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二娘子暗道:“難道這話是說給阿娘聽的嗎?這老虔婆莫不是嫌棄阿娘沒有回家伺候?哼,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我阿娘乃是尚書府的千金,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讓人服侍?!?/br> 二娘子畢竟還是年幼,嘴上說話就帶出來了:“娘娘是說我阿娘沒回來辛苦啊。只可惜我外阿翁府上總是有事情,阿娘也走不開?!?/br> 譚家娘娘不要長媳回元洲服侍自己,不過是想著大郎一人在京城拼搏,身邊還是有個貼心人好。她年輕時是出了名的潑辣厲害,后來兒子大了,上了年歲才有了些慈祥的氣息。 聞言冷笑一聲,對著崔氏道:“瞧瞧,我這老婆子還沒說什么呢,你就有個孝順女兒抱打不平了。哪里還敢讓你這個尚書府的重要人服侍我? 倒是要問問這崔尚書讀的是哪門子的書,這媳婦都不要服侍婆婆,反倒是要在娘家忙乎,難道尚書府沒人了嗎?” 崔氏心中本也瞧不太起這婆婆,她嫁過來那年譚家才起步。崔氏自小長在富貴的尚書府,初見這窮哈哈的譚家,看到這譚玉的阿娘還不如自己的奶娘體面,心里一直是看不上的。 要不是后來譚玉拿捏住了崔氏,這次譚家阿翁去世,她都敢不回來守孝的。 崔氏心道:我就知道這老婆子不好對付,我剛嫁過來時就聽說過她是個厲害人。她怕二娘子吃虧,忙道:“媳婦哪里敢這樣想,她是小孩子話,不聽罷了?!?/br> 譚家娘娘心情本來不好,就不放過這話頭,道:“不敢這樣想,那心里還是想的啊。哼,帶著你的好閨女下去吧,我老婆子可受不起你們尚書府家小娘子伺候,沒這個福氣?!?/br> 這么大頂?shù)拿弊哟奘峡刹桓掖?,又是賭咒又是發(fā)誓說不那么想,譚家娘娘才放過她,最后道:“二娘子如今年紀小,說了這話也不打緊,以后大了還這樣不知所謂,就顯得譚家沒有教養(yǎng)了。” 她這么一說,崔氏心里暗暗叫苦,這是要磋磨我的二娘子啊。趁著譚家娘娘還沒開口,馬上道:“我也這么想,如今正好把她圈在屋里寫女戒,總要把她的脾氣扳過來才好?!?/br> 譚家娘娘看到譚雅有些昏沉沉的樣子,也沒那個心思理會崔氏了,只隨意點點頭,意思行了,揮揮手讓她們都下去。 譚家娘娘將譚雅摟在懷里,一摸,才發(fā)現(xiàn)譚雅渾身發(fā)燙,正在發(fā)燒,著急了,趕緊讓人請大夫。 譚雅這一燒就是三天。 請了大夫來,說是本身譚雅心里就郁結(jié)了這一路,好容易到家了,喪事一了,心一松,就病倒了。如今卻是好事,心里郁結(jié)發(fā)出來,病也就好了。 譚家娘娘還是不放心,又找了道婆給看看。譚雅病在這個時候,譚家阿翁還沒有過頭七,在娘娘看來,這是阿翁舍不得小芽兒,來看她才導(dǎo)致的。 于是,又請了鄉(xiāng)里的道婆來看,給阿翁捎話說讓他安心走吧,小芽兒在家里好好地,陰陽相隔,孩子可受不住他的愛撫。 崔氏暗自撇嘴,真是無知婦人,大郎還說什么自己阿娘見識廣呢,無非是子不嫌母丑罷了。 不知道是大夫開的湯藥有用,還是娘娘請的道婆能干,總之,三天后,譚雅的燒退下去了,人也慢慢地好起來了,只是還沒什么精神。 譚家娘娘就跟她說,你別老是惦念你阿翁,你要是老叨咕他啊,他的魂魄就走不了,這可不行,你們再親近,也是人鬼殊途,還是離得遠遠的好。實在想念,就給他燒點紙,讓他在陰間過得好些,有錢買書。 譚雅往日雖不信這個,但是現(xiàn)在寧愿娘娘說的是真的,好似這樣,阿翁就沒死,只是換個地方待著罷了。 