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jié)
“夏家!貪污腐敗!結(jié)黨營(yíng)私!忤逆犯上!罪該萬死!” 蔣祁說罷,單手叉腰冷冷笑著,這時(shí)候,另一群人涌進(jìn)門來,仔細(xì)一瞧,皆皆是蔣家之人。為首的是蔣家太太王氏,近旁服侍的是姨娘周氏,王氏另一邊則是蔣家二爺蔣初和蔣初媳婦林氏,身后還有其他幾位蔣家庶子庶女和丫鬟婆子。眾人此時(shí)進(jìn)門,必然是聽到蔣祁所言了,然而王氏只略耷了下眼皮,接著便看向身旁蔣初,那蔣初自然道:“我去請(qǐng)哥哥來?!?/br> 小二們縱不認(rèn)得蔣家人,見這陣仗也知該去請(qǐng)掌柜的來了,于是慌忙在前帶路,領(lǐng)蔣初上了二樓。這一眾人皆皆錦衣華服,如今不言不語杵在門口打量著,大堂里即刻就鴉雀無聲,連幾個(gè)分明衣著華貴的也不大有興致上前搭話,正是靜謐時(shí)候,便聽姨娘周氏輕聲又急切地叫蔣祁:“祁兒,你還不過來。” 那蔣祁一愣,這才收了腳理了袍子,上前行禮說:“祁兒見過太太。問太太安?!?/br> 云卿總以為,這被蔣祁害死的云湄的孩子無論如何都姓蔣,蔣家人縱不喜歡云湄,也不至于丁點(diǎn)兒不在乎這孩子??墒菤⑷藘词志驮诟?,蔣太太王氏卻平和笑道:“祁兒來得甚是早?!?/br> 蔣祁嬉皮笑臉地嚷道:“那是,大哥的茶坊開張,我們這做兄弟的能不來捧場(chǎng)么?來人,賀禮抬上來先給太太瞧瞧?!?/br> 姨娘周氏呵呵直笑,巴巴望著王氏。王氏便道:“給你大哥的,倒叫我看什么?” 蔣祁一邊招呼人將一擔(dān)紅紙覆蓋的東西抬到門口,一邊笑說:“太太與大哥母子情深,心意相通,自然比我們兄弟更親近些。我雖有意討大哥的好,可也要太太先過目了,若太太說不合適,我立刻再去換也不遲??倸w今兒是必定要好好給大哥添福添喜的?!?/br> 一眾蔣家人便都笑了。蔣祁便將紅紙揭開,乍然可見一筐銀光閃閃的東西,仔細(xì)一看,原是銀做的稻米粒,另一筐金光耀眼,乃是金做的茶葉片。一時(shí)大堂中除云卿和那看不見的老瞎子外,都震驚得倒抽一口氣。 “祁兒破費(fèi)了,”王氏道,“你大哥素不缺金銀,并不在意這些?!?/br> 周姨娘忙幫腔說:“畢竟是一番心意——” “自然不只是為大哥送金送銀的,”蔣祁打斷周姨娘,對(duì)王氏解釋道,“祖父曾說過,要我等蔣氏子孫安心做茶,用心做茶,做到人人飲蔣家茶如人人吃江淮米,讓我蔣家茶得到天下的認(rèn)可和贊譽(yù)。今日大哥茶樓開張,我這做兄弟的琢磨著定要尋一樣大禮敬上,然而我蔣家一應(yīng)不缺,尋常玩意兒大哥也瞧不上,因此思前想后,念著送珠玉不如呈組訓(xùn),這才拿來這般的賀禮。若非方才與人爭(zhēng)論了兩句,此刻本該已將禮呈上了?!?/br> 云卿低低冷哼了一聲。與此同時(shí),卻聞得那老瞎子哈哈大笑起來。 王氏等人女眷居多,雖物華商賈之家對(duì)此約束不多,然而畢竟外出走動(dòng)得甚少,更別說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又更別說出現(xiàn)在如這老瞎子一般窮酸卑賤之人面前。因此聽這老瞎子一笑,幾個(gè)蔣家女眷低低驚呼起來,下意識(shí)就要往后躲,那王氏卻往身后瞟了一眼,雖目光古水無波,卻登時(shí)就鎮(zhèn)住了場(chǎng)面。 