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jié)
抱過長生,她附在他耳邊說兩句。 “做好了,等下jiejie給你編螞蚱?!?/br> 有獎勵!長生眼睛亮了,掀開簾子跑出去,扯開嗓子說道:“二伯母,包子是我們家要拿去賣的。” 喊完后他一溜煙跑出籬笆墻,沖進了夜色中。 李氏戳戳丈夫,沈福祥點頭接話:“二哥二嫂,今天正好趕集,我想著推點包子去集上賣?!?/br> 程氏沒想到,向來鋸嘴葫蘆的四弟,此刻會主動開口。踢沈福海一腳,她朝他使著眼色。 沈福??人月暎槐菊?jīng)的說道:“四弟,這么大的事都不跟族里說一聲,可就是你的不對。咱們沈家雖然不是什么書香門第,但也世代耕讀傳家,現(xiàn)在你做這貨郎販子的營生,讓我怎么跟死去的爹交代。 這樣,你這包子哥全要了。有難處你就說,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想想沈家這幾百口子人。” 一頂頂大帽子還真會壓人,宜悠正準備出去,就聽見她娘開口。 “二哥,我們賣包子,當真丟了咱們沈家的人?” 說這話的同時,李氏盯緊程氏,言語間卻是十足的誠懇,似乎真的在用心請教。 有些話看似很有道理,冠冕堂皇得說出來讓人云山霧繞。但仔細掰扯出來,那就完全是胡扯。李氏這一問,還真把沈福海問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九章 面對弟媳婦的疑問,沈福海不知該說什么好。莊戶人家沒那么多講究,況且他小舅子也是賣包子的。這當口如果他點頭,不就是打自己嘴巴。 程氏臉色晦暗不明,見丈夫不開口,她忙親切的上前:“我和你二哥也是為了你們好,做買賣可沒那么簡單,這里面門道多著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虧本。再說日后云林村其他人提起來,難免會說三道四?!?/br> 話里話外,倒是把沈福海那說法圓了過來,明言苦口婆心是為他們好,還不忘詛咒他們家虧本。 宜悠聽多了這種夸大其詞顛倒是非,她很了解二伯這一家子,好勝心強,見不得任何人比他們好。偏偏他們又貪婪,又想從這些窮親戚指頭縫里扣出點油水。爹手很巧,上輩子也想過閑時做點匠人的活計,可每次一提出來,都被二伯給駁回去。 現(xiàn)在故技重施,她只覺得自己那強壓下去的怒火蹭一下竄上來。前世她就是性子嬌點,自問從沒害過二伯一家,怎么這家子就一門心思的算計她。往事歷歷在目,心中的邪火卻是怎么都憋不住。 “爹、娘,包子該出鍋了。二伯母也么也在,你和二伯半夜過來有事?” 一模一樣的問題,她仰望星空的表情更加無辜。程氏指甲嵌入手心,她竟然被這死丫頭騙了五年,想起來她就覺得恥辱。 半夜起床氣加上接連不順遂,沈福海也來了脾氣。對著罪魁禍首的侄女,他厲聲說道:“大人說話,小孩子插什么嘴。四弟,你得管管二丫,簡直是不像樣?!?/br> 眼見長篇大論就要開始,李氏正想新仇舊恨一起算,聽到這忙將閨女護在身后:“二哥這是說哪門子話,二丫哪句話得罪你們了?好心問候你們倒成了事!她一個未出嫁的閨女,你這么大聲嚷嚷著污蔑她,到底是有什么居心?” 一番話說得沈福海啞口無言,此刻他也覺出了不對勁。四弟媳婦從來都是輕聲細語的,怎么現(xiàn)在活像程氏那只母老虎。 