于是頭七那天,譚雅燒了一天一夜的紙,想著這回阿翁該夠用一陣子了。 這鄉(xiāng)下的生活與京城大大不同,院子雖大,卻沒那么多下人。于是,輕裝簡從回來的崔氏和各位小娘子們好多時候都要自己動手。 崔氏不是沒抱怨過,可譚玉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不理了。崔氏看到連婆婆都要自己動手收拾屋子的時候,徹底閉上了她的嘴。 等燒過了阿翁百天,就快過年了,家里冷清清的,一點兒也沒有喜慶的氣氛。 譚家娘娘看著這樣也不行,叫來家里所有人,對著大郎和二郎說:“你們兩房自個去商量,如何好好過年。孝心不在這上頭,都給我樂呵呵的,活著的人好好過日子,才是對你們阿爹真孝敬?!?/br> 譚家娘娘從來都是務(wù)實的人,在她眼里,那些尋死覓活的孝子賢孫無非為了博個好名頭,都是偽君子罷了,老人哪有不希望兒孫好好的? “安排下去,雖然不能掛紅著綠,但也給我高興起來把年過好了,好好地過日子?!?/br> 原本二娘子極是討厭那個強權(quán)霸道的娘娘,如今倒覺得她好了,至少不用每天裝了個哭喪臉呀。 家里如今是二嬸做主,自然由她分派任務(wù)。崔氏才回來的時候,想過接手當(dāng)家的,被譚家娘娘一句:“你又不常呆家里,你當(dāng)了家趕明個走了,家里豈不要亂套。”只讓她管大房自己的事體。 看著老二媳婦在那分派任務(wù),崔氏暗道:“虧得婆婆偏心,不舍得這管家權(quán)給我。要不我還難辦了,這么點銀子怎么夠?” 自在那里想著心事:雖然不能奢靡,過年素色衣服也得都做幾身,大郎與二娘子都高了不少,尤其二娘子。哎呀,我的二娘子就是標致,這素衫讓她穿來,生生俏了幾分。 又想到還要給大娘子和三娘子兩個一塊做,心里不高興,哼,穿成與二娘子一樣怎么成?罷了,先每人做兩套,過后我再暗地里補給二娘子。 不提崔氏在這頭的小心思。 譚家二嬸吩咐完婆子,家里各處安頓好,就各自回房了。 譚雅如今心情好多了,想著阿翁在那頭可以整天看書,娘娘也罵不到,應(yīng)該是過得極其舒服的。譚雅也就有心思干點別的事情了。 不提譚雅這頭終于一切回歸了正軌。這頭阿翁去世,那邊爹爹譚玉早上了折子給朝廷,得丁憂三年。 只說京城那頭自從得到譚玉丁憂的消息,崔尚書就十分郁悶,這正是用人之際,譚玉的丁憂對他們這一派來說實在不是好事情。 崔尚書在那里籌謀,得再找個幫手的事情。這幫手還沒選好,這家里頭鬧翻了天。 當(dāng)時與李家口頭定下親事,本以為一個優(yōu)秀的女婿穩(wěn)穩(wěn)妥妥地到手了,沒想到生了波瀾,李瑾平時老實穩(wěn)重,這回死活不同意這門親事。問他原因也不說,就是頭一低,不聲不響。 本也沒有過了明面,親事算了就算了。偏自己那個四娘要死要活非要嫁過去,從前看四娘多懂事啊,如今怎么這番模樣?算了,這李瑾還沉穩(wěn)得體呢,也不開始讓大人為難了么。 到底是什么事情讓李瑾不干了呢?難道是崔四娘的模樣實在嚇到了他?非也。 李瑾當(dāng)日并沒看到崔四娘的模樣,至于張數(shù)說她長得丑,李瑾后來也想通了,娶妻娶德,要那么好看做什么,只要真如曾阿翁說的賢良淑德就好。 他需要的是一位能夠輔助自己的端莊夫人,是能夠孝敬父母、管理妾室、撫養(yǎng)兒女的賢內(nèi)助,至于長相,那是對妾室的要求。 本來他既然同意了,自然也就打算讓曾阿翁替他正式求親了。偏在這時,張數(shù)被他阿翁打得起不來床了,后頭又有外頭女人帶著孩子找過來,說是他的私生子。