那老瞎子卻仿佛看見此番情景一般,輕拍了鼓面兒道:“大類也!大類也!” 王氏神色仍未有變,那周氏卻是下意識(shí)問說:“大類什么?什么大類?” 蔣祁懶懶散散不在意道:“這老瘋子恐是瞎了心眼子了,說咱們蔣家,大類夏家,可真是夠好笑的?!?/br> 王氏略睜了眼,平靜地將老瞎子盡收眼底,接著又半耷下眼皮,一心等蔣寬。 正是此時(shí),卻見芣苢偷偷使了個(gè)眼色,往樓梯口看去。云卿一看,見蔣寬扶著云湄,身后跟著蔣初,三人正下樓。蔣寬一看見蔣祁神色便冷了幾分,比方才面對(duì)她時(shí)更為陰冷些。 云湄身子未曾大好,蔣寬小心扶著她,沒有心思再看旁人。一時(shí)只見男的器宇軒昂,女的優(yōu)雅嫻靜,又一副鶼鰈情深狀,端的是羨煞旁人。堂中座下有蔣寬舊友,見他二人下樓便起身上前問禮。待有人喚云湄“大嫂”或“弟妹”時(shí),便見云湄羞赧一笑,端莊回禮,婉約賢淑,頗得人贊,蔣寬見狀亦甚是歡喜。 蔣祁一聲哼笑,乖順地上前行禮說:“恭喜大哥?!?/br> 蔣寬穩(wěn)穩(wěn)攬著云湄,直接略過蔣祁,上前見過蔣太太王氏說:“太太樓上請(qǐng)?!?/br> 蔣祁兜一兜袖子,微微瞇著眼轉(zhuǎn)了身,王氏看見便提醒蔣寬:“祁兒送了賀禮來,先命人收了吧,莫擋了路?!闭f著如蔣寬看不見蔣祁一般,也完全看不見云湄似的帶一行人跟著蔣初去了,才略走兩步,卻聽得蔣寬冷冷道:“送祁三爺?!?/br> 小二一愣,猶猶豫豫正要上前。卻聽蔣祁嬉皮笑臉地說:“大哥不必,我也見了個(gè)不大想瞧見的人,這就正打算告辭呢??蛇@賀禮太太都已過目了,煩請(qǐng)大哥還是收了吧!” 知情人都曉得他所指何人,云卿神色更為不善,卻見云湄略移開目光,面上仍是笑,只是分明已不大自在了。 蔣寬見狀,略一思索,忽朗聲笑道:“好,極好。吩咐下去,今日全馥芬開業(yè)大吉,蔣家大爺和大奶奶為答謝眾貴客賞臉,凡買我蔣寬茶者,送一兩金茶葉,送完為止。至于那銀稻米,一半送至東山香巖寺添香油錢,一半買成真稻米,今日正午時(shí)全馥芬前給散嘍,阿初,交給你做?!?/br> 蔣初優(yōu)雅點(diǎn)頭道:“是,大哥?!?/br> 一時(shí)大堂中人議論紛紛,都大贊蔣寬。便有人揶揄那老瞎子說:“這蔣家縱有千般的不是,這小一輩兒卻也出了這蔣大爺,往日種種不提,今日正經(jīng)做生意,人又仁義大方,畢竟是好的?!?/br> 一年紀(jì)略長(zhǎng)者便道:“是啊,若說和夏家相比,也算是一般得仁善。抬頭三尺有神明,蔣大爺行善,老天自會(huì)庇佑他的?!?/br> 另一書生樣的則說:“兄臺(tái)所言極是。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前舊事自當(dāng)不提,往后為人端正些,終會(huì)有福報(bào)的?!?/br> 眾人議論紛紛,蔣寬則攬了云湄要跟上王氏等人。才轉(zhuǎn)身,卻見那老瞎子推開茶杯,一手摸了竹竿,另一手拿起舊鼓抱在懷中,竹竿探著路,手腕壓著鼓,手指還不忘拍打出鼓點(diǎn),接著一邊往外走一邊踏著鼓點(diǎn)吟唱道:“狼虎食人,嚼骨吞筋,化為乳血,育其子孫。幼狼幼虎,尚不知惡,然其食惡,惡成其身。生自無惡,長(zhǎng)固其惡,食因成惡,焉不報(bào)果……” 王氏猛然頓住身形,驚惶回頭,卻見那老瞎子自金茶銀米間穿過,跨過門檻消失在門口。