下來,車門很快就被打開,星夜跟戰(zhàn)北城很快就下了車。 “老板,有沒有見到他回來?”一進門,星夜便立刻問了店老板一句。 “還沒有,我今天坐在這里一整天了,還是沒有見他回來?!钡昀习宄谅暬氐?。 星夜點了點頭,秀眉間藏著濃郁的的疲憊感,清淡的聲音帶著一絲細細的沙啞,“嗯,我知道了,給我們弄點晚飯吧,可以的話,弄條魚,謝謝你?!?/br> “好的,小姐不用客氣。剛好今天從別處弄來一批魚,呵呵,小姐真有口福?!?/br> “老板,先給她弄些熱水,好好洗洗?!钡统恋纳ひ繇懫?。 “好的,我馬上讓人給你們送過去?!?/br> “走吧,上樓好好泡一個澡?!睉?zhàn)北城有些心疼的望了那張疲倦的臉,壓低聲音開口道。 星夜點了點頭,有氣無力的上了樓。 體貼的幫她把衣服準備好,熱水也很快就送了上來…… 秋天的大漠還是挺冷的,尤其是像現在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的夜晚,天外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在大漠里轉了些日子,把兩人的體力都消磨得差不多了,但遠藤凌川依然還是不見人影。 但也沒有聽見星夜埋怨過一聲,經過這幾天的長途跋涉,讓戰(zhàn)北城更加體會到了這女人隱匿的冷淡的外表下,其實還有著一顆堅韌的心。 “在想什么?”晨霧般清淡的語氣悄悄的擦過了耳際,戰(zhàn)北城很快的抬起頭,才發(fā)現星夜已經洗好了,正擦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fā)站在自己面前。 “沒事,餓了嗎?我們先吃飯。”說著,便緩緩地往桌邊坐了去。 “還真有點餓了?!睂⒚硗伪成蠑R了去,然后在戰(zhàn)北城對面坐了下來,很快,一塊大大的魚rou就放進了她的碗里。 “我們明天回去吧。”星夜一邊吃著某人夾過來的魚rou,平靜的開口道,看似平淡的語氣里夾著一絲隱忍的疼痛。 戰(zhàn)北城稍稍一滯,執(zhí)著筷子的手停了下來,漆黑的眼睛沉淀著一絲柔和與憐惜,視線靜靜的落在對面埋頭吃飯的女人的身上。 “你那邊耽誤不了,而且……,三天后,是母親的忌日?!彼盅a充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