程氏忙出來勸架:“你哥也是為了族學的事急,二弟,做買賣也不急于這一時。我看這些包子,還是先給咱們宗族用。” 軟得不行直接上手明搶了!還搭上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宜悠疑惑道:“爹,宗族又有事,你不是說今天一天都有閑?” 沈福祥也尋思了過來,結(jié)合媳婦昨晚說得話,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只是不善言辭,并不是沒長腦子:“是啊二哥,剛才我就想問你,怎么回事。” 程氏解釋道:“前天的宗族大會開到一半,被縣衙來的官差打斷了。族里的事都是大事,總不能說一半。時間來得緊,我這不正尋思著叫人來幫忙。還好有了這些包子,可算解了燃眉之急?!?/br> 宜悠一聽就知道她在扯謊,這么大的事,先前怎么可能會沒有風聲。她還真是低估了這兩人,睜眼說瞎話還能臉不紅心不跳。上輩子她瞎了眼,才會只覺得程氏說什么都對,跟著火上澆油。 重來一次,她決不讓他們得逞??粗鴸|方的魚肚白,云林村不大,不用等天大亮長生就能回來。且忍這一時半刻,等那時她再一次攻其要害。 “娘,先把包子拾出來吧,不然蒸過了頭可不好?!?/br> 李氏手被女兒緊緊攥著,到嘴的話憋下去,臉上的笑卻未變:“二嫂最是巧手,我這正愁人手不夠,煩勞你搭把手?!?/br> 程氏雖然是個村婦,可她作為族長夫人,她也算有頭有臉有地位。沈家祖宅有個燒火婆子做粗活,她已許久未進廚房。此刻被妯娌喊著,確實有些騎虎難下。 宜悠勾起唇角,十萬火急的喊道:“二伯母、娘,快點進來,不然火候過了?!?/br> 說完她拉著李氏進廚房,程氏咬咬牙跟進去。 看到第三個人影進來,宜悠算好時機,在程氏最接近蒸籠時掀開鍋蓋。灼熱的水汽撲在臉上,生疼生疼的。 “嘶?!背淌铣酝春俺雎?。 宜悠拿起鍋蓋,瞄準往程氏身上扔去。鍋蓋是鐵制的,邊緣有些粗糙。經(jīng)年累月的使用,上面蘸著些油污,因為時間緊迫,李氏只來得及清洗里面,外面還是有些臟。 程氏的手正捂著臉,她只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朝自己飛來,卻來不及伸手阻擋。情急之下,她大聲叫出來:“沈福海,快來救我?!?/br> 條件反射的往邊上躲,她突然覺得自己踩到了什么東西。腳下一滑,一屁股摔倒在地。 “娘,真的好燙好痛?!?/br> 十五歲的小姑娘正是聲音尖的時候,宜悠這一嗓子又特別用力,完全蓋過了程氏的呼救。聽到動靜,外面的沈家兩兄弟進來。 這一會水氣散去,程氏看著一臉心疼給女兒吹手指的李氏,一口氣不上不下。聽到里面動靜的沈家二兄弟進來,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 程氏蹲在調(diào)餡的瓦盆里,身上蓋著黑漆漆的大鍋蓋。李氏彎腰抓住宜悠的手,宜悠眼紅紅的,見到兩人跑過來。 “爹,真的好燙,你看我手都起了泡。” 李氏心疼的眼睛都紅了:“二嫂站在我身邊,我不好動彈,只能讓二丫去掀鍋。沒曾想,她就這么被燙著了?!?/br> 宜悠將手指伸出來,飛快掃了眼程氏底下的瓦罐。前世在陳府她第一次流產(chǎn),就是因為丫鬟站得地方很巧,一不小心跌倒沖在了她身上。剛才聽到程氏的聲音出門時,下意識的她就按照記憶中的順序挪了下位置。 廚房本不大,她和娘站在最靠近鍋臺的位置,自然把程氏擠到了放盆罐的旮旯。