王氏舉動(dòng)著實(shí)古怪,云卿下意識(shí)起身緊盯著王氏,卻見那王氏恍惚一眼竟落在她身上,然后一腳踩空,在眾人驚呼之中滾下了樓梯。 064 后果 次日,蔣家放出消息,說是與云卿云湄勢(shì)不兩立。云卿聽聞此言簡(jiǎn)直驚呆了,一拍桌子道:“這與我何干?。?!” 慕垂涼幽幽看她一眼,一聲不吭繼續(xù)吃飯。秋蓉和芣苢原在旁伺候著,見狀齊齊垂首。只剩云卿越發(fā)尷尬,于是將伺候的人全部屏退,親自動(dòng)手幫他盛湯,慕垂涼看著秋蓉關(guān)上房門,不冷不熱地說:“不喝?!?/br> 云卿生生縮回手,看他半晌,想來又無人,不怕那丟人現(xiàn)眼的,于是腆著臉湊上去討好說:“我昨兒也是嚇到了,那瞎子那話分明是知道些什么的意思,王氏震驚到會(huì)滾落樓梯,更是印證了這一點(diǎn),所以我一急之下就——” “一急之下?” 慕垂涼“啪”地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黑著臉說:“你哪里是一急之下,你是根本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我記下了,我自然是聽你的,但畢竟事關(guān)我——” “強(qiáng)詞奪理!”慕垂涼怒道,“去之前我沒交代你么?千叮嚀萬囑咐的,還讓你帶了秋蓉去,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蔣家太太摔了便摔了,那瞎子也愛怎的怎的,礙著你什么事兒了?你倒好,王氏才摔了,蔣家正愁怎么解釋呢,你竟眾目睽睽沖出去追那瞎子了!秋蓉和芣苢兩個(gè)人都拉不住你,你倒是沖動(dòng)個(gè)什么?” 云卿絞著手不說話,半晌,小聲辯解說:“我正是見蔣氏族人都擁著王氏,才更覺惱恨與悲戚。那瞎子所言極是,蔣家如今位高權(quán)重,皆是我夏家累累白骨所筑,眾子嗣不論嫡庶盡享尊榮,正是用我夏家子嗣鮮血換取。我聽那瞎子所言,又見蔣氏族人驕橫跋扈,心中難免就、就……” 慕垂涼越聽她說越氣得厲害,伸手指著她腦門幾次恨不得點(diǎn)上去,然而見她一味低頭委委屈屈述說舊事,畢竟不忍,終是一拍桌壓低聲音咬牙道:“你的恨我自然清楚,我說了會(huì)幫你,就定會(huì)為你布局籌謀。只是輕重之外另有緩急,欲反四族只能韜光養(yǎng)晦,逐個(gè)擊破,這道理你難道不懂?你不是頂聰明的么?怎么一遇著你們夏家的事就笨成這幅模樣?我真是懶得多看你一眼。 說罷還真黑著臉到臨窗小書桌旁坐著了,言行舉動(dòng),分明是氣急敗壞。 說來云卿理虧,原只是一急之下沖出去追那瞎子,結(jié)果瞎子跟丟了,還讓蔣家人落了口實(shí)。王氏為什么而震驚滾落樓梯云卿心知肚明,但那理由蔣家人畢竟是不能說的,于是如今干脆將事情全部推到云卿身上。這一來她當(dāng)真是平白背了個(gè)黑鍋,可若辯論,當(dāng)時(shí)為何沖出門外找那瞎子她又解釋不得,于是只能生生咽下這冤屈。 云卿見他生著氣,畢竟覺得理虧,便又斟了茶小心翼翼捧過去,柔聲說:“我知錯(cuò)了,往后不會(huì)了。那些舊事就聽你的,先放一放,如今就收了心,專注眼前之事?!?/br> 慕垂涼臉朝著窗外,冷哼一聲,仍是不理她。 他難得心焦氣躁,云卿自然明白其中緣由。那瞎子言語所指,當(dāng)時(shí)在場(chǎng)的小輩兒如蔣寬蔣初等,恐不能懂。但但凡王氏還能開口說話,必會(huì)將此事告知蔣老爺?shù)热?,接著蔣家便會(huì)有人去追查那瞎子,甚至追查她云卿了。