整個亂成一團,后來混亂中,又真?zhèn)€被打斷了腿。 張數(shù)與李瑾交好,他出事,李瑾自然要去看望。那張數(shù)指天罵地,說是崔四娘那個臭娘們實在狠毒,這么害自己。 李瑾本也不信,誰知道也是湊巧了,偏那天崔四娘來到張數(shù)那里查看自己勝利的果實。 李瑾被張數(shù)藏在簾子后頭,聽得清楚。不過幾句口角,就算小娘子家家的被傷了臉面,打他一頓也就罷了,何苦必要讓張數(shù)斷了腿?這也真是太狠毒了。 等崔四娘得意洋洋地走了,張數(shù)道:“看到了吧,兄弟,這娘們就是這么惡毒,小時候就是,大人面前一副懂事善良的樣子,背地里最不是東西。”張數(shù)恨不得要崔四娘死,知道她想嫁給李瑾,心道就是成親了我都要給你攪黃了。 李瑾本就因崔四娘的賢惠才同意娶的,如今她外表不美,心地又如此狠毒,李瑾實在想不出自己娶她的理由。 如此一來,他就無論曾阿翁怎么說也不肯這門親事了。偏這事情又不能說出來,要不張數(shù)還不得被家里打死? ☆、第12章 男配在與家族作斗爭,不想娶崔四娘子;男主在與兄弟們作斗爭,想娶譚大娘子。 男配的斗爭現(xiàn)在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勝利;男主的斗爭已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兄弟們都支持,連阮家大哥也支持。 阮員外知道了阮小七的心思,搖搖頭,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所有兄弟們一致的結(jié)論,先不提這親事,至少現(xiàn)在得讓譚玉知道阮小七這個人啊。 時間過得飛快,一溜煙的功夫,阿翁逝去已百日。元洲的規(guī)矩是男人們?nèi)ツ骨盁?,女人在家祭拜即可?/br> 三個月來,二娘子與二房的兩個小娘子沖突不斷。首先是排行。本來么,除了大娘子之外,孩子們在京城與元洲都是各自排行,如今都在一起,這叫不開了。 譚雅以前一直在老家,因有她這個大娘子了,二房的就跟著排到了二娘子和三娘子。 如今有兩個二娘子和兩個三娘子,大哥也有兩個,這外人可不好稱呼。總不能大房的二房的這么叫。于是,譚家娘娘拍板了,兩家一起排行。 于是,譚雅還是大娘子,原來大房的二娘子成了三娘子,三娘子成了四娘子,四娘子成了六娘子。大哥還是大哥,二哥成了三哥。 二房的長女是二娘子,次女排到了五娘子,唯一的兒子排位二哥。 這么一排終于清楚了。 外人清楚了,別人也沒異議,二娘子不高興了。 本來沒成為嫡長女就讓她心里不痛快,可是這本是沒辦法的事情,如今更變成了三娘子。她性格好強,就有點兒看現(xiàn)在的二娘子不順眼。 今天正是阿翁百日,家里女娘們都按照排行站好。三娘子如今又往后站了一位,瞪著前面的二娘子,好似她搶了自己的位子。 四娘子扯了扯三娘子的衣服,低聲道:“三姐,娘娘看你呢?!?/br> 三娘子馬上低頭站好,又狠狠掐了一下四娘子,小聲道:“剛才干什么不早提醒我。跟你娘一樣陰險小人。” 四娘子抬眼看看娘娘,又拿著帕子捂著嘴,眼淚就在眼眶里晃蕩。 譚家娘娘冷眼瞧著,沒說話。 祭拜完畢,都去娘娘屋中說話等男人們回來。 譚雅與二房的二娘子和五娘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比與大房的姐妹好多了。 如今三個人又聚在一起,就小聲竊竊私語起來。前些日子不是生病就是有事,也沒有心情,如今阿翁百日已過,年紀小,終是忘性大,已漸漸地開朗起來。 