一連串有心之舉,造成了現(xiàn)在的悲劇。這會瓦盆移了位置,她們娘倆也不在原處,所有證據(jù)泯然無痕。 沈福祥胸膛劇烈起伏,二丫驚魂未定的模樣,讓他想起了頭幾天她從水里撈出來時那樣。整個人六神無主的看著她,眼中全是委屈。 沈福海扶起程氏,瞪圓了眼教訓著李氏:“弟妹你也真是的,二丫傷得疼不疼?!?/br> 程氏正摔到尾椎,臉也被燙到,上下一樣鉆心的疼。自從沈福海接任族長后,二十年來她還是第一次這么狼狽。心中憤恨,她在一旁敲邊鼓:“是啊,這下可著實不輕。二弟妹,咱們親姊熱妹,摔著我倒是沒事。二丫可還小,像上次那樣,有個好歹可怎么辦。” 宜悠已經(jīng)不知道該怎么生氣了,就是因為他們家這些年一直好說話,二伯一家才敢話里話外的拿捏擠兌他們。 “爹,又不是娘燙得我,為什么二伯和二伯母一直都在怪娘。” 沈福祥羞憤的低下頭,握緊拳頭,一直紅眼的李氏開口了:“二丫別亂說話,小心你大伯又說你不像樣。你二伯母自己摔到,正疼著呢,娘被他們說兩句也沒什么?!?/br> “四弟妹你說什么,我只是關心下二丫,就被你這么搶白?!?/br> 程氏半嗔半怒,語調(diào)拿捏得恰到好處。 宜悠學著她的語調(diào):“我娘也是在關心二伯母,二伯母一向?qū)捜荽蠖?,怎么會為這點小事斤斤計較?!?/br> 李氏:“二丫到娘身邊來,你這孩子就是一根腸子。你二伯母多謙遜的人,再寬容大度也不能說出來?!?/br> 長腦子的都能聽出這是反話,接連被搶白,程氏感覺一口水嗆到了喉管,整個人憋得不上不下。 不過看到那皮锃亮的大包子,她一下反應過來,順順胸口:“都是親戚,別說這一茬了,快點把包子出鍋,不讓等會該涼了?!?/br> 都這樣了還沒忘算計他們,宜悠終于有些理解,為何這兩人能牢牢將沈家全族握在手心。就跟前世陳德仁跟她說過的山匪一樣,他們欺軟怕硬,臉皮又厚又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長久下來,強的人家自然跟著他們吃rou,弱的群體壓根就沒有心思和能力反抗。 免費勞力,不用白不用,宜悠開口:“那麻煩二伯和二伯母了?!?/br> 抬來籮筐,在地上墊上籠布,一只只包子被拾出來。最后一鍋出籠,200個包子整齊的放在四只筐里,散發(fā)著誘人的香味。 沈福海擦擦頭上的汗,招呼沈福祥:“四弟搭把手,咱們兄弟搬到祖屋那邊去?!?/br> 程氏跟進:“族中的叔伯兄弟們吃了包子,肯定會記著你們家的好?!?/br> 月亮漸漸隱匿在天上,啟明星明亮起來,宜悠往窗外瞥去,長生怎么還沒帶人回來。二伯這種做派,今天只憑他們一家,這買賣絕對做不成。 沈福祥也擦擦汗,低頭沉聲說道:“二哥,這包子是要拿去賣的,族里那邊你還是另找人?!?/br> 沈福海一臉驚訝:“四弟,咱們不是說好了。我都幫你拾掇好了,你再給我變卦?” 李氏據(jù)理力爭:“二哥,我們可從沒答應過。” 程氏顧不得身上酸疼和疲累:“你們也沒拒絕,再說為了族里,這不是應該的么?” 宜悠心下著急,這么鬧下去,最后贏了也耽誤工夫。長生是怎么回事,不會路上貪玩忘了吧?見二伯的手都放在籮筐上,臉上笑嘻嘻的說著宗族大意,竟然想硬搶。 拿起門口的扁擔,她剛想擋上門,遠遠的見到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小的是他熟悉的長生,大得不是別人,正是沈家最耿直的二叔公。 