再者,蔣家倒罷了,他們還能把她這慕家媳婦如何了?最怕是蔣寬沖動(dòng),不按她與慕垂涼算好的道兒走,那可真是前功盡棄了。 云卿見許諾也行不通,便耍起賴皮來,約莫窗外近處也無人,干脆坐到他身上,抱著他脖子撒嬌說:“你可行行好吧,昨兒氣到現(xiàn)在,還不夠么?往后你叫我做什么,我都聽得真真兒的,記得實(shí)實(shí)的,辦得妥妥的,我保證還不成么?” 她還素來沒這樣求過人,雖也算不上低三下四,但畢竟面皮薄,一時(shí)羞臊得很,于是話才說了一半就低了頭,等說完時(shí)臉都紅了,又恐他看到笑話,極力偏向一旁,卻半晌不聞他言語。 云卿更覺難堪,心中半是失落,半是難過。因又想著,她原就是為夏家之事而回物華,如今聽那老瞎子之言分明所指夏家,她如何能不急不亂不追不查?原想著他多半能懂,不過是一時(shí)氣著,哪知她解釋求情都不行,他只道他這四族之子難做,又何曾體諒過她? 如此一想,難免就覺委屈了,于是一咬牙就收回了手,正欲起身,卻見慕垂涼眼明手快將她抱在懷里,箍緊了令她不得動(dòng)彈。慕垂涼像是氣得更厲害了些,咬牙恨道:“你倒是好大的脾氣,還說不得了怎的?” 這話分明不客氣,云卿便也惱了,氣得不吭聲。二人正僵著,只聽外頭蒹葭叩門,有事稟報(bào)。云卿欲動(dòng),慕垂涼卻直接道:“進(jìn)來?!?/br> 蒹葭一進(jìn)門,見他二人那副糾纏模樣當(dāng)即低了頭不敢看,匆匆秉說:“蔣姨娘那邊差人來問,能否回蔣家探病。” 云卿當(dāng)即冷靜下來。 蔣姨娘? 蔣婉!她把一直處在禁足之中的蔣婉給漏掉了! 當(dāng)日蘇記大火若非燒傷了慕垂涼,慕家是決計(jì)沒能耐給蔣婉禁足的。而云卿雖不明白蔣婉為何甘心被禁足數(shù)月,任她一個(gè)新人后來居上在慕家為所欲為也不出手,但云卿卻曉得一旦殃及蔣家,蔣婉就絕對(duì)不會(huì)袖手旁觀! 如此一想,云卿手心也開始冒冷汗。若蔣婉出山,她再想牽著蔣寬鼻子走,可就難得多了。 慕垂涼聞言厭惡得冷哼了一聲,不大在意地說:“曉得了。我去一趟?!闭f罷抄起桌上烏木錯(cuò)金白扇,大約仍有氣,在云卿頭上不輕不重拍了一下,惡狠狠吩咐說:“你留在房里哪也不許去,一切等我回來再說?!?/br> 說罷推開她,搖著扇子出門去了。云卿趔趄了一下,待他出門了,方在他先前坐的地方坐下,摸上方才她端來的、他一口未喝的茶,刮開茶葉抿了一口,嘆說:“這事兒叫個(gè)什么事兒!” 這時(shí)候,芣苢進(jìn)門收拾碗碟,弄起一陣細(xì)瓷磕碰的清脆聲響。她活兒做的輕巧又利索,不一會(huì)兒就做好,然后帶上門出去了。云卿見蒹葭仍垂手立著,像是有話要說,卻也并未在看她。云卿因覺好奇,便道:“你坐著,咱們也好好說說話兒。昨兒我在全馥芬茶樓——” “大奶奶不覺得……”蒹葭突然打斷她道,“不覺得哪里……不對(duì)勁么?” 云卿愣了一下,點(diǎn)頭說:“是啊,是不對(duì)勁,全馥芬遇見的那個(gè)瞎子——” “不是那個(gè)瞎子!”蒹葭驀然抬頭,緊緊盯著云卿道,“不對(duì)勁的不是別人,是大奶奶你?!?/br> 蒹葭有些恍惚地連連搖頭匆匆說:“我也、也說不太清楚但是……但是這幾日涼大爺不準(zhǔn)我跟您出去……” 云卿笑她緊張:“不是涼大爺,是長(zhǎng)庚他——” “從涼大爺不準(zhǔn)我跟您出去,我便覺得不大對(duì)勁,”蒹葭蹙眉搖頭道,“如今就更奇怪了……拋開夏家舊事,為慕家打拼?