三娘子看到他們這副親熱的樣子就來氣,覺得譚雅背叛了大房,怎么能跟二房的要比自己好呢。 “大jiejie真是好得快,這前些天還為阿翁哭哭凄凄的,如今竟想要去鑿冰窟窿釣魚了。怪不得爹爹常說你心胸開闊,我是比不上你了?!?/br> 這話一出口,屋里就靜下來了。 譚雅還沒怎樣,二娘子一下子臉通紅,馬上站了起來,對著娘娘喏喏不知道該說怎么開口。 二嬸看到了,剛要教訓(xùn)她,譚雅站起來攔住道:“二嬸,不關(guān)二meimei的事,是我先提的?!?/br> 然后轉(zhuǎn)向三娘子:“三meimei不在老家呆過可能不清楚,往年這個時候阿翁都會帶我們幾個小孩子去鑿冰釣魚的,這個娘娘也知道的。剛才我說的,不過是往年的舊事,提不上什么心胸開不開闊的?!?/br> 三娘子沒想到有這么一個緣故,頓時沒了底氣,但還是不服氣,來了一句:“哦,那是我孤陋寡聞了。誰讓我從沒有這個福分陪阿翁呢,自然好事也不會讓我知道?!边@就是強詞奪理了。 娘娘本不想理會這小娘子的爭執(zhí),如今說到阿翁偏心上,就對崔氏道:“不怪三娘子有怨言,除了大娘子,阿翁卻是沒帶過大房的孩子,既然這樣,他還有個規(guī)矩就是除夕夜要抄經(jīng)書,今年三十,沒陪過阿翁的都留下抄經(jīng)書吧?!?/br> 三娘子呆住了。 娘娘也不理她,讓二嬸繼續(xù)講剛才的事。這回沒人說話了。 等男人們都回來了,用過飯后,就各自回房。 譚雅回到自己房中,抱著被子悶頭在那里笑,哈哈哈,這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吧。 劉氏也樂,平日看著這三娘子就是一副拔尖要強的樣子,譚雅不理她,她還以為譚雅忌憚自己。譚雅道:“我怕說元洲土話她多心,結(jié)果還是讓她挑了理,要不是為了爹爹,我才不管她呢?!?/br> 譚家娘娘潑辣的名聲可不是吹出來的,那是手快口也快的人,年紀大了,看著好說話了。但真要堵起人來,可是要噎死人呢。 等人都走了,譚家娘娘跟服侍自己的一個婆子說:“看著百精百靈的,說起話來蠢得要死,難道崔氏給她腦子里裝的是漿糊?還這樣好勝,崔氏是個糊涂的,這生的小娘子也是糊涂蛋,我看那尚書府的家教真不咋地?!?/br> 那婆子自然要奉承娘娘的:“哪有老夫人的本事好,看大娘子,多懂事,說話也得體,更不要說大郎那般出息了。在元洲,誰說起養(yǎng)兒不得提到您啊。” 譚家娘娘得意地笑:“我雖沒別的本事,養(yǎng)個孩子還是能養(yǎng)好的。” 那婆子道:“女人家養(yǎng)好孩子可不就是天大的本事。” 娘娘點點頭:“嗯,就是啊,別看那崔氏出身好,到底還是姨娘養(yǎng)大的,自己眼高手低上不了臺面,親生的小娘子也養(yǎng)的不好,眼界不寬,心胸狹窄。 庶女呢,只會用些見不得人的小手段,實在不行。也多虧了大哥跟著大郎的時候多,要不也得被她養(yǎng)殘了?!?/br> 這一回的教育,讓三娘子消停了好些日子。 這過了阿翁百日,沒多久就到了年跟前。這個年在譚家娘娘的一力主持下,過得也算有滋味。雖不見葷腥,但也置辦了十幾盤像樣的素菜,還帶著面點果子,也擺滿了一大桌子。 吃完了飯,到了籠火的時候。今年阿翁才去世,不能放鞭炮,但可以看啊。兩個小子就開始求娘娘,想要出去。娘娘把手一擺,都去都去,只小心別被炸到了。 大哥與二哥是同年生的,只不過差了兩個月。十來歲的年紀,正是淘氣的時候,一句:“知道了?!痹掃€沒說完,人都竄出去老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