身子一軟,她撐住扁擔站好。只要二叔公來,一切就好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十章 二叔公是個精神矍鑠的老漢,雖已過知天命之年,頭發(fā)都白了一半,但他依舊堅持每天下地干活。用他的話講:“一把老骨頭,閑下來銹得更快,還不如出來活動活動?!?/br> 此刻他穿著帶補丁的青衫,黑布鞋上還沾著泥,前世最看不慣的泥腿子,如今落在宜悠眼里卻格外親切。 老遠看到夜色中的煤油燈,二叔公略顯蒼老的嗓音吆喝出聲:“天還沒亮,長生就來敲我家門,到底是什么事?” 宜悠站在門口,掃了眼二伯夫妻,喃喃自語:“天還黑著那?!?/br> 說完她沒事人似得,站到爹娘身邊,朝娘指指自己。爹性子面,她吃不準,不過娘剛才幾句話卻讓她刮目相看。為了這個家,他們也一定會站出來的。 李氏會意,救兵是女兒搬來的,她上前一步攙扶著二叔公:“這不族里要籌辦族學,我們家暫時拿不出那份子錢。福祥跟我一合計,就想做點營生,早日把錢湊齊。臨開張,想請族里輩分最高的二叔來,喝杯水酒圖個喜慶和吉利?!?/br> 宜悠心里為她娘豎起大拇指,不論有理還是沒理,主動挑事的人,總會給人留下強勢尖酸的印象。剛才爭執(zhí)的動靜不小,二叔公耳不聾眼不花,肯定心中有數(shù)。娘這一番謙讓大度,先于程氏占了一半的理。 程氏不阻攔還好,這樣他們家目的達成,可以安心的趕集賣包子。如果敢阻攔,那就是不識好歹,到時候她自會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二叔公笑道:“這是好事,別耽擱功夫?!?/br> 酒就放在廚房,宜悠拿來三只小碗,倒?jié)M后放在三個男壯丁面前。笑靨如花:“二叔公,請?!?/br> 程氏很想維持平靜,可尾椎上的隱痛,還有四弟一家此刻的得意,無時無刻不在挑戰(zhàn)她的神經(jīng)。眼見二叔公就要滿飲,開張之事馬上塵埃落定,她已經(jīng)顧不上其它。 “二叔,咱們族里今天有事,剛好用這些包子招呼人?!?/br> 二叔公疑惑:“族里用包子?” 沈福海走上前:“是這么回事,我打算今天把族學的事訂下來,已經(jīng)找人去通知各位叔伯兄弟。時間倉促,中午大家將就著吃頓包子?!?/br> 二叔公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福海這事是你辦的不地道。東西是老四家的,不能因為你臨時起意,就讓人家讓出來。咱們沈家人,不能不講道理。咱們是一家人,有事本該互相幫助,福祥也要多為你二哥想想?!?/br> 二叔公輩分大,他的話沒人敢正面反駁。宜悠邊聽邊點頭,這位正直的老人,向來對事不對人。不管他們?nèi)绾伪憩F(xiàn),他都不可能偏幫他們一家。不過現(xiàn)在她要的,只是他不偏向沈福海和程氏。 “四弟,是二哥急躁了些,我在這給你賠個不是。不過咱們族里的事可不能耽誤,你看現(xiàn)在?!?/br> 沈福祥避開他的作揖,現(xiàn)在似乎他說什么話都不對。宜悠將一切看在眼里,二伯和程氏真是塊滾刀rou,既然他們不仁,就別怪她不義。 掀開籠布,包子整齊的碼放在里面,宜悠托住一只走到中間:“剛才事忙,爹娘一直沒空說。宗族大會可是沈家大事,這些包子用在此處有些不妥?!?/br>