這跟我們從前想的分明就不一樣……大奶奶,如今您信涼大爺信得有些過分了,總讓我想起往日里還跟裴少爺一起時(shí)……而往日里您素不依賴裴少爺?shù)?,如今卻也過分依賴著涼大爺所以、所以我總覺得……” 云卿更聽得奇怪了,上前拉住蒹葭手笑道:“你可都想些什么呢?這自然是不一樣的了,他是我夫君,我本該信任他依賴他不是么?縱不提這些,他也是最——” “不對(duì),”蒹葭微微虛著眼睛,邊搖頭邊抽開手說,“不對(duì),哪里錯(cuò)了,把我換下,把秋蓉?fù)Q上,我什么也做不了,但你做的事秋蓉都知道,秋蓉盯著你,涼大爺就知道你的一舉一動(dòng),夏家的事不準(zhǔn)你做,慕家的事你卻是馬前卒?然后,然后蔣婉那里、那里又……” “蒹葭!”云卿又奇怪又好笑,道,“你的事與他沒有關(guān)系,是長(zhǎng)庚,宋長(zhǎng)庚??!至于秋蓉,你也曉得芣苢還小,許多事上不如你得力,所以他才派了秋蓉給我。還有夏家的事,的確正如他所說急不得。而蔣婉這邊此番若有變故,那也全是我昨兒大意所致,更加怪不得他了不是么?” 蒹葭幾乎瞬間怔然,呆呆看著她。云卿便拍著她手背說:“我知你都是為我好,可他也是為我好,這我都知道的,所以你——” “不,不是的,”蒹葭恍惚搖頭說,“大奶奶,是你癡了,你太想有人懂你寵你,所以太容易陷進(jìn)去太容易癡傻……縱此番是我多心,你這樣也總是要吃虧的……連二爺當(dāng)初也提醒過的,是大奶奶你忘了二爺?shù)脑挕?/br> 云卿正要做勸,卻聽芣苢進(jìn)來秉道:“大奶奶,蔣大爺那里差人過來送茶,要不要請(qǐng)進(jìn)來?” 065 茶香 蔣寬差人來,明明白白是給她送茶的。昨兒全馥芬鬧那么一出,云卿這廂跑出去追瞎子去,蔣寬那廂又忙著給王氏請(qǐng)大夫,也就都忘了云卿買茶這茬兒,因此蔣寬才特特差人將她昨兒花了銀子應(yīng)得的茶給送來。送茶那人云卿約莫有些印象,是蔣寬身邊一伴讀小子,喚作秋官的,見了她機(jī)靈地又是笑又是問安,可奉上了茶便就告辭了,一個(gè)字也沒多說。 芣苢在旁暗舒一口氣道:“當(dāng)真是要嚇?biāo)牢?。我道那蔣大爺是為昨兒蔣太太之事,來跟您過不去呢!” 云卿捧著茶罐子,禁不住連連點(diǎn)頭道:“我果真是沒有看錯(cuò)這蔣寬的。王氏摔了,他還能分心差人給我送茶,顯見是明白蔣家此番乃是冤枉我,這倒是難得的一個(gè)明事理的。” 這事兒一岔,先前那些雜七雜八的便也忘得差不多了,見蒹葭仍恍惚著,便安慰地說:“你呀,也別想太多了。如今雖古怪事多了些,面前細(xì)數(shù)下來也有重重艱難,可小處能看見的地方,卻都順著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雖常常心急,這理兒卻也不是不懂的。你也沉住氣?!?/br> 蒹葭聞言漸漸低下了頭,半晌卻輕嘆一聲抬起頭,雖眼中滿滿失望,卻到底是平靜下來了,道:“需咱們做什么,大奶奶且吩咐就是?!?/br> 這時(shí)候,秋蓉春穗兒也進(jìn)來了,說是阮氏那里得了點(diǎn)子極好的鐵棍山藥,一半送了老太太,余下的做了棗泥兒山藥糕,如今送一些給她和涼大爺嘗一嘗。那春穗兒嘴上沒邊兒,一邊從食盒里將糕點(diǎn)取出來一邊嘻嘻笑說:“我都跟泥融jiejie說不必麻煩了,說如今這里住的是大爺和大奶奶,還缺個(gè)棗泥兒山藥糕不成?縱再好的鐵棍山藥,它還能吃出神仙味兒來?到底是沒什么稀罕的了。哪知叫太太聽見了,還當(dāng)了真,說先給我一塊嘗一嘗,若吃著好再給你們送來。我一嘗,果真是大不同于往日,那糕點(diǎn)融在舌尖兒上,像分出了好幾層,一層一個(gè)味兒,美得心都醉了。我這一說,太太才放了心叫我給送來呢?!?/br> 眾人聽她言下甚是夸大,都被她逗笑了。秋蓉也搖搖頭假意嘆氣說:“你呀你,既知太太是舍不得吃留給大爺和大奶奶,你又怎么好去吃呢?吃一塊可就少一塊了?!?/br> 春穗兒笑嘻嘻看著云卿說:“也該就我享這份兒口福,換了旁人嘗不出味兒來,太太還不給吃呢!” 幾人又是跟著笑,秋蓉便對(duì)云卿解釋說:“她素日里最是貪嘴兒,爺也縱著,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她這能耐恐有朝一日用得上,不想今兒就用上了?!?/br> “涼大爺也知道?”云卿驚訝。 秋蓉便笑說:“可不是么?涼大爺知道的最早了,后來整個(gè)兒四族多少都有聽聞,從前葉家四小姐嘴刁,就愛找涼大爺借春穗兒,帶春穗兒去糕點(diǎn)鋪?zhàn)訃L一遍,春穗兒說好了她再買,可把春穗兒吃胖了一圈兒呢。” 云卿眉毛一挑,看著桌上茶罐子,心里可算有譜了,便招呼說:“春穗兒,你坐著,我得了新茶,你也幫我嘗嘗味兒?!?/br> 春穗兒也不客氣,咋咋呼呼湊過來說:“新茶?什么茶?可巧了,我正喝膩味了我那毛尖兒,想換一換呢,如今大奶奶賞的必是好茶?!?/br> “瞧這丫頭,”云卿笑,“我只說嘗一嘗,何時(shí)說要給了?如今一個(gè)‘賞’字說出來,我再不送她些倒嫌小氣了。不過,難說你嘗了就不會(huì)嫌味兒差,到時(shí)候不定還要把茶給我省下來?!?/br> 說著將手上茶罐子遞過去,芣苢接過,自尋了熱水泡了茶分與眾人。春穗兒接過茶杯聞了聞味兒,先就笑了:“這茶香味倒是很足,合我心意。我一粗俗人,素不比家里太太小姐們懂茶,也不喜什么清雅恬淡,就喜歡喝些有味兒的、味兒足的!” 云卿與蒹葭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蒹葭亦喝了一口,品了品,對(duì)云卿說:“比從前還是要好很多的?!币姶核雰哼€在仔細(xì)嗅,也覺有趣,蒹葭便催促道:“且先品一品?!?/br> 春穗兒于是裝模作樣刮了茶杯蓋子,呷上那么一小口,過了老大一會(huì)兒方嘆說:“喲,放了糖了?有股子甜味!” 蒹葭挑了挑眉道:“有么?” 芣苢和秋蓉也喝了一口,皆是說:“不過茶自帶的苦澀味兒稍輕一些,哪里能嘗出甜味兒了?” 云卿覺有意思,便笑說:“竟不知你舌頭這么厲害。你慢慢品慢慢說,不急。” 春穗兒便更加仔細(xì)起來,又呷一口,略帶猶疑說:“的確是甜味兒,但著后味兒里……怪了,又不同于香片等花茶的甜味兒,倒像是藥材的甜味兒,雖只有一點(diǎn)點(diǎn),但較之其他茶湯苦澀,已算是極為甘爽的口味了?!?/br> 說罷刮開茶葉,大口吞了幾口茶,咕嘟咕嘟咽了,略頓一會(huì)兒,笑說:“這么喝,便不覺得什么甜味兒苦味兒了,還是地地道道的茶香味兒,且比爺上次賞的毛尖兒更香一些。又沒茶的苦澀味兒,又是清透的綠色,看著也喜歡。不錯(cuò),很不錯(cuò)?!?/br> 云卿嘖嘖驚嘆,連連拍手說:“妙得很,春穗兒,看來日后品鑒茶還是要找你,舌頭竟這樣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